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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禁锢的爱情

被禁锢的爱情

芭芭拉.卡德蘭

  • 言情小说

    类别
  • 2023-02-04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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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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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真对不起,亲爱的,今天有点儿晚了。几分钟之前,牛奶才从农场送过来。茶已备好,妳可以喝了。 埃莉亚缓缓地从桌旁站起来微笑着说。我估计贝尔一定又迟了。别急。奶妈。看在上帝的份上不要抱怨他。妳知道,雇那些牛奶工人,查理斯费了多大劲呀。 这年头,雇什么样的人都不容易。奶妈刻薄地回答。来,把妳的茶喝了。下午有人来过吗? 埃莉亚低头看看放在桌上的那个小盒子,里面放着六枚面值为两个半先令的硬币。 妳看,今天来的人不多。她笑着说,来了四个美国人和一对骑摩托车的,令人讨厌的夫妇,那个女人发音不清楚。她觉得这所房子根本就不配收两个半先令,她奇怪我们居然有脸收钱。 真无耻!奶妈尖叫起来。我要是在场就好了,我非回敬她几句不可。

埃莉亚笑了,从她记事起,她就知道奶妈的所谓回敬几句的份量。事前听起来总是很吓人,可事实上连三岁的孩子也唬不住。 我们千万不能把仅有的几个游客也给吓跑。她说,尽管那个女人说话难听,可她丈夫还是买了几张明信片呢。钱放抽屉里了。查理斯说我们应该把钱放好。 我知道!奶妈有点儿不耐烦了。她经常把钱放得乱七八糟的,可又不愿意别人说她不会管钱。 一个下午才来六个人!埃莉亚说着,伸了个懒腰。就十五个先令!没希望了,是吧,奶妈?我今晚儿一定得和查理斯谈谈。昨天晚上,他回来时那么累,我真不忍心打扰他。 亲爱的,不管做什么事,事先都得好好想想,千万别轻举妄动。奶妈安抚她说。我给妳說,我不赞成妳胡思乱想。

奶妈叹了口气,这声叹息似乎就发自她那瘦小的身体深处。 是啊,亲爱的,我想我们是得做点什么。她表示同意地说。但做点什么呢? 我知道该怎么办。埃莉亚说着突然弯下腰去亲了亲老奶妈那苍老的面颊。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等着瞧吧,要不是这样才怪呢。毫无疑问,一切都朝好处发展。还记得吗?我小时候,妳常对我说这句话。 我记得,奶妈回答说,这句话常使我振作起来。可是,从心里说,我不敢肯定它总是对的。 可是,这一次我敢肯定。埃莉亚笑着从桌子边走到窗户旁。外边是一片金色的阳光,清风掠过初夏时节那淡绿色的枝叶,发出一片沙沙声。屋前的玫瑰花丛中,几只蜜蜂嗡嗡叫着。除此之外,周围的一切是那么静一种英国乡村特有的细腻的、温和的宁静。

太静了,埃莉亚突然大声说道,迸发着她内心的激情。 奶妈从她坐着的那张桌子旁边惊讶地望过来。 这块地方,埃莉亚感慨地说。太安静,太偏僻,太不显眼,根本吸引不了人家的注意力。我们又做不起广告。离这儿几英里远就是海特菲尔德庄园、卢顿厅和乌玻恩大教堂,谁还会对我们这儿感兴趣呢;既有贝德福德公爵所产生的吸引力,人们都跑到了乌玻恩,谁还能想起咱们这儿呢? 怎么想不起来?奶妈生气了。皇后宅宫就像海特菲尔德庄园一样古老,一样美丽。 可惜只有它的十分之一那么大,埃莉亚一面回嘴,一面又笑了。别听我的,奶妈,我只是嫉妒那些挣银币比我们多得多的人,他们有那么多可供参观的地方。根本不像查理斯赞美的。世界上哪里也比不上皇后宅宫美。

就是哪里也比不上嘛!奶妈固执地说道。 埃莉亚又笑了起来。 这是偏见。 不,事实就是那样。奶妈断然说道。 对,的确是那样。埃莉亚温柔地附和着。 她目光中满含温情,注视着老奶妈那微曲的身体,她坐在敞开的前门口旁的桌子边,等待着前来皇后宅宫参观的游客,赚他们的钱。 她们最初决定对外开放这所住宅,看起来是了不起的生财之道。一开始,查理斯自然是反对这种想法的。他不愿意让陌生人闯进属于他个人的领域,扰乱他最热爱的、并且已习以为常的那种宁静气氛。然而埃莉亚终使他信服,只有满足那些热衷于陈年豪华遗物的人们的好奇心,才能继续占有这座庄园。 当查理斯最终认识到开放这所住宅,不仅需要,而且有利可图时,他也变得热情起来。但公众对这种热情的冷漠反应却把他抛进了心灰意冷、痛楚悲伤的境地。

其实,听说过皇后宅宫的人不多,到过这所宅院的人更少。这一点不足为奇。它坐落在赫特福德郡那条荒凉的绿色地带上的一条狭窄而又弯曲的小川里,尽管离伦敦只有二十五英里,它却仍然处于未被开发、未遭破坏的自然状态中。 在通往皇后宅宫的路上,既没有灯火辉煌的娱乐场和游泳池,也没有由精明能干的店主经营的、能使顾主在古色古香的壁炉前、在蜡烛的照明下享受美味佳肴的用膳场所。 确也有为数不多的游人游览过皇后宅宫。其中知识广博的人喜悦地赞叹着那矗立了五世纪之久的红色建筑物的优雅风彩;欣喜若狂地欣赏着那镶嵌式玻璃窗的精巧工艺。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悬挂在宴会厅里的一幅幅油画,对它们的真实存在半信半疑。 仅此而已!再没有更多可看的了!皇后宅宫相当小。据传说,这所宅院是伊丽沙白女皇下令建造的。在这里,她可以在没有朝臣、女嫔和侍从陪同的情况下,自由自在地过夜。传说中还有女皇在这所小小宅宫的风流艳事,不过,这些仅属传闻,并无事实根据。

皇后宅宫勿容置疑建于伊丽沙白时代,是由那个时代完好保存下来的一块宝地。毫无疑问,它的名字与其奠基石一样古老,至今它为何能存在至今,人们只好推测了。在赫特福郡的有关历史文献中,除记载这所宅宫是在查理.麦尔波恩爵士的监督下建造的之外,别无其它。或许,他也是一个拜倒在女皇面前、善于对女皇奉迎献媚的风流骑士。由于她把英国引向史无前例的强大,因而被她的崇拜者们称颂为光荣之神。 女皇的画像悬挂在宴会厅壁炉的上方。那并不是一幅出色的画像,但那栩栩如生的珠红头发却画得非常成功。孩提时代的埃莉亚喜爱这幅画。 她和我一样是红头发。她小时候曾这样说,并用小手指着伊丽沙白女王一世那披散着的、饰满珠宝的头发。

她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奶妈回答说,如果妳不学会控制自己,将来怎么也不会成为这样的人。 然后,她拉着埃莉亚,指给她看雕刻在楼梯上的一行字,并让她大声地朗读:麦尔波恩家出个红头发,往后就有麻烦啦。 再看看她现在的样子,小巧的头上长满了浓密的红发,在门外透进的阳光照耀下,那卷曲的发鬈熠熠闪光。真的,与其说那是头发,不如说是金色的火焰。奶妈感到她自己的心一下子缩紧了。 多可爱的孩子!在这样一座空荡而又陈旧的房子里,除了一位年迈的老太婆和一个几乎被残酷的战争毁了的、整天不停地发着牢骚的男人陪伴之外,她还能得到什么啊? 她必须离开这儿。奶妈沉思着。但当她张嘴欲言时,埃莉亚已经转过了身子,她正从敞开着的门向外看。

来了一辆轿车,她说,看上去是辆很高级的车。噢!我的老天爷,还是辆新式的宾士呢。 为了看得更清楚些,她走到窗前,站在破旧、松软的紫缎子窗帘中间,从前厅走进来的人,谁也发现不了她。 她看见一个男人从那辆宾士里走出来,到车的另一边为一个女子开门。那男人身穿一件灰色的法兰绒便装,没有戴帽子,皮肤晒得黑黑的。他那走路的姿势,宽阔的肩膀以及昂首的动作都显示出他有一种自信而又果敢的气质。 这些都是埃莉亚看着他的背影判断出来的。随后,她看到了他的面孔,并意识到她对他的第一个印象并不夸张。 他具有某种令她惊讶的吸引力。他高颧骨,眼睛深陷,嘴巴饱满,但有点冷酷。他并不很漂亮,但他明显地是那种不容被忽视、使人难以忘怀的人。他微笑着,使她更进一步断定他是有魅力的。

接着,从车里又走出来一位女子,她转移了埃莉亚的视线。这是一位金发女郎,貌美惊人,埃莉亚一眼断定这是个电影或戏剧明星。她穿着一条海蓝色的长裙,披着长长的水绍皮围脖;耳朵上、手腕上的珠宝饰品闪闪发光。她走出轿车,站在房前,双手仍挎在她的同伴的臂弯儿里。脸蛋朝着他微微仰起。 难道我们还要再看一个枯燥乏味的博物馆吗?她用一种轻柔的、仿佛是爱抚的口吻问道。我非常疲倦。 这是最后一个。男的回答,声音低沉,听得出略带美国口音。 好吧,可是我告诉你,我不想再爬台阶了。 她那双藏在深色睫毛下的蓝眼睛闪烁不定地注视着他。 我倒是喜欢那样,但不是这儿。 他挎住了她的胳膊,扶她走台阶来到前门。毫无疑问,他们是一对情人,埃莉亚心里想着:从视窗转过身来看着他们停在奶妈的桌旁:

五先令,对吧?那个男的问道。 是的,先生。奶妈一边回答,一边从容地找给他零钱。 要导游带着,还是我们自己随便看呢? 你们自己看吧,先生。前面就是挂有画像的宴会厅。 瞧,没有台阶。那个金发女郎说。 有也没关系,我许诺在先。他答道,声音很重,尽管是专门对她说的。 他们臂挽着臂,穿过走廊进入宴会厅。奶妈靠在椅背上,扭过头来看看埃莉亚,她正注视着那对情人。 今天总共来了八个,她说,不管怎么样,比昨天强。 是的,比昨天强。埃莉亚机械地应道。 说着,她走到右边,打开了一扇标有私室字样的门,她也不知道想干什么,只是不想再继续观望那个美国人和他那漂亮的伙伴了。通常,她根本不在乎参观者的议论和反应,而这一次却不知何故。她不想听见他们两个的惊呼: 这就到头了吗?没有其它的房间可看了吗? 她不知听到过多少遍这种牢骚话了。通常,对那些求量不求质的顾客,她根本不屑一顾。可是现在,这两个人的话使她感到沮丧。 她沿着一条小过道来到起居室,她知道她的茶点会放在那儿的。奶妈已经把茶备好,放在一个盘子里并用一块老式的茶罩盖在上面保温。这是一间又小又寒酸的屋子。父亲在世时,管家住在这里。如今,堆放着他们仅存的几件家具。 埃莉亚在桌旁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盘子里还有一块黄瓜三明治和一片家制蛋糕。她心不在焉地吃着,浮想联翩。忽然一阵汽车发动的声音传来,吓了她一跳。她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向外看去。 那辆灰色的宾士已经起动了,她只瞥见那张晒得黑黑的、高颧骨、黑眼睛的面孔。悠然间车已过去,飞快地上了路,仿佛一个来自其它世界的什么物体在阳光下飞闪而去。 飞快地来到、又飞快地离去。 埃莉亚不自禁地嚷着,随后又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奇怪。汽车已无影无踪,留下的仍是她早些时候谈论过的安宁和平静。他们又多挣了五个先令,然而,埃莉亚却觉得仿佛那位开灰色宾士的男子和他可爱的情人之间已出现了一道裂痕。或许这只不过是她的感觉。 身后的门开了。 他们根本就没待多长时间,是吧,奶妈?她头也没回地说。 谁没待多长时间?一个男人的声音问道。 查理斯?没想到是你。 她哥哥走进来坐在桌旁。 有我的茶吗?他问,身穿着一件肮脏的、沾满油污的灯芯绒外衣和一件开领衬衫。 当然有了,她回答说:出了什么事吗?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饲料切割机的一个叶片断了,又是一件麻烦事。要不是因为它,我们今晚就可以收拾完那块草地了。现在倒好,我还得到赫特福去买一个。 怎么这么倒霉呀?埃莉亚说道,从壁橱的茶盘里又拿出一只杯子来倒上茶。先吃了那块三明治,我马上再给你切一块。 不,我什么也不想吃,他说,尽管在换上新的叶片之前我们什么也干不了,我还是得马上回去。 看样子,你够累的了。埃莉亚安抚着哥哥,难道不能留到明天一大早再干吗? 妳明知道不行,他唐突地说:接着又马上加了一句,对不起,我不是想让妳生气,可是这些倒霉事一件接一件,我都烦死了。并不光是耽误了进度,事实是我根本买不起新的。 是的,查理斯,我了解这些。可你也把自己搞得太苦了。你干得太多,太快了。 太快?妳知道什么叫银行透支吗?顺便告诉妳,我今天早上接到银行经理的一封信,他约我去见他。妳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噢,查理斯!他该不会刁难我们,要我们偿还贷款吧? 如果真那样也不奇怪。问题是,我做不到。妳了解这一点,埃莉亚,我没办法。 她哥哥的声音里,突然出现了一种升高了的、惶恐不安的语调。埃莉亚立刻伸出手,将手放在他的手里。 是的,我知道你没有办法,查理斯。可是也不能着急,车到山前必有路。或许根本没事,他找你可能只不过是要和你进行一次履行公事的谈话。 可是如果真要有什么事,我又怎么办呢?他的话音里再次流露出恐慌。 查理斯,有些事情是终究要发生的。我们不是已经幸存到现在了吗? 那只是幸免于难。 不管怎么样,我们并没有丢掉地产。埃莉亚勉强想做出笑脸,但笑不出来。 查理斯两手紧握,猛地敲了一下桌子。 告诉妳,我绝不放弃这块地方,绝不! 不会的,埃莉亚安慰道,谁这样要求过呀?它是属于你的,查理斯。这是我们住的地方。我们已经对付到现在了,我们还要继续过下去。你不要怀疑这一点。 她诚挚的话语及紧握着的手,似乎带来了几分安慰。几分钟之前,查理斯还处于一种紧张恐慌的状态,而现在,在埃莉亚的劝慰下,神情不再那么紧张,恐惧神色也从眼中消失了。 喝茶吧,她平静地说道,没有别的东西,就把三明治吃了,一定要吃。 他顺从了,没有再争辩。看到他已开始吃东西,她赶紧到厨房又拿来了一块面包和一块奶油。 你吃午饭了吗?她随口问道。 当然他刚一张口又咽了回去,负疚地望着她。 我我想我是吃了。 这就是说你并没有吃,埃莉亚说,查理斯,这是多么荒唐啊!像你这样干下去,早晚要毁掉自己的。谁也不能从早到晚不吃一点东西。看你还敢走?我这就去煎两个鸡蛋。你一定要吃了才能走。 查理斯看了看手表。我得回去。 不行,你一定要填饱了肚子再走。她坚决地说。 她匆忙走进厨房,在一只小煤气灶上煎起鸡蛋来,那煤气灶放在她祖父时代遗留下来的带有面包炉的大炉灶旁。 回想着查理斯对她说银行经理要见他时那种几乎绝望的神态,她断定在那场谈话到来之前查理斯是不可能安心睡觉的。他会迫使自己更加卖劲儿地干活,尽管他现在已经够苦的了他会使出一种超人的力量,迫使自己一个人干十个人的活。 可怜的查理斯,可怜啊,查理斯! 煤气灶的嘶嘶声好像和埃莉亚那喃喃自语的声音相呼应。突然她想到,现在真是难得再有过去那样的好时光了。 那时候,她从来也没有为哥哥担心和忧虑过。 她小时候很少见到他。哥哥住在寄宿学校里。她和父亲在一起,每逢假日来临,她就随父亲到国外去,而查理斯则被送到亲戚那儿去。兄妹俩连面也见不到。战争期间,埃莉亚见到过她哥哥两次。后来,欧洲的战争结束了,查理斯又志愿去了朝鲜和马来亚。 在马来亚只待了一个星期,他就被恐怖主义分子所俘虏。他们残酷地拷打和折磨他。被营救出来时,他已濒于死亡。带着精神上和肉体上的双重创伤,他返回了英国又遇上了自己家庭命运的灾难。 他们的父亲葛莱斯顿.麦尔波恩先生死于一九五三年。 那时,埃莉亚只有十八岁,查理斯二十四岁。还是在父亲死后,他们才发现了多年来父亲过的是怎样一种奢侈腐化的生活。他耗尽了所有的资财什么也没有留下来。就连信托的钱也千方百计地通过某种手段花费掉了。这种手段是非法的,如果有必要进行法律审查的话,他的手段是站不住脚的。 更糟糕的是,他们发现他把皇后宅宫里的一切都弄个倾净,以满足他穷奢极欲的绅士生活方式的经济需要。 战争一结束,他就带着埃莉亚到了国外。他们先后在义大利、法国待过,尔后,又到了埃及。他们总是住最高级的旅馆。葛莱斯顿先生成天沉溺在漂亮的女人、奢侈的食品和他们所逗留的城市夜生活之中,而埃莉亚却始终由一个严厉的中年家庭教师管束着。那位家庭教师一直默不作声地通过自己的表情来表达她对女主人的极大不满。 最终,埃莉亚也没有弄明白,父亲为什么愿意让她这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跟在身边。或许,在那种情况下,这可以给他带来安全感和家庭气氛。 毫无疑问,随着岁月的增长,葛莱斯顿先生变得更加荒淫和放荡了。丑闻、轶事、指控不断发生,甚至常有暴力行为。结果,他们不得不匆匆地打点行装,从一个城市移到另外一个城市,从地球的这一边到那一边。罗马、马德里、纽约、布宜诺斯艾利斯埃莉亚见到过所有这些城市,仅仅是通过大饭店的玻璃看到的。 家庭被洗劫,财宝被拍卖,这一严酷事实带给查理斯的打击,比他在恐怖主义分子那儿遭受的所有摧残还要严重得多。由于缺乏对哥哥的了解,埃莉亚起初并不理解他那对于家庭事业的深情和近乎狂热的忠诚。 这是我的,我的!妳懂吗?他曾这样对她吼叫过,从伊丽沙白时代起,皇后宅宫就属于麦尔波恩家族了祖父到父亲、父亲到儿子一直到如今。应该属于我了,我永远也不能放弃它。我要死在它的面前,死在这儿,埋在这块曾经是属于我的祖先,而现在是属于我的土地上。 他那执拗的嗓音不断升高,几乎到了尖叫的地步。他浑身发抖,双手冰冷,大滴大滴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来。 只有时间才能医治好他的创伤。医生这样对埃莉亚说,尽量不要让他自己折磨自己,尽量使他轻松愉快地恢复常规生活。我知道,做到这些并不容易。可以说,那些不幸的打击已经使他失常。我们必须使他再重新回到有规律的生活节拍中,妳懂吗? 当时埃莉亚并不懂,随着岁月的推移,她逐步了解了查理斯内心所蒙受的痛苦,也开始学会了如何对付他。有时候,她温柔、体贴,对哥哥充满了同情心;有时候,她又不得不严厉、苛刻和冷漠,甚至略微地唬着他;有时候,她要依赖于他,而有时她又必须像岩石一样坚强。 夜晚,她趴在枕头上暗自啜泣,感到自己无能为力;白天,她为查理斯担忧,无法把他从疯癫中解脱出来。有时候,她恨皇后宅宫,因为它对于查理斯来说是那么重要,他爱它就像爱自己的母亲、妻子和情人一样。 匆匆忙忙地,她又从厨房回到了起居室。看到查理斯还坐在桌旁,她才松了一口气。 这是给你煎的鸡蛋,如果你再不吃午饭就走,我就要让乔把鸡蛋塞到你的嘴里去。 我不会再忘了。查理斯突然以轻快的口气答道。今天是个倒霉的日子,件件事都不顺心。昨晚狐狸又拖走了六只小母鸡。 天啊,可不能再丢了!埃莉亚惊叫起来,它是怎么弄走的? 把鸡窝咬了个洞。妳知道我们得换新的了,木头已经朽了。这儿补上一个洞,别处又出现两个、三个洞。 埃莉亚叹了口气。鸡窝和别的东西一样,因为没钱修都已经陈旧、坏损了。怎么办呢?沉思了一会儿后,她的眼睛停留在她哥哥的脸上,看他吃着鸡蛋,沉静地说道,很长时间了,我一直想和你谈谈,查理斯。我做出了一个决定一个相当重要的决定。 什么决定?他头也没抬地问道。 她看出他根本没有留意她的话,而是在考虑农场里的麻烦事。 听我说,查理斯,她急切地说,很重要。我已决定离开这儿,试试看能否找到一个工作。 工作!这是为什么?查理斯这才抬起了眼睛。她注意到自己说的话引起了哥哥的注意。 当然是为了挣钱。我已经和奶妈谈过了。来这儿的游客很少,她完全可以应付得了,同时还能照管这所房子。原先我以为会有很多游客,可是,每天不到下午几乎就没有人来。就是有人来,只要在门上贴个条子,让来人按铃就行了。到了下午,奶妈就可以待在大厅里,如果确实忙的话,也不过是晚饭你吃得晚点儿。 我可是,妳不能走,妳不能离开我,埃莉亚。 埃莉亚的脸上出现了柔和的表情,她把手伸向哥哥,眼神里露出一丝光彩。 噢,查理斯!这是你对我说过的最暖人心的一句话。我身强力壮,精力充沛,还有点头脑,我想我是可以找到个什么工作的。如果我能挣份像样的工资,你想,那对我们大家将意味着会么呀。就是两、三镑的定期收入也够支付乔的一半的工资了。或许我们还能再雇一个人呢。 从查理斯的面部表情可以看出,他在考虑这个想法,但突然他改变了主意。 都是废话!他说,妳从来也没自己挣钱养活过自己。天知道,老头子什么时候教過妳做事。 是的,我知道。埃莉亚回答。可是昨天奶妈从她侄女那儿听说一些事。你记得去年耶诞节到这儿来的那个姑娘吧。你还说她笨头笨脑呢,可她却在一个飞机制造厂里找到了工作。每星期连加班可以挣到十镑。想想看,一个星期十镑啊。查理斯!为什么我就不行,十镑对我们来说可是个大数位呀! 妳费心费劲要到飞机制造厂去,到底有什么用?查理斯问道。不出一个星期,妳就会散架的,妳可没那么结实。 他边说边看着她,好像第一次见面似的。他注视着她那小巧的、尖尖的桃型脸庞,那双黑黑的、和面庞比较起来略显大了点儿的眼睛,由于沉思而两角微微下垂的绯红嘴唇。黑眼睛,红头发,真是一个奇特的组合,尽管红色的麦尔波恩已经几世相传。 埃莉亚,身高五英呎六英吋,腰身纤细,两腿细长,走起路来,颇带风姿,这风姿部分来自窈窕的身条,更多的是来自从小长期受到的约束和教育。从外表看,她的确不具备那种刚韧的气质,然而,查尔所知道,她比她表面看上去的样子壮实,她具有一种精神上的活力和果敢,这种气质有时甚至可以和他相比。 妳能做什么呢?他问。 我还不太清楚,而且我也不打算提什么想法让你见笑。我打算去找找看。我已经打定了主意。明天我就到伦敦去,我要跑遍所有的职业介绍处,我总会找到一个工作的。然后,我再在什么地方找间房子。你很清楚,我不可能每天从这里往返。 那好吧,试一试也没有什么坏处。查理斯犹豫不决地说。可是我想,妳不会找到一个每星期高于五、六英镑的工作。如果妳必须住在伦敦的话,妳最终可能会两手空空,分文不余。 如果那样,我就回来。埃莉亚对他说。我不是傻瓜。我只是想给皇后宅宫挣点钱。如果做不到,我就继续待在这儿,擦地板,收两个半先令一张的门票。 查理斯本来已经转身向着门口了,这时又突然转回身,朝埃莉亚走过来,并出乎意料地用双手抱住埃莉亚的肩膀。 妳就那么恨皇后宅宫吗?他问。 她像受了侮辱一样跳了起来,恨它!你知道我并不恨它。我和你一样爱它。不,不,这不确切,谁也没有你爱皇后宅宫爱得那样深。可是,它也是我的家,当我随父亲周游,住在那些令人讨厌的旅馆中时,我日夜梦想着它。我思念着我自己的小房间,盼望着我又回到了这里。我常想起那棵橡树,当我爬在上面,谁也找不到我;我怀念那灌木丛,咱们小时候,常在那里扮演印第安人。皇后宅宫是我心中唯一的希望,独一无二的目标,是胜过一切地方的最终落脚点我终究要回到这个家! 可是当妳真的回来时,妳所发现的皇后宅宫已是空空如也,糟蹋得不像样子了。查理斯用一种突如其来的伤感语调说。 这个话题不妙,埃莉亚赶紧接了上去。 别瞎说!它还是咱俩的家。它仍然在此,这才是关键。 她的话似乎触动了他。 是的,它仍然在此。他平静地说。我想这确实是关键所在。 当然是了。埃莉亚微笑着,在他的面颊上轻轻地吻了一下。走吧,别太晚。本想和你聊聊,如果你太累,一吃过晚饭你就会打瞌睡了。 妳把我说和简直像个让人讨厌的中年丈夫。查理斯反驳说。 你经常就是这样的。埃莉亚告诉他。 他大笑起来。她听见他吹着口哨,走出了后门,穿过院子向农场的方向走去。 埃莉亚把茶具收拾起来,在她刚要动身把它们送到厨房的时候,她又另拿了一只杯子给奶妈倒了杯茶。不论是白天还是夜晚,奶妈总喜欢喝茶。埃莉亚在茶里加了牛奶和白糖,端着到了大厅。 奶妈正坐在桌旁,织补一件冗大的棕色工装。这是查理斯在农场干活时穿的,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了。 我给妳端来了一杯茶,奶妈。埃莉亚对她说。妳猜怎么来着?查理斯回来过,他的机器上的一个零件坏了,他不得不到赫特福特去换个新的。当然啦,他又忘记了吃午饭。 嗨,我还给他做了他最喜欢吃的咸肉三明治呢。奶妈叹了口气说。 我给他煎了几个鸡蛋配茶,埃莉亚接着说。可是他很忧愁,奶妈。银行经理写信来要见他。 我猜到了,奶妈回答。我看见信封背面的邮戳了。每次这种信一来,总不是好事。 我真希望银行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又折磨可怜的查理斯。我猜他近来好些了,你说是吗? 好多了,奶奶点点头。他会好起来的,不信妳走着瞧。再有一、二年的时间,他就会完全恢复原来的样子,一个健壮的小伙子。 他变得那么敏感。埃莉亚叹息着。一点点小事他都要激动。 是的、我知道,奶妈回答。可是,在神经错乱的情况下,妳也不可能再指望他更好了。他会好的,亲爱的,别着急。 我已经对他说了,我明天要到伦敦去。看是否能找个工作。 他怎么说? 他真是温柔极了。我想他还是第一次意识到他舍不得我。当我告诉他,这都是为了皇后宅宫时,他就同意了。 如果妳能找到个像样的工作,那还值得。如果不行的话,妳就回来,亲爱的。我真不愿意让妳一个人住在伦敦,妳还太年轻。 下个月我就满二十一岁了,完全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奶妈。 但愿如此。奶妈两眼看着埃莉亚的脸。 埃莉亚正低头看着放在盒子里的钱。 那两个人没待多长时间,埃莉亚停了一会儿说道。我是说开宾士来的那个男的。他们临走时说什么没有? 他很有礼貌地谢了谢我。奶妈回答说。我觉得他是一个很文雅的先生。他说:你们这儿的油画确实值得一看,他还能说什么比这更好的话呢? 我很高兴他能喜欢这里。 埃莉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高兴。她的心里泛起一种突发的温暖,他虽然富有、显赫、有魅力,但他却喜欢皇后宅宫中的油画。虚幻中,她想到,或许什么时候她还会再见到他。接着,她又自我解嘲地笑了。 明天,她将开始一个新的冒险。也许,这将成为她生命中新的一页。她要到伦敦去寻找一个工作。而坐在灰色宾士里的男子喜欢不喜欢那些油画又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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