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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11/第五天:恍惚中的圣殿

127小时 艾倫.羅斯頓 14025 2023-02-05
做任何选择时的真正考验其实是:如果时光倒转,我会再做同样的选择吗?没有人能参透选择背后所通往的未来。 祭司(The Oracle)<电影骇客任务完结篇:最后战役(The Matrix Revolutions)> ﹡ 乳白色、幸福的脸孔们微笑地看着我。它们从红色的墙面突出来,不可思议地苍白而且没有头发,像极了模仿派屈克.史都华①大赛里那些被浸泡在面粉里的参赛者。 ①派屈克.史都华:Patrick Stewart,著名的英国演员,在<星舰迷航记(Star Trek)>里饰演光头的毕凯舰长(Captain Picard)。 峡谷壁似乎变成了一根有机的鲜红色管子,一条纤维状、二点四公尺高,在浪潮里的血管,刚好我也在那里面。在我的幻觉里,我伸出手,用我的手指头擦过那些纤维,它们以温柔的爱抚回应我的触摸,我好像不小心触发了起动装置,然后我开始沿着那条管子移动,顺着这股浪潮往前。管子弯弯曲曲,当我漂过转弯处时,纤维便温柔地黏着我的脸和双手。

我一次只经过一张圣徒般的脸孔,虽然依稀察觉到它们的生气和活力,仿佛是爱慕我的人对着我大叫,但我却听不见声音。一种不确定的熟悉感迫使我更靠近一点看它们的脸,但我在管子里无法停下来,在我可以看清任何一张脸孔之前,它们继续从我身边漂过。我也判断不出它们的性别,但它们似乎和我差不多年纪,或者可能比我大一点。无论如何,我在这里感觉很自在,好像这些脸孔是我的朋友或者,说得更确切一点,好像这些脸孔是我朋友们的脸孔但是我却认不出他们。 向前移动了一段时间后,我轻松地通过一条走道。我感觉自己正在享受一波和缓的浪潮,但是我也担心,现在发生什么事了?在身边的这什么东西?我在哪里?这是梦吗?峡谷呢?我周遭的纤维似乎以更稳固的方式回应着我的疑惑,接着,这条管子在我面前变成一道往上的斜坡,而且我感觉不到地心引力,就好像我正在搭一辆云霄飞车的上坡路段。脸孔不见了,只剩峡谷壁的内层陪我。我到了多高的地方?我想至少有好几十公尺。浪潮撑住我身体的力量变弱了,我微微的颤动,好像坐云霄飞车的感觉,我的双脚、腰部、躯干和背部都被拖着走。

这震动抖得我愈来愈厉害,我感到痛苦。我想找出斜坡的最后有什么东西?感觉会看到入口,我想看看入口长什么样子,或者我应该进去?但不知怎的,我知道我会先脱离这微妙的峡谷壁内层,之后才会到达尽头。震动引起我激烈的痉挛,我没办法望见斜坡之后的东西。我脱离内层了,离开逐渐消失的血管壁。少了它们的支撑,我变成慢动作,但仍剧烈地颤动,好像我就要爆炸了。黑暗带走了这神秘的隧道,而梦境的颤动变成现实的颤抖,我的身体试着要挣脱峡谷夜晚黑暗的控制。 现在是周二晚上,才刚刚日落,我缺乏睡眠的头脑制造出我飞行的幻觉,若不是为我的身体,至少是为我的心灵。 疲惫和白天的温暖分散了我的注意力,我来不及重新穿上我的莱卡车裤,但夜晚迎面而来的寒气,代表着我跟我的疲倦还有一场九小时的仗要打。

今天早上,在我试图动外科手术时,把短裤脱了下来,我以为手术会成功,所以打算利用车裤内垫作为残肢上的吸收绷带,不过结果用不到它。我从未正式受过偏远地区的医疗训练,我很自豪我的临场反应能应付这么多需要医疗专长的时刻。但我已经决定不再尝试锯断我的手臂,事实证明,要切断骨头是不可行的,在体能不断衰退的状况下,我知道任何更进一步锯掉自己手臂的努力等同于自杀的行为。 脱水而死这件事比我在周六预期的更令人难以承受,我指的是心理层面。没有水的感觉一直跟着我,这不屈不挠的沙漠庞然大物,每个小时都更靠近我一点,坚持不睡觉让我的身体更痛苦,我的头脑已经丧失空间感。我不再存在于一个正常的时空里。我没睡觉时,我的头脑每分钟都会少掉一项功能,就我恶化的状况而言,活到周三早晨是一项伟大成就。我已经比我原先预期自己活不过周二晚上要长命了,或许我会再次活超过我自己所预期的时间。

(撑着。那是你所能做的。) 我决定将我的莱卡车裤穿回我薄薄的棕褐色尼龙短裤下。这动作让我忙了将近十分钟。我将安全带从支撑绳系统上松开,将安全带扔到我的脚边。我脱掉尼龙短裤,从头灯光线中,我看到自己苍白且骨瘦如柴的双腿,很讶异自己瘦了好多,或许有九公斤,或者更多,虽然当我走进这座峡谷时,我也没有多胖。到我耗尽所有身体质量之前,我还有漫长的路要走,但令人难过的是,我身体的大部分最后会变成这座沙漠生态环境里的昆虫和食腐动物的饲料。我拉起我的车裤,当我把脚插进尼龙裤的洞里时,用其有弹性的布料卡住我的鞋子,让棕褐色的短裤轻易就往后滑;接着是处理安全带扭转的部分。我试了三次才让那一团乱七八糟的东西松脱,让我的腿穿过适当的环,用一只手就可以简单地把皮带插入有沟槽的环里,但把带子转过来,完成对折肚带就困难多了,五分钟之后,我还是没有完成,就像之前一样。

我被黑暗埋在这峡谷里,另一个被低体温症蹂躏的夜晚等着我,我没法休息,因为我得多次重复拉紧我腿四周的绳子,而且持续抽搐着。在一阵一阵颤抖之间,我有大约十分钟的暂时解放期间,这期间内我经常漂流到恍惚的幻想之上。我的心灵渴望自由,而且我真的离开过自己好几次。有时候我徜徉在自己的幻觉里,如穿过血管的旅行。其他时候,我的灵魂飘出体外,从身体上方看着我自己。我的灵魂可以离开峡谷,就像周日下午一样,当时我在太平洋上飞行,以光速在宇宙里前进。 还有其他时候,我看见我的朋友们,他们躯体完整但是却是透明的。他们的灵魂会短暂地陪我一起存在于峡谷里,直到我们一同前往一个熟悉的环境为止。他们从未以言语沟通,只以手势沟通,而且不知怎地,彼此是以非语言的波长传递情感:如果他们希望我感到安全和安心,那么我就会感到安全和安心;如果他们希望我害怕,那么我就会感到恐惧,不过我并不是真的恐惧我在出神状态里十分自在。尽管幻觉里有很多朋友还有我熟悉的地方,当我需要回神过来照顾自己时,总是会有个沉默的声音提醒我回来。我常延误回来的时间,导致身体因为体温过低而剧烈震动,但时间到了的时候,我总是有办法知道。

在现实里,我被限制在石头和峡谷壁之间,我定期把水袋里的尿液的上层,倒到水瓶里,将难闻的沉淀物倒到我脚后面的沙子里。为了不那么无聊,我重复这个动作的次数,比实际上需要做这个动作的次数要多。哦,交换一杯黛克瑞②、一杯玛格丽特、一杯麦芽牛奶奶昔、一大杯葡萄柚汁,还有一瓶冰啤酒要付出什么代价?我每一个想法后,都紧接着出现饮料的画面当我闭上眼睛时,饮料就会在脑海里产生鲜明的投射,飘浮在眼睛上方大约十五公分左右的位置。奇怪的是,不论是什么饮料,总是会以我熟悉的样子出现在眼前,出现在伸手可及的地方,但我什么也拿不到。我不确定如果让幻想自我娱乐,算是在支撑我不致崩溃?或者只让我更疯狂地渴望那饮料。我常和自己激烈辩论:这对我好吗?或者会让情况更加恶化?我深思熟虑过每一个困难的选择。但是我还在这里。

②黛克瑞:daiquiri,一种由砂糖、柠檬汁和甜酒调制成的鸡尾酒。 整夜和困惑、精神错乱以及无情的寒冷抗争。我在周日晚上第一次注意到,同样的马蹄形星座,依然出现在蓝眼约翰峡谷上方,它们通过我视线里、峡谷壁两侧之间的天空。我在想此刻还有谁跟我一样在这沙漠高原里,跟我看着一样的天空?他们是否也注意到星星的自转?这个想法并没有持续下去,事实上,我的想法很少有结论。我的头脑仿佛燃料没了,一个问题或一个答案最多只能得到两、三个字的延伸,之后就逐渐陷入沉默或另一个想法会突然的切入,我无法集中注意力。 我的头脑已经自动放牛吃草了。虽然没有动机,但我的头脑仍准确地追踪时间,不是要我看我的手表,就是靠我平常仰赖的直觉。通常,我的脑子有精确的能力,可以估计我花了多少时间在做什么事。例如在我受困初期,我会看着表,然后想一下桑嘉的婚礼,玩一下头灯,在我右边二头肌四周塞进些带子,我的直觉告诉我总长度大约是两分钟。不论我做什么,我都对持续进行的时间有感觉,所以我估算的时间和我手表的进度相当接近。

但是现在,那种时间感不见了。因为疲惫,事情似乎比实际所耗的时间还要久。我很难了解为何手表只过了两分钟,而感觉却像十分钟?是不是手表在意外里损坏了,它再也不能正确报时?所以此刻或许比我所想的更接近黎明,又或许已经又过了一天(也可能我精神失常了。)我花了一点时间才推论出我的表功能正常除了预测黎明的到来、那只乌鸦跟太阳光的出现,以及夜晚的来临那么准确之外,它也没别的可预测了。所以,现在真的才清晨一点半。 我还有半个小时才要尿尿。至少小便现在是冷的;这一点我很高兴。但不时出现在我幻想里的饮料,居然附带栩栩如生的投影图像,让我更开心。 我闭上眼睛,我现在八岁大,坐在我祖父母俄亥俄州乡间房子的后阳台上,和爷爷一起玩金罗美③。我们用汽水消暑,从一瓶两公升冰冻的瓶子里,把汽水倒进一个有五块圆形冰块的白色保丽龙杯里,当我把杯子拿起来啜饮时,气泡使我的鼻子痒痒的。就在我快喝到那甜美的味道时,回忆突然变成影像,在我面前出现一个被光圈环绕的保丽龙杯,它像圣杯一样发光,饮料不断从杯缘上溢出来。我打颤并张开眼睛,然而我绳袋里是全黑的,那幻影不见了。

③金罗美:gin rummy,一种两人玩的纸牌游戏。 我再次闭上眼睛,那是一九八七年的一个夏末午后。在童年记忆的深处里,有我和家人朋友一起到俄亥俄州东部、一处绿色山坡地上一起捆干草的回忆。我们正在休息,北边的景色开阔而且苍翠茂盛;南边一百八十公尺外的地平线上,有一小片森林。我们坐在拖车后面,轮流从一个红白保温瓶,倒出加了糖的冰凉太阳茶④。当保温瓶到我手上时,我把它举起来,让液体从盖子滴到我的脸颊上。我停下来擦拭脸上湿湿的感觉,在我吞下蜜糖似的茶之前,那幻影又消失了。 ④太阳茶:美国西南部地区人流行的一种茶。做法是在水瓶中放入茶包,以阳光晒暖而制成的茶饮。 一连串的幻觉带我到世界各地,并让我看见我这一生大部分的时光:一九八五年,在爸爸还有叔叔的陪伴下,我在家里的后阳台喝了我的第一口啤酒。二〇〇〇年六月,在费希乐团表演之前,我和乔恩、艾瑞克、慕迪还有克里斯帝在日本名古屋市区的旅馆里喝热奶昔;一九九一年一个七月午后,我从丹佛郊区的家附近一间便利商店准备骑自行车回家时,吸着塞在思乐冰里的双倍长吸管,那思乐冰就插在自行车把手的杯架上。

我脑子里不断浮现一种饮料。那饮料的杯缘有盐粒,盖住了冰、龙舌兰酒、柑橘香甜酒和莱姆混合在一起的甜味。我想像我流了满嘴口水,我很想要一杯玛格丽特,但我的舌头黏在我棉花般干燥的上颚上。我的呼吸透过我干干的喉咙,发出气喘的声音,接着声带哽住,有个事实提醒了我,饮料的回忆都被推到一边去:我快死了。 清晨三点,我在我的嘴唇上涂了更多护唇膏,希望留住任何一点水分,这让我想起我或许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留住我舌头上的水分。我吸吮了一下护唇膏,对它的卡路里感到好奇,或许它值得吃一点看看。我咬了一小块,大约是整条护唇膏的十分之一,我把它咬碎。它附着在我的牙齿和舌头上,没有味道的胶状物质刺激唾液分泌。课唇膏里的黏性物质附在我的臼齿上,我决定不要把它吞下去。我还能制造唾液的事实鼓舞了我,这表示我还没有进入最严重的脱水阶段。但除了这个结论之外没有任何收获。我仍然很饿。 没有活动让我保持忙碌。很冷的这几个小时里,我列举了许多和家人朋友一起拥有过的旅行。从日本、秘鲁到欧洲,从阿拉斯加、佛罗里达到夏威夷,从攀岩到看我们喜欢的乐团,我努力唤醒我最喜欢的记忆。我以探索世界各地来实现我的生命目标、带给自己快乐并以我的冒险启发他人。我一有机会就会达成我的使命,并过着美好和鼓舞人心的生活。 尽管如此,我还不想死。我陷入一连串的恍惚状态里。在其中一个状态里,一位身分不明的男性朋友穿着一件神圣的白袍,出现在岩石前面,静悄悄地示意我跟着他。我们转到峡谷壁前,就在我的绳子固定处的岩石左边。我按下一块岩壁,峡谷壁居然自己动了起来,像门一样被打开。我们一起离开,他先走,走过奇迹似出现的门框,我们从峡谷底踏进一间铺了地毯的房子里。我的朋友带我进入一间起居室,里面有更多我的朋友,他们很放松地坐在沙发和椅子上。我感到非常愉快,就好像我在一趟长期旅行之后终于回到家的感觉。我认不出那些朋友们是谁,但他们聊天聊得很开心,就像是在晚宴上一样,只是,我的耳朵却怎么也听不懂那柔柔的低语声和沙沙声。 我站在门口,感觉自在,但我无法和任何人有交集,他们存在于一个和我不同的平面上,而且虽然我们可以看见彼此,我却和他们不一样不知怎地,他们不太真实。本来在谈话的朋友们突然抬起头来,仿佛他们听见我的想法,并回答:当你需要我们时,我们在这里。当你准备好时,我们就会是真的。 我恼怒了。怎么回事?我为什么在这里?我在我的脑袋里吗?我在作梦吗?如果我没有睡觉,怎么会呢?但如果不是梦,这怎么有可能? 我思考自己是否在睡眠状态之中。我相当确定,在这段期间里我并没有失去意识或睡着。除右手臂外,我的肌肉似乎毫发无伤,否则身体会被右手腕上的剧烈疼痛拖垮。不,这个精神休养中心比我每天的意识还要来得更抽象,但它也并不完全是梦境。 不知怎地,我在峡谷里但也不在峡谷里。 最重要的是,我持续要求确认什么是真实的,但在我做出结论之前,我的头脑就放弃了它刚刚问的问题。我的感官知觉提供讯息,告诉我这个恍惚状态事实上是存在的。在这满屋子的朋友里,我可以伸出手触摸墙壁和家具,我可以闻到茶几上的蜡烛,有人打开通往阳台的拉门并走出去时,我感觉到微风。虽然大部分很真实,但这就好像我是从单向镜观看着这一切,无法参与其中。我发现除了头和双臂可动之外,我的双腿从膝盖处被固定住了。那峡谷壁有门可以打开那件事呢?那只是一个疯狂的念头。 最后,我回到身体里,果然不出所料,我在寒冷的痉挛里剧烈地抖动。我又花了一个小时整理我的装置和绳袋,之后再次离开峡谷,但这次我跟着一位我一眼就认出来的朋友。 乔恩.海英里希,我高中时候最好的朋友,我看见我的灵魂浮了出去。我们进入一个窄小、黑暗且十分拥挤的方形房间里,其空间只能容得下我们两个。这房间除了有一条亮光反射出未磨光的混凝土地板外,一片漆黑。他打开灯的开关,一个装满清扫用品的金属架子出现在我们身旁,我左边的角落有一个工业用的拖把水槽原来,我们是在一个工友的贮物间里。不知怎地,我知道这是在一间医院里,我的期待开始狂奔。 (快敲门,艾伦!找人帮忙!你需要医疗照护,这些人可以帮你。) 但乔恩不让我拍打那扇中空的金属门,他仿佛告诉我,引起骚动并不会有任何好处医院和峡谷相隔一个世界。我慢慢了解,能帮我的并不是在门的另一边的医生和护士,而是我的朋友乔恩,他以慈悲、同情心和感恩之情,增强我的勇气并巩固我的力量。我明白我认识他是多么幸运,有他在场,我的信心重新振作。然而,一个没有出声的声音打破了这个出神的状态:道别的时候到了。 我不想走,但现实再次轻轻催促着我:道别的时候到了。 我拉扯着拇指,点点头,向乔恩示意我得走了并感谢他的到访。不得不的离开让我都快要哭了,但我知道留下来不会比较好。我重新进入我冷到变僵硬的身体里。 强烈的颤抖开始报复、折磨我的心,可能是因为我逃走太久的关系。一直都有个无声的声音,它存在我真实的身体内,在我进入体温过低的睡眠之前,总会出现一个叫我回来的看守人。在恍惚状态里,我并不感觉冷、疼痛、饥饿、疲劳、口渴。不论目的地是工友的贮物间或是起居室,不论是某个乡下山坡辽阔的景色或天堂的彩云王位,每次灵魂的出走都令人欣慰,我不希望它结束。 确实,乔恩的到访增加了我的勇气和希望,而且虽然颤抖着,我大声说出来,让我的声音在黑暗的峡谷里回响:我还有几天的时间。如果我可以持续进入恍惚的世界里,感觉到我妈妈、爸爸、桑嘉还有其他朋友们的存在,那么,我或许可以找到比活到周三中午更久的对策。 恍惚状态给了我希望,但我也知道,每次的恍惚状态都会以突然消失的戏码做为结束。绝望伴随我回到峡谷,我在峡谷里感受到寒冷、口渴还有其他正在恶化的情况。恍惚状态虽然提供了帮助,但也加深了我实际上是不自由的想法。我或许以一次灵魂出走,又度过了一个漫长冷酷夜晚中的十分钟,但那十分钟也推着我往不可能改变的悲惨命运更进一步。即使我多活了几天又如何?搜救人员仍来不及找到我,把我救出来。 在残酷的夜晚里,我不断逃进恍惚状态,当我回到峡谷的那一刻,那些画面都从我的脑海里消失了。如果恍惚状态是像天堂那么自在舒适,那么我所在的峡谷就和地狱没什么两样。地狱通常被描绘成一个拥挤、炎热的地方就像是米尔顿的恶魔巢穴(Milton's Pandemonium)由一个监看、拷打迷失灵魂的魔鬼所统治。我现在比较了解了。地狱确实是个又深又阴暗的洞,但是热呢?不。它是个非常黑而且让人忍受孤独、寂寞的寒冷地方,它甚至是一个没有典狱长,只有被抛弃、被统治地下世界的魔王所遗忘的囚犯的极寒监狱。没有其他精神上的能量,没有可以投射爱或恨的,好的或坏的能量。地狱里只有一种感情:被凄苦、孤独包围的全然绝望。 黎明终于驱散蓝眼约翰峡谷阴冷的符咒,许多蚊子、一阵温暖的微风和我一起迎接早晨的到来。在用力拍打使人不得安宁的昆虫两个小时后,庆幸有阳光安慰我。我不那么孤单了;太阳已经来到这里,加入了我的旅程。灿烂的金色光束撒在我后方十公尺的峡谷壁上,带走峡谷的压迫感。这两天以来的头一次,我拿出我的数位防震相机,拍了一张峡谷涌入的太阳光束的照片。当我凝视峡谷这美如天堂的模样,光芒似乎从岩壁表面散发出来,而不只是反射出来。我开始眼泛泪光。我收起相机之前自拍了一张,飘浮在我头后方的耀眼光彩就像一个光环。随着日出大地,沙漠里的自然活动重新开始:袋子鼠在它的窝四周跑来跑去,还有更多虫子在我周遭飞来飞去。 我早晨仪式的其中一个部分是更新拍摄内容。就在九点之前,我从背包里找出那台小摄影机。我为什么没有把它放在外面就好?我也不确定。或许又是一个让自己保持忙碌的方法:把我右肩的带子抽掉,然后重新穿过它的带扣。 我在想我爸妈是否参与搜寻?我可以被追踪到的唯一方法,是让相关单位拿到我的信用卡购买纪录,这可以引导他们到葛兰伍德温泉、莫亚布然后是格林河。不,等等,我在格林河是用现金买那些运动饮料的,可恶!此外,调查员要找到我的卡车,真的要有点运气,如果他们只知道我周五人在莫亚布,以四天的车程去计算,我现在可能在美国任何地方。当等待时间一结束,警方开始积极找我时,他们必须先推断我不是刻意失联并排除我是逃跑的可能性。然后他们必须判定我还在犹他州,请国家公园管理局和地方警长调查莫亚布四周最有可能的地点。 最令人沮丧的是,我位在五郡内最不可能被找到的地方之一。有二十几个比较受欢迎的地区比这里更接近莫亚布,国家公园管理局和警长办公室应会先去查看那些地区,之后才会扩大到像马蹄铁峡谷如此偏远的登山口。以有限的资源,国家公园管理局会调出人口最常失踪地区的历史资料,先把火力集中在那些区块。马蹄铁离小镇约三个小时,应是国家公园管理局投入搜寻一整天之后,最后才查看的地方之一。 在国家公园管理局不大可能发现我的卡车的情况下,他们的下一步就是派出特警组搜索马蹄铁峡谷。如果他们在下午接近傍晚的任何时间里发现我的卡车,也要到隔天早上才会派出一个小队来清查需再往里面走二十四公里的蓝眼约翰峡谷上半部。虽然,他们进入峡谷十一公里后就会发现我,但一个仓促小队不会配有将我从巨石上弄下来所需的工具跟装备。我估计从我被找到,直到我重获自由被直升机运送出去,还需要至少二十四小时的时间,但起码他们会有水给我喝,只要一、两公升,我就可以再撑一天,我确信他们不会只有一、两公升,所以我想喝多少都可以喝着干净、新鲜的水的白日梦,让我在思考搜寻的事时分散了注意力。 最后,我打开摄影机,在开始录影之前,我看着萤幕中的自己。就我的情况而言,我似乎还很灵活,而且我很讶异我结膜里的发炎已经消失了。但我两颊的凹陷很快抵销了那小小的好消息带来的快乐。我清清喉咙,按下录影键,开始说话,然后立刻注意到我的声音从昨天开始就飙高了四度,或许是声带因为脱水而变紧了的缘故。 周三早上九点。我很想知道大家的侦查进行得如何。但愿有人知道如何调出信用卡纪录,然后找到我曾到过的地方,像是格兰庄逊和莫亚布。我不由自主地转动眼睛,接着茫然地看着下方的左脚。我把头歪向一边,推测着:或许国家公园管理局那位马蹄铁的管理员,会向警方报告我的卡车在那里,或许吧。我耸耸肩。 我想起在亚斯本还有一些东西需要送给其他人,因此我又跟爸妈讲了一些东西要送给谁的内容。 总之,我在亚斯本房间里的单车归约翰.柯里尔,他跟艾瑞克.桑里住同一条街上。这些地址和人名都可以在我的PalmPiot⑤上找到,PalmPiot在我卡车的杂物箱里。此外,在我公司小壁橱里的睡袋给比尔.纪斯特,他付钱买的,所以你们可以拿给他。 ⑤PalmPilot:一种掌上型电脑。 最后,我想录进这带子里的是一些我最喜欢的回忆。我在想保丽龙杯里的汽水。我说,还眨了一下眼以再次想起那影像。我发出一声小小声的叹息声,接着是另一个饮料。还有在安德森外婆家喝过的Five Alive果汁。现在要列出一些我喜欢的饮料。我正在想。 我讲话时气喘吁吁,但我认为刚刚那些回忆已足够激励我继续撑下去了。我关掉摄影机并把它收在岩石上时,我更新我脑子里的时间纪录:连续九十六小时没有睡觉、被困长达九十小时、二十九小时里只有自己的尿可以喝,还有打从我喝完最后一滴新鲜的水到现在,已经过了二十五个小时。 我在跑这些数字时,那只乌鸦飞过我的头上方。那只鸟的自由让我很忌妒。 讲一点轻松的话题好了。我上次使用牙膏牙刷是四天前的事了;距离我上次刮胡子到现在已经一个星期了,我的胡子现在有零点六公分这么长。用我的手在我的下巴和脖子上磨蹭时,我在想,到我被发现时,我的胡子会有多长?我死后它还会继续长个一、两天吗?或许长到一点二公分甚至更长? 时间已经失去意义了。计算过了几天几个小时,只是单纯的为了做纪录,这样的纪录并没有激起任何情感的回应,只是一个事实的认知:喔,所以我在这里已经这么久了。 早上都过了一半了,我还没有看手表。我不想看到日子过的多快,因为那会让我知道今晚什么时候会到来,我不期望它到来,最好的方法似乎是忽略时间,反正我不能使时间加快也不能让时间变慢。我专注在脑海里那些超现实的想像,但由于长时间没有睡眠引发幽闭恐怖症,思路被压抑,理性处理的能力也一个接一个关闭了。 突然间我有个想法为什么不用石头砸向压住我的岩石?或许这样可以把压在我手上的砂石震落一点?或许这是很老旧的点子,和我之前用刀在岩石上挖凿的策略相比,这算是很粗暴的动作。但这方法满正面的。至少这是没尝试过的点子。 我在我脚边那一堆石头中,选中了一个像香瓜一样大小的石头,我用左臂贴在峡谷壁上以支撑我的身体,然后先用双腿慢慢把石头像滚保龄球一样,滚到膝盖上。当我知道这是多么棘手的动作时,我犹豫了起来。 如果我没丢准,石头将直接掉在我的腿上或砸中我的脚。石头十公斤重,对我来讲是很重的,但是我还是决定要这么做。我把石头拿起来举在左肩上,然后用力掷向巨石,结果造成碎石和砂石满天飞。 石头从巨石上弹了开来,随着地心引力往我脚边掉,我的脚赶紧闪开让它掉落到石堆里。石头的冲撞根本奈何不了巨石;大多数飞起来的碎片是从我丢的石头碎开的,不是从巨石碎开的。我需要一颗比巨石更硬的石头。我到处寻找,把脚边不适合的石头都踢开。 而我也意识到,这就是三天前让我的脑力停滞的最大障碍。 在攀岩时,有时我会卡在一些比较困难的地方。卡住的原因是我不愿意尝试别种姿势、别种方法,所以继续失败下去也不令人意外。在那个时候,我了解到我并没有看到所有可行的选项我紧握住一个显而易见的机会而没有全方位的去考量其他机会成功的可能性有多高。其实我应该四处看看,也许可以找到一个踏脚处让身体再往上一点,或是有其他手可以抓的东西,是我先前没有注意到的。 那,我卡在这里到底是因为什么?还有什么选项被我忽略了?我把头往后仰,我看到好几颗手掌大小的石头,其中有个略带一点红色,像蛋一样的石头,非常醒目;似乎不像是块普通的石头而是矿石。虽然不会比巨石硬,但有可能和巨石一样硬,这样就有机会弄出一个我需要的缺口。我伸手拿出那颗石头,但没想到另一颗石头也跟着掉下来,差点打到我的头,好险只从我的肩膀擦过去。 (可恶的落石!为什么都没有先警告我一下。) 在我手上的这颗石头,重量和铅球差不多。太好了。我可以把它拿起来而不致扭伤手,用它来砸巨石时也不用让它离手。为什么花了那么久我才发现它?大概是因为手臂的麻痹让我分心、混乱,而这新的举动带给我一种成就感。 我的左手因为每一次捶巨石的反弹力,一下子就瘀青了。捶了十几下后,我必须停下来。这对我左手的伤害太大了。 算一算,我生存的可能性愈降愈低,我拿起了摄影机来拍我最后的请求。我开始说话,我的声音紧紧的;由于精疲力竭我一直无法很顺畅地讲话。 现在是星期三下午两点。自从我陷在这里已接近四天了,还有些事想交代。火化可能是个好主意,毕竟在这件事结束之后,我的遗体状况可能很糟;如果有护柩者,我希望由我的朋友约翰.海瑞奇、艾瑞克.强生、艾瑞克.仁赖、布莱顿.瑞格、奇普.史东、诺姆.鲁斯还有马克.范.伊巫特来担任。我列出了我最好的朋友,虽然人数远超过送我到最后安息地所需的人数,但我还是想多列举几个。 当我还想说什么时,带子居然用完了。我必须倒带才能从头开始录起。摄影机里面的影像吸引住我,我进入一个狂喜的心境,就像小孩在看<芝麻街>一样开心。我花了整整一个钟头看自己所录的带子。影带的主题无疑是相当悲惨的,但是我还是很喜欢看,虽然我开始挑剔那段留给家人的影片不够好,想修改它、编辑它,好像我打算重拍一样。多么愚蠢的想法。我想像一下自己当导演的画面OK,刚那样很好,艾伦,但这一次要多用点感情。荒谬得要命。 我不看了,接着倒带,以便可以再录一次。带着较紧急的口吻,我交代着要把我的骨灰洒在哪几个我最喜欢的地方。 我想要把骨灰洒在一些我很喜欢且对我而言很特别的地方,若可以的话留一些骨灰给我的家人。然后我还没有想好我想要请艾瑞克拿一些回加州,或许拿到海岸线去洒,我们去过大苏尔⑥,然后往南到圣芭芭拉,那里真是棒耶;另外,请约翰带一些到东海岸,像是格雷拉克山是个不错的地点,我们曾在那个地区打到豪猪;桑嘉,如果妳有经过哈瓦苏派保护区,也把我的骨灰洒一些在那里,那将非常特别;还有马克,请你把我的骨灰洒在圣地亚高峰,顺便做点洒骨灰仪式,那将会很棒。 ⑥大苏尔:Big Sur,位于加州滨海一号公路旁,风景优美,为国家地理杂志评为人生必去的五十个景点之一。 那么嗯,最后一个请求。奇普和诺姆,你们可以和艾瑞克把我的骨灰洒一些到巴斯克的里约格兰河,让我在河上飘流。或许我可以经过一些海洋、河流、森林和山丘。 我还没提到丹和茱丽叶,他们对我也很好。丹、马克、杰生、艾利生、史提夫.帕契特还有其他加入搜救队的人,遇到下雪的日子时,或许可以把我的骨灰洒一点在帕哈利托和狼溪。 一想到我一直没提到我最爱的音乐会,我决定拖着又沉重又短浅的呼吸继续说话。我不能不提二〇〇〇年我到日本看演唱会,还去了波纳若音乐节⑦的事,那是我和朋友去听演唱会的回忆中最快乐的时光之一。在那里发生了好多好玩的事。有年新年去巨杉国家自然保护区⑧听费希乐团的演唱会,还有年新年去波特兰听细起司事件乐团的演唱会感谢那些美好的事。 ⑦波纳若音乐节:Bonnaroo,由Superfly唱片和AC娱乐于二〇〇二年创立,每年夏天举行,为期四天。该音乐节被《滚石》杂志誉为最顶尖的夏季音乐季。 ⑧巨杉国家自然保护区:Big Cypress National Preserve,位于美国的佛罗里达州。 把事情再报告一次后,我觉得我的精神多少受到一些鼓舞,但我知道我已走到了旅程的最后。直直地看着镜头,我做最后一次道别:我一直试图撑住,但是时间真的慢下来了,很慢很慢。再说一次,我爱大家。为了我,把爱、和平、快乐和美丽的人生带给这个世界。谢谢。我爱你们。 下午时候,云朵飘了进来,使峡谷的气候变得比较温和一点。手表指出今天到目前为止的最高温度是摄氏十三度。天上的云散开了,分布在强盗公鸡高原的上空,当傍晚来时,云就消失不见了。连续五天的高温后,今天温度是比较低的。今晚保证会是温度最低、最难熬的夜晚。 我没力气了,身体的能量完全用尽了。即使现在才刚刚傍晚,我却不断的发抖。我剪下一段固定点的扁带,把它松松地绕在脖子上六圈,试图用一些纺织品把暴露在外的皮肤覆盖起来。或许可以让身体多增加半度体温,或许。 我想要继续用手上的石头捶打巨石,但是我无法忍受巨石施加在我左手上的反作用力。这像是一次又一次用砖块捶打墙壁一样。我想到我可以用左脚上的袜子包住石头,当作护垫。虽然每一次捶打巨石的撞击还是会弄痛左手,但这至少比用刀子挖凿巨石好得多。 整个下午连续的捶打,我已成功移除一部分的巨石,比起前四天加起来的总和还多。由于碎片太多,我不得不把我之前拿来当作左臂袖套的黑色袋子,拿来放在右手的绷带上护住伤口。下午六点一过,我让疼痛的左手休息一下,然后再度拿出数位相机拍了一张沾满灰尘的右前臂它被二点五公分厚的沙子和石头碎片覆盖着。把相机放下来,我拍掉这些灰尘,试着让伤口远离尘土。突然间,一阵无望的感觉袭来。即使以现在这样的速度,我也不可能把巨石缩小到可以挣脱的尺寸,在死之前一定不可能。而且如果我一直没完没了地捶这颗巨石,我的左手会痛得不得了,不但很可能弄断左手的无名指和小指,也很可能弄断我左手掌最上面关节的骨头。我看着手上的石头,它无辜地穿着我灰色的袜子,像是戴着一顶毛帽,我还是决定放弃目前的努力。 (让它去吧,艾伦。让石头留在原地。你一开始就知道这没有用,为什么还要让自己遭受更多痛苦?) 我把袜子穿回脚上并尽量拉高到小腿肚上,在即将到来的夜晚里,我不容许自己丧失任何一点可以保暖的能力。在内心深处,我知道我无法安然度过今晚。无需在内心跟自己辩论或讨论,我认为我快死了,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相较我先前在刚陷入困境时的发狂,不断用手掌猛击巨石来发泄,现在我倒可以平静的接受一切我无法掌控的状况。如果我的时间到了,那就到了,我无法赶走它,或阻止它的到来。如果时间还没到,那就还没到,我也不必担心什么。 但,我知道这是尽头了,我活不过今晚,而这样的想法居然无法带给我任何刺激。我已经停止奋战了,放下想要主宰此次受困意外的企图之后,心中释放出一种松一口气,很接近幸福的感觉。我倒想知道这是否是另一种发狂?当每一个灵魂决定放弃它的肉身以及和神的连接时的奇妙感受。这和灵魂出窍的感觉不一样,这也不是不关心或放弃了希望,比较像是我终于放下了心理上的重担。我感觉好像我发现了一个伟大的真相:冥冥中有某种神秘的力量操控着这一切,而且这力量从一开始就在这里。我可以帮它取任何名字。我只知道我不必再努力什么了,因为我并不是掌控者。 湿冷的微风把我身上的热气吸走了,我的颤抖更为剧烈。峡谷变成一个冰桶。这些风真的要命。 从薄暮到天亮,要度过难以忍受的严寒长达九个小时,但经过两个小时后我决定是该做个最后的注解了。我的手表显示今天是四月三十日。下午,我对时间失去兴趣,但是现在每一分钟似乎都很重要,因为每一分钟都有可能是最后一分钟。我重新刻上我的名字在我左肩上面的石墙上,然后再描一次我星期六在上面刻的字母包括此刻在内的地质年代。在名字四个大写英文字母ARON(艾伦)上,我刻上OCT 75(一九七五年十月),在我名字的下面,我又补刻了APR 03(二〇〇三年四月)。我脑子并没有浮现五月这字眼,因为我很确定我很难熬过这酷寒的夜晚,也无法看到明天清晨。我在名字和出生月份的上面,用RIP (Rest in Peace灵魂安息)来结束我的碑文,然后我靠坐在安全吊带上面,在还没进入恍惚状态之前,把刀子放在巨石上面。 神奇的是,我的内心深处突然涌现五光十色,然后我看见自己走出峡谷石缝,走进一间客厅。一个三岁的金发小孩穿着红色的POLO衫跑进来,越过阳光照射的木头地板,进到我未来的家(我不晓得我怎么知道那就是我家)。直觉还告诉我,那男孩是我的孩子。我弯下腰把他抱起来,当我把他甩上我的肩膀时,我们一起大笑。和这男孩的见面与先前的恍惚状态有着极大的差别,之前我像是著了魔且无法和他人互动。但这一次,我能主动地采取任何行动。我是自由自在的! 那男孩快乐地坐在我的肩膀上,当我用我的左手和右手残肢抱着他时,他用他小小的手捉住我的双臂。我们一会儿在房间里开心地走来走去,一会儿在橡木地板上踮着脚跑来跑去,当我们一起快速旋转时,男孩笑个不停。然后,很震惊地,那影像不见了。我突然回到了峡谷,他愉快的笑声却仍回荡在我心里。下意识里,我再次确定我能活着脱离这个困境。不管先前我多么肯定在救援来之前我会死在这里,这次我深信我能活下来。 那个信念,那个男孩,改变了所有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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