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玉霞身躯侧开后,石沉便有足够的地方升上来,他左掌一按石壁,轻轻掠了上去,目光再也不敢向她看上一眼,只是正视着石壁上的字迹,只见上面写着:
龙布诗,你到这里来了,很好,很好,你武功的确没有荒废,此刻你上去,向右走十五步也有一处山隙,这条路比较近些,但却难走些,不过你若仍有余力再向上升七丈,你便可以找到一条更近的路,只是你切切不可逞强,千万要走你能走的路,不要勉强,即使你武功差些,也一样可以见到我!
光线虽暗,但以石沉的目力,已足够将这片刻在山石上的字迹看得清清楚楚!
他甚至两眼便将字迹看完,只是他目光却仍未转动,因为此刻那一阵阵无法形容的香气,已远比方才浓郁,他十岁就在神龙门中,那时郭玉霞也不过还只有十二三岁。
那时,他们还都是黄金般的童年,虽然在严师的督导下,他们却也有过任何一个人在童年中都有过的游戏。
青梅竹马,耳鬓厮磨,他自然也会偷偷地爱上过这比他大上两岁,也比他聪明得多,事事都照顾着他一些的二师姐,但那不过只是儿童纯真的爱情,姐弟间的爱情,纯洁得有如一张白纸,直到他长大了许多,他还是没有将这段感情说出来!
到了他十五岁那年,王素素也入了神龙门中,那天是个晴朗的日子,直到五年后的今天,石沉还记得那天晚上的星光是如何明亮!
就在那星光明亮的晚上,不死神龙龙布诗在大厅上摆了几桌酒筵,宣布了两件喜事,第一件是又收了一个聪明的女弟子,第二件宣布的却是,他的首徒龙飞,与次徒郭玉霞的婚事。
就在那天晚上,就在他那间冷清清的小屋中,石沉虽然也曾偷偷啜泣了一夜,以朦胧的泪眼,数天上的明星,直到破晓,但自此以来,他却极力使自己将那份纯真的爱情忘去,因为她已嫁给他最敬畏的大师兄了,从此,她已是他的大嫂,已不再是他童年的游伴小师姐了,他只能将这份感情忘却,永远的忘却,忘得干干净净!
从此,他便渐渐和她疏远,他们之间的谈话,也渐渐变得严肃而庄重,仅仅有一天,清晨,在练武场中,他单独遇见了她,他想避开,她却将他唤住,对他说:这些日子你为什么总是避开我,难道我已不再是你的小师姐了么?石沉心里在说:是的!你已不再是小师姐了。口中却没有说话。
没有说话,以后他们就连单独见面的时候都没有了,直到此刻
此刻,这些多年来的往事,在一霎眼间便从石沉心中闪过,而此刻,郭玉霞又仿佛多年前一样地依偎在他身边,在这一阵阵如兰如馨的香气中,他似乎又忘却了她是自己的大嫂。
于是他缓缓侧过头郭玉霞的眼波竟是如此深邃,就仿佛那湛蓝的海洋,又仿佛是他春夜的梦。
四日相交,他不禁轻叹一声,呻吟般缓缓道:小师姐
这三字语声虽然轻微,但却似一方千钧巨石,投入海洋,使得郭玉霞湛蓝的海,也不禁为之荡起了一圈圈涟漪。她跟波轻轻在石沉面上一转,一圈圈荡漾的涟漪,缓缓消失,代之以一阵阵闪动的光芒!她心里在想着什么?
又有谁知道她心里在想着什么,她只是轻轻伸出手掌,在石沉面上轻轻抚摸一下,轻轻说道:你瘦了!
石沉没有动弹,安静得有如一尊石塑的神像,而他的心,却远不如外表的沉静他心里又在想着什么呢?不管他在心里想着什么,但他口中只是说道:师父必定上去了!他不敢再回对她的眼波,微一提气,沿索而上!
这十丈距离,霎眼便至,上面果然便是尽头,此刻他根本已无法再顾及自身的安危,毫不迟疑地一跃而上,放眼望去,这奇特的山峰,有如被一柄五丁神斧拦腰斩断似的,峰头竟是一片平坦的山地。
这山峰真是奇怪得很,难怪从下面望上来,望不见峰顶,原来峰头已被截断了!他心念方转,身后已响起郭玉霞的语声!
轻轻的语声,只因她此刻已附在石沉耳边,根本毋庸大声。
石沉哪敢回转头去虽然他心中实在有着这种欲望,他笔直地望着前方而实在他此刻眼中什么也看不到!
风,比峰下更大,将她鬓边的发丝,吹到他的耳边,腮下,嘴角
她轻轻叹息一声,道:我知道自从我跟了你大哥之后,你就时时刻刻地逃避我,那天在练武场中我单独遇见你时,你甚至连话都不敢对我说,你为什么不能对我像以前一样
山下突地传上一声大喝道:上面可是没有什么变故么?
石沉霍然一惊,回转身,唇边突地触着了郭玉霞温暖而甜美的嘴角两人谁也没有出声,谁也没有动弹,谁也没有回答龙飞的喝问,谁也听不到从四面传来的回声:没有什么变故么什么变故么变故么他们只听得到彼此心房跳动的声音
郭玉霞轻轻吐出一口如兰如馨的香气,道:你记不记得有一次,在庄子后面的榆树下
石沉深深吸了口气,道:我抱住你,要你陪我做新郎新娘的游戏
郭玉霞轻轻移动了一下目光的方向,道:你要我做你的新娘子,陪你入洞房,我不肯
石沉只觉鼻端也触及一片温暖,梦呓着道:你说你年纪比我大,只能做我的姐姐,不能做我的新娘
郭玉霞道:于是你就抱着我,你迫我,那时我
山下突地又传上一声大喝:喂,你们听到了我的话么?
石沉心头又自一凛,突觉两片温暖的红唇,触到了他的嘴唇
只听郭玉霞轻轻又道:那时,我就和现在一样,被你亲了
石沉道:可是后来你却嫁给了大哥,你已是我的大嫂他身形并没有转动,也没有后退,因为青年心中热火,正火热地在他心中燃烧着。
郭玉霞道:我虽然嫁给了你的大哥,但是你难道不知道我的心么?
石沉道:你的心你的心
郭玉霞道:我哪件事不在帮着你,有时,你即使是被四妹碰了钉子的时候,我也是帮着你说话的,你知道那是为了什么?
被四妹碰了钉子!石沉只觉心头一阵哀痛,但瞬即被眼前的甜蜜淹没,梦呓着:为什么?
郭玉霞道:因为我心里一直还是想着你,一直还是对你好的,只是你一直不知道罢了!
石沉愕了半晌,缓缓道:那么你为什么却要嫁给大哥?
郭玉霞秋波一转,轻叹道:我年纪比你大,又是师姐,即使我要嫁给你,师傅也不会答应的!
石沉叹道:起先我还以为你只是为了想做神龙门掌门弟子的妻子,为了将来想要接管止郊山庄才嫁给大哥的,因为因为你和大哥的个性和脾气,都没有一丝可以投合的。
郭玉霞面色微微一变,似乎是为了被人猜中了心事,又似乎是为了被人冤枉了,长长一叹,道:你起先真的是这样想么?
石沉点了一点头,道:可是我现在已知道我那时想错了!
郭玉霞微微一笑,突地昵声道:我虽然不能嫁给你,但是我们以后假如能时时刻刻相会,还不是一样么?
石沉只觉心头一荡,痴痴地望着她,许久许久,甚至连呼吸都呼吸不出
此时此刻,清辉遍地,繁星满天,他忽然想到自己与星群竟是如此接近要远比世上其他的人都接近得多,他忽然又想到,若是天上的繁星,都是世人的眼睛,看着他与自己师兄妻子,如此亲近,亲近得什至没有一丝距离,那么他又将如何?
突地,山下传来一阵语声,龙飞沉声道:四妹、上面或者有险,你原该让我先上的!
刹那之间,石沉只觉心头一惊,有如耳边突地响起一个霹雳,身躯一仰,左脚脚尖向前一蹭,右脚脚跟向后一蹴,全身凌空拔起,嗖地,向后掠出两丈有余,笔直地落到一方一丈高下的山石之前!
几乎就在这同一刹那之间,王素素窈窕的人影,也已掠上危崖,接着,嗖地一响,龙飞魁梧的身躯,随之跃上!
星光下,四人的目光,闪电般交换了一眼,彼此之间,目光中俱是惊奇之色当然,石沉目光中还有惭愧与害怕!
龙飞、王素素,齐地惊咦了一声,龙飞道:原来你们在上面!
郭玉霞微微一笑,手抚云鬓,缓缓道:当然在上面,难道还该在下面么?
龙飞目光一扫,只见石沉满面惊恐地立在一方山石之前,背脊紧紧贴着山石,仿佛是生怕自己会跌倒地上似的,胸膛不住剧急地起伏着,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话来,而郭玉霞的微笑与言语,也远不如平时自然。他虽然生性诚厚,但见了石沉与郭玉霞如此大失常态,心中也不禁起了疑惑,沉声道:你们在做什么?
郭玉霞面色一沉,道:你这话怎地问得如此奇怪?你说我们在做什么!
龙飞怔了一怔,道:方才我在山下的呼声,你们听到了么?
郭玉霞道:听到了!
龙飞叹道:既然听到了,你们为什么不回答我呢?叫我在山下好生着急!
郭玉霞的语音愈是生冷,龙飞的语声便愈是和缓,此刻他长叹而言,话中已再无一丝一毫责备之意,只不过是在诉苦而已!
郭玉霞嘿嘿冷笑数声,道:你糊涂,我却不能与你一样糊涂!
龙飞道:我糊涂什么?
郭玉霞冷笑道:你可知道我们是在何等危险的情况下?敌暗我明,敌众我寡,你还要如此大呼大叫,难道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在哪里么!我岂能再和你一样,你却不分青红皂白,便来责问我!
龙飞怔了一怔,缓缓垂下了头。
王素素轻叹道:还是大嫂想的周到!
石沉惊惶的心情,已渐渐平定下来,但是他的面色,却变得更加难看,对于郭玉霞,他既是佩服,又是害怕,他再也想不到一个做了亏心事的人,还能如此义正词严地去责骂别人。
对于龙飞,他却有些怜悯,又有些惭愧,只见龙飞垂首呆了半晌,突地向石沉大步走去,伸出大手,拍子拍他肩头,沉声道:我对不起你!
石沉心头一跳,讷讷道:大哥你你怎么对不起我
龙飞长叹道:我方才错怪了你。
石沉垂首道:我没有他毕竟不如郭玉霞,此刻只觉心头跳动,哪里说得出话来!
龙飞叹道:我口里虽然没有说,心里却有些对你疑心,唉!我真该死,居然会对你疑心起来。
石沉呆了一呆,只觉一阵热血,涌上心头,而对着这样一个热诚、正直、胸怀磊落的大丈夫,男子汉,他直觉自己突地变得如此渺小,如此可耻,讷呐道:大哥我对
对不起你四字还未说出,郭玉霞突地一步掠来,大声道:兄弟之间,有些误会,只要说开了,也就算了,你们还说什么!
龙飞道:是极,是极,我不说了,我不说了。捏了捏石沉的肩头,突又惊呼道:这是什么?目光凝注石沉身后的山石,再也没有移动。
石沉又自一惊,霍然转过身来,目光动处,只见这一方山石之上,竟刻着一个道装女子的画像,乌簪高髻,全身肃立,左臂垂下,手捏剑诀,食、中二指,微微向上翘起,右掌斜抬,掌中的长剑,剑尖却微微垂下,面目栩栩如生,衣褶飘舞生动,夜色之中,骤眼望去,当真有如一个女子,活生生地立在你面前!
刻像旁边,还有数行字迹,定睛一望,上面写的是龙布诗,你功力又精进了,可是,你攻得破我这一招么?前走,不能,回去!
龙飞仔仔细细地看了许久,突地冷笑一声,道:这一招我都能攻的破,何况师父!
石沉道:这上面的口气如此托大,但这一招骤眼看来,却平平无奇,难道其中又有什么奥妙?
王素素目光还未移开,口中缓缓道:这一招看来虽然平平无奇,但其中必定蕴藏着许多厉害的后招,只是我们一时看不出来就是了!
郭玉霞颔首道:正是如此,越是这种看来平凡的招式,其实却越是厉害!她语声微微一顿,侧首笑道:你们看了半天,可看出这画像有何特异之处?
龙飞已又瞧了几眼,此刻接口道:持剑而立,脚下定要踩着方位,但这女道士的双足,却是脚尖并拢,脚腿分开,成了个内八字,这算什么步法。
郭玉霞道:不错,这是一个特异之处!
龙飞道:如左臂贴在身上,只有食、中两指向上翘起,这也不是捏剑诀的方法。
郭玉霞道:不错!
龙飞胸膛一挺,面上大是得意,立刻接口道:她身上穿着道装,脚下穿的却像是男人的靴子,这也荒谬得很。
郭玉霞轻轻一笑,道:衣着和剑法无关,这不能算是
龙飞正色道:这怎地不能算是特异之处,衣冠不正,心术不正,剑法也必定不正,不堂不正的剑法,怎能攻敌制胜!
郭玉霞笑道:好好,就算你
龙飞道:自然要算的。
王素素不住颔首,道:不堂不正的剑法,纵能称雄一时,却不能留之万世,大哥的话,的确很有道理!
石沉道:正是如此,自古至今,就不知有多少这种例子,你看,少林、武当这些门派的剑法,代代相传,至今已不知传了多少代,但昔年一些也曾名震武林的剑法,例如专走偏锋的海南剑法,以毒辣著称的追魂夺命剑,到了今日除了名字还有人知道,岂非都早已湮没,由此可见那些昔年能仗着这种剑法称雄武林的人物,只不过是因为他们的才智过人,功力深湛而已,绝不是因为剑法的高妙,四妹的话,当真
郭玉霞柳眉轻颦,截口道:你说够了么?
石沉一怔,郭玉霞又道:此时此刻,我真不懂你们怎会还有心情来说这闲话!石沉垂下头去,郭玉霞突又笑道:要聊天的机会,以后还多得很,你们两个又何必急在这一时呢?
王素素面颊一红,不禁也垂下了头。
郭玉霞横波瞧了她一眼,含笑又道:除了大哥所说的这两点
龙飞道:三点!
郭玉霞一笑接口道:这三点外,你们还看出了什么?
石沉抬起头来,目光虽然望着画像,其实眼中茫然,什么也没有看到,王素素轻轻道:我看最奇怪的一点,就是这画像上女子的眼睛,是闭着的,与人交锋,哪有闭着眼睛的道理?
她根本没有抬起头,想必是早已将此点看出,只是一直没有说出而已!
龙飞叹息一声,道:还是四妹心细!
郭玉霞道:不错,我先前也认为这点最是奇怪,甚至奇怪得没有道理,但仔细一看,她将眼睛闭起,不但大有道理,而且还是她这手剑法最厉害的一点!
石沉、龙飞,齐地诧声问道:为什么!
郭玉霞道:她这一招剑法,静如山岳,含蕴不致,正是以静制动、寓攻于守的内家剑法,而武林中谁都知道师傅的天龙十七式,是自古至今,普天以下,攻势最为激厉难当的剑法,尤其是最后四式,更是矢矫变化,飞扬灵幻,当真有如天际神龙般眩人目光,有些人便连一招也难以抵挡!
石沉恍然道:如今她闭起眼睛,根本不看那眩目的剑光,心情自然更静
郭玉霞颔首道:不错,但这也因她内力已至炉火纯青之境,对听风辨位有了极深的把握!
龙飞击掌道:正是,正是,我本想先以一招风虎云龙,作为诱招诱得她出手攻我,或是移动剑位,那么我便可以一招破云升破她这一招守势,但她如闭起眼睛,沉得往气,那招风虎云龙又有何用?
石沉道:但即使不用诱招,天龙十七式中,也有破此一招的招术!
郭玉霞道:你说的可是破云四式,第一式破云升中的那一招变化直上九霄?
石沉道:正是!她这一招横剑斜飞,虽然左可护胸腹,右可封敌路,但剑光微微一垂,左臂紧贴身躯,左颈以肋骨一带便会空门大露,只要用破云升中第六、第七两个变化,便不难将此招攻破。
郭玉霞微微一笑,道:四弟在外闯荡还未两年,武功想不到已如此精进了。
龙飞接口道:再过两年,必定比你大哥还要强胜几分!
石沉垂首谦谢,郭玉霞又道:你用自上九霄、震月飞星这两招,虽然声威惊人,无坚不摧,但却显得太过霸道,而且假如对方功力和你一样,只要将剑势稍为变化,便可封住你的剑路,那么立刻就变成以功力相拼,而不是以招式取胜了,也就失去了本意!
石沉俯下头去,沉思半晌,面上不禁又自露出钦服之色!
龙飞皱眉道:那么依你说来,该用什么招式才对呢?
郭玉霞微微一笑,道:若要攻敌制胜,先要知道对方这一招中藏有多少厉害的后招,而愈是看来平凡的招式,其中含蕴的变化便可能愈多,这本是剑法中的至理,只可惜大多人都将它忽略了!她语声缓慢,因为她言语中的道理,正是要叫人一字一字地去慢慢思索,方能领悟。
她语声一顿,见到王素素亦已抬起头来,凝视倾听,一笑又道:这道理极为明显,天下万物,莫不皆是此理,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譬如说文人写字,他如只写了一横,那么他将要写什么字,便谁也无法猜到,因为由一横可演变的字极多,真是多得数也数不清,但他若是已写了一个宝盖,或是已写了一个草头,那么他可能写的字便较少,别人也容易猜些。等到他已将一个字的大半都写好了,那么他便再也无法改写别的字,别人自然一猜就猜中了!
她语声微微一顿,龙飞、石沉、王素素已不禁俱都颔首称是。只听她接口又道:是以与人交手,招式最忌用得太老,力量也不可用得太满,也就是这个道理!
龙飞长叹一声,道:这道理我原先虽然知道,但总不能说个明白,此刻听你一说,才明白得清清楚楚,你这写字的比喻,确是用得好极了!
郭玉霞微微一笑,道:这山石上所刻的一招,正如写字的人只写了一横,后面含蕴的后招,还不知有多少,你若不知道它的后招,又怎么能破她的招式呢!
王素素突地接口道:不是一横,是个草头!
郭玉霞颔首笑道:不错,我说错了,是个草头,若是一横,也就不成招式了!
龙飞、石沉,对望一眼,龙飞笑道:到底是她们女子较我们男子聪明些!
石沉道:正是!两人不禁相视一笑。
郭玉霞道:四妹的确比你们聪明得多。
王素素垂首道:还是大嫂
郭玉霞一笑道:你别捧我,我且问你,你有没有看出,这一招到底有多少后招呢?
王素素垂首沉吟半晌,道:我虽然知道的不多,但据我所知道的,已有七种变化!
她目光一扫,龙飞、石沉,面色郑重,正自凝神倾听,只听郭玉霞微笑道:哪七种?
王素素道:她这一招虽然看不出是属于何派的剑法,但却可变为武当派九宫连环剑中的一招雁落平沙
郭玉霞道:不错,只要剑尖向左一转,便是雁落乎沙了。
龙飞双眉深皱,点了点头。
王素素接口道:她剑势若是向左上一挑,便是点苍派回风舞柳剑中的柳絮迎风,她手腕向内一拧,便是峨嵋派朝凤剑中最厉害,可攻可守的一招孔雀开屏!
一口气说到这里,她语声渐渐激动!
郭玉霞微笑道:你慢些说不要紧的。
王素素喘了口气,接道:除此之外,这一招还还可以变变做
龙飞皱眉道:还可变做什么?
星光之下,只见王素素娇美的面容,突地起了一阵扭曲,痛苦而矛盾的扭曲。
石沉大惊道:四妹,你你怎地了?
王素素胸膛起伏,又喘了几口气,面容方自渐渐平静,缓缓道:我没有什么,只是只是胸口有点发疼就是了,现在已经好了!
石沉伸手一抹额上汗珠,原来他方才情急关心,竟不禁流下了冷汗。
郭玉霞秋波一转,笑问:还有四招呢?
王素素缓缓道:这一招还可以变作天山派三分神剑中的快刀分乱麻,昆仑派抱玉剑法中的玉杖分波、少林派伏魔神剑中的立转阴阳,以及昔年三花剑客留下的三花剑中的一招桃李争春!
她面容虽已平复,但目光却仍带着痛苦之色,生像是极为不愿说出这些话,却又不得不说似的!
龙飞长叹一声,道:四妹,我真看不出你,武功竟如此渊博,大概是你在没有投入师傅门下之前,就已学了不少武功!
王素素面色一变,期艾着道:没没有
龙飞浓眉微皱,道:没有!我不信,若是没有,我怎地就看不出这一招有这些变化!他目光询问地望向郭玉霞:你看出没有?
郭玉霞含笑摇头道:我也没有,我只看出了这一招可变为武当派九宫连环剑的平沙落雁、少林派伏魔剑法中的立转阴阳,其余的五招变化,我都没有看出来。
她语声微顿,补充着又道:我虽然看出这一招里,含蕴的变化绝对不止两种,但三花剑,抱玉剑这些剑法,我连看都没有看过,三分神剑,回风舞柳这些剑法,我虽然看过,但里面的招式,却是不甚熟悉,如何变化,我自然也看不出来了。
龙飞面色一沉,目光凛凛,望向王素素,一字一字地沉声问道:这些剑法,你从哪里学来的?
郭玉霞笑道:我也有些奇怪!
石沉双眉紧皱,眉峰间忧虑重重,关切地望着王素素,只见她面容苍白,目光闪缩,显然在心中隐藏着一些秘密!
郭玉霞秋波转处,含笑又道:四妹在拜师的时候,我就有些奇怪大哥,你可记得四妹是谁引进来的么?
龙飞面容一正,皱眉沉声道:北六省红旗镖局的总镖头铁戟红旗震中州司马中天!
郭玉霞道:不错,可是司马老镖头却也没有说出她的来历,只说她是一位故友之女,师傅他老人家本性直爽,也没打盘问她的来历。她面上虽然带着笑容,却是恶意的笑容,她目光不时望着石沉,又不时瞟向王素素。
王素索面容越发苍白,目光越发闪烁,甚至连手指也轻微地颤抖。
郭玉霞含笑又道:这些年来我们大家相处,都和亲兄弟姐妹一样,可是,四妹在今天这样的情况下,我却不能不
王素素突地截口道:我虽然不能嫁给你,但以后只要能时时相会,还不是一样么!
郭玉霞、石沉突地面色一变,心头大震,石沉脚步踉跄,向后退一步龙飞皱眉沉声问道:四妹你说些什么?
王素素轻轻一笑,道:没有,我只不过在无意间
郭玉霞娇笑一声,道:她没有说什么!缓步走到王素素身边,王素素却轻轻向后退了两步。
龙飞满心诧异,道:你们到底在搞些什么?
郭玉霞突然轻轻一笑道:你看,我真是糊涂,放着正事不做,却在这里说起闲话来了,四妹的身世来历,师傅都没有问,师傅也放心得很,我们还有什么放不下心的,神龙门又没有禁止带艺投师的人,即使她以前学过武功,又有什么关系?
龙飞瞠目道:我又没有说有关系,但是
郭玉霞皱眉道:你还说什么,四妹若是身世不正,就凭人家铁戟红旗震中州那种身份,还会带她来引见师傅么!
龙飞道:但是
郭玉霞道:但是什么?快去找师傅吧!一手拉着王素素,绕过山石,大步走去!
石沉暗中叹息一声,心中思绪紊乱如麻,他此刻已知道方才他与郭玉霞在此地所说的话,已被王素素听去,此刻他望着王素素的背影,心头仿佛压了一方千钧巨石般沉重。
只有龙飞,他胸怀坦荡,生性磊落,一点也没有看出这其中罪恶的勾当,他呆呆地愣了半晌,侧首道:二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石沉垂下头去:我也不知道。他实在没有勇气来面对他正直而爽朗的师兄。
龙飞愣了半晌,突地笑道:她们女孩广之间的事,我实在弄不清楚,罢罢,我也不要去管了。他仰天大笑数声,道:三弟,告诉你,还是做独身汉来得舒服!一惹上女子的事,总是麻烦的!
石沉听着这豪爽的笑声.心中既是敬佩,又是惭愧,他深知他师兄的个性,知道这标准的男子汉方才心中纵有疑惑,此刻也在这数声大笑中化去,石沉虽然放下了心,然而却更惭愧了!
郭玉霞握着王素素的手,转过山石,突地顿下脚步,把王素素拉到山石后。
王素素道:大嫂,你这是做什么!
郭玉霞冷笑一声,缓缓道: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以为我不知道么?
王素素道:大嫂你在说什么?我不懂!她虽在笑着,笑容却是勉强的,因为不知怎地,在这位大嫂面前,她心里总会不自觉地生出一些畏惧,就像是她幼时面对着她哥哥时候似的。
郭玉霞眼波一转,道:下山后,等他们睡了,我有话对你说!
王素素道:也好!突地瞥见龙飞、石沉飞步奔来。
龙飞一步掠来,诧声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郭玉霞笑道:难道我们姐妹俩人说悄悄话都不行么?
话声未了,龙飞又一声惊呼,道:原来这上面也有字迹的!语声微顿,接口道:三弟,你来看!这上面写的是龙布诗,你若只看出这一招的七种变化,你还是回去算!她不禁惊叹一声,道:原来这一招的变化还不止七种!
石沉已自掠来,皱眉凝注着山石上的字迹,缓缓道:雁落平沙、立转阴阳、玉杖分波四妹所说的七种,这上面果然都写出来了。
龙飞嘘了一口气,道:我就不相信这简简单单的一招里,除了这七种变化外,还有别的!他目光一转,只见这片字迹旁,竟还有一片字迹,只是这片字迹刻的较浅,也较为零乱,不经注目,便难发现。
郭玉霞轻呼一声,道:这岂非师傅他老人家的笔迹么?
王素素轻轻道:不错!叫人一齐注目望去,只见上面写的是以剑为主,以腿为辅,玄门剑术,异邦腿法,要破此招,惟有反常!
这一行字迹较大,也较深,另外还有一行字,更是零乱难辨。
你这一招的巧妙,全在那贴紧身躯的左臂以及穿着那一双奇怪鞋子的脚上,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么,哈哈,哈哈
龙飞道:哈哈,哈哈你看怎样,这一招的巧妙,全在那一双奇怪的鞋子上,你却说衣着与剑法武功无关!他手捋虬须,仰天而笑,神情之间,极是得意。
石沉却是双眉紧皱,喃喃道:要破此招,惟有反常!反常这两字,却又是作何解释!
郭玉霞斜斜瞟了龙飞一眼,秋波转处,又瞧了石沉一眼,道:这些武功上的玄妙之处,我们纵然再想上三天三夜,也未必想得过的!
龙飞道:但是我
郭玉霞截口道:就算你误撞地说对了一样,但你可知道这双鞋子的巧妙究竟在哪里么?
龙飞呆了一呆,石沉道:还有一件费人猜疑的事,你们却都没有看出!
龙飞目光一抬,诧声道:是什么?
郭玉霞伸出纤指,指向那一片字迹,缓缓道:你们可曾看出这片字迹是如何写上去的?
石沉凝注两眼道:仿佛是用手指!
郭玉霞道:不错!
龙飞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师傅他老人家的指上功夫,本来就可以划石如粉。
郭玉霞冷笑一声,道:你呢?
龙飞道:我可不成。
郭玉霞道:师傅削弱了七成功力后,他老人家的功力不是和你一样了么?
龙飞噢了一声,不住以掌拍额,道:是了是了,师傅他老人家在写这些字时,功力必定已完全恢复,这的确是件奇怪的事,的确令人猜疑此时此地,又有谁会为他老人家解开穴道呢?
郭玉霞长叹一声,道:华山较技这件事,本来是很普通的,我在没有上山的时候,原本以为此事虽有惊险,但绝对不会有什么奇诡秘密之处,但上得山后,却发现每一件事俱都超出常情常理,古往今来的较技比武之举,只怕再也没有一次比这次更奇怪的了!她话声微顿,眼波一扫,又道:那姓叶的女子用尽种种方法,要师傅自削功力,而师傅居然答应了,这就是武林中未有的奇闻,那奇怪的绿袍道人拼命来抢一具空棺,更是奇怪到极处,我心里本已有些忐忑不安,哪知越到后来,离奇古怪的事竟越来越多,此刻我仔细想想,这次华山较技,其中必定隐藏着许多秘密,许多曲折,说不定有许多人计划了许久,设计了一个圈套,要来暗害师傅,而由丹凤叶秋白出面来做个幌子,你们想想看
她话声未了,龙飞突地一撩衫角,如飞向前奔去,郭玉霞皱眉呼道:你要干什么?
龙飞脚步微缓,回首道:既然来此,我们站在这里说上二天三夜也没有用,还不赶快去帮师傅,难怪他老人家常说你人虽聪明绝顶,只可惜说的太多,做的太少了!
郭玉霞面色微变,怔了半晌,王素素道:大哥,你等一等!纤腰微拧,一掠三丈
石沉微一迟疑,瞧了郭玉霞一眼,亦自随后掠去,郭玉霞望着他们三人的背影,突地冷笑一声,笑声消逝,她身影亦已掠出三丈开外!
哪知龙飞却又已停下脚步,原来前面七八丈远近,竟还有一方山石,山石上亦刻有一个道装女子的画像,只是姿势已有变动!前像本是守式,此像已变为攻势,前像本身是全身肃立,此像已变为腾身而起,左掌剑诀飞扬,右掌长剑斜削,旁边的字迹是:
龙布诗,你攻得破方才一招守势,你避得开这里一招攻势么?
但他到此刻只是匆匆瞧了两眼,便绕过山石,石后果然又另有一片字迹,石沉冷笑一声,道:又是老套!
龙飞喝道:还看它做甚?当先掠去,郭玉霞提气纵身,此刻已掠到他身伴,低低问:你刚才为什么那样对我?龙飞一呆,郭玉霞又道:在三弟、四妹面前,你总该替我留些面子呀!
龙飞道:你在他们面前,还不是对我长叹一声。改口道:我心里着急,你不要怪我。
郭玉霞幽幽一叹,似乎又要说什么,却见前面又有一方山石,但上面的画像,却已被人击毁,山石碎片,落满一地,龙飞、郭玉霞对望一眼,龙飞绕过山石,哪知后面的字迹,更是被人击得七零八乱。
龙飞浓眉一皱,道:师傅
郭玉霞道:不错,除了师傅外,谁也没有这等功力。
龙飞沉声道:他老人家为什么要如此莫非是这一招他老人家无法化解么?
郭玉霞叹息一声,摇头不语,两人不约而同地一齐往前飞奔而去,只见平坦的山地,渐窄渐险,十数丈后,又有一块山石挡住去路,上面赫然有一行擘窠大字!六一老翁龙布诗长歌至此!仍然是以指力划成,下面却又有四个触目惊心的字迹:
永不复返!
这四个字不但与上面的字迹不同,而且笔锋较细,笔力较深,显见是以刀剑所刻。
龙飞目光一凛,大喝一声,呼呼两掌,击将过去,只听轰然一声大震,山石碎片,四下飞激而起,龙飞亦已倒退二步,扑坐到地上。他在武林中虽有铁拳之誉,到底却仍是血肉之躯。
郭玉霞轻叹道:你脾气怎地和师傅一模一样!她伸手扶起了他,又道:但你要知道,你的功力却比不上他老人家呀!
龙飞浓眉飞扬,胸膛起伏,突地挣脱郭玉霞的手掌,又是一脚踢去,他足上功力不逮双拳,这一脚仅将山石踢碎少许,却将他自己脚上的薄底快靴踢破。
石沉、王素素随后掠来,齐地惊呼道: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郭玉霞冷冷道:你留些气力好不好,用来踢对手的肚子,岂非要比踢这块石头好得多!
龙飞霍然转回头来,道:你你他胸膛不住起伏,竟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石沉呐讷道:大嫂,大哥的脾气,就是如此
郭玉霞冷笑一声,纤腰微拧,刷地掠向山石之后。
龙飞道:你却听郭玉霞一声呼唤,自山石后传来,他话也不再说了,立刻飞掠而去。
王素素冷冷瞧了石沉一眼,道:大哥对谁都好,对大嫂更是好到极点
石沉面颊一红,几乎抬不起头来!
转过这方山石,已是山崖边缘,就在这山崖的边缘上,竟巧妙地建有一间竹屋,日炙风吹,雨十丁霜侵,竹色已变枯黄,有风吹过,竹枝簌然,这竹屋显得更是摇摇欲坠!门前没有一丝标志,屋旁没有一丝点缀,放眼四望,白云青天,这竹屋就如此孤零零地摇曳在凛冽的山风里!
龙飞目光望处,脚步立顿,只听立在身边的郭玉霞耳语道:师傅他老人家只怕已
话犹未了,龙飞突又大喝一声:师傅!双掌前伸,十指箕张,一掌劈开这竹屋紧闭着的门房,闪电般掠了进去!
方自掠来的石沉,不禁惊呼一声:大哥双臂一张,亦将掠去,郭玉霞一手扯着他的衣袂,道:等一等!
王素素道:等什么,难道大哥有了危难,你就不进去了么?她柳眉双轩,杏眼圆睁,这温柔的女子,此刻言语叫,竟有了怒意,望也不望郭玉霞一眼,刷地掠入竹屋
山风,自竹隙中吹人,吹起了龙飞浓密的须发,他怔怔地:正在门口,竹屋中竟渺无人迹,最怪的是,这空旷的竹屋中,竟有着五粒明珠,四重门户,三滩鲜血,两只脚印,一具蒲团!
五粒明珠,一排嵌在青竹编成的屋顶下,珠光下,四重门户,大小不一。龙飞进来的这重门户最小,两人便难并肩而入,左右两面,各有一扇较大的门户,而最大的一扇门户,却是开在龙飞对面,那具陈旧的蒲团,亦摆在这扇门户前!
与明珠最不相称的,便是这蒲团,它已被消磨得只剩下了薄薄的一片,然而在这陈旧的蒲团边,却有着三滩新鲜的血渍,一滩在后,还有一滩血渍,恰巧正滴落在那一双脚印边。
脚印的血渍最大,左面的血渍也不小,最小的一滩血渍,是在这陈旧的蒲团后,带着一连串血点,一直通向那扇最大的门户,而所有的门户,俱是紧紧关闭着的,就仿佛是原本在这竹屋中的人们,都已化为一阵清风,自竹隙中逸去。
又有一阵风自竹隙中吹入,目光凝注、身形木立的龙飞,竟忍不住激灵灵地打了个寒噤,青白的珠光下,凛凛的山风中,这景象的确令人忍不住要生出一阵悚栗的寒意。
这竹屋、这明珠、这蒲团、这足印一切俱都是如此奇诡而神秘,而这三滩触目的血渍,更在神秘中加了些恐怖。
龙飞悚然木立半晌,刷地掠到左首门前,一掌将之拍开,只见一条曲道,逶迤通向山下。
王素素身形动处,亦自拍开了右首的那扇门下,亦有一条曲道,通向山下,这两条曲道宽窄虽一样,坡度却不同。
龙飞心念一转,暗暗忖道:这左右两条曲道,想必就是方才在山壁上的字迹所指示的另两条路了。心念一转:目的之地同为一处,道路却布三条,想必是这竹屋中的人,企图借此来探测师傅的武功,他老人家只要走进了这间竹屋,毋庸出手,竹屋中的人便已可知道他老人家武功的深浅
要知龙飞生性,只是豪爽,而非愚蠢,虽然大意,却不粗鲁,有些事他只是不肯用心推究而已。
此刻他心念数转,面色越发凝重,又自忖道:这竹屋中的人若是丹凤叶秋白,以她与师傅之间的关系,以及她在武林中的身份武功,必定不会用诡计来暗害师傅,那么她如此做法,却又是为的什么?这竹屋中的人若非丹凤叶秋白,却又会是谁呢?看这具陈旧的蒲团,他在这竹屋之中,必定呆了不少时候,这竹屋建筑得如此粗陋,甚至连风雨都挡不住
他思潮反覆,苦苦思索,但想来想去,却仍想不出一个头绪,只见王素素已自掠到那扇最大门户前,一掌横持当胸,一掌缓缓向竹门拍去
郭玉霞一手轻抚鬓角,一手指着竹屋中王素素的后影,冷笑一声,轻轻道:这妮子的确知道得太多了,太多了
石沉道:若是大哥知道了声音颤抖,竟是无法继续。
郭玉霞语音微顿,接口道:知道太多的人,常常都会有突来的横祸。
石沉目光动处,只见她眼神中布满杀机,不觉心头一凛,脱口道:大嫂,你
郭玉霞霍然转过头来,一字一字地缓缓说道:我还是你的大嫂么?
石沉缓缓垂下头去,道:我我怕得很他不但语声颤抖,甚至连身躯都颤抖了起来。
郭玉霞突地展颜一笑,柔声道:你怕些什么,告诉你,你什么也不要怕,她虽然知道得很多,却是一个字也不敢说出来的!
石沉抬首道:但是
郭玉霞含笑接口道:告诉你,她自己也有着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只要我再花些功夫哼哼!她面上虽是满面笑容,语声中,却充满肃杀之意。
石沉呆呆地望着她面上春花般的笑容,心里亦不知是害怕抑或是迷惑。
突地,竹屋中的王素素一声惊呼!
郭玉霞笑容一敛,道:走!发丝飘飞,刷地掠入竹屋,只见王素素、龙飞并肩站在迎面一所宽大的门户前,垂首而立,而就在龙飞一双乌黑的薄底快靴,以及王素素的一双缕金蛮靴之间,那青竹制成的粗陋门槛之上,却赫然有一只枯瘦、铁青的手掌!
郭玉霞、石沉的四道目光,穿过龙飞右足和王素素左足之间的空隙,只见这手掌紧抓着门槛,五指俱已嵌入竹内,指甲虽然灰白,却有沁出的鲜血,一阵阵强风自门外吹入,将龙飞颔下的虬须吹得倒卷而起。
郭玉霞柳眉微皱,一个箭步,双臂分处,分开了龙飞与王素素的身躯,目光一转,心头也不觉一寒,颤声道:这这是谁?
门外,一片溟漠,几片淡淡的灰云,缥缈地飘浮在远处夜色中缥缈的山峰间,下面又是一片绝壁,一道绝壑,一条枯瘦的身躯,无助地悬在门外,若不是他手掌拼命地抓着门槛,便早已落入这无底的绝壑之下!
俯首望去,只见他头颅后仰,仰面而望,双睛俱已突出眶外,面上的肌肉,狰狞而丑恶地扭曲着,虽然满含怨毒,却又满含企求,这种死前的怨毒与企求,便因血液的凝固与肌肉的僵硬而仍然镌留在这已死之人的面目上,正如他手掌亦因血的凝固、肉的僵直,以及垂死前求生的挣扎,而仍然紧紧抓着这门下的竹槛一样!
龙飞、石沉、郭玉霞、王素素,八道目光,惊震地望着这狰狞的面容,狰狞的手掌,良久良久,龙飞方自叹道:他已死了!
石沉缓缓俯下身去,轻轻一触那狰狞的手掌,冰凉而僵木,他只觉一阵难言的悚栗与厌恶自指尖通向心底,就正如手指触到枯草丛间死蛇的感觉一样,急地缩回手掌,颤声道:他已死了!
龙飞浓眉一扬,俯下身去,抓着这死尸的手掌,将他拖了起来,但这只狰狞的手掌,却仍紧紧握着竹槛,龙飞聚力指掌,两指如钳,一只一只地将他的手指钳开,将他的尸身平平放在地上。
只见他身躯枯瘦颀长,一身黑色劲装,死后面目虽然狰狞,但自他五官间仔细望去,年龄却不甚大,最多也不过只有三十上下!
龙飞宽大的手掌一沉,抹拢了他至死不瞑的眼帘,长叹道:此人不知是谁,否则或许可以从他身上看出
郭玉霞冷冷接口道:抄抄他的身上,看看有什么遗物!
龙飞目光一张,沉声道:为什么?
郭玉霞道:从他的遗物中,或许可以看出他的身份!她说话间神色又归于平静,好像这根本是天经地义应该做的事。
龙飞面色一变,缓缓长身而起,目光坚定地望着郭玉霞,沉声道:此人与我们素不相识,更无仇怨,即使他是我们的仇人,我们亦不可在他死后渎犯他的尸身,师傅他老人家一生行侠,就是为了要为武林间伸张几分仁义,为江湖间保留几分正气,我们怎能违背他老人家,做出此等不仁不义之事!
他语声说得截钉断铁,目光更是坚定得有如高山磐石!
郭玉霞轻轻一笑,回过头去,道:好的,依你!再也不望龙飞一眼。
王素素倚在门边,望着龙飞的面容,神色间不觉露出钦佩之意!
石沉干咳两声,道:依照一路上的种种迹象看来,师傅他老人家必定已经到过这里,就拿这一双足印看来,也似乎是他老人家的他语声微顿,补充着又道:如果他老人家功力已经恢复,那么在山下发现的那只足印也该是他老人家留下的!但是此刻他,人家又到哪里去了呢?他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向人询问,但却没有一人可以回答他的话,一时之间.他们只能望着门外的夜色出神。
夜色中,云雾开,风甚急,不死神龙莫非已乘风归去!
无比的静寂中,渐渐又响起丁石沉梦呓般的低语:这里血渍共有三滩,想见方才此屋中受伤的不只一人,而这死尸的身上,却又无半点血渍,伤者是谁?伤人的又是谁?
他此刻心中实是一片紊乱,情欲、思虑、恩情、惭愧许多种情感,许多种矛盾的情感,使得他紊乱的思潮,根本无法整理出一个头绪。他不愿被人窥破自己此刻的情感,是以口中不断喃喃自语,借以分散别人的注意,因为他知道自己此刻说出的活,也就是大家此刻心中都在思索疑惑的问题他这份居心,是难堪而可怜的!
龙飞手捋虬须,干咳数声,突地抬起头来,望着石沉,道:三弟,你且不要说了好么?大哥我我心乱得很
王素素幽幽一叹,道:大哥,其实将这人
龙飞沉声道:不可以!
王素素轻轻叹道:但是为了师傅的音讯
龙飞轩眉道:就是为了师傅,我们才不能做此等会使他老人家羞惭不安的事。他深长地叹息一声:四妹,你要知道,有许多事做出后纵然人不知道,却也会有愧良心,甚至负疚终生,譬如说拾巨金于旷野,遇艳妇于密室,闻仇人于垂危,这些都是良心的大好试金之石,今日世上恶人之多,便是因为人们在做出恶行之时,但求人所不知,而不问良心是否有愧,四妹,你我俱是侠义门下,焉能做出有愧于良心之事!他语声缓慢而沉痛,虽是对王素素而言,其实却又何尝不是在训诫其他的人。
石沉目光模糊,双手颤抖,只觉心头热血翻涌,突地颤声道:大哥,我我有话要对你说!我实在
郭玉霞霍然转过身来,眼神中虽有激动之色,但面容却仍平静如恒,石沉后退一步,头垂得更低,目光更见模糊!心中的愧疚,使得他不敢抬起头来,也使得他没有看到王素素的面容!
王素素的面容,竟似比他还要痛苦、激动,她心中也仿佛有着比他更深的愧疚,随着龙飞的语声,她已有两行泪珠,夺眶而出!
终于,她痛哭失声,龙飞怔了怔,道:四妹,你哭什么?
王素素以手掩面,痛哭着道:大:哥,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师傅她霍然放开手掌,指着地上的尸身道:这个人,我是认得他的,还有许多我也认得,还有许多事我都知道她激动的心神,已使她言语间有些错乱!
龙飞浓眉深皱,沉声道:四妹,你有什么话,只管对大哥说出来。
王素素仰首向天,突地顿住哭声,一步一步地缓缓走向龙飞!
龙飞只见她面色青白,目光呆滞,有如突地中了疯魔一般。心头不觉一惊,道:四妹,你坐下来静一静!
石沉双目圆睁,望着她大失常态的神色,郭玉霞目光闪动,面容亦有了慌乱
只听王素素一字一字地缓缓道:大哥,你可知道,我一家老小,俱是师傅不共戴天的仇人,俱都恨不能将师傅杀死而甘心,我之所以投拜神龙门下,亦是为了要报我满门上下与不死神龙间的血海深仇!她急促地喘了口气,又道:我不姓王,更不叫素素,我叫古倚虹,就是伤在神龙剑下的绝情剑古笑天的后人!
语声未了,她身形已是摇摇欲坠,语声一了,她娇躯便扑坐到地上,坐在蒲团前的那滩血渍上,就在这刹那间,她蓦然移去了久久压在她心头,使她良心负疚的千钧巨石,这重大的改变,深邃的刺激,使得她心理、生理都无法承担,无法忍受,她虚弱地蜷伏在地上,许久又忍不住痛哭起来!
然而这千钧巨石,却已自沉重地击在石沉与郭玉霞的心上!
石沉再也想不到平素最温婉柔弱的四妹竟会是个忍辱负重,负担着如此重大任务,却又不露行藏的奸细!他更想不到平素对师傅最好,与师傅最亲近,又最令师傅喜欢的四妹,竟会是与师傅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的仇人之女!
一时之间,他身形后退,退到墙角,呆望着她,连目光都无法转动一下!
郭玉霞虽然早已猜出她身世有着隐秘,却也想不到这柔弱的女子,会有这份勇气,将如此重大的隐秘说出来!她本自要以这份隐秘为要胁,于是,此刻,她不禁白心底泛起一阵战栗,因为她所凭借的事,此刻已变得一无用处:她既能说出自己的隐秘,难道就不会说出我与石沉的隐秘!
这份发自心底的战栗,使得平日机智而坚强的郭玉霞,此刻也变得迟钝与软弱起来,她面容苍白地倚着门边,亦是久久无法动弹!
只有龙飞,他此刻竟反常地有着出奇的镇静,他缓缓走到王素素古倚虹身边,默默地叹息一声,温柔地抚着她的柔发,既不激动,亦不愤怒,只是长叹着轻呼一声:四妹
仅仅是这一声轻轻的呼唤,却已使得古倚虹心中的痛苦更加强烈。
她痛苦地感到龙飞温暖的慰抚,那宽大而粗糙的手掌,留给她的却是细腻的柔情,她痛哭着道:自从四十年前,玉垒关头,我爷爷重伤回来,不治而死,我那可怜的爹爹,受不住这么重大的打击,也似乎变得疯子,他终日坐在我们院子里的那一棚紫藤花下,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只是反覆自语着爷爷临死前所说的那句话:我那招天际惊魂,若是再深三分我那招天际惊魂,若是再深三分这句话,自我懂事那天开始,一直听到爹爹死的时候,每一次我听在心里,都有着说不出的痛苦!
她语声微弱而颤抖,龙飞只是垂首倾听,郭玉霞突地挺起身子,要说什么,却也被龙飞摆手阻止了,他似乎要这柔弱的少女,尽情倾诉出心中的痛苦和积郁,郭玉霞目光一转,再次倚向门边。
只听古倚虹断续着接口又道:这四十年来的刻骨深仇,使得我们全家大小的心里,都深深刻上了复仇两字,他们终日计划着,因为他们深知不死神龙的武功,当世已无敌手!
她抬头向门外幽瞑的夜色望了一眼,垂首又道: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仍然想不出一个万无一失的复仇方法,于是,仇恨也随着时日的既去而一天天加深,苦难中的岁月,一年仿佛比三年还要漫长,我爹爹,我妈妈,就在这苦难的日子中浪费了他们的性命,他们的一生,都没有痛快地笑过一次!
一连串泪珠落到地上,她没有伸手擦拭一下,一个人一生没有欢笑,一个人的心中没有仁爱,只有仇恨,这该是多么痛苦而可怕的事!热血的龙飞,不禁为之沉重地叹息了!
只听她抽泣着又道:爹爹妈妈死后,我那时年纪还轻,我能倚赖的亲人,只有哥哥,但半年之后,我哥哥却突地出去了,我每天就坐在爹爹坐过的那棚紫藤花下,等着我哥哥回来,那时,我就似乎已感受到爹爹生前的悲哀与沉痛,于是,我虽然没有学会如何去爱,却已学会了如何去恨
龙飞心头忍不住颤抖一下,在那充满了仇恨的家庭中生长的孩子,他的生命本身就是件值得悲哀的事,龙飞又叹息了!
但是她仍在接着说下去:一年以后,哥哥回来了,他带回了许多个朋友,虽然年纪都很轻,但形貌、装束,却都相差得很远,听他们说话的口音,也不是来自一个地方,但他们都会武功,虽然强弱也有不同,却都还不差,哥哥也没有给我介绍,就把他们带到一间密室中去,一连三天,都没有出来,三天里他们谈了不知多少话,喝了不知多少酒
她哭声渐渐平息,语声也渐渐清晰,目光却仍是一片迷茫,思潮显然已落入往事的回忆里而往事的回忆,常常都会麻醉现实的悲哀的!
三天后,她接着说:我实在忍不住了,就跑到门外去偷听,哪知我才到门口,屋里的人就听到了,屋门霍地打开,我吓得呆了,只见到一个又高又瘦的人,站在门口,他身材奇怪地高,站在那里,头发都快顶住门了,脸色又青又白,我呆了一呆,转身就想跑,哪知我身子刚动,他已一把捉住了我,出手就快得像闪电一样。
龙飞双眉一皱,暗暗忖道:此人莫非是昆仑派当今唯一传人,武林中后起群剑中的佼佼者破云手么?
只听古倚虹道:那时我只觉他的手掌像铁箍一样,若不是哥哥出来,我手臂几乎要被他捏碎,后来我才知道他就是在武林中已极有名的破云手,他的父亲也是因为败在神龙剑下,而潦倒终生,除他之外,那房间中其他的人,竟然都是不死神龙仇人的后代,以前他们散处四方,各不相识,但却都被我哥哥联络到了!
龙飞又自微微皱眉忖道:如此看来,她哥哥倒是个厉害角色,却又怎会在武林中默默无闻呢?
古倚虹道:他们计议了三天,决定了几件重大的事,第一件就是设法将我送入神龙门下,刺探不死神龙的动静,偷习不死神龙的武功,假如有机会,就乘机
郭玉霞突又挺起身子,瞠目道:就乘机将师傅杀死是么?
石沉心头沉重,凝注着古倚虹,只见她果然点了点头,缓缓道:不错!
郭玉霞柳眉一扬,厉喝道:欺师之罪,万不可恕,这种人还留在世上做什么?一步掠来,举掌劈下!她早已存下杀人灭口之心,是以这一掌不但其快如风,而且早已力蕴掌心,蓄势而发!
哪知她掌到中途,龙飞突地大喝一声:且慢!单掌翻出,举臂一挡。
郭玉霞愕了一愕,退后半步,怒容满面,道:大哥,你这是
古倚虹头也不抬,缓缓截口道:大嫂,我今天既然将此事说了出来,实在早已抱必死之心,大嫂你也不必急在一时!她此刻悲泣之声,已然顿住,语声反而变得出奇地镇静。
我既不能尽孝于父母,又不能尽忠于师门,此时此刻,除死以外,我已别无选择,这数年来,师傅他老人家,待我实在可说是恩重如山,但是他老人家待我越好,我心里就越难受,不止一次,我想将此事源源本本地说出来,但是
她沉重地叹息一声,接道:但是我却再也忘不了我爹爹临死前的面容!
郭玉霞沉声道:这些年来,你难道没有做出一次叛弃师门的事么?言词之间,咄咄逼人,若是言词亦能致人死命,古倚虹此刻只怕早已横尸就地。
但她仍然没有抬起头来,缓缓地道:这些年来,我的确做过许多次背叛师门的事,我不止一次,将我自师傅处学来的武功奥秘,偷偷告诉我哥哥,或是我哥哥派来的人!
郭玉霞冷哼一声,道:还有呢?
古倚虹道:这一次华山较技,由我哥哥他们设下的阴谋圈套,我也早已知道。
郭玉霞道:但是你却连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古倚虹颔首道:我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因为恩与仇,在我心里,都是一样地重,恩是刻骨深思,仇也是刻骨深仇!她霍然抬起头来:大哥,你若是我,你该怎办?
龙飞浓眉深皱,面沉如铁,古倚虹缓缓伸出手掌,指着地上的尸身,道:这个人,也就是死在师傅剑下的五虎断门刀彭天烈的后人,他,我哥哥,还有那昆仑破云手,以及点苍派当今的掌门弟子,昔年狂风舞柳剑柳伯扬的后人,为了今日的华山之会,不知已耗尽了多少年的心力!
郭玉霞冷笑一声,道:如今,当真如你们的心愿了,师傅他老人家,果然她声音越说越大,说到这里,突地以手蒙面,放声痛哭,语不成声。
古倚虹再次垂下头去,两行清泪,再次夺眶而出,突也悲嘶着道:天呀,你为什么叫我生为绝情剑的后人,又叫我身受不死神龙的深恩天呀,你知不知道,每当我出卖我师傅的时候,我心里是多么痛苦,但是我若不如此做,我又怎么对得起我死去的爹爹
石沉依墙而立,目中不禁流下泪来。
郭玉霞反手一抹面上泪痕,厉声道:你既然自知你自己既不能尽孝于父母,又不能尽忠于师傅,还留在世上作什,我若是你,再也无颜留在世上一刻。
古倚虹道:再也无颜留在世上一刻她一字一字地说将出来,每个字里,都不知含蕴多少悲哀与痛苦。
她又抬头,以模糊的泪眼,望了望门外的夜空,似是对人世留恋地作最后之一瞥!
然后,她突地闪电般伸手入怀,闪电般自怀中取出那柄金龙匕首,闪电般刺向自己胸膛,口中犹自悲嘶道:师傅,大哥,我对不起你
们字尚未出口,匕首方自触及她衣裳,龙飞突地大喝一声,左掌急沉,敲在她右腕上,只听当地一声,匕首落地!
郭玉霞厉喝道:你这究竟是何居心,莫非是要包庇这叛师的孽徒么?
要知武林之中,最忌叛师,叛师之徒,当真是罪大恶极,江湖中人人得而诛之,即使他的至亲好友,都也不敢为他出头。
而此刻龙飞居然对古倚虹如此,郭玉霞自是理直气壮。
她巧妙地将自己的私心隐藏在公理中,理直气壮地厉喝道:方才我要代师除恶,被你阻止,此刻你又如此,难道你和她之间,有什么她本想说出有什么苟且之事,但话到口边,突觉一阵心虚,到底说不出口来!
龙飞面沉如铁,一手抓住古倚虹的手腕,望也不望郭玉霞一眼,缓缓道:四妹,你暂且不要激动,听我说
郭玉霞截口道:说什么,还有什么好说的她心怀鬼胎,恨不得眼见这唯一知道自己隐私的人,快些死去。
哪知她言犹未了,龙飞霍然转过头来,大喝一声:住口!
这一声大喝,宛如晴空霹雳,震得这粗陋的竹屋,都起了一阵颤抖。
四山回响,声声不绝,郭玉霞呆了半晌,面目不禁变了颜色,龙飞自与她成婚以来,对她都是千依百顺,从未有一次疾言厉色,此刻却对她如此厉喝,一时之间,她心中不禁又起了忐忑,他为何对我如此,难道他已看出了我的隐私?
古倚虹雪白的牙齿,紧紧咬着她失血的嘴唇,两行晶莹的泪珠,沿着她痛苦的面靥,簌簌流下。
大哥!她哀呼一声,道:大嫂是对的,我本就该死,每一次我伴着师傅练字,他老人家谆谆地告诉我一些武功的诀要与做人的道理时,我就会觉得自己该死,因为他老人家对我那么好,我却一直在欺骗着他老人家
龙飞沉重地长叹一声,缓缓道:你没有欺骗他老人家!
郭玉霞、石沉、古倚虹俱都一愕,龙飞仰首叹道:就在你投入师门的第三天,师傅他老人家已知道了你的身世!
古倚虹大声地惊呼一声,郭玉霞、石沉亦是面目变色!
龙飞面容平静,目光仰视,满含敬慕钦服之色,似是在追忆他师傅的伟大之处,口中缓缓道:你要知道,师傅他老人家择徒一向极严,我和你大嫂俱是孤儿,我更是自幼便被师傅收为螟蛉义子,三弟是师傅一位至友之孙,而他老人家与五弟家门之间的渊源,更是极深。
他语音微顿,目光一垂,接道:他老人家为什么收下来历不明的你,便是因为他老人家早已知道了你的身世,铁戟红旗震中州将你带来那天
古倚虹截口道:司马老镖头并不知道这件事,是哥哥和他的朋友们,设下计谋,让司马老镖头以为我是个无父无母,志切武功的孤女,在绝望中饿倒在司马老镖头的门前,他老人家才会将我带到止郊山庄中去的!
龙飞严峻的面容上,突地绽开一丝宽和的微笑,缓缓道:世间没有一件可以终久隐瞒的事,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骗得过另一个人,纵然那人比较笨些!
郭玉霞心头一颤,她本已伸手入怀,她暗中本已捏起三枚钢针,准备射向古倚虹的后心,但听到这句话后,手掌一颤,钢针又复落入怀中。
只听龙飞缓缓接道:你莫以为你已骗过了司马老镖头,其实他老人家。之所以将你带到止郊山庄来,也是因为看出了你言语中的漏洞,你且试想,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纵然志切武功,又怎会知道止郊山庄,又为何一定要选择止郊山庄,作为传武之处?因为无论是谁,在那种情况下,都没有选择的余地的,要练武,铁戟红旗震中州亦是声名赫赫的人物,在红旗镖局中练武不也是一样么!
古倚虹呆了一呆,不禁幽幽一叹。
只听龙飞又道:古往今来,有许多聪明人,却往往会做出笨事,你哥哥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