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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厚黑学 李宗吾 34257 2023-02-05
有一次我同友人某君谈话,旁有某君警告之:你少同李宗吾谈些!谨防把你写入厚黑丛话。我说:诸君放心,我这厚黑丛话中人物,是预备将来配享厚黑庙的。诸君自问,有何功德,可以配享?你怕我把你们写入厚黑丛话,我正怕你们将来混入厚黑庙。因此我写这段文字,记其事而隐其名。 我生怕我的厚黑中,五花八门的人,钻些进来,闹得如孔庙一般,我撰有敬临食谱序一篇,即表明此意,录之如下: 我有六十二岁的老学生黄敬临,他要求入厚黑庙配享,我业已矣许,写入厚黑丛话。读者想还记得,他在成都百花潭侧,开一姑姑筵,备具极精美的淆馔,招徕顾主,读者或许照顾过。昨日到他公馆,见他正在凝神静气,楷书资治通鉴,我诧异道:你怎么干这个事?他说:我自四十八岁以后,即矢志写书。已手写十三经一通,补写新旧唐书合钞,李善注文选,相台礼记,坡门唱和集,各一通。现在打算再写一部资治通鉴,以完夙愿。我说:你这种主意就错了。你从前历任射洪,巫溪,荣经等县知事,我游踪所至询之人民,你政声很好,以为你一定在官场努力,干一番惊人事业。归而询知,退为庖之,自食其力,不禁大赞曰:真吾徒也,特许入厚黑庙配享。不料你在干这个生活。须知:古今这一类生活的人,车载斗量,有你插足之地吗?庖师是你特别专长,弃其所长而与人争胜负,何苦乃尔!鄙人所长者厚黑学,故专讲厚黑学,你所长者庖师,不如把所写十三经与夫资治通鉴等等,一火而焚之,撰一部食谱,倒还是不朽的盛业。

敬临闻言,颇以为然,说道:往年在成都省立第一女子师范学校,充烹饪教师,曾分薰、蒸、烤、烘、爆、酱、卤、鲜、錂、糟十门,教授学生。今打算就此十门,条分缕析,作为一种教科书,但兹事体大,苦无暇晷,奈何!我说:你又太拘了,何必一做就想做完善。我为你计,每日高兴时,任写一二段,以随笔体裁出之,积久成帙。有暇再把他分出门类,如无暇,既有底本,他日也有人替你整理。倘不及早写出,将来老病侵寻,虽欲写,而力有不能,悔之何及!敬临深感余言,乃著手写去。 敬临的烹饪学,可称家学渊源。其祖父由江西宦游到川,精于治馔。为其子聘,妇非精烹饪者不合选,闻陈氏女,在室,能制咸菜三百余种,乃聘之,即敬临母也。于是以黄陈两家烹饪法冶为一炉。清末,敬临宦游北京,慈禧后赏以四品衔,供职禄光寺三载,复以天厨之味,融合南北之味。敬临之于烹饪,真可谓集大成者矣。有此绝艺,自己乃不甚重视,不以之公诸世而传诸后,不亦大可惜乎,敬临勉乎哉。

古者有功德于民则祀之。我尝笑,孔庙中七十子之徒,中间一二十人有言行可述外,其大半则姓名亦在若有若无之间,遑论功德,徒以依附孔子末光,高坐吃冷猪肉,亦可谓僭且滥矣。敬临撰食谱嘉惠后人,有此功德,自足庙食千秋,生前具美馔以食人,死后人具群馔以祀之,此固报施之至平,正不必依附厚黑教主,而始可不朽也,人贵自立,敬临勉乎哉。 孔子平日饭蔬饮水,后人以其不讲淆馔,至今以冷猪肉祀之,腥臭不可向迩。他日厚黑庙中,有敬临配享,后人不敢不以美馔进。吾可傲于众曰:吾门有敬临,冷猪肉可不入于口矣,是为序。民国二十四年十二月六日,李宗吾,于成都。 读者只知我会讲厚黑学,殊不知我还会作各种散文。诸君如欲表彰先德,有墓志传状等件,请我作,包管光生泉壤,绝不会蹈韩昌黎谀墓之嫌。至于作寿文,尤是拿手好戏,寿星老读之,必多活若干岁。君如不信,有谢慧生寿文为证,寿文曰:

慧生谢兄,六旬大庆,自撰征文启有云:知旧矜之而赐之以言,以纠过去六十年之失,乃所愿承,苟过爱而望去年之延,多为之辞,乃多持,(慧生名)之惭且俛,益不可仰矣,细语。慧生与我同乡,前此之失,惟我能纠之,若欲望其年之延,我也有妙法,故特撰此文以献。 民国元年三月,我在成都报上,发表厚黑学,其时张君列五,任四川副总督,有天见着我说道:你疯了吗?什么厚黑学,天天在报上登载,成都近有一伙疯子,巡警总督杨莘友,成都府知事但怒刚,其他如卢锡聊、方琢章等,朝日跑来同我吵闹。我将修一疯人院,把这些疯子,一齐关起,你这个乱说大仙,也非关在疯人院不可。我说:噫!我是救苦救难的大菩萨,你把我认为疯子,我彭替你的甑子担忧。后来列五改任民政长,袁世凯调之进京,他把印交了,第二天会见我说道:昨夜谢慧生说:细想来,李宗吾那个说法,真是用得着。我拍案叫道:田舍奴,我岂忘哉!疯子的话,都听得吗?好倒好,只是甑子已经倒了,今当临别赠言,我告诉你两句: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那知他信道不笃,后在天津织袜,被袁世凯逮京枪毙。他在天牢内坐了两个月,不知五更梦醒之时,曾想及四川李疯子的学说不。宣布死刑时,列五神色夷然,负手旁立,作微笑状。同刑某君,呼冤忿骂,列五呼之曰:某君!不说了!今日之事,你还在梦中。大约列五此时,大梦已醒,知道今日之死,实系违反疯子学说所致。

同学雷君铁崖,留学日本,卖文为活,满肚皮不合时宜,满清末年跑到西湖白云寺去做和尚。反正时,任孙总统秘书,未几辞职,作诗云:一笑飘然去,霜风透骨寒。八年革命党,半月秘书长。稷下竽方滥,邯郸梦已够,西湖山色好,莫让老僧看。他对时事,非常愤懑。在上海,曾语某君言:你回去告诉李宗吾,叫他厚黑学,少讲些。旋得疯癫病,终日抱一瓶酒,逢人即乱说。常常独自一人,倒卧街中,人事不醒。警察看见,把他弄回,时愈时发。民国九年竟死。我这种学说,正是医他那种病的妙药。他不惟不照方服药,反痛诋医生,其死也宜哉。 列五铁崖,均系慧生兄好友,渠二人反对我的学说,结果如此。独慧生知道,疯子的学说,用得着,居然活了六十岁,倘循着这条路走去,就再活六十岁也是很可能的。我发明厚黑学二十余年,私淑弟子遍天下,尽都轰轰烈烈,做出许多惊天动地的事业。偏偏同我讲学的几个朋友,列五铁崖而外,如廖君绪初,杨君泽溥,王君简恒,谢君绶青,张君荔丹,对于吾道,均茫无所得,先后憔悴忧伤以死。慧生于吾道,似乎有明了的认识了,独不何以解蛰居海上,寂然无闻,得非过我,而不入我室耶?然因其略窥涯涘,亦护享此高寿,足征吾道至大,其用至妙,进之可以干惊天动地的事业,退之亦可延年益寿。今昔远隔数千里,不获登堂拜祝,谨献此为,为慧生兄庆,兼为吾党劝,想慧生兄读之,当亦掀髯大笑,满饮数觞也。民国二十四年元月弟李宗吾拜撰。

后来我在重庆,遇着慧生姪又华,新自上海归来,说道:家叔见此文,非常高兴,说道:李先生说我,还要再活六十岁,那个时候,我也有八九十岁了,恐怕还活我不赢。子章骰髅,不过愈疟疾而已,陈林檄文,不过愈头风而已,我的学说,直能延年益寿。诸君试买一本读读,比吃红色药丸,参茸卫生丸,功效何啻万倍。 民国二年,讨袁失败后,我在成都,会着一人,瘦而长,问其姓名,为隆昌黄容九,他问了我的姓名,面貌惊愕色,说道:你是不是讲厚黑学那个李某?我说:是的,你怎么知道?他说:我在北京听见列五说过。我想:列五能在北京,宣传吾道,一定研究有得,深为之庆幸。民三下半年,我在中坝省立第二中学,列五由天津致我一信,历叙近况,及织袜情形,并说当局如何如何与他为难。中有云:复不肯伈伈俔俔,迄怜于心性驰背之人。我读了,失惊道:噫!列五死矣,知而不行,奈何!奈何!不久,曰闻被逮入京。此信我已裱作手卷,谓名人题跋,以为信道不笃者戒。

列五是民国四年,一月七日,在天津被逮,三月四日,在北京枪毙,如今整整的死了二十一年。我这疯子的徽号,起初是他喊起的,诸君旁观者清,请批评一下:究竟我是疯的,他是疯的?宋朝米芾,人呼之为米癫。一日苏东坡请客,酒酣,米芾起言曰:人呼我为米癫?请质之子瞻。苏东坡笑曰:吾从众。我请诸君批评,我是不是疯子?诸君一定说:吾从众。果若此,吾替诸君危矣!且替中华民国危矣!何以故?曰:有张列五的先例在,有民国过去二十四年的历史在。 去岁(二十四年)元旦,华西报的元旦增刊上,我作有篇文字,题曰元旦预言。我的预言,是中国必兴,日本必败八个字,这是我从厚黑史观推论出来,必然的结果,不过文中未提三字罢了。今年华西报发元旦刊,先数日总编辑请我做篇文章,我说:做则必做,但我做了,你则非刊上不行,我的题目,是厚黑年三字。他听了默然不语。所以二十五年华西报元旦增刊,诸名流都有文字,独莫有厚黑教主的名字,就是这个原因。我认为民国二十五年,是中国的厚黑年,也即是一千九百三十六年,为全世的厚黑年,诸君不信,请详考事实。

昔人说:丈夫不能流芳百世,亦当遗臭万年。我民国元年发表厚黑学,自今已厚黑年。我在四川一省内,遗臭万年的工作,算是做了四百分之一,仰俯千古,常以自豪。所以民国二十五年,在我个人方面,也可说是厚黑年,是应该开庆祝大会的。我想:我的信徒,将来一定会仿耶稣纪年的办法,以厚黑纪年,使厚黑学三字与国同休。每二十五年,开庆祝大会一次。自今已后,再开三百九十九次,那就是民国万年了。我写至此处,不禁高呼曰:中华民国万岁!厚黑学万岁! 去年吴稚晖在重庆时,新闻记者友人毛畅熙,约我同去会他。我说:我何必去会他的,他虽读尽中外奇书,独莫有读过厚黑学。他自称是大观园中的刘姥姥,此次由重庆,到成都,登峨眉,游嘉定,大观园中的风景和人物,算是看遍了,独于大观园外面,有个最清白的石狮子,他却未看见。欢迎吴先生,我也去了来,他的演说,我也听过,石狮子看见刘姥姥在大观园进进出出,刘姥姥未看见石狮子,我不去会他,特别给他留点憾事。

有人听见厚黑学三字,即骂曰:李宗吾是坏人,我即还骂之曰:你是宋儒。要说坏,李宗吾与宋儒,同是坏人。要说好,李宗吾与宋儒,同是圣人。就宋学言之,宋儒是圣人,李宗吾是坏人。就厚黑学言之,李宗吾是圣人。宋儒是坏人。故骂我为坏人者,其人即是坏人,何以故?是宋儒故。 我所最不了解者,是宋儒去私之说。程伊川身为洛党首领,造成洛蜀相攻,种下南渡之祸,我不知他的私字去掉了莫有?宋儒讲性善,流而为洛党,在他们目中视之,人性皆善,我们洛党,尽是好人,惟有苏东坡,其性与人殊,是一个坏人。王阳明讲致良知,满街都是圣人,一变而为东林党,吾党尽是好人,惟有力抗满清的熊廷弼是坏人,是应该拿来杀的。清朝的皇帝,披览廷弼遗疏,认为他的计划实行,满清断不能入关,悯其忠而见杀,下诏访求他的后人,优加抚恤。而当日排挤廷弼,并且想杀他的,不是别人,乃是至今公认为忠臣义士的杨涟、左光斗等,这个道理,拿来怎讲?呜呼洛党!呜呼东林党!我不知苍颉夫子,当日何苦造下一个党字,拿与程伊川、杨涟、左光斗,一般贤人君子这样用!奉劝读者诸君,与其研究宋学,研究王学,不如切切实实的,研究厚黑学好了。

人心如磁石一般,我们学过物理学,即知道:凡是铁条,都有磁力,因为内部分子凌乱,南极北极相消,才显不出磁力来。如用磁石在铁条上引导一下,内部分子,南北极排顺,立即发出磁力。我国四万万人,本有极大的力量,只因内部凌乱,致受列强的欺凌。我们只要把内部力线排顺,四万万人心理,走在同一的线上,发出来的力量,还了得吗?问:内部分子,如何才能排顺?我说:你只要研究厚黑学,我所写的厚黑丛话,即是引导铁条的磁石。 我国有四万万人,只要能够联为一气,就等于联合了欧洲十几国。我们现受日本的压迫,与其哭哭啼啼,跪求国联援助,跪求英美诸国援助,毋哭哭啼啼,跪求国人,化除意见,先把日本驱逐了,再说下文。人问:国内意见,怎能化除?我说:你把厚黑学广为宣传,使一般人了解厚黑精义,及厚黑学使用法,自然就办得到了。

我发明厚黑学,一般人未免拿来用反了。对列强用厚字,摇尾迄怜,无所不用其极,对国人用黑字,排挤倾轧,无所不用其极,以致把中国闹得这样糟。我主张翻过来用,对国人用厚字,事事让步,任何气都受,任何旧账都不算。对列强用黑字,凡可以破坏帝国主义者,无所不用其极,一点不让步,一点气都不受,一切旧账,非算清不可。然此非空言所能办到,其下手方法,则在调整内部,把四万万根磁力线排顺,根根力线,直射帝国主义者,这即是我说的厚黑救国。 我们学物理物学,可先在讲室中试验,惟有国家这个东西,不能在讲室中试验。据我看来,还是可以试验,现在五洲中,各国林立,诸大强国,互相竞争,与我国春秋战国时代是一样的。我们可以说:现在的五洲万国,是春秋战国的放大形,当日的春秋战国,即是我们的试验品。 春秋时,周天子失了统驭能力,诸侯互相攻伐,外夷乘间倾入,弱小国很受蹂躏,与现在情形,是一样的。楚国把汉阳诸姬灭了,还要问鼎中原,与日本灭了琉球高丽,进而占据东北四省,进而想并吞中国是一样的。那个时候,一般人正寻不着出路,忽然跳出一个大厚黑家,名曰管仲,霹雳一声,揭出尊周攘夷的旗帜,用周天子的名义,驱逐外夷,保全弱小民族的领土,大受一般人的欢迎。他的办法,是九合诸侯,把弱小民族的力量,集中起来,向外夷攻打。伐山戎以救燕,伐狄以救卫邢,这是用一种合力政策,把外夷各个击破。以那时国际情形而论,楚国是第一强国,齐虽泱泱大国,但经襄公荒淫之后,国内大乱,桓公即位之初,长勺之战,连鲁国这种弱国,都战不过,其衰弱情形可想。召陵之役,竟把楚国屈伏,全由管仲政策适宜之故。我国在世界弱小民族中,弱则有之,小则未也,很像春秋时的齐国。当今之世,管厚黑复生,他的政策,一定是:拥护中央政府,把全国力量集中起来,然后进而联合弱小民族,把他全世界力量,集中起来,向帝国主义攻打。基于此种研究,我国当九一八事变之后,早就该使下厚黑学,退出国际联盟,另组一个世界弱小民族联盟,与那个分赃集团的国联,成一个对抗形势。由我国出来,当一个齐桓公,领导全世界被压迫民族,对帝国主义夺斗。 到了战国,国际情形又变,齐楚燕赵韩魏秦,七雄并立,周天子已经扶不起来,纸老虎成了无用之物,尊周二字,说不上了。楚在春秋时,为夷狄之国,到了此时,攘夷二字,更不适用。七国之中,秦最强,骏骏乎,有并吞六国之势,于是第二个大厚黑家苏秦,挺身而出,倡议联合六国,以抗秦国,即是联合众弱国,攻打一强国,仍是一种合力政策,可说是管仲厚黑政策的变形。基于此种研究,我们可把世界帝国主义,合看为一个强秦,把全世界弱小民族,看作六国,当然组织一个弱小民族联盟,以与帝国主义周旋。 诸君莫把苏秦的法子小视了,他是经过引锥刺股的工夫,揣摹期年,才研究出来。他这种法子,含有什深的道理。他得的太公阴符,阴符是道家之书,古阴符不传,现行的阴符,是伪书。我们既知是道家之书,就可用老子的道德经来说明,老子一书,包藏有很精深的厚黑原理。战国时厚黑大家文种、范蠡,汉初厚黑大家张良、陈平等,都是从道家一派出来的。管子之书,汉书艺文志,列入道家,所以管仲的内政外交,暗中以厚黑二字为根据。鄙人发明厚黑学,进一步研究,创一条定理:心理变化,循力学公例而行。去读老子之书,就觉得处处可用力学公例来解释,将来我讲中国学术时,才来逐一说明,此时谈厚黑外交,我只能说,苏大厚黑的政策,与老子学说相合,与力学公例组合。 老子曰:天之道,其犹张弓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这明明是归到一个平字而止。力学公例,两力平衡,才能稳定,水不平则流,人不平则鸣。苏秦窥见这个道理,游说六国,抱定一个平字立论。他说六国,每用宁为鸡口,无为牛后,和称东藩,筑帝宫,受冠带,祠春秋一类话,激动不平之气,他对付秦国的法子,是把六国联合起来,攻秦一国,五国出兵相反,此种办法,合得到克鲁泡特金互相之说。秦虽强,而六国联合起来,力量就比他大,合得到达尔文竞争之说。他把他的政策,定名为合纵,更可寻味。齐楚燕赵韩魏六国,发出六根力线,取纵的方向,向强秦攻打,明明是力学上的合力方式。他这个法子,较诸管仲政策,含义更深,所以必须揣摹期夫,才研究得出来。他一研究出来,自己深信不疑的说道:此真可以说当世之君矣。果然一说就行,六国之君,都听他的话。战国策曰:当此之时,天下之大,万民之众,王侯之威,谋臣之权,皆决于苏秦之策。又曰:秦说诸侯之王,杜左右之口,天下莫之能抗。你想:战国时候,百家争鸣,是学术最发达时代,而苏秦厚黑的政策,能够风靡天下,岂是莫得真理吗? 管苏两位大厚黑家,定下的外交政策,形式虽不同,里子是一样的,都是合众弱国以攻打强国,都是合力政策。然而管仲之政策成功,苏秦之政策,终归失败,从约终历解散,其原因安在呢?管仲和苏秦,都是起的联军,大凡联军总要有负责的首领,唐朝九节度相州之役,虽有郭子仪、李光弼诸名将,卒至溃败时,就由于莫得负责的首领。齐国是联军的中坚份子,战争责任,一肩担起,其他诸国,立于协助地位。六国则彼此立于对等地位,不相统辖,缺乏重心。苏秦当从约长,本然是六国的重心,无奈他这个人,莫得事业心。当初只因受了妻不下机,嫂不为炊的气,才发愤读书。及佩了六国相印,可以骄傲父母妻嫂,就志满意得,不复努力。你想当首领的人,都像这样子,怎能成功?假令管大厚黑来当六国的从约长,是决定成功的。 苏秦的政策,确从学理上研究出来,而后人反鄙视之,其故何也?这只怪他早生了二千多年,未能领教李宗吾的学说。他陈书数十筐,中间缺少了一部厚黑丛话,不知道厚黑为里,仁义为表的法子。他游说六国,纯从利害上立论,赤裸裸地把厚黑表现出来,忘却在上面糊一层仁义道德,所以他的学说,就成为邪说,无人研究,这是很可惜的事情。我们用厚黑史观的眼光看去,他这个人,学识有余,实行不足。平生事迹,可分两截看:从刺股至当从约长,为一截,是学理上的成功。当从约长以后,为一截,是实行上之失败。前一截,我们当奉以为师,后一截,当引以为戒。 我们把春秋战国外交政策,研究清楚了,再来研究魏蜀吴三国的外交政策:三国中,魏最强,吴蜀俱弱。诸葛武侯,在隆中,同刘备定的大政方针,是东联孙吴,北攻曹魏,合两弱国,以攻一强国,仍是苏大厚黑的法子。史称:孔明自比管乐,我请问读者一下,孔明治蜀,略似管仲治齐,自比管仲,尚说得去,惟他平生政绩,无一点乐毅相似,以之自比,是何道理?这就很值得研究了。考之战国策:燕昭王伐齐,是合五国之兵,以乐毅为上将军,他是联军的统帅,与管仲相桓公,帅诸侯之兵以攻楚是一样。燕王欲伐齐,乐毅献策道:夫齐霸国之余教,而骤胜之遗事也,闲于兵甲,习于战功。王若欲攻之,则必举天下而图。因主张合赵楚魏宋以攻之。孔明在隆中,对刘先帝说道:曹操已拥百万之众,挟天子以令诸侯,此诚不可与争锋,因主张:西和诸戎,南抚夷越,东联孙权,然后北伐曹魏,其政策与乐毅完全一样。乐毅曾奉昭王之命,亲身赴赵,把赵联好,再合楚魏宋之兵,才把齐打破。孔明奉命入吴,说和孙权,共破曹操于赤壁,其举动也是一样,此即孔明自比乐毅所由来也。至于管仲纠合众弱国,以讨伐最强之楚,与孔明政策相同,更不待言。由此知孔明联吴伐魏的主张,不外管仲、乐毅的遗策。 东汉之末,天子失去统驭能力,群雄并起,与春秋战国相似。孔明隐居南阳时,与诸名士讨论天下大势,大家认定:曹操势力最强,非联合天下之力,不能把他消灭,希望有春秋时的管仲,和战国时的乐毅,这类人才出现。于是孔明遂自许:有管仲、乐毅的本事,能够联合群雄,攻打曹魏,这即所谓自比管乐了,不过古史简略,只记自比管仲乐毅一句,把他和诸名士的议论,概行删去了。及到刘先帝三顾草庐时,所有袁绍、袁术、吕布、刘表等,一一消灭,仅剩一个孙权。所以隆中定的政策,是东联孙吴,北攻曹魏。这种政策,是同诸名士细讨论过的,故终身照这个政策行去。 联合众弱国攻打强国的政策,是苏秦揣摹期年,研究出来的,是孔明隐居南阳,同诸名士,讨论出来的,中间含有绝大的道理。人称孔明为王佐之才,殊不知:孔明澹泊宁静,颇近道家。他生平所读的,是最粗浅的两部厚黑教科书,第一部是韩非子,第二部是战国策。他治国之术,纯是师法申韩,曾手写申韩以教后主。他的外交政策,纯是师法苏秦。战国策:苏秦说韩王曰臣闻鄙谚曰:宁为鸡口,无为牛后。今大王西面交臂而臣事秦,何以异于牛后乎?韩王忿然作色,攘臂按剑,仰天大息曰:寡人虽死,必不能事秦。三国志载:孔明说孙权,叫他案兵束甲,北面降曹,孙权勃然曰:吾不能举全吴之地,十万之众,受制于人。我们对照观之,孔明的策略,岂不是与苏厚黑一样吗? 联众弱国,攻打强国的政策,非统筹全局,从大处着眼,看不出来。这种政策,在蜀只有孔明一人能了解,在吴只有鲁肃一人能了解。鲁肃主张舍去荆州,以期与刘备联合,其眼光之远大,几欲驾孔明而上之。蜀之关羽,吴之周瑜、吕蒙、陆逊,号称英杰,俱只见着眼前小利害,对于这种大政策,全不了解。刘备、孙权,有相当的了解,无奈认不清,拿不走,时而联合,时而破裂,破裂之后,又复联合。最了解者,莫如曹操,他听见孙权把荆州借与刘备,二人实行联合了,正在写字,手中之笔都扔掉。其实孙刘联合,不过抄写苏厚黑的旧文章,曹操是千古奸雄,听了都要心惊胆战,这个法子的厉害,也就可想而知了。 从上面的研究,可得一结论曰:当今之世,诸葛武侯复生,他的政策:决定是,组织世界弱小民族联盟,向帝国主义的国家进攻。 孔孟言道德,战国策士,则言利害。普通人知有利害,不知有道德,故孔孟终身不遇,策士则立谈而取卿相之荣。苏秦说六国联盟,从利害立论,说得娓娓动听,六国之君,翕然从之。张仪解放联盟,也是从利害立论,说得娓娓动听,六国之君,又翕然从之。请问同是一事,何以极端相反之两说,俱能动人?究竟仪秦两说,孰重真理?孰非真理?我们要了解这个问题,当先懂得人类社会中,有一个公例。公例为何?即目前之小利害,与日后之大利害,往往相反是也。例如忍嗜欲,劳筋骨,此目前小害也,以后有种种幸福,则大利也。贪财色,耽逸乐,此目前之小利也,日后有种种祸患,则大害也。苏秦说六国联盟,从日后大利害立论。张仪解散联盟,从目前小利害立论。常人目光短浅,虽以关羽、周瑜、吕蒙、陆逊,这类才智之士,尚不免为目前小利害所惑,何况六国昏庸之主,所以张仪之言,一说即入。 我们倡弱小民族联盟之议,闻者必惶然大骇,以为帝国主义势力这么大,我们组织弱小民族联盟,岂不触怒他而立即灭亡?这种疑虑,是一般人所有的。当时六国之君,也有这种疑虑,张仪知六国之君胆怯,就乘势恐吓之,说道:你们如果这样干,秦国必如何如何的攻打你,我劝你还是西向事秦,将来有如何的好处。六国听他的话,连袂事秦,遂一一为秦所灭。诸君试取战国策细读一遍,即知张仪对六国的话,绝像现在帝国主义之恐吓弱小民族一般。由历史的事实来证明,从张仪之言而亡国,可知苏秦之主张是对的。今之论者,怕触怒帝国主义者,不敢组织弱小民族联盟,恰走入张仪途匪,愿读者,深思之!深思之! 苏秦与张仪同学,自以为不及仪,后来回到家中,引锥刺股,揣摹期年,加以一番自修的苦功,其学力遂超出张仪之上,说出的话,确有真理。孟子对齐宣王曰:海内之地,方千里者九,齐集有其一,以一服八,何异于邹敌楚哉!这种说法,宛然合纵声口,孟子讥公孙衍、张仪,以顺为正,是妾妇之道,独未说及苏秦。我们细加研究,公孙衍、张仪教六国事秦,俨如妾妇事夫,以顺为正。若苏秦之反抗强秦,正是孟子讲威武不能屈之大丈夫。 孟子之学说,最富于独立性。我们读孟子答滕文公事齐事楚之间,答齐人筑薛之间,答事大国则不得免为之间,独立精神,跃于线上。假令孟子生今于世,绝不会仰承列强鼻息,绝不会接受丧权辱国的条件。 宇宙真理,只要能够彻底研究,得出的结果,彼此是相同的,所以管仲尊周攘夷的政策,律以孔子的春秋是合的。苏秦的合众弱国以抗一个强国的政策,律以孟子的学说,也是合的。司马光着资治通鉴,也说合纵六国之利,深惜六国之不能实行,足征苏秦的政策是对的。我讲厚黑学有两句秘诀:厚黑为里,仁义为表。假令我们明告于众曰:我们应当师法苏秦联合六国之法,组织弱小民族联盟。一般人必诧异道:苏秦是讲厚黑的,是李疯子一流人物,他的话都信得吗?信了立会亡国。我们改口说道:此孔孟遗意也,此诸葛武侯之政策也,此司马温公之主张也。听者必欢然接受。 大丈夫宁为鸡口,无为牛后,宁为玉碎,无为瓦全。我国以四万万民众之国,在国联中求一理事而不可得。事事惟列强马首是瞻,亡国之祸,迫于眉睫。与其坐而待毙,孰若起而攻之。与其在国联中,仰承列强鼻息,受列强之宰割,曷若退而为弱小民族之盟主,与列强为对等之周旋。春秋之义,虽败犹荣,而况乎断断不败也。 晋时李特入蜀,周览山川形势,叹曰:刘禅有如此江山,而降于人,岂非庸才?我国有这样的土地人民,而受制于东瀛三岛,千秋万岁后,读史者,将谓之何!余岂好讲厚黑哉,余不得已也。凡我四万万民众,快快的厚黑起来,一致对外,全世界被压迫民族,快快的厚黑起来,向帝国主义进攻。 有了春秋战国那种局势,管仲苏秦的政策遂应运而生。有了现今这种局势,威尔逊的政策,也应运而生。威尔逊国际联盟之主张,大类管苏二人的政策。其主张虽对,卒之不能成功,也与苏秦相似。然而我们由学理方面推论,要想全世界永久和平,非仍走管仲苏秦这条路不可,非仍走威尔逊这条路不可。现在国际联盟,已经袤朽不适用了,应当把他摧毁了,由我国出来发起,另组一个世界弱小民族联盟,威尔逊的原则,拿在弱联中来实行。 威尔逊提出民族自决的口号,大受弱小民族的欢迎。我们组织弱小民族联盟,于民族自决之外,再加以弱小民族互助的口号,当然更受欢迎。且威尔逊不过徒呼口号而已,我们组织弱小民族联盟,有特设之机关提挈之,更容易成功。 威尔逊民族自决之主张,其所以不能成功者,由于本身是矛盾的。弱小民族是被压迫者,威尔逊代表美国,美国是列强之一,是占在压迫者方面。威尔逊个人,虽有这种主张,其奈美国之立场不同何?我国与弱小民族是站在一个立场,出来提倡民族自决,组织弱小民族联盟,彼此互助,是决定成功的。 至于和会上威尔逊之所以失败者,则由威尔逊是教授出身,不脱书生本色,未曾研究过厚黑学。美国参战之初,提出十四条原则,主张民族自决。巴黎和会初开,全世界弱小民族,把处理当如救世主一般,以为他们的痛苦,可以在和会上解除了;那知英国的路易乔治,法国的克利满梭,都是精研厚黑学的人。就中克利满梭,绰号母大虫,尤为凶悍,初闻威尔逊鼎鼎大名,见面之后,才知黔驴无技,时时奚落他,甚至说道:上帝只有十诫,你提出十四条,比上帝还多了四条,只好拿到天国去行使。威尔逊只好忍受。后来义大利全权代表下旗归国,日本全权代表,也要下旗归国,就把威尔逊吓慌了,俯首贴耳,接受他们要求,而民族自决四字,遂成泡影。 假令我这个厚黑教主是威尔逊,我就装痴卖呆,听凭他们奚落,坐在和会席上,一言不发。直待义大利下旗归国,日本下旗归国,已经出了国门,猝然站起来,在席上一巴掌说道:你们要这样干吗?我当初提出十四条原则,主张民族自决,你们认可了,我美国才参战。而今你们这样干,使我失信于美国人民,失信于全世界弱小民族,我只好率领全世界弱小民族,向你们英法义日四国,决一死战,才可见诸于天下后世。你母大虫说我这十四条,应拿在天国行使,你看我于一星期内,用鲜血将这个世界染红,就从这鲜血中,现出一个天国,与你母大虫看。说毕,退出和会,应用我办事二妙法中的补锅法,把锅敲破了再说。三十分钟内,通电全世界,叫所有弱小民族,一致起来,对列强反戈相向,由美国指挥作战,这样一来,请问英法敢开战吗?当日事实俱在,我们不妨研究一下:德国战斗力并未损失,最感痛苦的,食料被列强封锁耳,只要接济他的粮食,单是一个德国,已够英法对付。大战之初,英法德殖民地许多权利,弱小民族才抛弃旧日嫌怨,一致赞助。印度甘地,也同他的党徒,帮助英国,原想战胜之后,可以抬头,那知和会上,列强食言,弱小民族,正在含血喷天,有了威尔逊这样的主张,还有不立即倒戈的吗?兼之美国是生力军,国家又富,英法已是精疲力倦,如果实行开战,可断定:一个星期,必把英法打得落花流水,这个战火,请问英法敢打吗?如果要我美国不打,除非十四条原则,条条实行,并须加点利息,格外增加两条,何以故呢?因为你英法诸国,素无信义,明明白白承认了的条件,都要翻悔,所以十四条之外,非增两条,以资保障不可。威尔逊果然这样干,难道民族自决之主张,不能实现吗?无奈威尔逊一见义大利和日本的使臣,下旗归国,就手忙脚乱,用锯箭法了事,竟把千载一时之机会失去,惜哉!惜哉!不久箭头在内面陆续发作,我国东北四省,无端失去,阿比西尼亚,无端受义大利之摧残,世界第二次大战,行将爆发,凡诸种种,都由威尔逊在和会席上,少拍一巴掌之故,甚矣厚黑学之不可不讲也。 上述之办法,以威尔逊的学识,难到见不到吗?就说威尔逊是书呆子,不懂厚黑学,同威尔逊一路到和会的,有那么多专门人才,那么多外交家,一个个都是在厚黑场中,来来往往的人,难道这种粗浅的厚黑技术都不懂得,还待李疯子来吗?他们懂是懂的,只是不肯这样干,其原因就是弱小民族是被压迫者,美国是压迫者之一,根本上,有了这种大矛盾,美国怎能这样干呢? 威尔逊提出民族自决四字,与他本国立场,是矛盾的。日本是精研厚黑学的,窥破威尔逊有此弱点,就在和会上提出人种平等案,朝着他的弱点攻去,意若曰的你会唱高调,等我唱个高调,比你更高。这本是厚黑的妙用,果然把威尔逊制住了。然而威尔逊毕竟是天擅聪明,他并没有读过厚黑学译本,居然懂得厚黑哲理,他明白民族自决之主张,为列强所不许,为本国所不许,竟大吹大擂起来,闹得举世震惊,此即是鄙人办事二妙法中之敲锅法也。把锅之裂痕,敲得长长的,乘势大出风头。迨至义大利和日本全权代表,要下旗归国,他就马马虎虎了事,此办事二妙法中之锯箭法也。威尔逊可以昭告世界曰:感觉民族自决之主张,其所以不能贯彻者,非我不尽力也,其夸环境不许何!其夸英法义日之不赞成何!无异外科医生,对人说道:我之只锯箭杆,而不取箭头者,非外科医生不尽力也,其夸内科医生,袖手旁观何!噫,威尔逊真厚黑界之圣人哉! 中国八股先生有言曰:东海有圣人,西海有圣人,此心同,此理同也。知道鄙人发明补锅法,锯箭法,此先知先觉之东方圣人也。威尔逊实行补锅法,锯箭法,不虑而中,不思而得之虽欲不谓,西方圣人,不可得已。 我当日深疑:威尔逊是个老教书出身,是一个书呆子,何以懂得补锅法,锯箭法?后来我多方考察,才知他背后站有一个军师,豪斯大佐,是著名的阴谋家,是威尔逊的脑筋。威尔逊之当总统,他出力最多,威尔逊的阁员,大半是他推荐的,所以美国绝交参战也,山东问题也,都是此公的主张。他专门唱后台戏,威尔逊不过登场之傀儡罢了。威尔逊听信此公的话,等于刘邦之听信张子房的话,我们既承认刘邦为厚黑圣人,就呼威尔逊为厚黑圣人,也非过誉。 一般人都以为巴黎和会,威尔逊厚黑学失败,殊不知威尔逊之失败,即是威尔逊之成功。他当美国第二十八代的总统,试问:从前二十七位总统,读者诸君,记得几人姓名,我想除了华盛顿、林肯二人,鼎鼎大名而外,第三恐怕要数威尔逊了。任人如何批评,他总是历史上有名人物。问其何修而得之,无非是善用敲锅法,锯箭法罢了。假使他不懂得厚黑学,不过混在从前二十七位总统中间,姓名若有若无,威尔逊三字,安能赫赫在人耳目?由是知:厚黑之功用大矣哉!成则建千古不比之盛业,败亦留宇宙大名,读者诸君快快与我拜门,只要把脸儿弄得厚厚的,心儿弄得黑黑的,跳上国际舞台,包管你名垂宇宙,包管你把帝国主义,打得弃甲曳兵而逃。 巴黎和会上,集世界厚黑家于一堂,勾心斗角,仿佛一群拳术家,在擂台上较技。我们站在台下。把他们的拳法,看得清清楚楚,当用何种拳法,才能破他,台下人一目了然,台上人反莫然不觉。当初威尔逊提出民族自决之主张,大受弱小民族欢迎,深为英法义日所不喜,可知民族自决四字,可以击中列强的要害。及后日本提出人种平等案,威尔逊就哑口无言,而民族自决案,就无形打消,可知人种平等四字,可以击中欧美人的要害。我国如出来提倡弱小民族联盟,把威尔逊的民族自决案,和日本的人种平等案,合一炉而冶之,岂不更足以击中他们的要害论? 美国和日本,是站在压迫者方面的,威尔逊主张的民族自决,日本主张的人种平等,不过口头拿来说说,并无实行的决心,已经闹得举世震惊,列强大吓;我国是站在被压迫者方面,循着这个路子做去,口头这样说实际上就这样做,并且猛力做,当然收很大的效果。 譬之打战,先要侦探一下,再用兵略略攻一下,才知敌人某处虚,某处实,既把虚实明了了,然后才向他的弱点猛攻。陆逊大破刘先帝,就是用的这种法子。刘先帝连营七百里,陆逊先攻一营不利,对众人说道:他的虚实,我已知道了,自有破之之法。于是纵火烧之,刘先帝遂全军溃败。威尔逊提出民族自决案,举世震动,算替弱小民族侦探了一下。日本提出人种平等案,就把威尔逊夹持着,算是向列强略略的攻了一下。他们几个厚黑家,把自家的弱点,尽情暴露,我们就向着这个弱点,猛力攻去,他们的帝国主义,当然可以一举而摧灭之。 刘先帝之失败,是由于连营七百里,战线太摆宽了,陆逊令军士,每人持一把火,隔一营,烧一营,同时动作,刘先帝首尾不能相顾,遂至全军溃败。列强殖民地太宽,仿佛刘先帝连营七百里一般,我国纠约世界弱小民族,同时动作,等于陆逊烧连营,遍地是火,列强首尾不能相顾,他们是帝国主义,当然溃败。英国自夸:凡是太阳所照之地,都有英国的国旗,我们把国联会组织好了,可说:凡是太阳所照之地,英国人都该挨打。 刘先帝身经百战,矜骄极了,以为陆逊是个少年,不把他放在眼里,不知陆逊能够忍辱负重,是厚黑学后起之秀,猝然而起,出其不意,把那位老厚黑刘备,打得一败涂地。帝国主义者,把我们搅不在眼,矜骄极了,我国备受欺凌,事事让步,忍辱负重,已经到了十二万分,当然学陆逊,猝然而起,奋力一击。 我是八股学校的修业生。中国的八股,博大精深,真所谓宗庙之美,百官之富。我寝馈数十年,只能说是修业,不敢言毕业。我作八股有两个秘诀:一曰抄袭古本,二曰作翻案文字。先生出了一道题,寻一篇类似的题文,略略改换数字,沐手敬书的写去,是曰抄袭古本。我主张弱小民族联盟,这是抄袭管仲苏秦和诸葛亮三位的古本。人说冬瓜做不得甑子,我说:冬瓜做得甑子,并且冬瓜做的甑子,比世界上任何甑子,还要好些。何以故呢,世界上的甑子,只有里面蒸的东西吃得,甑子吃不得,惟有冬瓜做的甑子,连甑子都可以当饭吃,此种说法,即所谓翻案文字也。我说:厚黑可以救国,等于说冬瓜可以做甑子,所以我的学说,最切实用,是可以当饭吃的。 剿察陈言,为作文之大忌。俾斯麦唱了一出铁血主义的戏,全场喝采。德皇维廉第二,重演一出,一败涂地。日本接着再演,将来决定一败涂地,诸君不信,请拭目以待。 抄袭古本,总要来得高明。诸葛武侯,治国师法申韩,外交师法苏秦,明明是纵横杂霸之学,后人反说他有儒者气象,明明是霸佐之才,反说他是王佐之才,此公可算抄袭古本的圣手。 剿写文字的人,每喜欢剿写中试之文,殊不知应当剿写落卷:铁血主义四字,俾斯麦中试之文也,我万不可剿写。民族自决四字,是威尔逊的落卷,人类平等四字,是日本的落卷,如果沐手敬书出来,一定高高中试。九一八这类事,与其诉诸国联,诉诸英美,无宁诉诸非洲澳洲那些野蛮人,诉诸高丽,印度安南,那些亡国民,表面看来,似是做翻案文字!实在是抄袭威尔逊的落卷,抄袭日本的落卷。 川省未修马路以前,我每次走路,见着推车的,抬轿的,邀驮马的,挑担子的,来来往往,如蚂蚁一般。宽坦的地方,安然过去,一到窄路,就彼此大骂,你怪我走得不对,我怪你走得不对。我心中暗暗想道:何尝是走得不对,无非是路窄了的关系。我国组织,政府集中在上面,任你有何种抱负,非握得政权,施展不出来。于是你说我不对,我说你不对。其实非不对也,政治舞台,地位有限,容不了许多人,等于走入窄路一般,无怪乎全国中志士和志士,吵闹不休。 以外交言之,我们当辟一条极宽的路来走,不能把责任属诸当局的几个人。什么是宽路呢?提出组织弱小联盟的主张,这个路子就极宽了,舞台就极大了,任有若干人,俱容得下。在国外的商人,留学生,和游历家,可以直接向弱国民族运动。在国内的,无论在朝在野,无论那一界,都可担起种种工作。四万万人的目标,集中于弱小民族联盟之一点,根根力线,不相冲突,不言合作,而合作自在其中。这种宽坦的大路可走,政治舞台,只算一小部份,不须取得政权,救国的工作,也可表现出来,在朝党,也就无须吵吵闹闹的了。 民主国人民是皇帝,无奈我国四万万人,不想当英明的皇帝,大家都以阿斗自居,希望出一个诸葛亮,把日本打倒,把帝国主义打倒,四万万阿斗,好坐享其成,我不示大呼道:陛下误矣,阿斗者亡国之主也,有阿斗就有黄皓,诸葛亮千载不一出,且必三顾而后出,黄皓遍地皆是,不请而自来。我国之所以濒于危亡者,正由全国人,以阿斗自居所致。我只好照抄一句出师表曰:陛下不直妄自菲薄。我们何妨自己就当一个诸葛亮,自己就当一个刘先帝。我这个厚黑教主,不揣冒昧,自己就当起诸葛亮来。我写的厚黑丛话,即是我的隆中对。我希望读者诸君,大家都来当诸葛亮,各人提出一种主张,四万万人就有四万万篇隆中对。同时我们又化身为刘先帝,成了四万万刘先生,把四万万篇隆中对,加意选择。假令把李厚黑的弱小民族联盟选上了,我们四万万刘先帝,就亲动圣驾,做联吴伐魏的工作,想出种种法子,去把非洲澳洲那些野蛮国,与夫高丽印度安南那些亡国民,联成一气,向帝国主义进攻。 欲求我国独立,必先求四万万人独立,四万万根力线,挺然持立,根根力线:直射帝国主义者,欲求国之不独立,不可得已。问:四万万力线何以能独立?曰先求思想独立,能独立乃能合作,我国四万万人不能合作者,由于四万万人不能独立之故。不独立则为奴隶,奴隶者,受驱使而已,独立何有!合作何有! 野心家办事,包揽把持,视众人如奴隶,被所谓抗日者,率奴隶以抗日之谓也。既无独立的能力,那有抵抗的能力。所以我们要想抵抗日本,抵抗帝国主义者,当培植人民的独立性,不当加重其奴隶性。我写这部厚黑丛话,千言万语,无非教人思想独立而已。故厚黑国的外交,是独立外交,厚黑国的政策,是合力政策,军商政学各界的厚黑家,把平日的本事,直接向日本行使,是之谓厚黑救国。 孔子谓子夏曰:汝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我教门弟子曰:汝为大厚黑,无小厚黑。请问大小厚黑,如何分别?张仪教唆六国、互相攻打,是小厚黑;孙权和刘备,互争荆州,是小厚黑;要管仲和苏秦的法子,才算大厚黑。日本占东北四省,进而想并吞中国,是小厚黑;欧美列强,掠夺殖民地,是小厚黑;鄙人主张全世界弱小民族,反抗日本和帝国主义者,才算大厚黑。孟子曰:小固不可以敌大。我们的大厚黑成功,日本和帝国主义的小厚黑,当然失败。 我国只要把弱小民族联盟,明定为外交政策,政府与人民,打成一片,全国总动员,一致去做这种工作,全国目光,注射国外,成了方向相同的合力线,不但内争消灭,并且抵抗日本和帝国主义者,也就绰然有余裕了。惜乎诸葛武侯死了,恨不得起斯人于地下,而与之细细商榷。 我讲厚黑学,分三步工夫:诸君想还记得,第一步,厚如城墙,黑如煤炭;第二步,厚而硬,黑而亮;第三步厚而无形,黑而无色。日本对于我国,时而用劫贼式,武力侵夺,时而用娼妓式,大谈亲善,狠之毒,狐之媚,二者具备,所谓厚如城墙,黑如煤炭,他是做到了的,厚而硬,也是做到了的,惟有黑而亮的工夫,他却毫未梦见。曹操是著名的黑心子,而招牌则透亮,天下豪杰奔集其门,明知其为绝世奸雄,而处处觉得可爱,令人佩服。日本则心子与招牌同黑,成了世界公敌,如蛇蝎一般,任何人看见,都喊打!打!所以日本的厚黑学,越讲得好,将来失败越厉害,何以故?黑而不亮故。他只懂得厚黑学的下乘法,不懂上乘法,他和不懂厚黑学的人交手,自然处处获胜,若遇著名手,当然一败涂地。 我们组织弱小民族联盟,向帝国主义攻打,本是用的黑字诀,然而这种方法,是从威尔逊民族自决四字,抄袭出来,全世界都欢迎,是之谓黑而亮。闻者必起来争辩道:威尔逊主义,是和平之福音,是大同主义之初基,岂是面厚心黑的人干得来吗?实行这类主义,尚得谓之厚黑吗?李疯子闻而叹曰:然哉!然哉!是谓厚而无形,黑而无色。 我讲厚黑学,不是有锯箭法和敲锅法吗?我们把弱小民族联盟组织好了,就应用敲锅法,手执铁锤,向某某诸国说道:信不信,我这一锤敲下去,叫你这锅立即破裂,再想补也补不起。口中这样说,而手中之铁锤,则欲敲下不敲下,这其间有无限妙用。如列强不睬,就略略敲一下,使锅上裂痕增长一点,再不睬,再敲一下。如果日本和列强,要倒行逆施,宰割弱小民族,供他们的欲望,我们就一锤下去,把裂痕增至无限长,纠合全世界被压迫人民,一齐动作起来,十二万万五千万被压迫者,对二万万五千万压迫者作战,而孙中山先生之主张,于是乎实现。但是我们着手之初,则在组织弱小民族联盟,把弱联会组织好,然后铁锤在手,操纵自如,在国际上,才能平等自由。 敲锅要有艺术,轻不得,重不得。敲轻了锅上裂痕不能增长,是无益的;敲重了,裂痕太长,补不起;要想轻重适宜,非精研厚黑学不可。戏剧中有一补缸一出,一锤下去,把缸子打得粉碎,这种敲法,未免太不高明。我们在国际上,如果这样干,岂足以言厚黑学? 我讲厚黑学,曾说:管仲劝齐桓公伐楚,是把锅敲烂了来补。他那种敲法,是有艺术的。讲到楚之罪名,共有二项:一为周天子在上,他敢于称王,二为汉阳诸姬,楚实尽之,这本是彰彰大罪。乃楚遣使问出师理由,桓公使管仲对曰:尔贡包茅不入,王祭不共,无以缩酒,寡人是征。又曰:昭王南征而不复,寡人是问。舍去两大罪,而责问此极不要紧之事,岂非滑天下之大稽?昭王渡汉水,船覆而死,与楚何关,况且事隔数百年,更是毫无理由。管子为天下才,这是他亲自答覆的,难道莫得斟酌吗?他是厚黑名家,用敲锅法之初,已留锯箭法地步。假令把楚国真实罪状,宣布出来,叫他把王号削去,把汉阳诸姬的地方退出来,楚国岂不与齐拼命血战吗?你想长勺之役,齐国连鲁国那种弱国,都战不过,他敢与楚国打硬战吗?只好借周天子之招牌,对楚国轻轻敲一下罢了。楚是堂堂大国,管仲不敢伤他面子,责问昭王不复一事,故意使楚国有抗辩的余地,楚王可以对臣下说道:他责问二事,其一事,我与他骂转去,骂得他哑口无言,包茅河边芦苇一类东西,周天子是我的旧上司,砍几捆送他就是了。这也是管仲的妙用。口骂无凭,贡包茅有实物表现。齐桓公于是背着包茅,进之周天子,作为楚国归服之实证。古者国之大事,惟祀与戎。周天子祀祭的时候,把包茅陈列出来,贴一红纸签,写道:这是楚国贡的包茅。助祭的诸侯看见,周天子面上岂不光辉光辉!楚国都降伏了,众小国敢有异议吗?台陵一役,以敲锅法始,以锯箭法终,其妙用如是如是。我们把弱小民族联盟,组织好了,就用铁锤,在列强的锅上,轻轻敲他一下。到达相当时机,就锯箭杆了事。到某一时期,再敲一下,箭杆出来一截,又锯一截。像这样不断的敲,不断的锯,待到终局,箭头退出来了,轻轻用手拈去,于是乎锯箭法告终,而锅也补起了。 外交上,原是锯箭法,敲锅法,二者互用,如车之双轮,鸟之双翼,不可偏废。我国外交之失败,其病根在专用锯箭法。自五口通商以来,所有外交,无一非锯箭杆了事。九一八以后,尤然显著,应该添一个补锅法,才合外交方式,我们组织弱小民族联盟即是应用敲锅法的学理,产生出来的。 现在日本人的花样,层出不穷,杀得我国,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兵之力,并且欲招架而不能,我们就应该还他一手,揭示弱小民族联盟的旗帜。你会讲大亚细亚主义,想把中国吞下去,进而侵略亚洲各国,进而窥伺全世界。我们就讲弱小民族联盟,以中国为主干,而琉球,而高丽,而安南缅甸,而泰国印度,而澳洲非洲,一切野蛮民族。日本把一个大亚细亚主义,大吹大擂,我们也把一个弱小民族联盟,大吹大擂,这才是旗鼓相当,才足以济锯箭法之穷。 民国二年,我在某机关任职,后来该机关裁撤,我与同乡陈健人借银五十元,以作归计。他回信说道:我现无钱,好在为数无多,特向某人转借,凑足五十元,与你送来。信末附一诗云:五十块钱不为多,借了一遍又一遍,我今专人送与你,格外再送一首诗。我读了,诗兴勃发,不可遏止,立覆一信道:捧读佳作,大发诗兴,奉和一首,敬步原韵,辞达而已,工拙不论,君如不信,有诗为证。诗曰:厚黑先生手艺多,那怕甑子滚下坡,讨口就打莲花落,放牛我会唱山歌。诗既成,余兴未已,又作一首:大风起兮甑,滚坡收拾行李兮回旧窠,安得猛士兮守沙锅。我出东门,走至石桥赶船,望见江水滔滔,诗兴又来了,又作一首曰:凡萧萧兮江水寒,甑子一去兮不复还。千古倒甑子的人,闻此歌,定当同声一哭。 近来军政各机关,常常起大风,甑子一批一批的向坡下滚去。许多朋友,向我叹息道:安得猛士兮守沙锅。我说道:我的学问,而今长进了,沙锅无须守,也无须请猛士,只须把你的手杖,向对方的沙锅一敲,他的沙锅打破,你的沙锅遂巍然独存。你如果莫得敲破对方沙锅的本事,自己的沙锅,断不能保存。 东北四省,及其他地方,被日本占去,国人都有甑子一去兮不复还的感觉。见日本积极的侵略,又同声说道:安得猛士兮守沙锅。这都是我先年的见解,应当纠正,甑子与沙锅是一物之二名。日本人想把我国的甑子打破,把里面的饭,贮入他的沙锅内,国人只知双手把甑子掩护,真是干得笨事。我国四万万人,各人拿一根打狗棒,向日本的沙锅敲去,包管发生奇效。问:打狗棒怎样敲法?曰:组织弱小民族联盟。 我们对于日本,应该取攻势,不该取守势。对于列强,取威胁式,不取乞怜式。我们组织弱小民族联盟,即是对日本取攻势,对列强取威胁式。日本侵略我国,列强抱不平,对我国表同情,难道是怀好意吗?岂真站在公理立场上吗?日本希望是独占,列强希望是共管,方式虽不同,其为厚黑则一也。为我国前途计,应该极力联合世界弱小民族,努力促成世界大战,被压迫者对压迫者作战,全世界弱小民族,同齐动作,把列强的帝国主义打破,即是把列强的沙锅打破,弱小民族的沙锅,才能保存。 最干脆的办法,是由我国退出国际联盟,另组一个世界弱小民族联盟。然而我国在这种环境之下,此项办法,或许为事实不许可,那么,人民与政府,就不妨分头办理。政府在国联中,循着外交常轨,与列强周旋;人民方面,则积极的组织弱小民族联盟。政府与人民,分工合作,政府用锯箭法,应付列强;人民则用补锅法,予于列强一种威胁,你若不讲正义,我就一锤下去,把锅敲烂,造成世界第二次大战,由我国领导全世界被压迫的弱小民族,向全世界的帝国主义进攻。 战争种类有三:(一)武力战争,(二)经济战争,(三)心理战争。政府领导全国民众,与日本血战,专任武力战争工作。弱联这个团体,对日本施以经济制裁,施以道德上之谴责,专任经济战争,和心理战争工作。威尔逊播下民族自决的种子,一天一天的潜滋暗长,现在快要成熟了。我国出来,当一陈涉,振臂一呼,提出弱小民族联盟的旗帜,与威尔逊主义遥遥相应,全世界弱小民族,当然闻风响应。 国人见国势日危,主张保存国粹,主张读经,这算是从根本上治疗了。八股是国粹的结晶体,我的厚黑学,是从八股出来的,算是国粹中的国粹,根本上的根本,我希望诸君,细细研究。 中国的八股,有什深的历史,一般文人,涵濡其中,如鱼在水,所以今人文字,以鼻嗅之,大都作八股气,酸溜酸溜的。章太炎文字,韩慕卢一类八股也,严又陆文字,管韬山一类八股也。康有为文字,十八科闱墨一类八股也。梁启超文字,江汉炳灵一类八股也。鄙人文字,小社场中,截搭题一类八股也。当代文豪,某某诸公,则是聊斋上的贾奉雉,得了仙人指点,高中经魁之八股也。诸君莫笑八股酸,八股越酸越革命。黄兴,蔡松坡,秀才也,吴稚晖,于右任,举人也,谭延圜,蔡元培,进士翰林也。我所知的,同乡同学,几个革命专家,廖绪初,举人也,雷铁崖,张列五,谢慧生,秀才也,猗欤!盛哉!八股之功用大矣哉,满清末年,一伙八股先生,起而排满革命,我什愿今之爱国志士,把西洋八股,一火焚之,返而研究中国的八股,才好与我国的仇国日本,奋斗到底。 唐宋八家中,我最喜欢三苏,因为苏氏父子,俱懂得厚黑学,老泉之学,出于申韩,申子之书不传,老泉嘉祜集,一切议论,极类韩非,文笔之峭厉深刻,亦复相似。老泉嘉言兵,他对于孙子,也很有研究,东坡之学,是战国纵横者流,熟于人情,明于利害,故辩才无碍,嬉怒笑骂,皆成文章,其为文,诙诡姿肆,亦与战国策文字相似。子由深于老子,若有老子解,明李卓吾有言曰:解老子者众矣,而子由独高。子由文汪洋淡泊,在八家中,最为平易。渐于黄老者深,其文国应尔尔,孙子韩非子,和战国策,三部书,可说是古代厚黑学教科书。老子一书,包含厚黑哲理,尤为宏富。诸君如想研究孔子的学说,则孔子所研习的诗经书经易经,不可不熟读。万一想研究厚黑学,只读我的作品,不过等于读孔子的论语。必须上读老子孙子韩非子和战国策诸书,如儒家之读诗书易诸书。把这些书读熟了,参之以廿五史,和现今东西洋事变,融会贯通,那就有得厚黑博士之希望了。 有人问我:厚黑学三字,宜以何字作对?我说:对以道德经三字。李老子的道德经,和李疯子的厚黑学,不但子面可以相对,实质上,二者原是相通,于何征之呢?有朱子之言可证,朱子全书有云:老子之学最忍,他闲时以个虚无卑弱底人,莫教紧要处,发出来,更教你支格不住,如张子房是也。子房皆老氏之学,如晓关之战,与秦连合了,勿乘其懈击之。鸿沟之约,与项羽讲好了,忽回军杀之。这个便是他卑弱之发处,可畏!可畏!他计策不须多,只消两三处如此,高祖之业成矣。依朱子这样说:老子一部道德经,岂不明明是部厚黑学吗?我曾说:苏东坡的留侯论,全篇以一个厚字立柱。朱子则直将子房之黑字揭出,并探本穷源,说是出于老子,其论尤为精到,朱子认为晓关鸿沟,这些狠心事,是卑弱之发处,足知厚黑二者,原是一贯之事。 厚与黑,是一物体之二面,厚者可以变而为黑,黑者亦可变而为厚。朱子曰:老氏之学最忍。他以一个忍字,总括厚黑二者。忍于己之谓厚,忍于人之谓黑,忍于己,故闲时虚无卑弱,忍于人,故发出来教你支格不住。张子房替老人取履,跪而纳之,此忍于己也。晓关鸿沟,背盟弃约,置人于死,此忍于人也。观此则知厚黑同源,二者可以互相为变。我特告诉读者诸君,假令有人在你面前,胁肩谄笑,事事要好,你须谨防他变而为黑。你一朝失势,首先堕井下石,即是这类人。又假如有人在你面前,肆意凌侮,诸多不情,你也不须怨恨,你若一朝得志,他自然会变而为厚,在你面前,事事要好。历史上这类事很多,诸君自去考证。 我发明厚黑学,进一步研究,得出一条定理:心理变化,循力学公例而行。有之这条定理,厚黑学就有哲学上之根据了。水之变化,纯是依力学公例而变化,有时徐徐而流,有物当前,总是避之而行,总是向低处流去,可说是世间卑弱之物,无过于水。有时怒而奔流,排山全海,任何物不能阻之,阻之则立被摧毁,又可说:世间凶悍,无过于水。老子的学说,原是基于此种学理生出来的。其言曰:天下之物,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先。诸君能把这个道理会通,原知老子的道德经,和鄙人的厚黑学,是莫得什么区别的。 忍于己之谓厚,忍于人之谓黑,在人如此,在水亦然。徐徐而流,避物而行,此忍于己之说也。怒而奔流,人物阻挡之,立被摧灭,此忍于人之说也。避物而行,和摧灭人物,现相虽殊,理实一实。十弗与物理相通,心理与力学相通。明乎此,而后可以读李老子的道德经,而后可以读李疯子的厚黑学。 老子学说,纯是取法于水。道德经中,言水者不一而足,如曰: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之所恶,故几于道。又曰:江海之所以为百谷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水之变化,循力学公例而行,老子深有契于水,故其学说,以力学公例绳之,无不一一吻合,惟其然也。宇宙事事物物,逐逃不出老子学说的范围,也原是逃不出厚黑学范围。 老子曰: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这几句话,简直是他老人家,替厚黑学做的赞语。面厚心黑,那个不知道?那个不能做?是谓甚易知,甚易行。然而厚黑学三字,载籍中绝未一见,必待李疯子出来才发明,岂非天下莫能知的明了吗?我国受日本和列强的欺凌,管厚黑,苏厚黑的法子俱在,不敢拿来行使。厚黑圣人,勾践和刘邦,对付敌人的先例俱在,也不一加研究,岂非天下莫能行的明证? 我发明的厚黑学,是一种独立的科学,与诸子百家的学说,绝不相类,但是会通来说,又可说诸子百家的学说,无一不与厚黑学相通。我所讲一切道理,无一不经别人说过,我也莫有新发明。我在厚黑界的位置,只好等于你们儒家的孔子。字子祖述尧舜,宪章文武,迷而不作,信而好古,他也莫得什么新发明。然严格言之,儒家学说,与诸子百家,又绝不相类。我之厚黑学,亦如是而已。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非我者,其惟春秋乎。鄙人亦曰:知我者其惟厚黑学乎,罪我者其惟厚黑学乎。 老子也是一个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的人,他书中如建言有之如用兵有言,如古所谓一类话,都是明明白白的引用古书。依朱子的说法,老子一书,确是一部厚黑学。而老子的说法,又是古人遗传下来的。可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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