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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情场如战场《附录》

惘然记 張愛玲 25708 2023-02-05
人物 叶纬芳︱廿一岁,美艳,擅交际。 陶文炳︱廿五岁,中产的写字间工作者。漂亮,稍有点浮浅轻率。 史榕生︱廿四岁,纬芳的表兄。较阴郁,内向,讽刺性。 叶纬苓︱廿二岁,纬芳之姊,爽直明朗,有点男性化。貌虽端丽,远不及纬芳有吸引力。 叶经理︱纬芳之父。 叶太太︱纬芳之母。 史太太︱榕生之母。 何启华教授︱三十六岁,貌不扬。 王寿南︱星洲富豪,乃叶所经营之公司之董事长 王寿南之子。 舞会宾客、女主人。 咖啡店仆欧。 男女佣数人。司机。工役。 飞机场送行者、摄影记者等。 第一场 (夜。特写:门灯下,大门上挂着耶诞节常青叶圈。跳舞的音乐声。 (镜头拉过来,对着蒸气迷蒙的玻璃窗,窗内透出灯光,映着一棵耶诞树的剪影,树上的灯泡成为一小团一小团的光晕。

(室内正举行一个家庭舞会。 (LS年轻的女主人带着陶文炳走到叶纬芳跟前,替他们介绍。乐声加上人声嗡嗡,完全听不见他们说话。文向芳鞠躬,请她跳舞。 (MS文与芳舞。以上都是哑剧。 (炫目的镁光灯一闪,二人的舞姿凝住了不动,久久不动,原来已成为一张照片,文左手的手指捏住照片的边缘。 (他用右手的食指轻轻抚摸着照片上芳的头发与脸。) 第二场 (文凝视照片。一个同事在他背后走过,他急藏起照片。手按在电话上,发了一会怔,终于下决心打电话。) 文:(拨了号码)喂?叶公馆吗?请叶纬芳小姐听电话。 佣:二小姐出去了。他们都出去了。你打五七四三0 第三场 景:叶家 (女佣一手拖着一根打蜡杆,一手持听筒。)

佣:二小姐出去了。他们都出去了。你打五七四三○。 第四场 景:叶家的郊外别墅 (纬芳与父、母、姊、表兄坐屋外大树下,野餐方毕。父吸雪茄看报。芳半躺半坐,在树身上刻她自己的名字。 (门内传来电话铃声。) 叶太:(正削苹果)纬芳,去听电话。 景:文炳的办公室。设着几张写字台,他占其一。 芳:(继续刻字)姐姐你去听。 苓:一定又是你的。 (但仍立起,上阶入屋内。) 叶太:不是她的,就是她爸爸的。就他们俩的电话顶多。 芳:(刻完名字,把小刀扳了扳,折起来,掷给榕生)表哥,还你。 (榕收起小刀。) 叶太:榕生,吃苹果。 (将削好的苹果递给他) 棺:姑妈,你自己吃。 (苓自屋内出。)

苓:(喊)妹妹,你的电话。 (回树下) (芳起,赴屋内。) 叶经理:(抬起头来向芳)嗳,别打得太长。我在这儿等一个要紧的电话。 叶太:(向榕)你姑父就是这样,难得出来玩一天,还老惦记着公司里的事。 榕:你们不大上这儿来,真是可惜,这儿风景真好。 苓:是呀。我们除了夏天上这儿来歇夏,一年到头屋子老是空着,真是白糟蹋了这地方 叶太:嗳,榕生,其实你上这儿来住挺好的,你喜欢清静。 苓:表哥,你可以在这儿写小说,没人打搅你。 榕:(笑)对了,我可以在这儿写小说,就手给你们看房子。 叶太:好极了。 (取过手袋,从钥匙串上抹下一只来给他)哪,这是大门的钥匙,你不嫌冷清,有空就来住。

第五场 景:咖啡馆 (文炳走入,四面张望了一下,找了张桌子坐下,忽然看见榕独坐一隅喝咖啡写稿。) 文:(点头招呼)嗳,榕生!你也在这儿。 榕:嗳,文炳。上这儿来坐。 (文走过来。) 榕:你是一个人? 文:(坐下)我在等一个朋友。 榕:女朋友是不是? 文:(笑)不,不,不过是个朋友。 榕:(打手势招呼侍者)你吃什么? 文:来杯咖啡吧。你在写稿子? 榕:(笑着叠起文稿)我正打算走。 文:再坐一会。 榕:我走了,让你安心的等女朋友。 交:我给你介绍。 榕:我不想在这儿招人家讨厌。 (侍者送咖啡给文。) 榕:(向侍者)账单。 (向文)几时我们去游泳。 文:这天游泳,不太冷么?

榕:不,我有个亲戚借了个别墅给我,有室内游泳池。 交:室内游泳池这别墅一定非常讲究。 榕:那房子不错,风景也好。 文:在哪儿? 榕:在青山。 文:嗳,榕生,你能不能借给我用一天? 榕:啊,我知道,你要带女朋友去,是不是? (付账) 文:对了。 榕:好吧,你几时要,上我家来拿钥匙。 (起)我走了,过天见。 文:过天见。 (榕去。文看表,喝咖啡,幻想中现出郊外风景,一切都特别浪漫化,落花如雪,他和纬芳挽臂在花下走过,两人抬头望着精雅的别墅,相视一笑。他要吻芳,芳挣脱逃去,他在树后追上了她) 一个声音:对不起,我来晚了。 (芳已来到他桌前) 文:(吃惊,立起)不晚,不晚。 (帮芳脱大衣)

芳:你一个人在这儿发怔,想什么? 文:我在这儿想,这两天郊外的风景很好。几时我们到青山去玩一天,换换空气,好不好? 芳:你常到青山去么? 文:我常去。我有个别墅在那儿,玩累了可以在屋子里休息休息。 芳:那倒很方便。 文:这个礼拜六你有空么?一块儿去好不好? 芳:礼拜六我有点事,礼拜天吧。 文:好,好。 (仆欧送菜单来,文接过研究。FO) 第六场 景:别墅门前 (文开汽车在别墅前停下,看了看号码。芳坐在他旁边,诧异地望望车窗外,又望望他。) 芳:咦,你不是说到你的别墅去? 文:对了,就是这儿。 (手持野餐篮下车) 芳:(诧笑)就是这儿? (文绕到她那边去替她开车门。芳下车。)

芳:(带着惊异的微笑望着房屋)这是你们的房子? 文:(微愠。打趣地:)你看我不像住得起这样的房子? 芳:(笑)不,不,你别误会。 文:这房子其实并不好。自己用还可以将就,请客,地方就不够大,设备也不是最新式的。 (指墙壁)这颜色也不够大方。 芳:(微愠)我倒觉得挺不错。我最喜欢这颜色。 文:那好极了,我真高兴,刚巧是你最喜欢的颜色。本来打算换一个颜色,现在绝对不换了。 芳:(望着他微微一笑。走到大树下,见树上刻的纬芳二字)咦,这是什么?这不是我的名字? 文:(吃惊)这这个 芳:真奇怪,这是谁刻的? 文:(随机应变)还有谁呢? (芳望着他笑。) 文:(勇气陡增)纬芳,这可以证明我不看见你的时候,也一直想到你。 (握住她的手)

芳:(挣脱走开)我们进去坐会儿,我累了。 文:好。 (同上阶,入走廊。女掏出钥匙开门。) 第七场 景:穿堂 (狭长的穿堂。文让芳先走入,然后跟了进来。) 文:你累了,上客厅去休息休息。 (一开门,却是一个衣橱,里面挂着几只衣架,一件雨衣,橱角立着一只高尔夫球杆袋。) 文:(略怔了怔,但立即随机应变:)来来,我先给你把大衣挂起来。 (转身帮芳脱大衣,挂橱内,再开另一扇门。) 第八场 景:客室 (房间很大,新巧精致。有楼梯通到二楼。玻璃门通走廊。 (文推开房门,芳在他后面探头进来张望。) 芳:啊,这是客厅。 文:进来坐,进来坐。 (同入) 芳:(看见钢琴上有两张照片,一张是她父亲,一张是她母亲)嗳,这是谁?

文:呃这是我父亲母亲。 芳:哦?怎么一点也不像你? 文:是吗?人家都说我活像我父亲年轻的时候。 芳:(转身见书架上姊照片)唔!这是你女朋友吧?真漂亮! 文:我哪儿来的女朋友,除非是你。 芳:得了,别赖了!到底是谁? (持照片看) 交:是我妹妹。 芳:你骗人。 文:真的。 (并立看照片,手臂兜住她的肩膀。) 芳:(闪避走开,看到桌上的野餐篮)我们别在屋里吃饭,出去野餐,找个风景好的地方 文:对了。现在就去,好不好? 芳:也好。 (检视篮中罐头)这汤最好热一热。 文:(接过两罐头汤)我去热。 芳:我来帮忙。这儿有厨房没有? 交:有有。 第九场 景:穿堂 (文在前面走,芳在后面跟着。文试甬道尽头的一扇门。)

第十场 景:室内游泳池 (一片黑暗。一扇门推开了,射进一角光来。隐约可以看见文走了进来,芳立门口。 芳:你怎么不开灯? 文:我在找电灯开关。 芳:嗳,当心,当心。 (訇然一声响。水花四溅声。芳急捻开电灯。原来这里是室内游泳池。文已跌落池中。两只罐头在水中载沉载浮。) 芳:怎么回事? 文:(喘息着在水中游泳)真是笑话,自己家里,都会迷了方向。 芳:你还嫌这屋子太小,屋子再大些,不更要迷路了? 文:(勉强哈哈笑着)可不是!真是笑话! (攀着池边爬上来)我们这房子,这半边是新盖的,盖了之后我就没来过,所以简直摸不清。 芳:幸亏我在这儿,要是你一个人,淹死了都没人知道。 (文以手背拭面上水。) 芳:(不耐烦地)嗳呀,瞧你这浑身水淋淋的,怎么能走出去。上楼去瞧瞧有电炉没有,把衣服烤干它。 第十一场 景:客室 (文与芳同入,经客室上楼梯。文的湿鞋在浅色大地毯上印了一行脚印 芳:你瞧,这地毯给你糟践的,简直完了! 文:(强笑)你心疼我这地毯? 芳:这么好的地毯,我怎么不心疼? 文:(感动,窘笑:)纬芳,你太好了,处处替我打算。 (握住她的手) 芳:(不耐,甩脱他的手)得了得了。 第十二场 景:二楼,楼梯口 (文与芳走上楼来,文推开最近的一扇门。是一个卧室,迎面墙上挂着一张全家福大照片,仅是头部,芳的父母居中,芳与姊分立两旁。文呆住了。配音的音乐突然爆发,高涨。 (文回顾,芳无声地抽搐着大笑。文不知所措。芳终于笑出声来。在她的狂笑声中DO) 第十三场 景:大门 PI.(文奔出,上车,开车走。)DO 第十四场 景:偏僻的公路上 DI(文的汽车横冲直撞而来,一歪,驶到路边,戛然停住。文呆呆地坐在车盘前。片刻,他从袋中摸出皮夹子,取出他与芳共舞的照片,看照片。照片中的芳突然张开了嘴,嘲讽地狂笑起来。他不能忍受,把照片撕成小片掷出车外。他再踏动马达,FO) 第十五场 景:榕家。穿堂,灯光下。 FI(女佣开了门站在一边。文立门口。 (榕自客室出迎。) 榕:嗳,文炳,进来坐。 (导入客室门口) (文瞥见客室内有一老一少二女子,退缩。) 文:你们有客,我改天再来吧。还你这钥匙。 (授匙予榕) 榕:(接匙,向他眨眨眼)今天怎么样?玩得挺高兴吧? 文:(苦笑)嗳。那地方风景真不错。 榕:(拍文肩,低声:)是谈恋爱最合适的地方。嗳,等你恋爱成功了,可别忘了请客,啊! 文:(苦笑)好,我走了,过天见。 榕:别走,进来坐一会。 (拉入客室) 第十六场 景:榕家客室 (榕母史太太与叶纬苓正坐谈。) 榕:这是我的老同学,陶文炳。这是我母亲。这是我表妹,叶纬苓小姐。 (众点头为礼。文见苓吃惊,想起别墅中照片,知系芳姊。) 史太:陶先生请坐。我去叫他们沏茶。 文:伯母别费事了。 (史太出。榕让文坐,自己坐母座位。) 榕:(向苓)你刚才问我要邮票,这位陶先生在进出口行做事,世界各国的邮票他都有。 文:叶小姐喜欢收集邮票? 苓:(笑)喜欢是喜欢,可是并没有什么名贵的邮票。 榕:不用客气了,你那张巴西的纪念邮票还不算名贵? 苓:也就那么一张。 文:是纪念第一次革命的,是不是? 榕:你有没有? 文:(摇头)这很少见的,听说市面上一共没有几张。 榕:(向苓)他也是个集邮家。你缺哪一种,可以跟他交换。 苓:澳洲的邮票你有没有? 文:有有。过天我交给榕生。 (立起)对不起,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点头,出。) 榕:有空来玩。 (送出) (苓立起来,走到书桌前面,拿起榕的一叠原稿翻看,若有所思。榕回客室。) 苓:表哥。 榕:嗯? 苓:你这稿子这么乱七八糟的,得重新抄一遍吧? 榕:嗳。 苓:过天我来帮你抄。 榕:不用了,我自己抄。 苓:真的,我反正没事。 榕:好吧,那么谢谢你。 第十七场 景:(同上,但有阳光自窗内射入。苓坐窗前抄文稿,榕坐室之另一隅吸烟构思,面前摊着纸笔。) 苓:(放下笔)表哥,我倒已经抄完了。 (立起,整理一大叠文稿,压上一只镇纸。四面看看。没有别的事可做,拿起茶来喝了一口。)我走了。 (拿起手袋)陶先生这一向没来? 榕:(继续写稿)哪个陶先生? 苓:你那老同学。 榕:哦,你说陶文炳。他没来。 苓:(打开手袋)下次你看见他,你把这张邮票交给他,跟他换一张澳洲的。 (递一张邮票给榕) 榕:(诧)咦,这不是你那张巴西的纪念邮票?干吗不要了?多可惜。 苓:其实这种邮票也没什么稀奇,不过陶先生说他没有,所以我想跟他换一张。 (向内室嚷了一声)舅母,我走了! (出) (榕手里拿着邮票,面现诧异之色,抓了抓头发。榕母自内室出。) 史太:纬苓走了? 榕:唔。 史太:她这一向常来。我看她对你很有意思。 榕:不,不,绝对不是。 史太:你又何必瞒着我?亲上加亲,我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榕:(不耐)妈,你完全误会了。 史太:(恼)得了,反正你不愿意告诉我就是了。 榕:(不得已地)不是呃告诉你;纬苓这一向老上这儿来,我想她是希望在这儿碰见一个人。 史太:谁? 榕:陶文炳。 史太:那你为什么不给他们拉拢拉拢? 榕:(厌倦地)没用。只要让纬芳知道她姐姐喜欢这人,非把他抢了去不可。抢了去再把他扔了。 史太:(想了想)嗳。纬芳这孩子是这么个睥气。她姐姐呢也太老实了。 榕:(皱眉)她们姐妹俩真是完全相反。 (DO) 第十八场 同景 (DI纬苓、纬芳姊妹俩并坐在沙发上,穿着薄纱夏衣,芳手中捧着一杯冷饮。) (镜头拉开,榕坐一边相陪。) 芳:表哥,我们明天就搬到青山去过夏天,你也去,好不好? 苓:那儿凉快得多。 榕:好,我明天有空就来。 芳:妈还说叫你多带几个朋友来。 榕:(自抽屉内取出一个开口的信封递给苓)差点忘了,有人叫我把这个交给你。 苓:(惊喜,打开,见是许多张邮票)这么许多! 芳:什么东西? 苓:(不让她夺过去)表哥,你干吗不请陶先生到青山去住两天,比方礼拜六去,礼拜一回来。 芳:(锐利地看了苓一眼。向榕:)哪个陶先生? 榕:陶文炳。 芳:陶文炳?我认识他。 容、苓(愕然,同声:)你认识他? 芳:(胜利地)我们是很熟的朋友。嗳,表哥,你告诉他,就说我说的,叫他一定得来。 (苓锐利地看了芳一眼,低下头去把邮票收到手袋里,神色凄凉。) 榕:(看了她们俩一眼)好,我待会给他打电话。 (DO) 第十九场 景:榕家 DI(榕正打电话给文) 榕:他们家两个小姐你不都认识吗?他们二小姐说她跟你是很熟的朋友。 第二十场 景:交的办公室 (文坐写字台前听电话) 文:(窘)是吗?他们二小姐是哦,就是叶纬芳小姐。我见过的。 (窘,拭汗)她还说什么没有?没说什么?就说我一定来? (喜出望外,惭愧地嗫嚅笑着:)好,那么我好,咱们礼拜六青山见。 (挂上)(FO) 第廿一场 景:飞机场 FI(叶经理送王寿南回新加坡。王矮胖,发已花白,戴黑边眼镜。王上机,摄影记者瞄准镜头,一群送行者脱帽挥动。) 王:(忽在机门转身大唤)叶经理! 叶:(趋前)嗳,董事长。 王:我忘了跟你说,我那孩子到香港来读书,想请你照应照应。 叶:那当然,那当然。令郎大概几时动身? 王:大概就是这两天。 叶:好极了,那我等您的电报,我来接飞机。 王:费心费心。 (入机) 第廿二场 景:别墅客室 (榕领文入,文手提小皮箱。) 榕:对不起,这儿的主人暂时不能来欢迎你,只好由我代表。 文:(低声)他们有事?要是不方便 榕:不,不,没关系。坐。 (二人坐下)他们在那儿忙着预备招待贵客 文:什么贵客? 榕:王寿南的儿子明天从新加坡来。 文:就是大名鼎鼎的王寿南呀? 榕:嗳。我姑父那公司,他是董事长。 (男仆送茶入。) 榕:(指箱向仆)陶先生是住哪间屋子,你给送去。 仆:噢。 (提箱出) 榕:我们也去瞧瞧你的屋子。 (偕文随仆出) 第廿三场 景:交卧室 (纬苓正将一只小无线电搬置床前,俯身插扑落。 (仆提箱入。榕与文随入。) 榕:(向苓)咦,你在这儿! (文与苓互相点头为礼。) 苓:我来瞧瞧还缺什么东西。 文:费心费心,叶小姐。 苓:干吗那么客气。表哥老是叫你文炳,我也就叫你文炳了 榕:你也就叫她纬苓得了。 (文微笑。) 苓:(旋无线电试听,向文:)你喜欢哪一类的音乐? 文:我都喜欢。 榕:(走到窗前,向文:)你这屋子比我的好,正对着花园。 交:(也走到窗前)刚才我看见一棵栀子花,开得真好。 苓:你喜欢栀子花?我去给你摘点来。 (拿起桌上的一只花瓶走了出去) 文:这位叶小姐真热心。 榕:是的,我这个表妹人真好。 (这字特别加重)你跟她熟了就知道了。 (纬芳入,穿着游泳衣,外面裹着短浴氅。) 芳:(甜笑)文炳,好久不见了。 文:(有点窘)纬芳。 芳:我叫表哥带话给你,带到了没有? (不等他回答,向榕:)妈叫你去陪客去,来了个何教授。 榕:哦,是姑父找他来看古董的,是不是? 芳:嗳。请了人家来,他老人家自己又不在家。 (榕出。) 文:你要去游泳去? 芳:(笑挽文)我想先去照两张游泳照。你来给我照。 第廿四场 景:园中 (芳一手拎着照相机甩来甩去,偕文同行。) 文:你真原谅我了? 芳:不原谅你,也不会请你来了。 文:纬芳! (想吻她) 芳:嗳,原谅了你,你不能就得寸进尺呀。 (半推半就) (苓在树丛后采花,隔花见文吻芳。她拿着一把花,立在那里呆住了。) (隐约见文与芳走了过去。) (苓低下头去看了看手中的花,突感无聊,手一松,花都落到地下。) 第廿五场 景:客室 (榕陪何启华教授坐谈。) 榕:何教授,我姑父丢下话来,请您无论如何要等他回来,晚了就住这儿。 启:(笑)好,好。 (立起赴窗前)这儿环境真好。 榕:这儿就是还清静。 启:(指点)那就是青山饭店吧? 榕:嗳。 (与启并立窗前) (在远景中,文在草坪上替芳拍游泳照。) (启注意到芳健美的姿态,不觉神往。) 榕:(看了启一眼)那是我二表妹。 启:噢。这位小姐活泼得很,活泼得很。 榕:(咳了声嗽)对了,非常活泼,会交际。 (笑)所以许多人造她的谣言,说她玩弄男性。 启:哦? (回到原座) 榕:(倚窗台立,笑)其实她就是心眼太活,虚荣心又大,恨不得普天下的男人都来追求她。谁要是跟她认真,那可准得受很大的刺激。 启:(微笑)听你老兄这口气,倒好像你也是受了点刺激。 榕:(诧)我? (笑了起来)我绝对没这危险。我太明白她了,知道得太清楚了。 (芳把浴氅松松地兜在肩上,露出全部曲线,太阳眼镜拿在手里甩来甩去,袅娜地走了进来。见启,突停步,庄重地把浴氅裹得紧些。文随后入,拿着照相机。) (榕与启立起。) 榕:我来介绍。何启华教授,叶纬芳小姐,陶文炳先生。 (启与二人握手) 芳:我不知道有客在这儿,衣裳也没换。 榕:咦,刚才不是你叫我来陪客的? 芳:(瞪了他一眼)请坐请坐,何教授。 (众坐。) 榕:何教授是考古学专家。 芳:考古学!我对考古学最感到兴趣了。 (文向她看了一眼。) 启:(有戒心)是吗? 芳:几时您公开演讲,我一定去听。 启:一定要请您指教。 (男仆入。) 仆:何教授的电话。 启:噢。 (随仆出) 芳:(拿起照相机递给文)给表哥也照一张。 (文将照相机对准榕,芳也凑到镜头上去看,脸与文的脸挨得很近,耳鬓厮磨。二人突然相视一笑。) 榕:(视若无睹,向芳:)你觉得这何教授怎么样? (文扳照相机,给他拍了一张。) 芳:完全学者风度。我简直崇拜他。 文:嗨,你除了我,不许崇拜别人,听见没有? (握住她的手) 芳:(笑)咳,连何教授这样的人你都要吃醋? 文:不管是谁,你朝他看一看我都要吃醋。 芳:傻子。 (二人含情脉脉四目相视。 (榕半躺半坐,两手插在袋里,吹着口哨,不去注意他们。) 芳:文炳,你去拿了游泳衣,上游泳池等着我。 文:好。你可得快点来。 (出) 芳:何教授不知道会不会游泳。 榕:(温和地)嗳,我可得告诉你,那何教授呀,你不用打他的主意,白费心。 芳:我不懂你说什么。 榕:我已经警告过他了,叫他别上你的当。 芳:什么? (走近前来)你跟他说了些什么? 棺:我告诉他你是什么样的人。 芳:我是什么样的人? 榕:(笑)你还不知道?还问我? 芳:(顿足)表哥,你真可恶。我就不懂,这何教授也有这么大年纪了,还怕他自己不会当心,要你像个奶妈似的照应他。 榕:我不是照应他。老实说,他要是上当也是活该。 芳:那你干吗多管闲事? 棺:因为文炳是我的朋友。 芳:文炳跟我的事你管不着。 棺:我管不着呀?告诉你:不许你跟何教授胡闹,要不然哪 芳:要不然怎么? 榕:我跟你捣乱,你就是受不了。 芳:(泫然欲涕)表哥,我简直恨你。 榕:(拍拍她)好,恨吧。我不怕你恨。谁要是给你爱上了可就倒楣了。 (出) (芳气愤,然后她的怒容突化为满面春风何启华入。) 启:(见她一人在此,有点着慌)咦,他们都上哪儿去了? 芳:请坐。他们一会儿就来。 启:(想溜)我我上我屋去休息休息吧。 芳:你累了吗?何教授? (整理沙发上软垫)坐这儿,舒服点。 启:(心悸,不安)不,真的,我还有点事,一会儿再见。 芳:何教授,您在我们这儿挺闷的吧?也没人可以陪您谈谈。我是学问根本够不上,我表哥呢,又有点(笑着敲了敲头)有点神经。 启:(愕然)哦?倒看不出来。 芳:你不觉得他有点奇怪么? 启:(思索)呃嗳。也许是有点奇怪。 芳:其实这话我不应当告诉人。咳,我真替他难受。也是我害了他。 启:(不解)怎么? 芳:(顿了顿。微笑)你听他说话那神气,简直像是恨我是不是? 启:可不是。 (片刻的静默)他不恨你? 芳:(笑)恨我倒好了。 启:(终于恍然)哦,他爱你。 芳:我真不该告诉你这话。至少我应当替他保守秘密。 (把两条腿蜷曲着缩到沙发上,坐得舒服点,但忽然发现大腿完全裸露,轻轻惊叫了一声嗳呀!急把浴氅拉下来遮住。) 我真觉得对不起他。自从我拒绝了他,他大概受的打击太重,简直成了神经病。 启:我明白了。 芳:(带笑)你等着吧,他一有机会就会对你说我的坏话,说我是害人精,专门玩弄男性。你不用理他。 启:当然不理他。 芳:(突换轻快的口吻)我们不谈这个了,出去走走,换换空气。 (起) 启:(欣然立起)好。 芳:你没事吧? 启:没事。我正想出去瞧瞧。 (将偕出) (榕入。芳见榕,立挽启臂,亲昵地向他微笑。启受宠若惊,报之以微笑。然后他发现了榕,与榕目光接触。启有点窘,又有点恼怒,立即掉过头去。) 榕:(闲闲地)出去散步,是不是,何教授? 启:(顽抗地)嗳。 (芳挽启臂昂然走出,不理睐榕。 (榕瞠目望着他俩的背影。 (苓在楼梯上出现,下楼。她的头发已改梳与芳完全相同的式样。) 榕:(闻高跟鞋声,回顾见苓)嗳,纬苓,你的头发怎么了? 苓:你说这样好不好? (旋过头来给他看) 榕:(摇头)你光是头发学她的样子有什么用。 苓:(心虚地窘笑)我不懂你说什么。 榕:(低声)我早知道了,你不用瞒我。 苓:(倚在最后一根楼梯栏杆上)你怎么知道的? 榕:那还看不出来? 苓:(恐慌)文炳知道不知道? 榕:他要不是那么个大傻瓜,他也早知道了。 苓:你可千万别告诉他。 榕:我去告诉他干吗? 苓:你看纬芳是真爱他么? 榕:(摇头)她不过是耍弄他。现在倒已经又有了个何教授。 苓:(迫切地)哦? 榕:可是她不会为了个穷教授放弃文炳的。好在王寿南的儿子明天就要来了,又年轻,又是天字第一号的大阔人。敢保他一来,什么教授呀,文炳呀,全给淘汰了。这是你唯一的希望。 (文入。苓急扯了扯榕的衣服示意。榕回顾见文。) 文:纬芳呢? 榕:她出去了。 文:出去了?不会吧?她叫我在游泳池等她。 (启匆匆自玻璃门入,四顾,找了一副太阳眼镜。) 启:这是不是纬芳的? (改口)呃这是二小姐的吧? (文向前走了一步,望着启。) 榕:(向苓)这是何教授。 (向启)这位是大小姐。 启:(向苓点头微笑,匆忙地:)对不起,二小姐等着要。出去散步,忘了带太阳眼镜。 (急出) (静默片刻。文像是要跟出去,走到玻璃门口又停住了,呆在那里。 (苓同情地望着他,作苦痛的微笑。) 第廿六场 景:饭厅 (芳在餐桌上摊着化装跳舞的服装,加钉花边水钻亮片子等。启坐在旁边看。 (文入。) 文:(强笑)纬苓叫我来叫你们去吃点心。 芳:噢,就来了。 文:这是你今天晚上化装跳舞的衣裳? 芳:嗯。 文:你扮什么? 芳:扮杨贵妃。启华(指启)扮高力士,搀我进去。 文:(忍气,佯笑)谁扮唐明皇? 芳:唐明皇的衣裳没有。好容易借来这么两套。 (持高力士帽置启头上试戴)眼镜可不能戴。 (代他摘下眼镜。) (文不能忍耐,猝然转身出。) 第廿七场 景:客室 (榕与苓在吃点心。沙发前矮桌上放着茶点、咖啡 苓:文炳,化装跳舞你有衣裳穿么? (替他倒咖啡) 文:我正在想不去了。化装跳舞这玩意儿,实在不大感到兴趣。 (苓失望。榕看看她。) 榕:(向文)你去一会,早点回来也是一样。就在青山饭店,(用下颏指了指)这么近。 文:我也没衣裳穿。 苓:我爸爸有一套衣裳,可以借给你。 (芳偕启入。文立即拿起一张报纸,埋头看报。) 苓:(向芳)爸爸那件化装跳舞的衣裳有没有带来,你知道不知道? 芳:我记得仿佛带来了。 (坐下,将三明治递给启。启取食。) 苓:(向文)我去拿来你瞧瞧。 (出) (芳倒咖啡。) 文:(向芳)待会儿给你多照两张杨贵妃的照片。 芳:对了。 (向启)我们照两张相,留着做个纪念。 (文气愤,报纸豁喇一声响,又埋头看报。) 芳:启华,你瞧,爸爸新买的古董。 (指炉台上铜器)你给估一估是真是假。 启:(起立检视,摇头)我上次就告诉叶经理,这种铜器都靠不住。 榕:(笑)何教授,你总该知道,人家自己愿意上当,你警告也是白警告呀! 启:(怒)你说谁? 榕:(望着他微笑)说谁?说我姑父。还有谁?难道是说你? 芳:(打岔,以手帕拓风)真热,一点风都没有。 (向启)咱们出去坐一会。 (自玻璃门出,至走廊上。) (启狠狠地瞪了榕一眼,随芳出。) 第廿八场 景:走廊 (芳倚柱立。启出,立她身旁。) 启:你那表哥真是神经病! 芳:你别理他。 启:(抚芳臂)他这一向有没有跟你找麻烦? 芳:(长叹)他反正总是那样疯疯癫癫的。我真替他难受。 启:你的心太好了。 芳:我知道。我的毛病就是心太软。 启:对了。比方你对陶文炳,其实你应当老实告诉他,叫他死了这条心。 芳:(别过脸去)你又来了。 启:你没看见他那神气,就像你是他的。 芳:他也怪可怜的。 启:你还是有点爱他。 芳:不,不,绝对不。 启:那你为什么不肯告诉他? 芳:我实在是不忍心。他已经够痛苦了,再也禁不起这打击。 启:有时候一个人非心狠手辣不可,拖下去反而使他更受刺激。 芳:你这话很有道理。可是我这人就是心软,踩死一只蚂蚁,心里都怪难受的。 启:反正迟早总得告诉他的。 (握住她的手,低声:)你现在马上就去告诉他。 芳:别这么逼我好不好? (撒娇地把头倚在他胸前)你老是欺负我。 启:(软化)纬芳! (抱住她) 芳:也不知怎么,自从遇见了你,就像你有一种魔力,使我完全着了迷。 启:(晕陶陶)真的? 芳:不知道别的女人看见你,是不是也像我这么着迷? 启:(俨然以大情人自居)你放心,纬芳,我反正只爱你一个人。 芳:启华! 启:可是你得老实告诉我,你对我不是一时迷恋吧?你是真爱我? 芳:你还用问吗?傻子。 (启想吻她。苓自玻璃门出。芳先看见了她,急推开启。) 芳:姐姐,上这儿来,这儿挺凉快的。 苓:我找不到那件衣裳。爸爸房间里没有。 芳:那么就在大箱子里。 苓:我去瞧瞧。 (入玻璃门) 芳:(恐慌)她刚才看见我们没有? 启:不知道。 芳:说不定她站在那儿半天了,我们说的话都让她听了去了。 启:那有什么要紧。我们也没什么瞒人的话。 芳:不是这么说。我们的感情太纯洁,太神圣了,别人是绝对不能了解的。 启:(握住她的手)是的。可是我们总不能永远保守秘密。 芳:那当然。可是暂时无论如何,不能让人知道。 (文炳自玻璃门入。启放下芳手。文望望他俩,郁郁地踱到一边去,凭栏立着 启:(指指他,轻声向芳:)快告诉他。 (芳猛烈地摇头。启迫切地点头。文回过头来看看他们。) 芳:(匆忙地)你们谈谈吧,我得去洗澡去了。 (急去) 启:(踌躇片刻,咳了声嗽,摸出烟匣来递给文)抽烟。 (文不理眯。) 启:(自己点上烟吸)陶先生,我正想跟你谈谈。 文:有什么可谈的? 启:纬芳有两句话跟你说,又怕你听了太受刺激。 文:(爆发)笑话!她有话自己不会说,要你做代表?你凭什么代表她?凭什么? (打启)凭什么? (再打启) 启:(大喊)好,你敢打我? (还打。二人扭作一团) (榕急自玻璃门出。) 榕:嗳,嗳,怎么回事? 启:这家伙动手就打人! 交:(一面扭打,向榕:)抢了我的女朋友还在我面前得意不打他打谁? 榕:(拼命拉劝)好了好了,你们这算什么? 文:(向榕)我就不懂,纬芳不知道看中他哪一点? 榕:咳,你不懂么,他是个男人哪。反正只要是个男人,就得爱她,追求她,要不然,就不能满足这位小姐的虚荣心。 启:好,你侮辱纬芳! (打了榕一个耳刮子,打得榕踉跄倒退几步) 文:(向启)他侮辱纬芳,关你什么事? (拍胸)有我在这儿,轮不到你管! 启:你才是多管闲事你是纬芳的什么人? 文:你管不着!你自己呢,你算是纬芳的什么人? (启打文,文还敬。榕抚着面颊站在一边,看见他二人又打成一团。) 榕:(拉劝)得了得了,为这么个女人打架,真不犯著! 文:好,你又侮辱纬芳! (打榕) 启:不许你打他!这是我的事! (打榕) (三人混战。走廊上的桌椅都被撞倒在地,玻璃门也敲碎了。) 第廿九场 景:芳卧室 (灯下。芳正坐妆台前化妆。杨妃服装挂在衣橱外。 (苓扮古西方贵妇入,穿着钢丝撑开的广裙。) 苓:妹妹,你看我这件衣裳怎么样? 芳:好极了。真美。嗳,你过来我瞧瞧。 (立起来,仔细检视苓衣后身)这儿有点不对。 (扯苓裙) 苓:(回顾镜中背影)妹妹,我有话跟你说。 芳:唔? (继续扯苓裙。针线嗤的一声裂开)糟糕! 答:怎么了? 芳:不要紧,我来给你缝两针。 (取针线,蹲下缝裙)你说你有话跟我说? 答:刚才我听见你和何教授说话。 芳:噢。你听见多少?全听见了? 苓:我听见你说你爱他,不爱文炳。 芳:哦? (继续缝衣) 苓:你不爱文炳,为什么不告诉他? 芳:(一心一意地缝衣)为什么要告诉他? 苓:你不告诉他,我就告诉他。 芳:(在片刻沉默后,抬起头来微笑望着苓)姐姐,原来你喜欢文炳,我真没想到。 苓:你有什么不知道?你早就知道了。 芳:(笑)好吧,希望你恋爱成功。 苓:(尖叫)嗳呀! (急抚腰) 芳:嗳呀,针戳了你一下,是不是?疼不疼? 苓:你不打算告诉他? 芳:嗳。 苓:那我就告诉他。 芳:他根本不会相信。他一定非常生气,以为你造谣言。 苓:(想了想)你这话也有理。 芳:(咬断了线,替苓整理裙幅)哪,现在好了。 苓:(转身返顾,在镜中自照)那么,你不肯放弃文炳? 芳:唔。 苓:那何教授呢? 芳:我两个都要。 苓:妹妹我跟你商量:王寿南的儿子明天就来了。一个他,一个何教授,你还不够么? 芳:不行,我喜欢热闹,越多越好。 苓:越多越好,刚才他们为你打架,你知道不知道? 芳:唔。 (微笑)我听见说,今天打架也有表哥。真奇怪,关他什么事? 苓:你恨不得连表哥也要,是不是? (芳微笑不语,对镜涂唇膏。镜中映出苓悄然离室。) 第卅场 景:客室 (苓戴黑绒面具,挽着斗篷拿着手袋走下楼梯。到了楼梯脚下,回顾,见芳穿着便装下楼,诧。) 苓:咦,你怎么还不换上衣裳? 芳:(微笑)我不去了。 苓:为什么? 芳:有点头疼。 苓:(突然恐慌起来,取下面具,轻声:)文炳知道不知道你不去? (文穿苏格兰装入室,衣服太短小,格子呢短裙只齐大腿。) 文:纬苓你瞧不行,太短了。 芳:(纵声大笑)呦!真漂亮!文炳,你自己去照照镜子。 (文羞惭,自己低头看了看,牵了牵裙子。) 苓:稍微太短一点。没关系。 文:不,实在不能穿。纬苓,对不起,我想不去了。 苓:衣裳其实没关系,大家都是闹着玩嚜。 文:不,真的。你们去吧。反正有榕生,他跳舞跳得比我好。 (苓无语。) 文:(向芳,用漠不关心的口吻:)我听见说你也不去。 芳:嗳,我累了。难得有机会在家里休息休息。 文:我们可以在花园里散散步,今天晚上月亮很好。 芳:(媚笑)你也跟我一样,最喜欢清静。 文:嗳。 (向苓)纬苓,真对不起。 苓:(戴上面具,轻快地)没关系。表哥呢?我去瞧瞧他打扮好了没有。 (出) 文:你姐姐是不是有点不大高兴? 芳:我怎么知道。 文:纬芳,待会儿我们上花园去,那何教授要是又跟了来,你可千万别理他。 芳:咳,你不知道,这人简直像牛皮糖似的,黏上了就不放。 文:我真不懂,你干吗不老实告诉他,叫他别在这儿讨人厌。 芳:我就是心太软。 文:有时候非心狠手辣不可,拖下去反而让他受痛苦。 芳:你这话说得真对,可是我这人就是这样,踩死一只妈蚁都不忍心。 文:可是这是没办法的事。 芳:(叹息)我知道。老何也真可怜。 (把头偎在文胸前,低声,热情地:)文炳,你到底爱我不爱? 文:(低声)我爱你,我爱你。 (吻她) (启入。) 启:(大怒,向文)嗳,你在这儿干什么? 文:(回顾)干什么?你猜我在干什么? (再吻芳) 启:(一把拖开他,挥拳相向)这小子非揍死你不可! 芳:(拉劝)嗳,启华,你别这么着。 启:纬芳,你走开,不关你的事。 文:(向芳)对了,你走开,我来对付他。 (二人扭打) 芳:(竭力拉劝)你们怎么了?都疯了? (榕入,一只手臂绑着绷带吊着,颊上贴橡皮膏,十字交叉。) 榕:(遥立大声喊)好了好了,别打了,下午已经打了一架。 (苓随榕后入室。) 芳:(拼命拉开文与启)表哥,你快来帮我。 榕:(连连摇手)刚才我劝架,已经给打得这样,再劝,我这条命也没有了。 (文与启自觉惭愧,住手。) 文:(走到榕身边)你怎么了,榕生? 苓:我看他这胳膊伤得不轻,我给他绑上了绷带。 芳:(向榕)你这样子,还去跳舞? 苓:(笑)不去了,我们都不去了。 (女佣入。) 佣:太太叫表少爷搽上这药。 (递一盒药给榕) 苓:(代接,看盒面)这是云南白药,听说灵得很。 芳:(向榕)值得试一试。来,我给你解开。 (要解綳带) 苓:到他房间里去搽。 (榕,苓,芳同出,女佣随出。) 文:(向启)好,现在我们可以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启:好。 (二人坐。沉默片刻。) 启:(恳切地)我得跟你道歉。 文:(恳切地)我们大家都有不是的地方。 启:不,不,我承认是我不对。 (有点羞涩地)纬芳要不是爱上了我,你也不会失恋 文:(诧)爱上了你? (失笑)何教授,你怎么知道她爱你? 启:当然是她自己告诉我的。 文:(大笑)得了,你别自己骗自己了,何教授!她刚才还在那儿跟我说你讨厌,像牛皮糖似的,钉着她不放。 启:(跳起来)你胡说!这小子你是讨打! (挥拳作势)来来来! 交:(也跳起来)打就打,谁怕你? (二人相向立,准备动武。静默片刻,启突然大笑。) 启:你这身打扮,实在太滑稽了! (笑倒在沙发上) 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短裙)嗳,是有点古怪。 启:你这样子,我实在没法跟你打架。 文:别打了,我们还是平心静气的讨论一下。 启:好吧。 (坐直了身子) 文:你听我说:刚才我劝纬芳,我说她应当告诉你老实话,索性叫你死了心。可是她说她不忍心告诉你 启:(错愕)不忍心告诉我? 文:(举手制止)你听我说。她说不忍心,我就说:有时候非心狠手辣不可,拖下去反而害人家受痛苦。 启:(变色)哦?那么她怎么说? 文:她说她就是心软,踩死一只蚂牺都不忍心。 启:什么? (站起来激动地走来走去)她真这么说来着? 文:当然了。 启:她说踩死一只蚂蚁都不忍心? 文:嗳。 启:天哪! (踉跄倒退,废然坐在沙发上) 文:怎么了? 启:我简直不能相信我不相信!这都是你造谣言,破坏我们的感情! (跳起来指着文)今天下午我跟纬芳说话,你一定是躲在什么地方偷听,都听了去了。 文:别胡说! 启:我也是跟她这么说,我说她非心狠手辣不可,拖下去反而害你受痛苦。她的回答也完全一样。 文:(怔了怔)她说什么?说蚂蚁? 启:(点头)说蚂牺。 文:总而言之,她完全是耍弄我们? 启:对了。完全是水性杨花,玩弄男人。 文:(怒)你这话太侮辱她了! (跳起来挥拳作势) 启:(举手制止)嗳,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 (文废然坐下。二人凄苦地并坐,手托着腮。) 文:我们怎么办呢? 启:我们两人一块儿去,当面问她,到底是爱哪个。 文:(悲哀地)她要是说爱我,我可就完了。 启:你难道还相信她? 文:我明知道她是扯谎,我还是相信她。 启:她要是说爱我呢? 文:这是我唯一的希望。 启:(慷慨地拍了拍文的肩膀)那么,为你着想,我希望她说爱我。 文:(感动)启华,你真够朋友。 (拍他肩膀) 启:哪里哪里,这不算什么。 文:启华,咱们出去痛痛快快的喝两杯。 启:好,文炳,走!我请客。 (两人勾肩搭背向外走,正遇见榕走进来。) 文:(兴奋地)榕生,我跟启华上青山饭店去喝酒,你去不去? 榕:(瞠目望着他们)我跟启华!你们倒真是不打不成相识! (让开路,但忽然想起来,拉住文臂)嗳,纬芳叫我告诉你,她在花园里等着你呢。 文:让她等着去。 启:(向榕)你告诉她,我们非心狠手辣不可,拖下去反而害她受痛苦。 文:告诉她走路小心点,别踩死了蚂蚁。 (文偕启出。榕望着他们的后影发怔。) 第卅一场 景:别墅门前 (走廊上点着灯,照亮了台阶与一角草坪。文扶启踉跄回,走入灯光内。 (榕独坐廊上吸烟。) 交:嗳,榕生,你来帮我搀一搀他。 榕:(帮搀启)何教授喝醉了? 启:(打呃)我没醉。 交:他真能喝。 (扶启自玻璃门入) 第卅二场 景:客室 (文与榕扶启入。) 榕:(向文)送他上他屋去吧?不早了,该睡了。 文:不,我们还得跟纬芳开谈判呢。 榕:开谈判? (与文扶启到沙发上坐下) 文:唔,叫她老实说出来,到底是爱我还是爱他。 (在启身边坐下) 启:(头枕在沙发背上,用下颏指了指文,向榕:)他还在那儿痴心妄想呢,只要她说一声爱他,他马上投降,你信不信? 文:要是你,你不投降?不过你自己觉得没希望,所以乐得充硬汉。 启:(怒)你这是什么话? (突然坐直身子) 榕:(急捺住启)好了好了,别又打起来。 (文与启悻悻地互看了一眼,复松弛下来。) 榕:(坐)照客观的看法,纬芳要是在你们两人中间挑一个,大概是挑文炳。 (向启)他比你年轻,比你漂亮。 启:(不服)他的确是比我年轻。 (顾影自怜地摸摸头发,托了托眼镜。) 文:(嘲笑地)可并不比你漂亮。 榕:来来来,你们二位,怎么了?你们这样不团结,怎么能对付纬芳? 启:这话有理!天下女人都不是好东西,我们男人要是不愿意做奴隶,非团结不可! 文:对,对! (高举一臂)全世界男人团结起来,打倒女人! 榕:(也举臂高呼)赞成打倒女人的举手! 启:(高举双臂)我举两只手赞成。 文:(故态复萌,代举另一手)三只手!偷人家女朋友!你没来的时候好好的! 榕:(打他的手)你又来了! (芳徐徐地走下楼梯,面容庄严而悲哀。启抬头看见了她,急用肘弯推了推文与榕。三人不安地站了起来。) 芳:(向文与启)刚才你们叫我表哥带话给我,我不懂你们说什么。可以解释给我听么? (走到楼梯脚下) (没有人回答。) 榕:(望望文与启)怎么都不开口?来来来,谁放第一炮? (二人仍不语。) 榕:(向芳)这两位先生认为你是欺骗他们,拿他们当玩物。 启:嗳。你告诉我说你爱我,讨厌文炳,又告诉文炳你爱他,讨厌我。 文:到底你是爱谁,讨厌谁? 芳:(鄙夷地)哼! (掉过身去,走开。) 榕:怎么,你不肯回答? 芳:当然不。我爱谁,不爱谁,完全是我自己的事,谁也管不着。 榕:(笑了起来,转身向文与启)好厉害。我真佩服了她。 (芳转身上楼,但榕抢先抓住她的手臂。) 芳:干吗? 榕:你得先回答这问题。 芳:不回答,就不让我走? 榕:嗳。 芳:(甩脱榕手)好。你们问我爱谁。那我就告诉你们。 (向榕)我爱你(榕退缩。谁也不作声。死寂。) 芳:明儿见。 (上楼) (文与启呆呆地望着她离去。榕软瘫在沙发椅上。) 启:(搔头)我们到底算打了胜仗,打了败仗? 榕:(苦笑)打了胜仗?真是做梦! 文:(阴郁地)至少在我这方面是打了胜仗没有危险了。 榕:我害怕。我真害怕。 启:(严厉地将手搁在他肩上)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没出息? 榕:我没法抵抗她。 启:你坚强一点。不能破坏我们的联合阵线。 榕:我要你们俩答应我一件事。 文:什么事? 榕:我要你们跟着我,一步也不离开我,绝对不让我跟纬芳单独在一起。 启:(向文)这小子简直不中用,胆儿这么小。 文:(向榕)好,我答应你。 榕:(感激地与他握手)到底是老朋友。 启:(摇头)真没出息。我得去睡了,明儿见。 (出) 文:(长叹)其实你又何必这么害怕。她看中你,你应当高兴,别人还求之不得呢。 榕:算了吧。跟她这样的人谈恋爱,不是自讨苦吃?我理想的对象刚巧跟她相反。 文:哦?你的理想是什么样的? 榕:第一要爽快,要心眼好,跟我谈得来,而且是真爱我。当然得相当漂亮,可是不至于漂亮得人人都追求她。 文:听你说的,倒有点像纬苓。 榕:(想了想)嗳。 (微笑)可惜有一个条件不合:纬苓并不爱我。我要是你,我一定追求她。 文:什么? 榕:(突然发现自己失言)糟糕,一不小心,给说漏了。 文:你刚才说什么,我还是不明白。 榕:你这傻子,纬苓爱你,你一点都不知道? 文:(诧笑)别胡说八道。 榕:真的。谁骗你。 文:我不信。 榕:你不信,你追求她试试。 文:(着急)墟!她来了! (苓易便装入。) 苓:表哥,你的胳膊怎么样?疼得厉害么? 榕:好多了。 (文微张着嘴,呆呆地望着她,眼光中充满了惊异猜疑与窘意。) 苓:(向文微笑)你们后来还是上青山饭店去了? 文:(窘)嗳。没跳舞,跟何教授去喝酒。 苓:何教授呢? 文:他喝醉了,去睡了。 苓:你喝醉没有?要不要吃点水果? 榕:吃点水果吧。我去给你拿。 (出) (寂寞片刻。文踧踖不安。) 文:纬苓。 苓:嗯? 文:(徐徐地从沙发后面兜过来,向她走来)今天真对不起,没陪你去跳舞。 苓:没关系。我根本也不爱跳舞,不过是凑热闹。 (寂静片刻。) 文:纬苓。 苓:嗯? 文:没什么。 (惘惘地走了开去,绕室而行。)刚才我们回来的时候,像要下雨似的。 苓:是吗?我希望明天别下雨。 (静默。文自袋中取出香烟匣。) 文:(突然作了一个决定,旋过身来向苓)纬苓,我有句话想跟你说(他正打开了烟匣,一旋身,香烟全部散落在地。) (苓笑,蹲下去帮他拾。文也蹲下来拾。文突然凑上去像要吻她。) 第卅三场 景:饭厅 (榕走到长条柜前,拿起一只大水晶碗,内盛各色水果。榕正要离室,芳入。) 芳:(温柔地)表哥。 榕:(震惊,力自镇静)你还没睡? 芳:我有话跟你说。 榕:不早了,我得去睡了。 (急趋出,但她紧紧拉住他的手臂) 芳:我刚才告诉你的话,你大概不相信。 棺:(焦急地四顾求援)不相信。 芳:(安静而悲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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