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页 分类 小说园地 醉枕江山卷十六:美人恩

第7章 第四百四十四章我是你的尘缘

杨帆抱着挣扎不已的天爱奴,绕过一处小桥流水,到了僻静之地,先把她放下,紧接着就掏了掏耳朵,这才感觉听力似乎恢复了正常。天爱奴脸上带着愤怒的红晕,见他如此举动,却以为他是在自己面前故意作态,所以更愤怒了,一双眼睛用力张得大大的,用愤怒的眼神瞪着他。 杨帆看着天爱奴尖尖的下巴和大大的眼睛,柔声道:阿奴,你瘦了。 天爱奴的双眸因为他的温柔而迷蒙了刹那,又迅速恢复了愤怒的表情,冷哼道:贫尼如今已是出家人,法号净莲。施主请不要再呼唤贫尼俗家时的名字了。 杨帆无所谓地笑了笑,道:我已经查过了祠部所有的度谍,里面并没有你的名字。阿奴,出家不是那么容易的,不是披上僧衣、削去头发就算是出家人了。你::

杨帆的声音忽然有些感伤,他伸出手,爱怜地去摸天爱奴的僧帽,柔声道:你的头发已经削光了么?那样秀丽的一头长发,阿奴,你怎么舍得,你这是何苦:: 天爱奴一把拍落他的手,怒道:我削不削发关你什么事?我出不出家又关你什么事?你来干什么? 杨帆理直气壮地道:怎么不关我的事?如果当初你回了华山,回到了姜公子身边,那::就不关我的事。可你既然来洛阳找我,还为了我而出家,这就关我的事! 天爱奴胀红了脸,像只初次下蛋的小母鸡般,咯咯嗒地抢白道:谁说我来洛阳是找你的?谁说我出家是为了你?你不要自作多情! 杨帆道:那么::我被关进推事院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去救我?为什么在得知我平安之后,又一走了之? 天爱奴期期艾艾地道:我::我是::我是出于故人之情才去救你的!你平安无事了,我当然要离开!

杨帆深深地望着她,轻声道:这故人之情,是什么情呢? 天爱奴转过身去,避让着他的目光,冷冷地说道:故人之情就是故人之情,还能是什么? 杨帆轻轻走到她的背后,天爱奴的脊背立刻绷直了,不过杨帆并没有碰她,只是看着她尼帽下后颈露出的一痕肌肤,轻轻地道:你的头发本来又黑又亮的,不管你盘头也好,披发也好,学男子藏在幞头里也好,都很漂亮。当然,现在削光了::光光的其实依旧很漂亮。 天爱奴本来满腔的恨意和悲伤。被他这么一说,却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她抿紧了嘴唇不说话。 杨帆又道:你身段优美,穿女装也好,穿男装也好,穿夜行衣也好,都很好看。当然::你现在穿的是僧衣,僧衣虽然灰扑扑的,穿在你身上却也一样好看。你就是不穿,都好看。

你::你:: 天爱奴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转身怒道:你这无赖行子,说的什么浑话! 杨帆一脸无辜地道:我说浑话了么?我说什么浑话了? 你:: 天爱奴把袖子一拂。怒气冲冲地转过身,道:你说完了么,说完就请离开! 还没:: 杨帆揉了揉鼻子,又道:阿奴,我知道你最喜欢吃美食了,现在每天青菜豆腐的,连油水都没多少,还吃得惯么? 天爱奴冷冷地道:素斋可不是你想的那般难吃,调制好了,比荤菜还香。庵里各位师傅最喜欢吃贫尼烹饪的菜肴呢。 杨帆道:就算是,可你瘦了,瘦了就不如原来那般好看了。 天爱奴道:贫尼是出家人,身体只是一具皮囊,好看与否又有什么了不起? 杨帆道:皮囊只是一种说法,出家人爱惜飞蛾纱罩灯,怎么可以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你一向喜欢穿柔软贴身的衣服,现如今粗布衲服,穿着一定不舒坦?

天爱奴没有说话,杨帆等了一会儿,悄悄探过头去一看,只见天爱奴对着一潭池水,眼泪嗒嗒地正往下掉。 杨帆好生心疼,忙道:好好好,我不说了,我::我只是想哄你开心,想着逗你笑笑,那就不会生我的气了。你不要哭了,我不说了就是。 天爱奴抹抹眼泪,哽咽地道:你知道我回华山之后发生了什么吗? 杨帆忙问:发生了什么? 天爱奴抽噎道:我九死一生,养了半个多月的伤,腿还没好利索就来找你,我满心欢喜的:: 说到这里,她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落下来。 杨帆惊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凭你的武功,是谁伤了你? 天爱奴不理他,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满心欢喜而来,谁知到了洛阳,却只看到你夫妻恩爱、双宿双栖。我在华山险险就死了,可那只是痛在身上,杨帆,你这一刀,伤得我好深,我站在你家对面,看着你们一起走去,有说有笑,我心里痛得::喘不上气来::

杨帆轻声道:阿奴,那是皇帝的旨意! 天爱奴泪眼迷离地乜了他一眼,冷冷地道:托辞!只是皇帝的旨意,你不爱她? 杨帆沉默了一下,缓缓回答道:娶她的时候,是不爱的! 天爱奴马上敏感地道:那就是现在爱啦? 她的眼泪又噼呖啪啦地掉下来:恭喜你啦!贫尼已皈依我佛,请你就此离开,以后也不要再来,不要打扰贫尼的修行! 杨帆暴躁起来,道:修行个屁!我不答应,天下间哪家寺庙敢收留你! 凭什么? 就凭我师傅是天下最大的僧官,辖制天下僧尼,我已经向他讨了一道法旨,担任佛门护法、白马寺僧值,你说我有没有这个权力?各尼庵的住持给我不给我这个面子? 天爱奴又怒,拂袖道:你威胁我?那我走就是了,天下之大,我何处去不得?

杨帆道:你何处也去不得!你敢走。我就以容留不明身份者的罪名,取缔这家尼庵建寺授徒的资格,你向来恩怨分明,忍心让这些好心收留你的老尼姑修了一辈子佛,最后却无庵可归、无庙敢收? 你:: 天爱奴大怒道:好!我不走!没有寺庙敢收我,我就在这林中自己搭一座草庵。没人敢度我。我就自度,别人不敢收留我,佛祖会收留我,你这位僧值不会连佛祖也管得了? 当然管不了:: 杨帆笑了笑,道:但是佛祖不会收留你的。 天爱奴冷笑:你怎么知道?难道你神通广大,连佛祖都认得? 杨帆摇了摇头,温柔而坚定地道:不认得。但是::佛门不度六尘不净之人,我::就是你的尘缘!六根不净,如何成佛? 杨帆和天爱奴在净心庵里说话的时候。一辆马车从厚载门缓缓驶入了洛阳城。

马车很大,外表平凡,双轮匹马,这是适宜各种路况的长途马车。 赶车的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相貌很平凡,如果把他随便丢在一群人里面。你反覆看上三遍,注意到的那个依旧不会是他。 看起来他的脾气很好,虽然手中拿着鞭子,前边只有一匹毛发上沾了尘土的马,路人则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可是他的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笑意,看天也笑。看水也笑,看见人也笑,看见马也笑。 这个笑眯眯的相貌极平凡的普通人叫司徒亮。 他第一次出现,是在明威戍的街市里。那一次,他带走了天爱奴。 他第二次出现,是在华山绝巅的苍松亭里,那一次,他眼看着天爱奴跳下了悬崖。 这是他第三次出现。 在他旁边坐着一个青衣的老人,微微佝偻的腰,满脸的皱纹像松树皮一样,他倚在厢板上,懒洋洋的坐着,却也似一株探云的老松,有一种无形的气势,叫人不敢小觑了他。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就是陆伯言。

陆伯言的气势虽然如同一株老松,充满了苍劲的气势,可是他的脸色却有些过于苍白,车子过处,逸出淡淡的熏香味道,所以路上的行人没有嗅到他身上隐隐散发出来的药味儿,那是品质最上乘的金疮药。 这位七招之内就能取天爱奴性命的姜公子手下第一高手,居然受了伤,看起来伤的还不轻! 还是住在千金公主府,那儿现在是不甚引人注意的。 车子里忽然传出一个清越的声音,司徒亮答应了一声,扬马一鞭,车子走的更快了。 外表看来平凡的车厢内,布置的却是异常的华丽,这是极干净、极清爽的一种华丽。地面上铺着雪白的波斯地毯,一尘不染。四厢悬挂着绘了梅兰竹菊,画风淡雅的锦缎。一张又大又舒服的卧榻,还有几张靠垫。 姜公子依旧是一身白衣如雪,斜靠在榻上,将一枚黑色的棋子懒洋洋地抛到棋盘上,向外面吩咐了一声之后,他就在锦榻边按了按,一个抽屉无声地滑出来,里边有五只呈梅花状摆放的银杯,还有几只白银铸成的酒瓶。

姜公子当然不缺人侍候,但是在他眼中,天下几乎没有什么东西是干净的,女人尤其如是。天爱奴是他从小就带在身边的,这方面的抵触就差了些,所以天爱奴也就成了他身边唯一可以接受的女人。 如今天爱奴死了,虽然只要他愿意,不管多么清纯美丽的少女,他都可以予取予求,但他现在宁愿自己动手做些事情,也不愿身边有个女人侍候,他嫌脏。 姜公子倒了杯酒,浅浅地酌了一口,双眼微微地眯了起来。 他败了,同沉沐一战,他败的很惨。 败的结果,就是他来了洛阳,把他在长安的根基拱手让与了沉沐。他想东山再起,他想彻底打垮沉沐,唯一的希望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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