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页 分类 小说园地 醉枕江山卷二十六:眉上黛

第36章 第一千三十四章上眼药

两头青牛,牵挽着一辆油壁轻车缓缓停靠在皇室禁苑的芳林门前。 禁苑东监的内宦正守在门前,上前验过了车中人的身份,便向门口的禁卫摆了摆手,门随即便无声地打开了,两头青牛拉着车子缓缓驶入。 一进大门,又是一番天地,园中花木繁盛,亭台楼阁掩映于绿树之间,小桥流水参差于青草坪上,仿佛一片人间仙境。 禁苑的门又在后面无声无息地关上,守门的一个禁军看着地上两道深深的车辄,纳罕地道:不过是一辆油壁轻车,怎么会这么沉,里边载了什么东西? 另一个禁军往地上看了看,抱着大戟,懒洋洋地道:大概是昨夜下雨,草地湿泞的缘故吧。 怎么可能,方才那几辆车子进去,车辄可没这么深。 另一个禁军道:谁晓得,方才我可看到了,车里就坐了一个人,好像是千骑忠武将军,哪还有什么东西,难不成那辆车子是铁铸的不成?你啊,吃饱了撑的操那闲心。

两个禁军回到门前复又站定,远处又有几辆轻车向这里驶来。 长安三苑包括西内苑、东内苑和禁苑。大兴苑在禁苑之中,禁苑位于都城之外,东西二十七里,南北二十三里,占地一百二十里,东接浐水,西括长安,南连宫城,北枕渭水,是三大苑中面积最大的一个。 苑内面积如此之大,受邀的客人自然不能在禁苑外下车,里边还有很长一段路呢。杨帆是从千骑营过来的,所以走的路程并不多,行不多久,便见前方二十几个奴仆家将护着一辆轻车正在草原上游荡,车头插的官幡写着奉宸张三个字。 杨帆微微一笑,吩咐道:加快速度,追上去! 张昌宗的那辆车子进了禁苑之后,一路欣赏着沿途风光,走的并不快,杨帆的车子一追近,张昌宗就看清了他的官幡,马上命人停下车驾等他,两人相见,哈哈大笑,张昌宗举手相邀,杨帆便下了自己的车子,上了张昌宗的车。

张昌宗这辆车单辕两轭,长驾高轮,车上支着椭圆形的大型油纸车盖,形同战国先秦时代的车子,看起来颇具古意,因为四下没有车厢挡着,所以视野极好,正适合在此处行走,可以随时观赏到四方美景。 张昌宗笑问道:杨将军也是受邀赴宴来的?高阳王这一次设宴,邀请的人可是不少啊。皇亲国戚、勋贵功卿、两京权贵、官员士绅、文武重臣都齐了,听说就连宫里头几位有品秩的内宦中官也都受到了邀请,哈哈,当眞是包罗万象。 杨帆听出他话中的嘲弄之意,笑答道:这种事,也只有高阳王夫妇才能做,他们夫妇二人集皇室、功臣、勋戚、权贵于一身,若是旁人这么做,一来不合乎身份,容易引人闲话,二来旁人未必买账,可他们出面就没问题了。 张昌宗撇了撇嘴,神情很是不屑。

杨帆目光一闪,又道:据我所知,上官待制也受到了安乐公主的邀请。 张昌宗笑道:只怕上官待制来不了吧。 杨帆笑道:正是,定然婉拒的,可惜安乐公主不知眞正缘由,怕是会因此怪罪上官待制了。 张昌宗哂然道:安乐算个什么东西?今儿来的客人,九成九冲的是梁王武三思的面子,你眞以为有那么多人把她放在眼里么?我若不是因为闲极无聊,想到禁苑里来散散心,今儿也懒得赴她的约。 杨帆一笑,又道:对了,近来坊间有些奇怪的传言,六郎可曾听说过么? 张昌宗道:坊间流言蜚语有什么好打听的?嗯?听二郎的话音儿,莫非这流言与我有关? 杨帆道:不错,这番流言正与六郎有关。坊间有传言说,上官待制已身怀六甲,她是为了避免事情暴露,才寻个机会避到长安来的。

张昌宗吃了一惊,失声道:怎么可能!上官待制一直住在湖心岛上,根本不与外人接触,旁人怎知她身怀有孕? 杨帆摇头道:杨某对此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更叫人奇怪的是,坊间传言还说,那个令上官待制身怀有孕的男人就是六郎你。 张昌宗吓得差点儿跳起来,脸红脖子粗的道:胡说八道,这是谁人信口雌黄,竟敢如此污蔑于我,若是叫我抓到了那乱嚼舌根子的混蛋,我必把他千刀万剐,锉骨扬灰,方消心头之恨。 杨帆一脸古怪地道:六郎何必这般激怒,那个男人::不会眞的是你吧? 张昌宗又急又气,脸都紫了:当然不是我,张某为何插手此事,二郎你知道啊,你怎么也说这样的话? 杨帆干笑道:杨某本来是不信的。不过要说起来,以上官待制的人品才学,也只有六郎你这样的少年才俊她才会看得上,所以听到这坊间传言后,不瞒你说,就连杨某心里也有点含糊了。

张昌宗急道:这话可不能乱说!二郎,此事眞的与张某全无干系!张某素蒙圣人宠爱,在男女之事上怎敢逾越雷池一步,你想想,如果张某眞与上官待制有私情,圣人会放过上官待制么?会放过我么?会让我来安置上官待制么? 杨帆点头道:六郎所言有理。只是坊间百姓没有这般头脑,只会人云亦云,才会散播这等谣言。六郎,你莫往心里去,市井间的传言又不会传入圣人耳朵,况且圣人素来宠爱六郎,虽然古人有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的说法,想必是不会发生在六郎身上的。 杨帆不安慰还罢了,这一安慰,张昌宗心里更毛了,一张白脸再也见不到半点血色:旁的事或许陛下不信,可是这种事根本就是越描越黑,一旦陛下听说::,眞是奇怪,上官待制身怀有孕的事怎会泄漏出去?为何会传成是我::

张昌宗身子一震,突然道:不对!一定是有人想要害我。 杨帆不以为然地道:不至于吧,六郎素来与人为善,谁会想加害于你呢? 张昌宗道:想要害我的人多了,武家的人,李家的人,那些以忠臣自居、以为我张某人祸乱宫廷、蒙蔽君上、必欲除之而后快的人。 杨帆摇头道:谁不知六郎是圣人身边第一宠臣,他们敢做那等蝼蚁撼树之事? 张昌宗道:要想害我,自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所以他们才用此事大做文章,圣人如此宠我,他们想要害我,就只能让圣人先厌我憎我! 张昌宗越分析,越觉得自己的推测无误,杨帆心中暗笑:皇帝命你照顾婉儿,你若失职,也不过是小事一桩。如今这事牵连到你的头上,还怕你不尽心竭力。脸上却也陡然变色道:不无可能!杨某原来还只当荒唐传闻来听,没想到谣言背后竟暗藏杀机。

张昌宗咬牙切齿地道:是谁害我,究竟是谁要害我呢? 杨帆疑惑地喃喃自语道:是啊,上官待制一到长安,就被送上了湖心岛,根本与外人没有接触。杨某是绝对没有泄漏消息的,我的人我也可以替他们保证,可这消息::,我想起来了,咱们游过樊川,去过兴教寺,难不成有人认出了上官待制? 张昌宗断然道:不可能!上官待制自幼居于深宫,便是洛阳也没几个认得她的人,何况这是长安呢。我明白了,一定是洛阳那边有人探听到了这个秘密,想利用此事加害于我! 杨帆道:清者自清,六郎莫要胡乱猜疑自乱阵脚。这件事你就交给我好了,我一定帮你查个清清楚楚! 张昌宗是个受不得激的性子,此刻他怒火攻心,恨不得立刻就回去追查此事,杨帆再三相劝,才让他勉强平息心头怒火。

前方草木渐稀,渐渐出现一片平湖,平湖波澜如海,水畔有巍峨的宫阙,宫殿群与山川、草木、河水完美地融为一体,风水气脉,丝丝入扣,宛然天成,没有一丝突兀生硬的感觉。 这里是皇室禁苑,如同洛阳的龙门温泉,虽然皇室迁去洛阳已久,这里不似皇帝居住在长安时一般年年整修,依旧显得奢华壮观。宫殿前面早已停了许多车子,先到的客人或三三两两徘徊于池边柳下,或在殿上谈笑风生。 张昌宗的车驾一到,就有人通报上去,武崇训夫妇作为地主,自该前往相迎,有那忌惮二张势力的客人,少不得也要跟上来拍拍马屁,巴结一番。 安乐公主一边缓步而行,一边对落后半步的杜文天低声道:上官婉儿不会来了,一切按照计划行事! 杜文天低声道:在下明白!

今日这场饮宴,虽说是武崇训夫妇宴请宾客,不过厨子奴婢、乐师舞姬、食材美酒,一应器物,莫不是由杜家提供的,所以这杜文天才得以亦步亦趋地跟在安乐公主身边,俨成了公主府上的大管事。 这禁苑中饮宴,其实是集野炊、踏青、狩猎、骑马、蹴鞠、登山等各种游乐为一体的大型野外聚会,所以安乐公主穿的不是宫装,而是一件小翻领的窄袖衫,衣长及膝,内著条纹缺胯裤,腰系革带,近似胡服,十分妖娆又添两分英气,显得格外妩媚。 杨帆坐在车上,看到紧随安乐公主身后的杜文天,唇边倏然掠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他对张昌宗低声道:六郎你看,跟在安乐公主身后的那个男子,可有些熟悉么? 张昌宗虽然托大,也不至于坐在车上等着众人迎过来,他正想下车,听杨帆这么一说,连忙纵目看去,一见杜文天,不禁微生疑惑地道:不错,看着是有些熟悉。他是什么人?

杨帆不太确定地道:我看着怎么像是当初咱们在兴教寺里教训过的那个登徒子呢? 是么? 张昌宗定睛又看两眼,在扶手上啪地一拍,说道:对!就是他! 张昌宗说完这句话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咬牙切齿地道:我明白了,原来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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