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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6

龙眠 宮部美幸 4693 2023-02-05
她在家。虽然还没有准备睡觉,但她一脸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的表情开了门。 然而她随即露出花朵绽放般的开朗表情,双手拼命在身体前比划着,用纳闷的眼神看着我,然后急忙到里面拿了白板跑回来。我说:很遗憾。我还没找到织田。 七惠垂下了手,毫不掩饰她的失望。 我来,是为了拜托妳一件麻烦事。 她纳闷地偏着头,比了个请说的手势。我在脱鞋子的时候,挂在厨房的小鸟时钟里跑出一只小鸟,报告已经午夜十二点。 房里整理得一干二净,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地井然有序。自从上次的事之后,我们互相联络了几次,也听了邻居说了一些情况,落地窗也换成装有铁条的玻璃。我听说公寓的出入口装了锁,每位住户都有一把钥匙,每天晚上十二点就会锁门。我今天刚好在锁门前赶到。

妳可不可以去朋友家住一星期,不要住在家里?或者考虑搬家?如果妳不方便,我可以帮妳找房子。拜托妳。 七惠背对着我,将水壶装满水,放在瓦斯炉上。她在做这一连串的动作时似乎也在思索着。等她转过身走向桌子时,立刻写道:我想,你应该不是为了上次闯空门的事提出这个要求,如果你不告诉我原因,我无法回答你。 妳可不可以不要问? 不行。 上次闯空门时,我应该也提过希望妳考虑搬家。 你可能忘了,像我这种人要租房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抛来一个抱怨的眼神。 许多房东都不想租房子给我,很难得找到像这里的房东。 说起来十分汗颜,我真的从没想到这一点。七惠是个爱干净、安份的房客,也有正当的工作。我从来没有想过,只因她有语言上的障碍,仅只是这样就会被拒于门外。

许多房东都跟我说对不起,他们怕一旦破了例,就会后患无穷。她写完后,向我频频点头,催促我回答她的问题。 于是,我和盘托出。七惠从头到尾没有眨一下眼睛。只有中途站起来一次,关掉瓦斯炉,把热水冲进茶壶而已。看她这种居家的动作,让我觉得自己正在告诉她的事好像少了一点真实感。 事情就是这样。我摊开双手。我不是在说笑。 七惠微笑着写道:我没有笑。 可不可以妳去其他安全的地方?只要一星期就好了。对方知道这里,也曾经闯进来。我会很担心。 那不是因为照片的事吗? 谁知道呢? 她轻轻咬着嘴唇,用笔叩、叩地敲着白板,陷入了思考。 你自己呢?难道不会有危险吗?我觉得这才是最让人担心的。 我也不知道。如果是冲着我来的话倒还好,但看那个人的样子,应该不会直接找上我,而是把目标放在我身边的人。老实说,这才更可怕。无论是基于什么原因,冤有头,债有主,冲着我来的话,我还比较能接受。如果会连累别人,反而更让我提心吊胆。妳应该可以了解我的意思吧?

七惠缓缓地点了点头。 你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恐吓你吗? 不知道。这句话我已经说了一百万次了。但也可能是因为我根本忘了。 你要在这一星期里想吗? 对,拼了命地想。 七惠把手放在桌上,看着白板,托着腮思索,始终一言不发。 然后,她又开始写起字来,织田,我急忙大声澄清和他没有关系,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七惠停下了笔,抬头看着我,轻轻摇了摇头,继续写道:叫我不要和你有牵扯。 他叫妳不要把他的事告诉我,是吗? 不光是这样,他还说,和你扯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我看了两遍她的话,抬眼问她: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 七惠慢慢地擦掉刚才写的字。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字渐渐消失了。 他曾经跟妳提出忠告吗?

七惠没有回答。房里一片沉默。 她轻轻地把白板拿到身旁,写道:我会留在这里。 但是 就算能平安无事度过一星期,这件事也不一定会结束,不是吗?何况你并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会遵守约定,而且我也会注意自己的安全。 妳不害怕吗?这次可能不会像上次那么简单。 你会不会害怕? 她一脸哀戚,好像在同情我。 害怕啊。我回答。 你不用担心我,况且我也不知道威胁你的人有什么理由要找上我。 我凝视着她的脸问道:妳真的不知道吗? 七惠垂下双眼,继续写着,然后把白板塞给了我,径自站了起来,走去流理台。 白板上写着:你知道吗? 她背对着我,踮着脚,从碗柜的上方拿出招待客人用的茶具,关上了碗柜的门。七惠走动时,地板上响起轻轻的脚步声。

我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时,她并没有停下来。我从背后轻轻环抱着她,她才停下手来。 她的头发挪了起来,垂在右肩上,露出纤细的颈背。低垂的头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水龙头答地滴下一滴水。 七惠在我的臂膀中轻轻地转过身来,抬起了脸。她凝视着我的双眼,仿佛极力想要从中寻找什么。 妳找到答案了吗?我问她。妳可以一直找到妳满意为止。 她的眼角突然放松下来。 然后无力地将额头靠在我的胸前,安心地轻轻叹了一口气。我手臂稍稍用力,七惠也拥抱着我。我低下头,她柔软的脸颊和耳垂刚好贴在我的脸颊上。 我抱起七惠,关上了灯,房里一片黑暗。在这片黑暗中,既没有危险,也不需要思考。只要让黑夜完全占据脑海。 五十音都有了吗?

我的肩膀感受到七惠点了点头,回答了我的问题。 当我们并肩躺着,仰望天花板时,真觉得天下太平。七惠枕在我手上,我感受到她紧贴着我的体温。 她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让我可以看得更清楚。在昏暗的光线中,她纤细的手就像空中的手影画。 她慢慢地比划出手语的五十音。 就像<第三类接触>(注:史蒂芬.史匹柏的电影,描写人类与外星人的接触。)。 我举起右手,和她一起比划。 你要怎么比? 七惠用一根手指指着我。 我呢? 她指着自己的胸口。 这几个还比较容易懂。要多久才能学会? 七惠惊讶地抬起头看着我。 对啊,我想学。 她微偏着头,比出一根手指。 一个月? 不是,不是,她摇着手。

一星期吗? 这次,她轻轻捶我的胸口。 一年?要那么久? 七惠用力地点了点头。 太久了我暗自想道。还要费好大的工夫才能和七惠轻松地交谈。虽然我一点儿都不觉得麻烦。 我又想,织田直也就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了。 如果我也有特异功能的话。 我喃喃地说,七惠的肩膀动了一下。她趴在床上,托着腮,慢慢地摇着头。 不好吗? 她很用力地点着头,似乎是说绝对不好。我也用手托着头,侧对着她。 可不可以告诉我,他都做了些什么事? 七惠翻身下了床,捡起掉在床边的衬衫穿上,去厨房拿来了白板。我打开床边的台灯。 七惠把白板放在枕头上,刺眼似地眯起眼睛写了起来。 他说,我在想什么,他都知道。 是吗?不需要手语和白板也可以交谈吗?

在旁边的时候就可以。 还有呢?听稻村慎司说,他可以移位。 七惠瞪大了眼睛。 意念移动? 对。 她摇了摇头,表示我从来没看过,然后戳了戳我的脑门,手指在嘴前啪地张开了,就像我们平时表示那个人是大嘴巴时所做的动作。 他可以直接对人的大脑说话? 七惠点了点头。 我听说他可以和慎司进行交流。 不是,她摇了摇头,然后指着自己的胸口。 和妳?他直接对妳的大脑说话? 他可以。她写道。 我笑着说:妳该不会也有特异功能吧。 七惠笑了,意思是说怎么可能。 和没有特异功能的人交流很辛苦,所以织田只对我试了一次。 是他很辛苦吗? 都很辛苦。七惠写道。她好像在回忆似地把脸皱成一团。虽然只说了两、三句话,但我的头整整痛了一天,什么也不能做。

有这种可能吗?我不禁纳闷起来。七惠也一副你一定无法相信的表情。 不久,她写道:如果我有特异功能,或许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现在这样就够了。我一边说一边把垂在她脸上的头发拨到脑后,她做了一个用手切东西的动作。 谢谢? 对,她点了点头,然后像小孩子一样托着腮,又拿起笔,思索了良久才开始写字。 织田。她写到这里,瞥了我一眼。 嗯。 以前常说一句话。 说什么? 要帮我,写到这里,她又想了一下。找一个合适的人。 我看着七惠写的字思索着。 他觉得自己不适合吗? 她抿起嘴,好像在看很细的刻度一样眯着眼睛。 应该说,是我配不上他吧。 怎么说? 虽然织田在我身边可以让我很安心,她写到这里,表情严肃起来。但有一部分,是我在贪图方便而已。

这话让我觉得心虚。 好严格,我试着打圆场。每个人多少都会有这种想法吧,只是没说出来而已。 七惠缓缓地点了点头。 但织田直也可以看到。正因为可以看到 虽然我也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如此,但我想到了加油站的麻子。那个无忧无虑,满脑子只想着自己的女孩。直也和她很谈得来。 或许这是因为麻子真的是表里如一的关系。虽然很多人会说她轻浮,但她的轻浮或许也让直也感到放心。 我很喜欢织田,七惠写完后,抬头看着我。我默默地伸手抚摸她的头发。是因为他很害怕,也很可怜! 他很痛苦吗? 不,她摇了摇头,因为,有时候他会变得很坏心眼。因为他可以看到一切,所以很难相信别人。他也这么对我说过。 比方我想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歪着头。他会說妳很信赖的人或是妳朋友的坏话告诉妳,其实他们心里是这样想的? 七惠用力地点着头。 我不知道被他看穿了多少我突然这么想,觉得全身发毛。直也到底是根据哪一点向七惠提出忠告,说和我在一起不会有好事? 他看到了什么? 这个住在一眼国里独一无二的双眼人。 七惠也随着我的表情忐忑起来。为了消除她的不安,我挤出一个笑容,她也心领神会地对我微笑。然后突然表情严肃地坐了起来,指了指我,又用双手做出抓胸的动作。 什么意思? 七惠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妳我从她的表情猜到了意思。让妳很担心? 对,她点了点头。 妳不用担心我,我不会有问题的。 这次她始终没有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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