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达克不得不多待几分钟,等着昆珀做完晚上的手术。医生向他走过来,显得疲惫不堪,情绪低落。
他递了杯酒给盖达克,后者接过去后,他又给自己也调了,一杯。
可怜的家伙,他说着坐到一张破安乐椅上,这么紧张,又这么愚蠢实在是笨透了!今晚的病例,真让我痛苦!那女人一年前就该来找我了!如果她那时候来,手术就有可能成功。现在为时太晚了。差点让我发疯。人啊,真是一种英雄和懦夫的特殊混合体!她忍受着病痛,不发一句怨言,只因为害怕自己所担心的事情成为事实。而另外一些人则处在另一个极端,小指头上肿起了一块就使得他们痛苦不堪,自以为得了癌症,跑来浪费我的时间,结果证明只是普通的冻疮!哦,别为我担心,我只是需要发泄一下。好了,您有何贵干啊?
首先,我是来感谢您的,因为您规劝桂康索小姐把那封声称是她哥哥遗孀的信交给我。
噢,那个啊。结果有什么发现吗?我其实并没有劝她,是她自己想那样做的。她担心得要命。当然,她那些亲爱的小哥哥们都想阻拦她。
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做呢?
医生耸耸肩:
我猜是担心那位女士真有其人吧。
您认为那封信是真的吗?
不知道,我也没看过。我觉得是某个知情者想弄笔钱花花,希望能以此打动艾玛。他们可大错而特错了。艾玛又不是傻瓜,她如果不先盘问几个实际的问题,是不会跟一个素不相识的嫂嫂拥抱的。接着,他颇为好奇地加了一句:您为什么要问我的意见呢?我跟这件事没有什么关系吧?
其实我来请教您的是另外一码事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昆珀医生看上去很感兴趣。
我听说不久以前我想是在圣诞节吧,桂康索先生的病情突然恶化了。
他看见医生的脸色为之一变,一下子严峻起来:
是的。
据我了解,是胃不太舒服?
是的。
这很难桂康索先生总是夸耀自己的健康,说他会比家里大部份的人长命。他还提到您请原谅,医生
哦,没关系,我不在意别人对我的评论。
他说您是个小题大做的老头子。
昆珀微微一笑。
他说您问他各种各样的问题,不仅仅问他吃了什么,还问是谁做的、谁端来的。
医生收敛了笑容,脸色又严峻起来:
说下去。
他说了这样的话:说得好像他认为有人要毒死我似的。
出现了一瞬间的静默。
您有这类的怀疑吗?
昆珀没有立即回答,他起身踱来艘去,最后走到了盖达克面前。
您想要我说什么?您以为一个医生可以无凭无据地指控别人下毒吗?
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您私下里有没有过这种念头?
昆珀医生闪烁其词:
桂康索老先生过着非常节俭的生活。家人回来的时候,艾玛就会加菜,结果是,他患了很严重的肠胃炎。症状和诊断结果是一致的。
盖达克坚持不懈地追问:
我明白了。您感到很满意吗?您就一点儿也不怎么说呢,困惑吗?
好啦,好啦,是的,我的确感到您所谓的困惑了!这样您开心了吧?
这让我很感兴趣。盖达克说,您到底在怀疑或者害怕什么呢?
当然,胃病的种类很多,但有些症状与其说是普通的肠胃炎,还不如说是砒霜中毒更适切。提醒您一句,这两者是非常相似的。比我厉害的医生也难以认定砒霜中毒的症状,只好老老实实地开一张肠胃炎的诊断书。
那么您调查的结果如何?
看来事实并不像我所怀疑的那样。桂康索先生向我保证,在我还没照顾他之前,类似的病症他就已经发作过,而且也是基于同样的原因,总是在食物过于丰盛的时候发生的。
总是在家里人很多的时候?跟家人在一起时?还是跟客人们在一起时?
是啊,这很值得探讨。不过坦率地说,盖达克,我不太放心,我什至写信给莫里斯老医生,他原来是我的老板,我来了不久他就退休了。桂康索原来就是他的病人。我问他老先生以前发病的情况。
他怎么答覆您的?
昆珀咧嘴一笑。
我被他嘲笑了一番,劝我别傻了。啊哈,他耸耸肩,也许我的确是个该死的傻瓜。
我怀疑。盖达克沉吟半晌,然后决定开诚布公地谈谈。坦率地说,医生,有人在卢瑟.桂康索死后可以得到很大的好处。
医生点点头。
他是个老人,一个精神矍铄、身体健壮的老人。他可能活过九十岁吗?
没问题,他把时间都用在保养身体上,而且他的体质很好。
他的儿子、女儿年纪也都渐渐地大了,他们是不是感到压力很大?
别把艾玛算进去,她不是下毒的人。他都是在其他人回来的时候才发作,不是她和他单独相处时。
这是最基本的防卫手段如果她是下毒者的话。警官心内暗想,但是没说出来。
他停顿片刻,小心翼翼地寻找着合适的字眼。
当然,我对这些事情并不了解。但假设有人下了砒霜,桂康索岂不是太幸运了,总能幸免于难?
是啊,医生说,您已经注意到这件奇怪的事情了。正是这件事使我相信,我的确如老莫里斯所说是个大傻瓜。您知道,这显然不是一起定期施放小剂量砒霜的案子可能你们会称之为用砒霜下毒的传统方法。桂康索从来没得过慢性肠胃炎,从某种角度看,突然就胃病发作实在有点不太可能。但假设它们的发作并不是由于自然原因,那下毒者怎么每次都出错?那也不合乎情理。
您是指放入的剂量不足?
是的。另一方面,桂康索体质强健,会使别人致死的剂量,未必能夺走他的性命。个人的体质也是要考虑进去的。但是您想想,都到现在这个时候了,下毒者如果不是特别胆小的话,他就该加大剂量了。那他为什么不加呢?那就表示,他补充了一句,根本就没有什么下毒者!也许自始至终就是我在胡思乱想!
这问题的确奇怪,警官也有同感,似乎不太合乎逻辑。
盖达克警官!
有人在急切地低声呼唤,让警官吓了一跳。
他正想按响前门门铃的时候,亚历山大和他的朋友史托德维司悄悄地从阴影中溜了出来,说:
我们听见您的车子来了,便过来拦住您。
好吧,进去再说吧。
盖达克又把手伸向门铃,但亚历山大粗手粗脚急急拉住他的外套,喘着大气说:
我们发现一条线索了。
没错,我们发现一条线索了。史托德维司又重覆了一遍。
该死的女孩!盖达克在心中暗骂。
好极了!他敷衍地说,我们进屋子里看看吧!
不行,亚历山大坚持己见,一定会有人打扰的。去马具室吧,我们带您去。
盖达克很不情愿地跟着他们转过屋角来到馬廄。史托德维司推开一扇沉重的大门,伸手打开一盏昏暗的电灯。这间马具室曾是维多利亚时代打扫得最干净的地方,如今却成了堆放废弃物的仓房。破旧的花园椅,生锈的园艺工具,一台过时的大割草机,锈花弹簧床垫,吊床,还有破烂的球网,放的到处都是。
我们经常来这儿,亚历山大说,可以自由自在地做自己的事情。
这儿处处表现出有人居住的痕迹,坏床垫被堆成了沙发椅,一张生锈的旧桌子上放了一大盒巧克力饼干,屋里还贮藏着一些苹果、一盒太妃糖,以及一个拼图玩具。
这真的是一条线索,先生。史托德维司迫不及待地说,眼睛在镜片后闪动着,我们今天下午发现的。
我们已经找了好几天了。在灌木丛里
树洞里
我们还检查了所有的垃圾箱
那儿有些很有趣的东西,实际上
然后我们去了锅炉房
老希尔曼在那儿放了一个装满废纸的白铁桶
因为锅炉熄火时,他想再把火点起来
被风吹过来的旧纸片,他都捡起来扔到锅炉里去
我们就在那儿发现的
发现什么?
盖达克打断了他们俩的一唱一和。
发现了线索。小心,史托德维司,把手套戴上。
史托德维司煞有介事地按照侦探小说里最标准的办案程序,掏出一双脏兮兮的手套戴上,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本柯达折叠照相夹,用戴着手套的手指小心翼翼从里面抽出一个又脏又皱的信封,郑重其事地交给了盖达克。
两个男孩都激动得屏住了呼吸。
盖达克很严肃地接了过来。他很喜欢这两个男孩,所以准备要配合演出。
信是从邮局寄来的,里面没有信纸,只有个破信封,是寄给伦敦北十区艾尔维新月街一二六号的马蒂娜.桂康索夫人。
您明白了吗?亚历山大气喘吁吁地说:这表示她来过这儿,就是爱德蒙舅舅的法国妻子,那个引起轩然大波的女人。她一定来过这儿,后来又跑到别的地方去了。看起来情况是这样,是不是?
史托德维司插话进来:
看来,她就是被谋杀的女人我是说,先生,您不觉得事情可能非常简单,石棺里的女尸或许就是她吗?
他们焦灼地等待着回答。
盖达克夸大着这个发现的重要性:
可能,很有可能。
这个线索很重要,对吗?
您会验指纹吧,是不是,先生?
当然。盖达克说。
史托德维司深深地呼了口气,说:
我们的运气真不错,最后一天了。
最后一天?
是的。亚历山大答道,我明天要去史托德维司家,度过最后几天假期。他们家有一幢非常漂亮的房子,是安娜女王时代建造的。
是威廉国王和玛丽王后时代。史托德维司说。
但我记得你母亲说过
妈妈是法国人,她不太懂英国的建筑。
但你父亲明明说它建于
盖达克则在检查着信封。
露希.艾拉贝罗真够聪明的,她是怎么伪造出邮戳的呢?他仔细地盯着它,但是光线实在太微弱了。那两个男孩子当然觉得很好玩,但他可就为难了。露希,该死的露希,怎么不从这个角度考虑一下!但如果这是真的,那就得开始一系列行动了,这么一来的话
在他身后,一场关于建筑的争论还在热烈地继续着,他对此充耳不闻。
来,小伙子们,他招呼着,我们进屋子里去吧。你们帮了我一个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