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奇在往南的路上自顾自想着事情,前面一个半小时内他不发一语。天黑得很快,他一直开着福斯的车内灯,看着置物箱里拿出的地图。重点放在一张大范围地形图上,上面显示的是回声郡南部地区,郡界是条完全笔直的线,东西走向。最接近格兰德河之处要五十英里,找不出合理解释。
我不懂她为什么连钻戒都要说谎。他说。
爱丽丝耸耸肩,她正努力压榨出这辆小车的最大性能。
她对每件事都撒谎。
戒指的事不一样。他说。
怎么会不一样?
是另一种层次的谎话,就像苹果跟橘子不一样。
我不懂。
戒指是唯一想不通的地方。
唯一?
其他的都通了,可是戒指却搞不懂。
她继续往南开,车子又走了一英里路,电线杆来了又去,每一根都在大灯照耀下闪过一瞬光亮。
你已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吗?她说。
妳有做过电脑辅助设计吗?他问。
没有。她说。
我也没有。
所以?
妳知道它的内容吗?
她又耸耸肩。大概只有模糊的概念。
他们可以直接在萤幕上画出一整间房子,一辆车,或任何东西,也可以上色、装潢、观赏。如果是房子,甚至还可以走进去,或是绕一圈,让房子旋转,看看前面,看看后面。如果是车子,可以看看白天看起来如何、晚上看起来如何。可以上下移动、旋转,从每个角度检查。也可以把车子拿去撞,测试撞击安全性。一切都跟真的一样,只差它不是实物而已,我想这大概是虚拟之类的东西。
所以?她又说了一次。
我可以在脑中看到整件事的全貌,就像电脑设计一样。里面、外面、上面、下面、每个角度。只差那个戒指,这个戒指把所有东西都搞砸了。
你要不要说清楚点?
没必要。他说。除非我能想出来。
爱莉会没事吗?
希望如此,所以我们才会再来一次。
你觉得她奶奶会帮我们吗?
他耸耸肩。我很怀疑。
那这一趟为什么会对爱莉有帮助?
他没说话,只是打开置物箱把地图放回去。他拿出手枪,退出弹匣,检视里面的子弹数目。没开过火,依然十发子弹满膛。他把弹匣装回去,第一发上膛,然后扳起击铁,上保险。他身体稍微往椅子前面挪动,把枪放进口袋。
你觉得我们会要用到那玩意儿?她问。
迟早。他说。妳的皮包里还有子弹吗?她摇摇头。我从来没想过真的会用到。
他没说话。
你还好吗?她问。
感觉还不错。他说。大概就像妳上次赢了那场官司的感觉,不过是指他拒绝付钱之前。
她对着方向盘点点头。那种感觉真的很不赖。
那是妳的看家本领,对吧?
我想应该是。
这个就是我的看家本领。他说。我的专长,追逐的快感。我是个调查员,爱丽丝,以前是,将来也会是。我是个猎人,沃克给我那枚徽章时,我的脑袋又再次开始运作了。
你已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对吧?她又问一次。
就差那个钻戒。
告诉我。
他没说话。
告诉我。她又说一次。
妳骑过马吗?
没有。她说。我是个都市小孩,我看过最大的空地就是公园大道的中央分隔岛。
我不久前跟卡门一起骑过,这辈子第一次。
所以?
马很高,感觉就像人在半空中。
所以?她又说一次。
那妳骑过脚踏车吗?
在纽约市?
直排轮?
一点点,天气好的时候。
摔过吗?
一次,满惨的。
他点点头。跟我说說妳做给我吃的那餐。
有什么问题吗?
自己做的,对吗?
当然。
材料都要秤重吗?
一定的。
所以妳的厨房里有个磅秤?
当然。她说。
正义之秤。他说。
李奇,你到底在讲什么?
他往左边看了一眼,红色篱笆快速后退,消失在头灯的光芒外。
到了。他说。待会再跟妳講。
车子慢了下来,转进大门,摇摇晃晃驶进院子里。
车头对着停车库。他说。大灯别关,我要看看那辆老货车。
好。她说。
她慢慢滑行一、两码,转动方向盘,让头灯光束照亮车库右边。光线照亮半台新货车,半台新吉普车,还有停在中间的整辆旧货车。
紧紧跟着我。他说。
两人下了车,夜晚的空气突然变得又热又湿。跟先前不同,今晚天空有云,不安的昆虫四处乱飞。院子里静悄悄地,四下无声。他们一起向前走,好看清这辆弃置的货车。这是辆雪佛兰,大概有二十年了,不过看得出是隔壁新货车的前代车款。它有个肥大的挡泥板,暗沉的油漆,后车斗上有个防撞杆。车子里程数想必超过一百万英里,可能十年没再发动过了,悬吊已经塌陷,轮胎也是扁的,橡胶更因为无尽的高热而完全腐烂。
所以?爱丽丝说。
我想这应该是照片里的那辆货车,李奇说,沃克办公室里那张照片。他跟史路普和尤金靠在挡泥板上那张,妳觉得呢?
对我来说卡车都一个样。她说。
史路普也有张同样的照片。
这重要吗?
他耸耸肩。他们是好朋友。
两人转身离开,爱丽丝回到车上,把大灯关掉。李奇带着她走向门廊阶梯,来到大门口。他敲敲门,等着,巴比.古瑞尔把门打开,很惊讶地站在那里。
所以你回家了。李奇说。
巴比垮着脸,好像他已经听说了。我朋友带我出去,他说,处理丧葬事宜。
李奇张开手,把镀铬星形徽章拿出来炫耀。徽章快感,感觉很棒,虽然比不上美国陆军犯罪调查部的证件爽快,不过对还是对巴比产生了效果,让他没有把门关上。
警察。李奇说。我们要找你妈。
警察?你?
海克.沃克刚才指定我们为代理警长,整个回声郡内都有效,你妈在哪里?
巴比愣了一下,然后靠上前看着夜晚的天空,闻闻空气。
暴风雨要来了。他说。已经在路上,从南边过来。
你妈在哪里,巴比?
巴比又顿了一下。里面。他说。
李奇带着爱丽丝绕过巴比,走进有来福枪跟镜子的红色大厅,室温大概比屋外降了一、两度,老旧的冷气机拼命运转,在楼上某处耐心地轰轰作响。两人穿过大厅,进入后厅,看见罗斯缇.古瑞尔正坐在桌边,跟李奇第一次看到她时一样坐在同一张椅子上。她的衣服样式没变,紧身牛仔裤,流苏衬衫,头发往上梳成一圈,弄得跟安全帽一样硬挺。
我们来这里办公务,古瑞尔太太。李奇边说,边拿出手里的徽章给她看。我们需要一些答案。
不然呢?大人。罗斯缇说。你要逮捕我吗?李奇拉了张椅子坐在她对面,瞪着她。
我没犯法。她说。
李奇摇摇头。事实上,妳做的每一件事都犯了法。
比方说?
比方说,我奶奶宁死也不会让别人把自己的孙子带走。她会说除非踏过她的尸体,否则别想,而且这一字一句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片刻沉默,只有风扇不停运转。
这也是为了那孩子好。罗斯缇说。而且我也没得选,他们手上有文件。
妳以前有送走孙子过吗?
没有。
那妳怎么知道那些文件是真的?
罗斯缇耸耸肩,没说话。
妳有核对吗?
我怎么核对?罗斯缇说。而且人看起来没问题,满口行话,上述提及、以下称为、德州州政府。
他们是冒牌的,李奇说,目的是为了绑架小孩,古瑞尔太太。他们绑架妳孙女是为了威胁妳媳妇。
他看着她的脸,恍然大悟,罪恶感与羞耻、恐惧与悔恨,统统都有。李奇也不确定到底是什么。
所以我们需要妳的详细描述。他说。有几个人?
她没说话。
有几个人,古瑞尔太太?
两个,一男一女。
白人?
没错。
什么样子?
罗斯缇又耸耸肩。很普通。她说。没什么特别,就像你预期中的样子,就像社工人员。城里来的,开辆大车。
头发?眼睛?衣服?
头发很漂亮,我想,两个都一样。便宜的西装,女人穿裙子,眼睛应该是蓝色,而男的那个很高。
车子呢?
我不懂车,是辆大型轿车,不过很普通,不是凯迪拉克。
颜色?
灰色或蓝色,应该,不是黑的。
妳厨房里有内脏做的派吗?
做什么?
我应该把它塞进妳喉咙噎死你,那些头发漂亮、蓝眼睛的白人就是杀死艾尔.尤金的人,而妳竟然把自己的孙女交给她们。
她瞪着李奇。杀了?艾尔死了?
那些人把他拖出车子之后,两分钟内就了结了他的性命。
她脸色惨白,想要张嘴。她说那么,然后停下再说那么,后面的爱莉两个字却接不下去。
还没。李奇说。这是我的推测,也是我的希望,应该也要是妳的希望,因为要是爱莉有个三长两短,妳知道我会怎么对付妳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紧闭着嘴,左右摇摇头。
我会回来扭断妳的脊椎。我会叫妳站着,然后像枯枝一样把妳折断。
那些人叫她洗澡,可是弄得很糟,因为其中一个男的看着她洗。他很矮,头上长着黑头发,手臂上也有。他站在浴室门里面,从头到尾看着她坐在浴缸里洗澡。妈妈跟她说过,绝对不要让人看到妳没穿衣服,尤其是男的更不可以,可是他却站在那里看着她。而且洗完后她也没有睡衣可穿,她没有带,什么都没带出来。
不用穿睡衣。那个男的说。天气太热不需要。
他就站在门边,看着她。爱莉用一条白色小毛巾把身体擦干。她想尿尿,可是她不要让他看自己做这件事。爱莉必须很靠近他,才能勉强挤出浴室,然后另外两个一路看着她上床,另外那个男的跟那个女人。他们很可怕,他们全都很可怕。爱莉爬上床,把被子拉起来盖住头,拼命忍住不要哭。
现在呢?爱丽丝问。
回佩科斯。李奇说。我要保持行动状态,今晚还有很多事要忙,但开慢点,好吗?我需要时间想事情。
她把车子开出大门,往北转进黑暗中,把风扇开到最大好把夜间的热气吹走。
要想什么?爱丽丝问。
想爱莉在哪里。
为什么你认为杀尤金的是同一批人?
部署问题。他说。我不认为有人会先聘个暗杀团队,然后再另外聘个绑架团队。不会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这么做,所以我认为只有一组人,不是杀人团队兼差绑架,就是绑架团队兼差杀人。应该是前者,因为那些人做掉尤金的手法非常专业,如果杀人是兼差的话,那我不敢料想他们真正擅长的会是什么。
他们不就是对他开枪,那有什么难?
不对,这不是人人都会。他们得先把他拦下,说服他上车,一路上要让他安安静静。这是非常高明的技巧,爱丽丝,远比妳想像的困难。然后他们又打穿他的眼睛,这也代表某种意义。
什么意义?
他耸耸肩。眼睛是很小的目标,而且在那种情境下,一定是迅速开枪。你把枪举起来,开火,一、二。没什么道理要选这么小的目标,但这是很有自信的表现,不算炫耀,比较像是展示自己的技巧跟准确度,有点像是自我陶醉,很享受这种感觉。
车内陷入沉默,只有引擎运转跟轮胎摩擦发出的声音。
而现在他们抓了小孩。爱丽丝说。
会让他们很不安,因为这是兼差。以前他们只习惯有自己人,习惯自己的标准程序,带着一个活生生的小孩会让他们担心影响行动力,也会担心曝光。
看起来就像一家人,一个男的、一个女的,跟个小孩。
不对,我认为他们人数应该不止两个。
为什么?
因为要是我,我会找三个。在部队里,我们都是三人一组,基本上一个当司机,一个当枪手,另一个负责把风。
你开枪杀过人吗?当宪兵的时候?
他耸耸肩。有时候。妳也知道,某些状况不适合上法庭。
她安静了好久一段时间,李奇看得出她的心里正挣扎着要不要离他远一点,不过最后还是决定待在原地不动。
那你为什么不帮卡门动手?她问。如果你以前做过的话?
她问过我同样的问题,我的回答是,我也不知道。
她又安静了一下,车子又前进一英里。
他们为什么要劫持爱莉?她说。我是说,还要继续劫持她?他们已经强迫卡门自白了,那她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妳是律师。他说。妳要负责把答案想出来。什么时候才算尘埃落定?完全没有翻盘机会?
永远都有机会,自白随时可以撤销。不过从实务上来说,如果她对大陪审团的起诉做不争执之答辩,那应该就算某种终结吧!
这要多久才会发生?
很可能是明天。大陪审团基本上是常设单位,大概会花个十到十五分钟。
我还以为德州的正义都来得比较慢。
你辩称无罪的时候才会。
再度沉默后,这次前进很多英里路。他们穿过学校、加油站跟餐厅的十字路口,景物瞬间消失在大灯光束后方,从头到尾,不过短短三秒钟。前方天空依然清澈,还看得见星星,不过车后南方的云朵已开始快速累积。
所以或许明天他们就会放她走了?爱丽丝说。
或许不会,他们会担心爱莉指认他们。她是个聪明的小孩,一向静静坐着,不断观察、思考。
那我们该怎么办?
想出她人在哪里。
他打开置物箱,再次拿出地图,找到佩科斯郡的大比例尺地图,摊在膝盖上,手往上把车内灯打开。
怎么找?爱丽丝问。我是说,要从哪里找起?
我有经验。李奇说。我追过逃兵跟擅离职守的人很多年,要先训练自己和他们用同样方式思考,这样基本上就都能找到。
这么简单?
有时候是这样。他说。
快速飞驰的车内很安静。
但是他们有可能在任何地方。爱丽丝说。我是说,可以躲的地方数都数不清,弃置的农场、破旧的废墟。
不对,我认为他们应该住在汽车旅馆里。李奇说。
为什么?
因为外表对他们来说非常重要,这是技巧之一。他们瞒过艾尔.尤金,也骗过罗斯缇.古瑞尔,虽说罗斯缇并没有花心思特别注意,但他们一定需要自来水、淋浴间、衣柜跟插座,好使用吹风机跟刮胡刀。
这里有几百家汽车旅馆。她说。搞不好有几千家。
他点点头。而且他们会一直换地方,我几乎可以确定就是这样。每天换一间,基本安全措施。
那我们今晚要怎么找到正确的那家?
他抓住地图照向灯光。
要在脑袋里找,从他们的观点思考。想着如果是我们会怎么做,那应该就是他们会用的方法。
这可是豪赌。
或许是,或许不是。
那我们现在要开始了吗?
不行,我们现在要回妳办公室。
为什么?
因为我不希望正面冲突,一来对方非同小可,二来有小孩交火也不方便。
那我们要怎么办?
要分化,然后掌控,先把其中两个引出来,或许就有机会可以抓到舌头。
舌头?那是什么?
会讲话的敌方囚犯。
那要怎么做?
布下诱饵。他们已经知道我们晓得他们的存在,所以会自己送上门,想做损害控制。
他们已经晓得我们知道了,怎么会?
刚才有人跟他们讲了。
李奇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看着地图,注视着淡淡的红线,那些代表道路的记号蔓延过几千英里的空旷大地。他闭上眼,努力想像他们真正的样貌。
爱丽丝把车停在事务所后方的停车场,她身上有后门钥匙。四周都是阴影,李奇一路保持高度警戒,不过他们还是安全地走了进来。这间老旧的办公室里空无一人,灰尘很多,安静无声,但非常炎热。冷气机下班时已经关掉了,李奇静静站着,倾听着某种无声无息。埋伏之人会发出特有颤抖,那是种原始的感觉,由大脑深处负责接受与解译,不过这里不存在这种东西。
打电话给沃克,告诉他最新状况。他说。说我们在这里。
李奇叫她坐在另一个人的位置上,背对着他,这样可以同时让他看着前面,而爱丽丝看着后面。他把枪放在大腿上,保险打开,拨了亚柏林的电话号码找罗德里奎兹警官。罗德里奎兹警官还在值勤,而且听起来相当不高兴。
我们跟律师协会查过了,他说,德州执业律师里没有却斯特. A .亚瑟这个人。
我是佛蒙特州来的。李奇说。来这里为弱势民众提供免费服务。
讲得跟真的一样。
对方陷入沉默。
我想做个交易。李奇说。用名字换对话。
跟谁?
或许跟你就行,你在巡逻队多久了?
十七年。
那你对边境巡警了解多少?
应该够多了。
你准备好给我直截了当的答案了吗?对、错,没有犹豫?
什么问题?
记得十二年前的边界巡警调查案吗?
或许吧!
那场调查是漂白吗?
罗德里奎兹停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他回答了,只有一个字。
我会再回电话给你。李奇说。
他挂断电话,转头对着身后的爱丽丝说:妳找到沃克了吗?他问。
已经跟他说了。她说。他要我们在这里等他,他跟调查局处理完后会过来。
李奇摇摇头。不能在这里等,太明显了,我们得保持移动状态。去找他,这样就可以回到路上。
她顿了一下。我们现在很危险吗?
没什么不能应付的。李奇说。
她没接话。
妳会怕?他问道。
有点。她说。事实上,很怕。
妳不能怕。他说。我需要妳帮忙。
为什么戒指的谎话不一样?
因为其他的都是传言,可是我亲自确认了戒指不是假的,这是直接发现,不是道听涂说,感觉不一样。
我不懂这有什么重要的。
重要性在于我现在心里有个很疯狂的理论,可是戒指的谎话让这个理论跛了脚。
为什么你这么相信她?
因为她身上没钱。
你的理论是什么?
还记得巴尔札克的名言吗?还有马库塞?
爱丽丝点点头。
我还有另一个。李奇说。班杰明.富兰克林曾经写过的一句话。
你是什么?会走路的百科全书?
我只不过记得自己读过的东西,而且我也记得巴比.古瑞尔说过关于犰狳的事。
她看着他:你一定疯了。她说。
他点点头:不过只是理论,需要经过证实,但应该办得到。
怎么做?
只要等等看谁来找我们就知道了。
她没说话。
我们去找沃克吧!他说。
他们穿过高热走向法院大楼。又起风了,从南方吹来,感觉潮湿而且来势汹汹。沃克独自在办公室里,看来很疲倦,桌上摆了一大堆电话簿跟便条纸。
总算开始了。他说。保证是你们见过的最大规模,联邦调查局跟州警,到处布下路障,天上有直升机,地面总共一百五十名警力。可是暴风雨快来了,可能不太妙。
李奇认为他们应该躲在汽车旅馆里。爱丽丝说。
沃克严肃地点点头。如果是这样,他们会找到人,以这种程度的搜索行动,他们一定会坚持到底。
还需要我们帮忙吗?李奇问。
沃克摇摇头。我们应该把剩下的事情交给专业人士,现在我要回家了,好好睡个几小时。李奇环视办公室一圈,大门、地板、窗户、办公桌、档案柜。
我想我们也是。他说。我们会待在爱丽丝住的地方,如果有什么需要,或有消息的时候就打电话给我们,好吗?
沃克点点头。我会。他说。保证。
我们要再扮一次联邦调查局。女人说。因为这样最简单。
全部吗?开车的问。那小孩怎么办?
女人顿了一下,她自己也得去,因为她是枪手。如果必须把人力分成二比一,她希望高个子跟她一组,而不是司机。
小孩你负责。她说。
片刻沉默。
放弃的临界点?司机问。
这是标准操作程序,只要团队必须分开,女人就会订出放弃临界点。意思就是等到时间超过,如果团队无法重新集结,那就拍拍屁股走人,各自解散。
四小时,行吗?女人说。把事情搞定。
她多瞪了他一秒钟,眉头上扬,确定他明白暗示。然后她蹲下来,把大手提箱的拉链拉开。
开始吧!她说。
他们的一举一动跟解决艾尔.尤金时一模一样,唯一的差异就是速度快了许多,因为维多利亚皇冠停在汽车旅馆的车库里,而不是藏在僻处荒郊的避车道。车库里光线昏暗,大部分位置都是空的,四周无人,可是感觉上仍旧不安全。他们把轮圈盖拔下,丢到后车厢里,在后车窗跟后车厢盖挂上通讯天线,衬衫外穿了件蓝色夹克,拉链拉上,里面藏满备用弹匣。他们拿出纪念棒球帽戴在头上,检查九厘米手枪子弹存量,拉下枪机,关上保险,塞进口袋。高个男子坐进驾驶座,女人在汽车旅馆的房门外停了一下。
四小时。她又说了一次。把事情搞定。
司机点点头,把门关上,转头看着睡在床上的小孩。把事情搞定的意思就是不要留下任何证据,尤其是活的目击者。
李奇从福斯的置物箱里拿出Heckler &Koch、德州地图跟联邦快递包裹,走进爱丽丝家里。他直接穿过客厅来到厨房区,房间里安静凉爽,而且很干燥。中央空调开得很强,有那么一下子李奇在想,她的电费帐单不晓得一次要缴多少?
磅秤在哪里?他问。
爱丽丝从他身边擦过,蹲下打开一个碗橱,用两只手把一个厨房用磅秤拿出来放在柜台上。这东西还不小,很新,可是看起来是老旧款式,像是仿古设计。秤上有个竖直的白色刻度面,大小跟瓷盘一样,就像旧式房车上的速度表。刻面上盖了个硕大的塑胶透明罩,镀铬盘座,塑胶罩后有根红色指针,四周围着大大的数字,还有厂商名字跟印刷警示:非营业用。
准吗?他问。
爱丽丝耸耸肩。
我想是吧!她说。烤点心的时候没出什么问题。
刻度盘上方有个镀铬的碗,放在托架上面。李奇用手压下去,将指针转到一磅,然后回归原位。他把弹匣退出手枪,把空枪放在碗里。手枪发出轻轻的金属声,指针转到两磅六盎司。不算特别轻的武器。他心想,应该差不多。印象中目录上的重量大概四十三盎司,含空弹匣。
他把枪重新组合,打开橱柜,找到一堆食物。他拿出一包未拆封的细砂糖,便宜的黄色包装,旁边注明五磅。
你在干什么?爱丽丝问。
秤东西。他说。
他把这包糖直立放在碗里,指针转到刚好五磅的位置。他把糖放回橱柜,换另一包用玻璃纸包装的碎坚果。指针指着两磅。李奇看看标签,包装上写着两磅。
够准了。他说。
他把地图折起来放在碗上,一磅三盎司。他拿下来再把坚果放上去,还是两磅。他把坚果放回橱柜,放上快递包裹,一磅一盎司,再加上地图,指针变成两磅四盎司,然后再加上装了子弹的手枪,五磅三盎司。如果有必要,他也可以计算子弹的重量。
好,走吧!他说。不过我们要先加油,路途很远。或许妳该把那件衣服脱下,妳有比较轻便的服装吗?
应该有。她朝楼梯走去。
有螺丝起子吗?他在她身后叫道。
在水槽下面。她回叫道。
他弯下腰,找到一个颜色鲜艳的工具箱,就放在碗橱里。塑胶材质,看起来像有提把的午餐盒。李奇把盖子打开,选了支不大不小的螺丝起子,黄色透明握柄。一分钟后,爱丽丝下楼,穿着一件宽松的卡其工人裤,一件黑色无袖T恤。
行吗?她问。
我和茱蒂丝,他说,有很多共通点。
她露出微笑,没说什么。
我想妳的车应该有保险。他说。因为今晚车子可能会受损。
她没说什么,只是锁上门,跟着他来到福斯旁边。爱丽丝负责开车,李奇伸长脖子四处张望,注意阴影笼罩处。她在往厄尔巴索路上的一家二十四小时加油站加油,招牌霓虹灯闪耀夺目,最后李奇付了油钱。
好了,回法院去。他说。我要去处理一点事情。
她没说什么,只把车子掉头朝东而去。到达法院后,他们把车停在大楼后方的停车场,两人绕过建筑想从大门进去,不过门锁起来了。
怎么办?她问。
人行道上很热,大概还有九十几度,很潮湿。风又消失了,天上的云积聚着。
我要把门给踢破。他说。
应该会有警报器。
当然有警报器,我看过了。
所以?
所以我要让警铃大作。
那警察就会跑来。
意料之中。
你想让我们被捕吗?
他们不会马上来,我们大概会有三、四分钟时间。
李奇后退两步,往前冲,鞋底踹在门把上。木头裂开,往后陷了半吋,不过还是撑住了。他再踹一下,门往后爆开,撞到走廊的墙壁又弹回来。外面高处有个蓝色闪灯开始闪烁,电子铃声大作,声音跟他预期得差不多大。
去开车。他说。不要熄火,在巷子里等我。
他跑上楼梯,一次两阶。他踢开办公室外门,这次不需特别用力,接着快速穿过秘书室,就像奔跑中的足球后卫。他稳住步伐,踢开沃克的门,门往后甩开,百叶窗断向一旁,后方的玻璃碎裂,碎片像冬天的雪花般片片坠落。李奇目标直取档案柜,但灯关了,办公室里又热又黑,他得靠得很近才能看清标签。柜子的编排方式很怪,一部分照日期,一部分照字母顺序,不过这不构成困扰。他找到一个B开头的柜子,把螺丝起子尖端插进钥匙孔,用掌根将螺丝起子敲进去,用力转动,接着锁被撬开。他拉开抽屉,用手指翻阅档案。
每份档案都有个小标签,装在塑胶标牌里面,以对角方式整齐地由左排到右排列。这些标签都是B开头的字,但都是最近的资料,最久的也只是四年前。他往旁边跨了两步,跳过隔壁的B柜到下一个柜子。空气沉闷炙热,警铃仍旧大声响着,蓝色闪灯的光芒不断照进窗户,跟李奇的心跳脉动几乎同样规律。
他把锁撬开,拉开抽屉,检查标签。还是不对,这里是六、七年前的东西。他已经进来两分三十秒了,警铃之外,远方还传来警笛声。他再跨向旁边,试试下一个B柜,看看标签日期,手指倒着顺回去,两分五十秒。警铃似乎变大声了,蓝灯变得更亮,警车也越来越近,最后他在抽屉后方四分之一处找到了他要的东西。那是份两吋厚的文件,用细绳串起来。他把整份文件拿出来夹在腋下,留着这个抽屉没关,把其他的都踢进去。他跑出去穿过秘书室,下了楼梯,从大厅看看外面街道,确定安全无虞后,绕到巷子里,直接钻进福斯。
走了。他说。
他有点喘不过气,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去哪?爱丽丝问。
往南。他说。到红屋去。
为什么?那里有什么?
所有答案。他说。
她迅速开离现场,五十码后,后面远方有红色灯光闪动,佩科斯警局抵达法院,但晚了一分钟。他在黑暗中露出微笑,转头时刚好看到一辆大房车,在前方两百码处左转,沿着通往爱丽丝家那条路而去。那辆车快速穿过黄色街灯的照耀,消失无踪,看来是警用规格的维多利亚皇冠,没有装饰钢圈,四根VHF天线架在后面。李奇瞪着车子消失在黑暗中,福斯经过时还转过头看。
越快越好。他对爱丽丝说。
他把偷来的文件放在膝上,伸手打开车内灯,好看个清楚。
B代表边境(Border)巡警,文件里摘要了十二年前这些人犯下的罪状,以及采取的对应措施。读起来实在让人不太愉快。
墨西哥与德州之间的边境非常长,而这段边境间的美国境内,有一半以上有道路与村庄聚集,所以这些地区必须严密防卫。以当时的认知,如果非法移民穿越这些防线,就能简单迅速地逃到内地,而剩下的其他防区,就只有绵延五十或一百英里的炙热沙漠,一片空旷,什么也没有,因此这些区域基本上没有任何驻守。标准作法是,干脆不管这些地区的边境防卫,直接派车或白天、或晚上在境内扫荡,等偷渡客冒死行进三、四天往北逃窜后,再加以拦截。这种作法效果非常好,因为在高热中走了三十几英里后,偷渡客会完全任人宰割,通常会很愿意投降,扫荡任务也常变成急救行动,因为很多人缺水、缺食物,开始生病、脱水、虚脱。
之所以会缺水、缺食物,是因为他们被骗了。这些非法移民都把毕生积蓄付给墨西哥那边的人蛇集团,他们号称会全程陪伴他们到天堂乐园,于是用货车、小巴士把他们从村里载到边界,向导会蹲在旁边,指着一座无人看守的陆桥,后方还有座沙丘,信誓旦旦地说有更多货车和小巴士会在沙丘后方等着他们,车上装满补给品,正准备出发。于是这些移民会深吸一口气往前冲,等到沙丘后方才发现什么也没有,而由于先前怀抱太大的希望,也太过恐惧,所以不敢回头,只好盲目地往前走,直到精疲力尽。
有时真的会有辆车在等着,不过开车的司机会要求他们另付一笔可观费用。由于已身无分文,他们只能交出一、两样随身贵重物品。新的司机会哈哈大笑,说这些东西根本不值钱,不过他还是会收下,说要去前面看看能换多少钱,于是车子开走,一阵热沙卷起,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这些移民最终会了解他们被骗了,于是开始徒步往北走,接下来就是简单的耐力问题。天气是关键因素,如果是炙热的夏天,死亡率就非常高,这就是为什么边界巡警的随机任务常会变成慈悲之举。
一夕之间事情有了转变。
有一整年的时间,巡逻车除了正常的逮捕、救援,也可能杀人毫不留情。有时候,通常是晚上,来福枪开火、卡车轰隆奔驰、突袭冲刺,直到有人从群体中孤立落单。他们会追着这个孤独的逃亡者,持续一、两英里,再开枪打死目标。之后卡车消失在黑暗中,引擎怒吼、大灯跳动、灰尘乱舞,令人震惊的寂静再度覆盖一切。
但不会永远这么干净俐落。
部分受难者先被殴伤,再拖到某个地方凌虐。有个年轻男孩的尸体跟仙人掌枝干绑在一起,还缠着带刺铁丝,身上什至有一部分的皮消失无踪。有人被活活烧死,有的被砍头,有的四肢残缺不全。三个年轻女孩被俘虏时间超过四个月,解剖时惨不忍睹。
幸存下来的家属没人提出申诉,因为他们都有非法者共同的恐惧感,不敢跟官僚打交道。可是这些故事开始在法律界和法律支援团体间流传,有律师和人权团体整理相关档案,最后议题终于得到应有的重视,开始进行初步调查。证据开始以不具名方式搜集,十七个可证实的谋杀案确立,再加上八个推估的案子,用来代表尸体未寻获、或已由家属收埋的案子。年轻的罗尔.盖西亚就包括在第二个数字里面。
档案里有份地图,大部分埋伏地点集中在一个梨形区块,涵盖土地大约一百平方英里,地图上的记号看起来就像污点。这块区域顺着一条南北轴线,南方凸出的大部分都落在回声郡境内,这表示受难者已经徒步走过五十英里,到了那时候,他们会非常虚弱疲累,完全没有抵抗能力。
边境巡警高层于某年八月进行全面彻查,这是第一次有谣言传出的十一个月后,该月底还有最后一起攻击事件,之后就没再发生过了。因为没有新的鉴识证据足供检验,所以调查无法持续下去,因此后来虽然采取了预防性措施,比方说严格控管弹药数量、增加无线电通报次数,不过仍没有具体结果。调查工作执行得很彻底,上级长官也确实盯紧,不过这种回顾式调查,加上以秘密方式在准军事化的世界中进行,而仅有的目击者又完全否认曾靠近边界,所以注定要不了了之。于是这桩案子就这样慢慢消退,时间拉长,谋杀事件不再,幸存者开始建立新生活,移民大赦也消弭了许多愤怒。调查节奏慢慢停止,四年后档案封存。
所以?爱丽丝说。
李奇用掌根把文件拍拍对齐,阖上档案,丢到后座。
我知道为什么她连戒指都要说谎了。他说。
为什么?
因为她其实没说谎,她讲的是实话。
她说那个赝品只值三十块钱。
她以为这是事实,某个佩科斯的珠宝商嘲笑她,告诉她那是个赝品,只值三十块钱,卡门就信以为真。可是实际上是珠宝商想骗她,想用三十块钱把戒指买下来,再用六万块卖出去,世上最老套的骗术。就跟档案里某些移民的遭遇一样,这就是他们对美国的第一印象。
珠宝商说谎?
他点点头。我早该想出来了,因为事实很明显。搞不好就是我们找的那家伙,当时我就觉得他不是什么优良店家代表。
可是他没骗我们。
当然没有,爱丽丝,因为妳是精明能干的白人律师,而我看起来是个不好惹的白人大块头。但她却是个矮小的墨西哥裔女性,孤身一人,急着想卖,而且心里很害怕。所以他看到卡门时看到的是只上门的肥羊,我们就不同了。
爱丽丝沉默了一下。所以这代表什么?她问。
李奇把车内灯关掉,在黑暗中微笑,伸伸懒腰,手掌放在前方置物箱上,伸展着肩膀肌肉。代表我们可以开始了。他说。代表我们已经准备就绪,代表妳应该开快一点,因为此时此刻我们大概领先坏蛋二十分钟,而我希望这种优势能保持越久越好。
她再次快速穿越沉睡的十字路口聚落,在四十三分内把剩下的六十英里跑完。李奇认为对一辆黄色四缸进口车来说,这种表现已经相当不错,更何况方向盘旁边还挂了个花瓶。她把车子转进大门,用力踩下煞车,停在门廊的阶梯下。门廊上的灯亮着,福斯扬起的灰尘在灯的四周笼罩成一片卡其色烟雾,此时时间已近凌晨两点。
车子不要熄火。李奇说。
李奇带头走到门口,用力敲门,但没有回应。试试门把,没锁。为什么要上锁?最近的十字路口离这里也有六十英里远。李奇把门推开,两人直接走进红色大厅。
把手伸出来。他说。
李奇从墙上的枪架把六把点二二来福枪全都拿下来,放在爱丽丝的手臂上,枪口、枪托交错以取得平衡。爱丽丝在枪枝的重量下脚步有点不稳。
把枪放到车里。他说。
上面传来脚步声,楼梯咯吱咯吱,巴比.古瑞尔从客厅的门内走出,手还揉着眼睛。他没穿鞋,穿着内裤,T恤,看着已被搬空的枪架。
你到底在干什么?他说。
把其他枪拿出来。李奇说。我要代表回声郡警长,强行征收你们的枪枝。我还是代理警长,记得吗?
已经没有了。
不对,还有,巴比。像你们这种高傲的红脖子绝对不可能只满足于几支点二二玩具枪,大家伙在哪里?
巴比沉默不语。
别跟我耍把戏,巴比。李奇说。现在想这些已经来不及了。
巴比愣了一下,然后耸耸肩。好吧!他说。
他赤着脚穿过大厅,推开一道门,通往一间小小的暗室,那原本可能是间书房。他把灯打开,李奇看到墙上有油井的黑白照片。一张书桌、一张椅子,还有另一个枪架上摆了四支30︱30温彻斯特步枪。七发杠杆式连发枪,漂亮的大家伙,枪托涂油,二十吋枪管,保养得很好。怀特.厄普也不过尔尔。
子弹呢?李奇问。
巴比拉开枪架底座的抽屉,拿出一个硬纸盒装的温彻斯特弹药包。
我还有些特别的子弹。他边说,边拿出另一个盒子。
这是什么?
我自己做的,威力比较大。
李奇点点头。全部拿到外面的车上,行吗?
他把四把枪从枪架上拿下来,跟着巴比到屋外
身后的座位上。巴比弯进车里,把子弹放在枪旁。李奇把温彻斯特步枪直立放在副驾驶座后方,然后转头面对巴比。
我要借你的吉普车。他说。
巴比耸耸肩,赤脚站在温热的土地上。钥匙在车上。他说。
你跟你妈现在开始待在屋里。李奇说。要是有任何人出来乱晃,视同不怀善意,懂吗?
巴比点点头,转过身,走到阶梯下,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进屋。李奇靠向福斯旁边准备跟爱丽丝说话。
我们现在在干嘛?她说。
做准备。
目的是?
任何冲着我们来的东西。
为什么我们需要用到十把来福枪?
用不了那么多,我们只需要一把,只是不想把剩下的九把交给敌人而已。
他们会来这里?
他们在我们后面十分钟路程。
那我们怎么办?
引他们去沙漠里。
会有枪战吗?
大概吧!
这样好吗?你自己也说了,他们是很厉害的枪手。
用手枪的时候是,而对付手枪最好的方法就是躲得远远的,然后用你所能找到的最大支步枪还击。
她摇摇头。我不能参与这件事,李奇,这样做不对,而且我连来福枪都没拿过。
妳不用开枪。他说。可是妳必须当目击证人,妳必须看清楚到底是谁攻击我们。这要靠妳完成,而且非常重要。
我要怎么看?那里不是乌漆抹黑的?
这点再想办法。
而且快下雨了。
这对我们有利。
这样做不对。她又说一次。应该让警察来处理,或是联邦调查局,你不能对着别人开枪。
空气中弥漫着暴风雨的气味,又起风了,他闻得到气压跟伏特数在冲高。
接战守则,爱丽丝。他说。我会等到他们有明显敌视举动后再采取行动,就跟部队作战一样,好吗?
我们会没命的。
妳会躲得远远的。
那就是你会没命。你自己说了,他们很厉害的。
他们厉害的是走到人前,开枪打爆他们的头,但一旦到了空旷区域,四周一片漆黑,面对步枪的火力会怎么样还是未知数。
你实在疯了。
七分钟。他说。
她回头看着从北方来的路,然后摇摇头,把档位排入一档,脚踩离合器。李奇探头进车子里,捏捏她的肩膀。
紧跟着我,好吗?他说。
他跑进车库,坐上古瑞尔家的吉普车,座椅往后调,发动引擎,打开大灯。倒车到院子里,回正,绕过车库,沿着泥土小径往空旷地开去。他看看后视镜,福斯紧紧跟在后面;再看看前面,第一滴雨水落在他的挡风玻璃上,大小如同银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