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旅馆的客房里足足十五分钟,试着将手上已有的拼图碎块,一块块凑起来,看能不能凑成一幅人类的悲剧图片。
假如,费巴仑谋杀了贾道德,我没有理由再去淌这场混水。
假如贾道德不是费巴仑杀的,我应该尽力保护他。他是我们的客户,他付过钞票,还会再付钞票。
我自己在玩火。万一警方找到那日记本,知道我自汽车旅馆尸体身上拿走了一串钥匙,我就不能自圆其说了。这下子,他们会把我打入十八层地狱,我一辈子也爬不出来了。
要从这种情况突破,有什么办法,除非我知道什么警方不知道的线索。
尹警官踢我的胸侧,到现在还在刺刺作痛。我轻轻用手指按一下,看我的肋骨是不是被踢断了。按下去的时候痛得更厉害,我还真不知道肋骨是否断了。
我的下颔骨也在痛,那是他揍我一拳的地方。我把嘴张大,知道下颔骨倒还没有断。
我自椅子中站起来,全身又酸又痛。足足一分钟后,才能开始动作。
市场街上有不少电动射击游戏的店,廉价的纪念品店、酒吧,和其他骗水手钞票的陷阱。
我叫了一辆计程车来到这里,叫司机等候。
我找到一家自助自动配钥匙的机器。
我投币先购了不少母钥匙,开始工作。
对开贾道德公寓房的钥匙,我配了两只相同的。
做完那两只之后,我随便好玩似地做了各种不同的钥匙。
做钥匙也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我取一只母钥匙,爱怎么设计就怎么切割。据我所知,这些钥匙并不能开世界上任何一扇门的锁。
我做了两套,每套六支钥匙。我顺便在附近店铺买了两只皮的钥匙夹。我把贾道德公寓复制钥匙,在两只钥匙夹中各放了一把,再把其他无用的钥匙,分别装在钥匙夹中。
我把这二只钥匙夹带到后街,把它们泡在阴沟水里,把它们用脚踩,把它们在地上磨,再用手帕把它们擦干挣,又放回到口袋里去。
我回去旅馆。
职员说有过一通电话找我。对方没有留言,但说十五分钟后会再打来。是个女人声音。
我回自己的房间,用热毛巾敷我受创的下巴,一面等着。
电话铃响。
苗露薏的声音在彼端发言。
哈啰,唐诺。她说:你怎么样?
非常不好。
你走了,帽子没有带走。
我被撞出去了,帽子被迫留在妳那里了。
她银铃似地笑了。她说:你总是喜欢一字不错地咬文嚼字。要把帽子拿回去吗?
可能的话。
我这里完全是开放的。
妳在哪?在公寓吗?
不是,那个公寓对每个人都太方便了,随时可以进进出出。
妳的客人怎么样了?
他们把他留置在里面。
我的帽子在里面?
没有,在我身边。
妳在哪?
我在一家就在你旅社对面的大餐厅里,这里有间餐前接待室,专门用来给淑女坐下来,等候后来的绅士的。我端庄贤淑地坐在里面。这里叫白云天。我
我知道在哪里,我见过。
要下来吗?她问。
下来后做什么?我问。
喝酒。
又做什么?
吃饭。
再做什么?
谈话。她说,笑得像银铃,你下不下来?
下来啰!我说,把电话挂上。
我把一只复制钥匙夹放进口袋。我小心地把另一只钥匙包在一堆换洗衣服里,放在行李袋的最下面。
我乘电梯下楼,把我的钥匙交回给柜台。我交代服务的人,不论什么人来看我,都说我要很晚才回来。这个旅社是一个典型的旧金山小旅社,每天只有少数真正的旅客,大部份都是老年的包月的客人。柜台服务员也兼接线生,帐房多半就是经理自己。
街道很斜,我一路向下走,全身一路在痛。
苗露薏在等我。她仍穿着那一套黑色低剪裁的小礼服,全身曲线仍是那么迷人,她笑得像是心花怒放。哈啰,唐诺,她说:我以为你要黄牛了。
不会,我怎么会黄牛。我告诉她:我的帽子呢?
当然在衣帽间。她递给我一张收据:你自己得花点小费把它领出来,不过,衣帽间的小姐非常漂亮,裙子很短,腿更美,值回票价。
我们在这里吃饭吗?我问。
看你的口袋决定。
这里有多贵?
非常贵。
妳有多饿?
非常饿?
我们在这里吃。我说。
我已经用你的名字订了一张桌子。她说:桌子大概二十分钟以后就有了。我们去酒吧先来二、三杯酒。
她在鸡尾酒廊里选了一角安静的地方。她先把自己滑进卡座的软椅,伸手拿起一块洋芋片送进嘴里,两眼扇啊扇地看向我。
我觉得你这个人还不错。她说。
还有呢?我问。
还不够啊?
不够。
她笑了。
一位侍者过来,她要了一份双料曼哈顿。
我要曼哈顿就可以了。我说。
也给他来个双料的。她向侍者道:我不希望比他喝得多。
侍者点点头,一声不响退下去。
我们拨弄桌上的洋芋片和混合的果仁,等侍者把鸡尾酒带来。
两杯都是双料的。
我付了酒钱,又给了他一元小帐。相信他至少暂时不会来打扰我们。
我们互相碰杯。苗露薏在把杯子放回到桌子上之前,一口喝掉了一半的曼哈顿。我需要喝一些。她说。
我啜了两口,把杯子放下来,取了一块洋芋片。我问:露薏,有没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她睁大两眼:不对劲?
妳为什么要找一个私家侦探?
什么啊!我不要私家侦探。
妳要找我。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我说不一样就不一样。
我不开口。
她等候了一下,终于说:唐诺,我认为你自己低估了自己。你很吸引人的。很多自以为吸引人的男人,在女人面前太装腔作势了,所以很恶心,你不会。
你不难看,穿着合宜,身材适中,最好的是一切自然,不做作。你有绅士作风反正,很吸引人。
我不说话。
唐诺,有女人追你吗?
没有注意过。
有人追你,你会注意到吗?
不知道。
看来你还是有些呆。
妳在追我吗?
她犹豫了一下,眼睛里神采一闪。是的。她说。
容我说几句话。我说。
她低声言道:随你说什么,唐诺。
好吧,我说:今晚上妳有一个约会。妳为这个约会已经精心穿着好了。这一定是一个妳对他有点意思的男人。妳一直想把尹慕马赶出妳的公寓,以便可以准时赴约。你不希望他留在妳公寓里。但是这个约会对妳而言又是如此重要。所以,你最后决定妳要自己单独离开公寓,把门关上,让尹警官去留在里面,看他能怎样。
我离开公寓后,发生了什么事,使妳害怕了?妳把约会回掉了,开始给我打电话。一定是妳有求于我什么东西,妳說吧。
她转动着鸡尾酒杯,把鸡尾酒杯在两手的虎口中晃动。她两眼不看我。
为什么不说我被人放了鸽子呢?
不会的。
凭什么?
什么人也不会在妳面前黄牛。妳有的正是他们要的。妳自己也清清楚楚。
她又搓弄着鸡尾酒杯,突然她一口把酒干了。
唐诺,我再来一杯,好吗?
只要妳不逼起我也来一杯。
不会的。
我用眼看向侍者,又看向她的空杯。侍者看向我的杯子,把眉毛抬起。
我摇摇头。
他笑笑懂了,自己走向调酒柜台。
苗露薏不停搓弄酒杯,直到侍者送来第二杯双料的曼哈顿。我又付了酒钱和一元小帐。非常谢谢,先生。他说。
我想这些下去,她就够了。我说。
应该是的,先生。
侍者走后,苗露薏看向我,看向桌面,又看向我,叹出一口长气。
唐诺,她突然道:我要你帮忙。
说出来比藏在肚子中好。
我有麻烦了。
我不一定能帮妳忙。
为什么?
我已经替费巴仑做事了。
这对帮我忙有什么关系?
也许有,如果与费巴仑有权益冲突,我就不能帮妳了。
我只要和你谈谈。我不能闷在肚子里。
我的耳朵听听,不会对费巴仑有权益问题。先要告诉妳,我不一定能帮助妳。而且,妳說的事我也不一定能保密。
你会向谁说呢?
我可能为我客户利用妳给的资料。
做什么?
帮助我的客户。
那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她说。
也许妳不说,但是我可以替妳說。
替我说什么?
說妳要告诉我的。
不可能,你不可能。
我说,妳是多久之前和贾道德结婚的?
五年前。
那时候贾道德人不坏。我说:他有点固执,有点自以为是,但是人不坏。他没有钱。我不知道你为何喜欢他,又为何嫁给他?但是你们结婚了。贾道德有一件事,最后变成了坏习惯。
什么?她问。
他坚持要写日记。我说:在日记内,他写下内心深处不轻易对人言的心事。蜜月一过,妳发现这件事,妳开始看他的日记。妳特别喜欢从他的日记中来看他对妳的看法。蜜月一段是精彩的,他說妳的一切,妳都喜欢。
她睁大眼睛。唐诺,你怎么知道的?
之后,我说:一、二年过去了。再美丽的也变得平常了。妳看贾道德看惯了。他祖父死了,他得了一笔遗产。
此后,贾道德完全变了一个人。他忧思、他担心,渐渐的,本来的自以为是,转变为全世界都是罪人,他要救全人类。妳变成不可能和他共处。妳强忍了半年之后决定走人。
妳怕贾道德抵死不肯和你离婚。在妳认为,道德已经发展成破镜绝无可能重圆的个性。你要欢乐,要冒险。道德要平静守戒。我想,之后妳也有过一两位闯入妳生活圈子的男人。贾道德对他们都起疑心。万一要诉讼,这些都变成妳这一方的困扰。
反正,妳决定先要有些保障,所以在妳离开的时候,妳偷了贾道德的日记!那一本在他祖父将死前一段时间的日记。
她的脸都听白了。她的眼睛睁大,有如手中的鸡尾酒酒杯杯口。
唐诺,她讲:什么人什么人告诉你这一些的?
我自己告诉自己的。我说:贾道德的日记,对他祖父死前一段时间描述得很清楚,事后有六个月谈到怎样使世界更纯洁,使人类能居住,又说到赎罪什么的。自此以后,就没有再记了。
这只表示一件事。日记本不在他那里,他无法在同一本上写下去了。他祖父死后六个月,妳在雷诺离婚成功。随便什么蹩脚侦探都会知道,日记是妳走的时候带走的。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的呢?
我在调查一件案子的时候,我喜欢深入研究。
但是,唐诺,警察和你作对,或者可以说你在和警方作对。他们不会和你合作的啊!
我也不要他们合作。
她把玻璃杯放桌上,圆圆的杯底在桌上打圈地磨。她的嘴唇在发抖。
我说:贾道德的祖父死后六个月,他丢了他的日记。极可能从此他没有再见到过。但是,日记在他公寓出现。问题是,日记是怎样到公寓去的?
怎样回去的呢?
只有一个可能,我说:妳放回去的。
我放回去的?
是的,你放回去的。
唐诺!你疯了。你我为什么要放回去?
因为这家伙老想干涉妳的私生活,妳烦了。我说:你要警方找到日记。妳知道一定会有人去搜索他公寓的,所以妳把偷来而保存了四年的日记本放回他公寓去,目的是要警方能找到它。
不是警方,她说:是你,我要你能找到它。
为什么?
因为我对他自以为是我的守护神,已经厌倦。我是个成人,我知道好坏。我有自己的生活要过。我结过婚,我知道什么可做,我不会一辈子听我前夫的传教式控制。
那妳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叫他滚远点,我问:而要用如此麻烦的方式呢?
她又用玻璃杯底磨了一下桌子:他一直在给我钱啊。
为什么?
他的良心在责备他。他是我丈夫,我曾经是他太太。他发过誓要爱我,要支持我。
我冷冷地看向她:还有一点恐吓的成份,是吗?
没有,唐诺,完全没有。他一直不知道日记在我手上。他也绝不会猜想到我对他祖父的死亡有什么疑心直到
直到什么时候?我开口。
直到你来看我,直到你告诉我,他写过这封可怕的信。直到那个时候,我才觉得我应该有所行动。
好吧,妳有了什么行动?
她说:我心中惧怕了。就在你来看我的时候,贾道德正在同一幢公寓,同一层楼,同一走道再向前一点,在拜访裘家。我怕你会因为我不小心漏出风声而发现他在这里,又怕你会发现他开的那辆与众不同的跑车
我显然在这件事情上面疏忽了很多。我说:告诉我,此后又怎么了?
我把你送走。她说:我走过走道,走到裘家。我告诉贾道德,我一定要单独见他。
他出来了?我问。
他乖乖地听话。她说:我想他是一直想破镜重圆的。
妳告诉他什么?
我说了很多。我告诉他,我知道他写过这样一封信。我告诉他,他要是希望我会同意他做这种糗事,他是在做梦。
又如何?
于是他诉说他所以如此做,是为了我好等等。我生气,我告诉他,不可以自以为是掌管全世界的主宰。我我叫出声来,说他是杀人凶手。
于是如何?
他想要否认,但是他整个人泄了气了。
妳有没有告诉他,日记在妳手中?
没有,当然没有。他对日记的去向一点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丢失了。
这下子妳怎么善后的?我问。
我告诉他,你是一个非常聪明的私家侦探。我说他寄这种信,本身就犯了恐吓罪,是要坐牢的,而且用邮寄这种信,还犯了联邦的邮政法,都是刑事罪。我告诉他,一旦坐了牢,政府还会调查他的祖父是怎样死的等等。
他担心吗?
吓死了。
他怎么办?
他只能照我叫他做的去做。我告诉他,在凡利荷有一个我知道的汽车旅馆,要他去那里藏起来,直到你离城为止。我问他,在他公寓中会不会有什么犯法的证据。他说有,有他写给姓费的两封信的复写纸副本。
两封信都有副本?
他是如此说的。
又发生什么了?
我告诉他,要走就立即走,而且你一定会追着他来的,又说他那辆车很容易被查到。我说万一你找到他的话,他一定会什么话都瞒不过你。我告诉他,今日的侦探,调查对象的背景是必然之事。我说即使你目前尚未调查他祖父的死因,你也很快会办这件事了。
换句话说,妳猛唬了他一阵,使他怕了?
我吓得他姓什么也忘了。相信我,他从来不知道我对他祖父的死因有过怀疑,我提出这一点时,他如天雷击顶,面孔都绿了。
我也提醒他,在他祖父死去之前,他是个不错的人。自他祖父死后,为了他和罗琳所做的事,造成了他的罪恶感,他完全变了个人。
妳真提到了罗琳?
当然,我提到了罗琳。她也是其中的一份子。多半她还是主谋的人。
他听了怎么办?
吓得要死。他把公寓钥匙给我;他说他立即要去凡利荷。他说他连回公寓去拿牙刷和换洗衣服的险都不要冒了,他会沿路买一些。他要立即走。
他要我去他公寓,自写字桌中去找出那两封复写纸副本。除此之外,还有不少他以假名寄出去的类似信件的副本。
说下去,我说:此后怎么了?
他就去他的凡利荷了。她说:我照他的话去做了。
等一下,妳去拿了二封信的副本,又拿了他说的一切?
是的。
又如何?
我等到午夜。我去凡利荷。我确定没有人在跟踪我。我非常小心。
好吧,我说:妳自己去凡利荷,妳非常小心,又如何?
我敲他住的房子的门。没有人应门。门没有关,我走进去看了看。我有点奇怪,因为道德的车就在门外。
那是什么时候?
到那里的时候大概一点半。
又如何?
道德你知道的他死了。
妳怎么办?
我拿出他的钥匙来我要放回到他口袋去,我就是没有办法去接触尸体。我把他上衣衣角拉起来,用脚尖把钥匙踢进衣服下面去。我我不敢碰到他的尸体。
又如何?
我回到家,用了不少脑筋。这件事,罗琳反正是有份的,道德和她是同等罪状。我对罗琳自以为清高也受够了,我讨厌她盯在我背后要监视我的样子。我想到要翻身。我回到道德公寓中,把已经拿出来的信件放了部份回去,同时把日记也放了回去,使警方可以找到它。
但是,你把钥匙放回给道德的尸体了,我说:妳怎么进得去呢?用什么钥匙呢?
你不明白吗?唐诺,她说:那个公寓,从前我和道德结婚在一起的时候,是我们两个住的地方。我离开他,我带走我的一套所有的钥匙。非但我有公寓门上钥匙,写字台、桌子、抽屉的钥匙,我也都有。这一点,道德是不知道的,所以才会再把他的钥匙给我。我相信他已经完全忘了我自己也有一套钥匙。
妳到什么时候?才想通如此好的方法的?
一直到反正天色已全亮了。清晨吧。我一直也睡不着。我喝了一二杯酒,倒在床上,我翻来翻去,于是这个办法突然出现在脑中。我可以把这些东西放回去,要警方找到它们我就如此做了。
警方会发现公寓钥匙妳也有,我说:于是
不会的,他们不会。我把东西放回去,钥匙已经没有用了。我在海湾大桥上把它们抛了下去,一辈子也不会再出现。
说下去。我说。
唐诺,没有了。我我到过凡利荷。我相信没有人见到过我,但是我我不明白,为什么警方没有提起过突然她停下来。她看向我,好像以前从来没有见过面似的。
唐诺,你浑蛋,一定是你。她喊道。
什么一定是我?我问。
她说:你进过公寓房子。是你拿走了那些信的复写纸副本,否则你也不会知道日记内容。
我怎么进得去公寓房子?我问。
唐诺,反正你去过那里,是吗?
妳的想法真荒唐。我说。
她静了一阵,问道:我该怎么办?
要办的都办过了。我说。
我是问,以后该怎么办?
露薏,一起头我已经告诉過妳,我可能不便给妳任何建议。
因为费巴仑的关系?
是的。
但是这件事和费巴仑无关。他的权益和我无关。
目前还不知道。我极可能把妳当做代罪的羔羊。
唐诺,什么意思?
没特别意思,举例告诉妳而已。
你不会真的这样对付我吧?
当我接受了一个客户的时候,我只知道客户的权益,连我自己也可以随时当一阵子代罪羔羊的。
但是,我把你当朋友,才告诉你这些秘密的啊!
妳没说什么,大部份都是我在说。再说,事先我警告過妳,我是替费巴仑工作的。
她用愤怒的眼神看着我,她说:唐诺,至少你应该办一件事,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办?
看,我说:侍者来带我们去餐桌了。下一件事,我和妳一起办,我们来好好吃一顿。
我站起来,带她去餐厅。
再说,我告诉她:千万别以为我欠你什么,我什么也不欠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