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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大宝藏 倪匡 7079 2023-02-05
他们两个人,每人都只将话讲一半,希望对方能够接下去,可是看来,谁也不是那么容易上当。希特勒立时冷笑着,道:你知道什么,只管讲出来,如果我认为对我有价值,你就可以得到报酬! 年轻人苦笑了起来,他知道什么呢?他其实什么也不知道,可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却又非说一些什么不可,而且,他还得装出胸有成竹的样子来。 他向前略俯了俯,道:希特勒先生,你在找一个人,是不是? 希特勒仍不动声色,只是用他灰黄色的眼珠,望定了对方,年轻人觉得在他的逼视之下,喉咙有点发干,他索性无中生有地道:我知道这个人的下落。 年轻人在半小时之前,就是凭着这句话,才能见到这位古怪的希特勒先生的,这时,他讲来讲去,其实还只是那句无中生有的话,并没有什么新的讲出来,可是这一次,他这句话一出口,他却看到希特勒将手伸向烟灰缸,在不断地弹着烟灰。

希特勒虽然没有出声,可是他的那种小动作,却充份说明了他心中相当紧张,对某一件事,希望获得答案,而且还十分焦切,这是一个人的行动所表现出来的语言,自然瞒不过年轻人的眼睛。 然而年轻人的心中,也在思潮起伏,他知道自己,误打误撞,已经说中了对方的事,这位古怪的希特勒先生,的确是在找一个人。 令人奇怪的是,他是在找什么人呢?以他的财力而论,要找一个人是十分容易的事,全世界的私家侦探,都可以为他服务,照说是不应该出现什么困难的。 在年轻人思索之间,希特勒已经恢复了镇定,喷出了一口烟,说道:好,那么,请你告诉我,她在哪里! 希特勒先生讲了这一句,略顿了一顿,年轻人心中又是一动,直到这时,他才知道希特勒要找的,原来是一个女人。

而在年轻人还没有回答之前,希特勒又道:同时,你可以提出你所希望得到的报酬! 年轻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个古怪的家伙,极想知道一个女人的下落,这个女人是什么人呢?是奥丽卡公主?年轻人一想到这里,立时不由自主地摇摇头,心中道:不会,虽然奥丽卡在追踪他,但是看来,他和奥丽卡扯不上任何关系。 花心思去猜想他在找的女人是什么人,那实在是绝不会有任何结果的事,但是如果根本不知道他要找的女人是什么人,又怎么能继续混下去呢? 年轻人又咳嗽了一下,在那一刹间,他突然生出了一个很有趣的念头来,无论如何,他得假设一个女人,才能无中生有地讲下去,希望能够多了解对方一点,那么,假设一个什么女人呢? 从对方的名字上着想,当然,假设的女人,最好是伊娃了。那个有着淡金色头发的美丽女郎,曾经是德国元首希特勒的情妇,而据说,他们是在柏林被围攻,最危急的时候,在地下室中结婚的,婚后,立即就自杀了。

有了这样的一个假设,年轻人立时觉得轻松起来,要再说下去就容易得多了。 年轻人一面迅速地转着念,一面道:我当然希望得到你的报酬,不过我不能保证你可以见到她! 希特勒有点焦急,道:为什么?她在哪里,你说,她在哪里? 年轻人决定将自己的假设,进行到底,假设眼前这个希特勒,就是德国元首,他逃了出来,隐匿了多年,又经过了整容,甚至改变了他的习惯,这时,又想找回他生平唯一爱过的女人。 (在他作这种假设的时候,他自己也觉得好笑。) 年轻人又想,在当时的危急情形下,德国元首可能是在仓猝间一个人逃亡,没有来得及携带他心爱的女人,而最先攻进柏林直捣元首秘穴的是苏联红军,那么 当他想到这一点之际,他不禁高兴起来,觉得自己的想像力很丰富。

他又向前俯了俯身子,道:先生,你听说过契卡? 年轻人在这样问的时候,预期着对方的反应,一定还是十分冷淡的。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那位希特勒先生,却陡地挺直了身子,而且,他的面肉,也在不住抽动着。 过了半晌,希特勒才道:是的,我听说过,但是这个组织,在列宁死了之后,就已经被解散了! 年轻人笑了笑,道:是的,这个名称的组织被解散了,但是另一个同样性质的组织,在史大林的控制之下,更严密地组织起来,而且,在他们的内部,还是沿用着契卡这个名字,这个组织,就是令得西方情报机关,伤透了脑筋的苏联国家安全局。 希特勒先生干笑了起来,任何人都可以听得出,他的那种笑声,并不是觉得对方的话好笑而笑了出来的,全然因为对方的话,令得他有一种极端的无可奈何之感,他才会这样干笑起来的。

年轻人也不禁有点吃惊,他本来全然是在胡言乱语的,而他一切胡言的根据,是全在于眼前的这个希特勒,是真的德国元首,可是如今,他讲的话,似乎全触动了对方的心事,那样说来,岂非 就在年轻人吃惊之际,那位希特勒先生,已经站了起来,道:我明白了,谢谢你,你要什么,请告诉我! 年轻人又怔了一怔,一时之间,他倒提不出什么条件,只好道:随便你吧,先生。 希特勒先生摆了摆手,已经作出了送客的姿势,年轻人只好向门口走去,当他离开那房间之后,那位女秘书已经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一张支票,微笑着,交到了年轻人的手中,道:这是希特勒先生给你的! 年轻人接在手中,看了一看,不禁吹了一下口哨,支票的面额是十万镑。 他自然不会在乎十万镑,可是,他做了些什么?他只不过是讲了一番连他自己也不相信的鬼话。

而且,就算他讲的那些鬼话,希特勒先生又在他的话中,领悟到了什么?难道他以为他要找的那个女人,真的落在苏联特务的手里了? 这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年轻人拿着支票,一直向前走着,那位女秘书,也一直送他到了电梯前,年轻人转过头来,向那位金发美人,望了一眼,笑道:你知道吗?你的脸上如果有笑容,那就美丽得多了! 女秘书笑着,作了一个接受赞美的神情,年轻人顺手将那张支票,塞进她的手中,道:这算是我送给你的礼物,谢谢你的微笑! 在女秘书的极度错愕间,年轻人已踏进了电梯,而电梯的门,也随即关上了。 出了电梯,穿过酒店的大堂,向外面走去,年轻人的心中,仍然是一片惘然,当他快到了门口之际,奥丽卡公主突然在他的身边出现,掀起了宽边帽子,向他作了一个鬼脸。

年轻人忙拉住了她的手,说道:来,我有话要对你说,关于你追究的那个怪人! 奥丽卡不屑地说道:你对他知道多少? 年轻人笑道:可能比你更多我刚才见到了他,和他交谈了二十分钟! 奥丽卡现出满脸不相信的神色来,但是她仍是被年轻人拉着,来到了酒吧。 酒吧中,人不多,很适宜促膝谈心,年轻人一面啜着酒,一面将刚才的经过,毫无保留地对奥丽卡讲了一遍,包括他自己的假设在内。 奥丽卡怔怔地听着,等到年轻人讲完,她才道:他,他究竟是什么人? 年轻人摊了摊手,道:这正是我想问的问题! 奥丽卡斜着眼,将头凑向年轻人,年轻人可以感到她口中喷出来的那股暖意,而奥丽卡的神情,也十分神秘,压低了声音,道:他就是那个希特勒!

年轻人也压低了声音,道:看来,这是唯一的答案! 奥丽卡又道:他要找的那个女人,就是伊娃! 年轻人也道:对,他生平只爱过一个女人! 两人互望着,眨着眼,然后,又突然一起大笑了起来,他们这时,忽然大笑,当然是认定了他们刚才所谈的,全然是绝不可能之事的缘故。 就在他们纵笑之际,一个身形高大、仪表非凡的男人,向他们走了过来,而且,他自己拉开椅子,道:为什么那么好笑? 他一面问,一面坐了下来,奥丽卡和年轻人互望了一眼,坐下来的是土耳其皇,奥丽卡立即道:陛下,看来你不是无意之中遇到我们的! 土耳其皇道:是,我知道你他望着年轻人,你刚才见过那位希特勒先生。 年轻人点头道:是的,你是不是想打他的什么主意?陛下!

土耳其皇笑了起来,搓着手,道:对,我想两位不致于插手? 年轻人又和奥丽卡互望了一眼,同时摇着头,土耳其皇十分高兴,年轻人道:你有什么计划,是不是可以讲来听听? 土耳其皇立时作出一个狡狯的神情,摇着一只手指,道:当然不! 年轻人笑着,道:我教你一个法子,可以使你立即会见希特勒先生,而且如果应付得宜,你还可以得到一张十万镑的支票。 土耳其皇几乎跳了起来,道:真的?请你告诉我! 奥丽卡道:条件是你的计划! 土耳其皇苦笑了起来,道:现在我究竟是在向谁讲话,他还是你? 奥丽卡立时道: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土耳其皇望了望年轻人,又望了望奥丽卡,喃喃地道:恭喜,恭喜! 年轻人的脸上有点发热,心头也怦怦跳着,当然他不会是害羞,而是奥丽卡的那句话,使他感到了兴奋和刺激。

奥丽卡又道:怎么样? 土耳其皇叹了一声,道:我实在还没有具体的计划,但是那个怪人,好像有用不完的钱,当然,得想办法,帮他用一点。 奥丽卡道:对!帮他用一点! 年轻人皱着眉,道:如果利用人家的感情,我不是十分同意! 奥丽卡道:怕什么,给他一点希望,总比他完全没有希望好! 土耳其皇叫了起来,道:我不明白你们在讲些什么! 年轻人向土耳其皇招了招手,土耳其皇忙伸过头来,年轻人在他的耳际,低声说了几句,土耳其皇极其高兴,道:好,我这就去,我什至可以代他到莫斯科,只要他肯出钱! 年轻人和奥丽卡已一起站了起来,离开了酒吧。土耳其皇怎么和希特勒打交道,他们都没有兴趣过问,因为在他们来说,一切都只不过是游戏而已。 走出酒店,奥丽卡一直依偎在年轻人的身边,他们毫无目的地慢慢走着,谁也不说话。 自年轻人和奥丽卡相识,共聚以来,很少有这样平静的时候,他们慢慢向前走着,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渐渐地来到了一座大喷水池之前,他们又自然而然,在喷水池边,坐了下来,望着一股股的水柱。 年轻人很欣赏这一刻光阴,他讲着自己这些日子来的兴趣,也提及了朱丰,更提及了这次拍卖会,和朱丰的珍藏,出乎意料之外的多。 奥丽卡公主静静地听着,她甚至像一个小女孩一样,伸手去兜住喷泉洒下来的水,神情开朗而快乐。 等到年轻人的话,告了一个段落,奥丽卡忽然眨着眼道:你难道不觉得,一个籍籍无名的钱币商,竟然有着这样丰富的珍藏,这一点,很令人感到奇怪么? 年轻人略想了一想,道:当然,我感到奇怪,但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讲到这里,摇了摇头又道:而且他死得很离奇,凶手也没找到 奥丽卡忙道:他住在哪里? 年轻人仍然摇着头,道:我不知道,我从来也没有问起过,我只是和他在他的铺子中碰头的! 奥丽卡忙道:带我到他的铺子里去看看! 年轻人怔了一怔,道:为什么? 奥丽卡完全若无其事,道:不为什么,只是觉得奇怪,而我的心中,是最藏不下奇怪的事情的! 年轻人又皱了皱眉,他心中却有点觉得不对劲,是由奥丽卡忽然对朱丰产生了浓厚兴趣这一点而来。 但是,他还是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答应了奥丽卡。 他们离开了喷水他,继续向前走着,不多久,就走进了那个商场,可是,当年轻人带着奥丽卡,来到了朱丰的钱币店门口之际,两人都不禁笑了起来。 那家小古董店还在,可是朱丰的钱币店,已经不见了,代之而设的,是一家服装店。 他们笑着,又向前走了开去,令得旁人莫名其妙。来到了商场的出口处,奥丽卡停了下来,掠了掠头发,道:很高兴和你见面,再见。 年轻人呆立着,不出声。 他和奥丽卡的每次见面,大大小小,总有一场风波,这次,奥丽卡什么也没有做,就这样要分手了,在别人而言,这是很正常的,但是对奥丽卡来说,那却是一种反常,年轻人刚才就有点感到不对劲,这时,这种感觉更甚了,他微笑着,道: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奥丽卡伸手在年轻人的胸口,轻轻一推,神情温柔,声音动听,道:不必了,谢谢你! 年轻人趁机握住了奥丽卡的手,道:你真的没有话要对我说了? 奥丽卡微笑着,摇着头,她的双眼之中闪着光,道:真的没有了! 奥丽卡双眼中闪耀着的那种光芒,更令年轻人不放心,但是他却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点了点头,两人一起来到商场出口处,奥丽卡扬手,一辆由穿制服司机驾驶的大房车,立刻驶了过来,奥丽卡来到车前,向年轻人回眸一笑,登上车,车驶走了。 年轻人在商场门口,只站多了半分钟,立时截了一辆街车,十分钟之后,他走进一家汽车出租服务公司。这家公司的业务是连司机出租华贵的汽车给人,年轻人在奥丽卡登车之际,留意到了车尾的一块小招牌,就是这家汽车出租公司的。 一个女职员有礼貌地接待年轻人,年轻人道:我知道贵公司和每一辆车的司机,都有无线电联络,我想知道其中一辆车子,现在在什么地方? 女职员现出为难的神色来,年轻人笑着,取出了一张大钞来,塞进女职员的手里,女职员开始有点不知所措,但随即微笑着走了开去,三分钟之后,她就回来,微笑道:车子到一家拍卖公司的办事处。 年轻人呆了一呆,奥丽卡到那家拍卖公司去干什么?但是他立即明白了,奥丽卡是去查谁要委托拍卖行,拍卖朱丰的那批珍藏。 十五分钟之后,年轻人走进了那家拍卖公司的办事处,也不能确知奥丽卡是不是得到了她所要的资料,但是奥丽卡已经离去了,奥丽卡要做一件事,是很少会不达到目的就离开的,所以他可以猜到,奥丽卡成功了。 他走向离他最近的一个职员,道:刚才有一个黑发美人来,是哪一位和她接头的? 那职员指了指坐在最里面一张桌子后面的一个秃头男子,年轻人走了过去,伸手在桌上敲了两下,等到秃头男子抬起头来,他就道:刚才那位小姐得到了什么答案,我要同样的一份! 秃头男子现出慌张的神情来,年轻人俯下身,道:别怕,她给你什么报酬,我付给你同样的。 秃头男子忙低声说道:低声点,低声点,这是不合规矩的! 他一面说,一面眼珠转动着,东张西望,然后在一张纸上,迅速地写了一个数字,年轻人用身子遮着自己的双手,取出笔,向秃头男子眨着眼,将钞票塞了给他,秃头男子抽出一张表格来,推向年轻人。 那是一份拍卖委托的表格,由委托人填写的,年轻人第一眼就看到,拍卖物件一栏之中,填着大批珍罕钱币,目录另详。 他迅速地看下去,委托人一栏上的名字是朱兰,年轻人才刚看到了地址,在身后听到了脚步声,秃头男子慌忙用一份文件,将那表格盖上。 年轻人向秃头男子笑一笑,转身走了开去。 不出他所料,奥丽卡果然是来找朱丰的承继人的,朱兰,那是一个女人的名字。但是年轻人却不明白奥丽卡的目的是什么。 他也知道,奥丽卡这时,一定是去找那位朱兰小姐了。他离开拍卖公司,来到了住所,并不进去,立时上了车,照着那个地址,疾驶而去。 那地址是在郊外,当车子驶上了车辆稀疏的郊外公路之后,年轻人加快了速度,朱丰的住所竟然会在那么遥远偏僻的郊外,这一点倒是年轻人实在料不到的。 等到车子快驶到目的地时,夕阳已经西斜,眼前是一片金红色,在一片晚霞之中,年轻人看到了那幢孤零零,竖立在围墙之中的房子。 围墙是灰砖砌成的,灰砖已经剥蚀了,近墙脚处生着厚厚的青苔,由此可知它年代的久远,那屋子的样子也很古怪,不中不西,看来有一股阴沉之感。 年轻人停下了车,向前看去,看不到奥丽卡的车子,也看不到有别的人,当他车子的引擎声停止之后,除了清风微微吹拂,和围墙内几株大树上,传来一两下归鸦的叫声之外,简直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那幢古老大屋,在晚霞的笼罩之下,仍是一样不减其诡秘。 年轻人略想了一想,下了车,在一条杂草丛生的小径上向前走着,来到了围墙脚下,然后,又贴着围墙向前走着,他期望他在这样走的时候,可以听到围墙内传来的犬吠声。 可是他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四周围仍然那样寂静,这种寂静,更使心头,增加一种莫名的诡异之感。 转过了墙角,年轻人来到了大铁门之前,铁门看来很厚重,但是所有的铁枝,全生锈着,从铁门中可以看到那个被围墙围住的大花园,那个大花园,在全盛时期,一定很引人入胜,但这时看去,却一片荒凉,一个大喷水池之中,一点水也没有,反倒长满了杂草。 这时,晚霞已迅速地转为紫色,映在屋子前面,大厅的那一排亮亮的花玻璃上,闪闪生光。 年轻人想在门旁寻找门铃,可是却找不到,他只好伸手去推铁门,铁门倒是一推就开,只不过在铁门被推开之际,发出一阵轧轧的声响。 年轻人走了进去,碎石铺成的道路上,长满了野草,年轻人来到屋子的石阶之前,裤脚上已经沾上了十几颗摄衣、刺芒草。他未曾跨上石阶前,先大声道:有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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