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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四部:某国大使亲自出马

蓝血人 倪匡 6760 2023-02-05
在我讲这几句话的时候,我心中又不禁起疑。 因为木村信一直是望着我的,然而一听到我提起了那天外来物,他却又转过了身子,不和我正面相对,而且,面上的神色,也十分难以形容,就像上两次我提到天外来物之时一样! 我心中又动了一动,但是我仍然不知道那是什么原因。 我站起身来,道:我可能还要来请教的。 木村信恢复了常态:欢迎,欢迎。 他送了我出来,我心中暗忖,颇有通知东京警局,注意木村信安全的必要。我不用升降机下楼,而由楼梯走了下去。 不一会,我便出了工厂的大门,回头望去,工厂办公大楼木村信的办公室,灯光仍亮着,想起木村信刚才的话,我又有身在梦中之感! 我低头向前缓缓地走着,心想事情已有了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发展,我应该向纳尔逊先生联络才是。我加快了脚步。

但是走不多远,我已经觉出有人迅速地接近了我。 我立即转过身来,那人已站在我的面前,就着街灯,向那人一望,我也不禁一呆,那人竟是某国大使馆本人!那着实是使我吃惊不已的事情。 要知道,在东京,某国大使是一位十分重要的人物,因为他代表着一个大国,甚至可以说代表着一个庞大的集团。 这样一个重要的人物,如今竟在夜晚的街头,跟在我的后面,事情的严重,实是可想而知! 所以,当我一看清楚站在我面前的,竟是某国大使本人之后,足足有一分钟之久,我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大使的面上,带着一个十分残忍的笑容,像是我是他的猎物一样,一眨也不眨地望着我。 我好不容易,才勉强地浮上了一个笑容。 我一见某国大使,便已料到,连大使也亲自出马了,那么,包围在工厂之外的特务,只怕足够对付一大群人,如今,他们的目标只有我一个人,自然是绰有余力的了。我并没有打算反抗。

果然,就在我发呆的那一分钟内,四面八方,都有脚步声传了过来。 我四面看去,只见有的勾肩搭背,像是下了班喝醉了的工人。有的歪戴帽子,叼着香烟,摆出一副浪人的姿态。 那些人,有的离我远,有的离我近,但显然全是为了对付我而来的。我心中不禁十分后悔,后悔在木村信的办公室中,轻易地放走了那两个特务,如今这些人来到此处,当然是由于那两个人的报告了。 我审度着四周围的形势,迅速地转着念头,我立刻得出一个结论,我要脱出重围的话,必须将某国大使本人制住。 我立即伸出手去,但我的手才伸到一半,便僵住了不能再动弹了。 因为,大使也在这时,扬起了手来,他手中,握着一柄乌油铮亮的手枪。那种小手枪的射程不会太远,但如今他和我之间的距离来说,已足可以取我的性命了。我不由自主地举起手来。

大使沉声喝道:放下手来,你想故意引人注意么?我竭力保持镇定,道:大使先生,你想要作什么? 我在大使先生这一个称呼上,特别加重语气,那是在提醒他,如果被人知道了如今的事,那么对他的地位,将是一项重大的打击。 大使咬牙切齿,将声音压得十分低,道:我要亲自来执行你的死刑! 我听了这话,身子不由得一震。 尚未及等我想出任何应变之法,大使已经喝道:走!我吸了一口气,道:到什么地方去?大使厉声道:走! 我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只好向前走去,不一会,就有一辆大搬运卡车,驶到了我和大使的身边,停了下来。大使继续命令,道:上车去。 我连忙道:如果你是为了那只金属箱子的话可是不等我讲完,大使又已喝道:上车去!

我知道事情十分严重。他们叫我上车,自然是等到将我载到了荒僻的地方之后,将我一枪打死。他们可能将我身上的衣服,全部剥去,可能以子弹将我的头部,射至稀烂,使得没有一个人,认得出我来。这样的案子,当然是永远没有法子破案的了。 我心中急速地转念着念头,跨上了卡车的车厢,掀开了帆布,我便发现那车厢是经过改装的。外面看来,那只是一辆残旧的搬运货车,车厢了覆着发白的帆布。但是一掀开帆布,我发现了一道钢门。 而且那道钢门,立即自动打了开来,从里面传来一声断喝,道:将手放在头上,走进来。 单凭那句话,是不能使我服从的,但随着那句话,有一根套着灭音器的枪嘴,几乎伸到我的鼻端,使我不能不听他的话。 我跨进了车厢,车厢之中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我只觉得脚踏下去,十分柔软,像是铺着十分厚的地毡一样。那声音又道:站着别动。

我才一站定,只觉得后心有人摸了一把,紧接着,前心也被一只手碰了一下。我正不知是什么用意间,突然看到我的胸前,亮起了一片青光,那一定是刚才,有人在我的前后心,抹上了燐粉之故。 在我的前后心都有着发光的燐粉,但是燐粉所发出的光芒,却又绝不能使我看清车厢中其他的情形,我感到我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就在这时,我听得大使的笑声,如同夜枭一样响了起来,道:聪明能干,无所不能的卫斯理先生,你可以坐下来。 我又惊又怒,道:椅子在哪里? 大使沉声道:着灯。 他两个字才一出口,车厢之中,大放光明,但是只不过半秒钟的时间,灯火重又熄灭,眼前又是一片漆黑,只是我胸前的青光,却更明亮了一些,那是因为燐粉在刚才吸收了光线之故。

刚才,灯光亮得时间虽短,但是我已可以看到车厢中的情形了。整个车厢,像是一间小房间,有桌有椅,在我的身旁有就有一张椅子。 当然,车厢中不止是我和大使两人,另外还有四个人,都持着枪,望着我。 我颓然地在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道:我可以抽一支烟么?大使的声音,冷酷无情,道:不能,你不但不能吸烟,而且不能有任何动作。刚才你已经看清楚四周的情形了! 这时,我感到车身在震动,显然卡车已经在开动了,至于开到什么地方,我自然不知道。 我默不作声,大使续道:有四个可以参加世界射击比赛的神枪手监视着你,卫先生,你完全看不见他们,他们也看不见你,但是他们的眼前,有着两个目标,那便是你胸前背后的燐光。 他讲到这里,又桀桀怪笑起来,道:所以,你试图反抗吧,我敢和你打赌,四颗子弹,绝不会射在燐粉所涂的范围之外的!

这的确是我以前所未曾遇到过的情形。 被人以手枪,甚或至于手提机枪对住,这对我来说,绝不是陌生的事了。但是,像如今这样的情形,却还是第一次。 在完全的黑暗之中,我的前后心却有着光亮,这是最好的靶子,即使是一个极拙劣的枪手,也可以以轻而易举地射中我的。 而在我的眼前,则是一片漆黑,敌人在什么地方,是静止不动,还是正在移动,如今离我有多远,我一点也不知道。 我就像是一个瞎子一样,完全丧失了战斗的能力! 我发觉自己的声音发涩,道:我的处境,你不必再多加描述了。大使冷冷地道:好,那么我要问你正事了,那箱子呢?你已经交到了什么人的手中了,我限你十秒钟说出来。 我急忙地道:我已向井上次雄报告过,箱子在你们处,我一死,井上次雄自然会找你算账的!大使给我的十秒钟,我只来得及说以上的几句话。我讲完之后,等待着那四枪齐发的响声,来送我归西。但是,却并没有枪声。

我心头不禁狂跳,我的话生效了! 我假设,在井上私人飞机场中,盗去那箱子的正是某国大使馆的人员。那么,由于井上次雄是一个在朝野间,都具有极高威信的人物,某国大使馆竟然窃取井上家族的传家之宝,这件事传出来,一定举国沸腾,对大使的地位,有极大的影响。 而如果我的假设不成立的话,我那两句话,自然也起不了恐吓的作用了。 大使的不出声,证明我的假设不错。我立即又道:大使先生,为你自己着想,你还是对我客气点好,我是存心帮助你的,只不过遭到了意外! 大使厉声道:什么意外? 我道:那箱子被一个不明来历的集团抢去了,你可有线索么?大使冷冷地道:我的线索,就在你的身上! 我突然转变话题,疾声问道:你的上峰,给你几天限期?大使脱口道:十天他只讲了两个字,便怒道:什么,你在说什么?

我叹了一口气,道:大使先生,只有十天限期,你在我的身上,已经浪费掉几天了?大使果然是色厉内荏,他的声音,立即变得沮丧之极,道:已经三天了,已经三天了! 我笑了一下。这一下笑声我一点也不勉强,因为形势已经在渐渐地转变了。 我沉声道:大使先生,你如何利用这剩下来的七天呢?七天之中,你实在不应该浪费每一分钟的,而我,如果在午夜之前,不和井上次雄联络的话,那么,他就要通知警方寻找我的下落,同时公布他传家之宝失踪的详细经过了! 大使的声音在微微发颤,道:胡说。 我冷笑道:信不信由你,你的命运,本来就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 大使急速地道:我怎能相信你? 我道:你必须相信我。 大使道:我已经相信过你一次了,一切麻烦,全因为相信你而生!

我松了一口气,因为大使的口气,又已经软了许多,我道:对于这件事,我表示抱歉,因为那完全是意外,你因为我而遭到了麻烦,但你要袪除这些麻烦的话,还少不了要我帮忙。 大使半晌不语,才道:着灯。 刹那之间,我眼前又大放光明,只见大使就坐在我的对面。 那四个持枪的人,也仍然在监视着我,灯火乍明,他们的眼睛,眯成了一线,这是我要改变处境的一个绝佳机会。但是我却并没有动手。 因为我已经不必要动手了,大使面上的神色,已表示他不但不会为难我,而且还要求我的帮助! 我舒服地伸了伸腿,向那四个持枪的人一指,道:这四位朋友手上的武器,似乎也应该收起来了?大使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挥了挥手。 那四人蹲了下来,将手中的枪挟在胁下。那显然是他们仍然不肯完全放松对我的监视。 不过我也不放在心上了,因为如今我大是有利,我抽着烟,大使焦急地等待我讲话,我却好整以暇。 好一会,我才道:大使先生,这件事,要我们双方合作才好。 大使以疑惑的眼光望着我。 我道:那只箱子,被人夺了去。但是抢夺那只箱子的人,是哪一方面的力量,我却不知道。 大使皱了皱眉头,道:难道一点线索也没有么?我道:有,我相信这是一个十分有势力的集团,但不是月神会。这个集团甚至收买了国际警方的工作人员,他们行动之际,是以一辆美国制的汽车作交通工具的,他们所用的武器,是手提机枪,当他们抢夺那只箱子之际,出动了二三十人之多。 我一口气讲到这里,大使紧皱着他的眉头,仍然没有舒展开来。 我知道大使对这件事,也是没有头绪。 我笑了一笑,道:你们的特务工作做得十分好,比国际警方和日本警方要出色,我想,你应该知道,那只箱子究竟是落到了什么人的手中的。 大使微微地颔首,道:我去努力。 我伸出了三个手指,道:我给你三天的时间。 大使几乎跳了起来,叫道:三天!东京有一千多万人口,你只给我三天的时间! 我耸耸肩道:这是很公平的了。三天只要查出那是一些什么人,是什么样的集团而已。你要想想,我要从人家手中夺回箱子来,也是不过三天的时间而已,那样,你就可以在你上峰给你的限期之前,再找回那只箱子来了! 大使望了我半晌,道:你有把握? 我也回望着他,道:只要你有把握,我就有。 大使伸出手来,道:我有。我也伸出手来,与之一握,道:好,那我们就一言为定了。大使站了起来,车身颠簸,使他站立不稳,他道:或者我又做了一次笨伯。 我知道他这样说法是什么意思,他是指又相信了我一次而言的。 我笑了一笑,道:你必须再做一次,不然,你即使调查到了箱子在何处,你也没有人手去取它回来的,是么? 大使以十分尴尬的神色望着我,道:这也不致于。我笑道:大使先生,你们在东京收买了许多人,但全是笨蛋,并没有真正的人才在内好了,我该下车了! 大使伸手在钢壁上敲了几下,卡车立即停了下来。有两个人为我打开了门,我一跃而下,卡车立即向前飞驶而去。 我给迎面而来的寒风一吹,打了一个寒颤,定睛看时,只见仍然在东京市区之中。我忽然想起,我忘了和大使约定再晤面的办法。 我转过身去,想去招呼卡车,但是我立即看到,前面的街角处,有人影一闪。 我心中不禁好笑,因为如果我要和大使联络的话,那太容易了,大使仍然派人在跟踪着我,我耸了耸肩,向前走去。 某国大使馆这一方面的事总算解决了,虽然是暂时的,但在这几天中,我总可以不必提心吊胆会突然有子弹自脑后飞来了。 但是,摆在我眼前的事情,仍然实在太多了。 首先,我要和纳尔逊先生联络,其次,我仍旧要见方天。我更要找到佐佐木季子的下落,和找出杀佐佐木博士的凶手。 我相信某国大使一定可以在三天之内,找出那只硬金属箱子下落何方的。那也就是说,当三天之后,除了月神会之外,我还要和另一个有组织有势力的集团,进行斗争! 在卡车上,我曾经十分爽气地答应某国大使,只要他得到了那硬金属箱子的去向,我就可以将它找回来。但是如今我想一想,那实在一点把握也没有! 因为那只箱子,并不是体积小,如果不是硬抢的话,是几乎没有法子可以取巧得到的! 我慢慢地踱着,只觉得每一件事,都困难到了极点。连和纳尔逊先生联络这一点,在我来说,也是无从着手的事情。 因为在纳尔逊先生离开了医院之后,我便和他失去了联络,医院方面也不知道他去了何处。 我心中暗忖,我只有到东京警局去查询他的下落了,普通警务人员,自然不会知道有纳尔逊先生其人的,但是高级的警务人员,则可以知道他的资讯的。 我决定在一间小旅馆中,度过这半夜。 在东京,这一类的小旅馆,是三教九流人物的好去处,也是秽污藏垢的所在。我才走进门,便有三四个被白粉腐蚀了青春的女人,向我作着令人恶心的媚笑,有一个,甚至还挤上身来。 我伸手推开了她们,要了一间比较干净的房间,在咯吱咯吱着的床上,倒了下来。正当我要蒙胧睡去的时候,忽然有人敲起门来。 我本能地一跃而起,幸而我本来就只是打算胡乱地睡上一晚的,连衣服也没有脱。我一跃而起之后,立即来到门旁。 我一到门旁,便伸手拉开了门,而人则一跃,跃到了门后。 门打开了,并没有人进来。那可能是一个老手,准备在我出现之后,向我偷袭的。好在那扇门上,早就有着裂缝,走廊上也有着昏暗的灯光。我向外看去,心中几乎笑了出来。 站在门外的,是一个警务人员,制服煌然! 我走了出来,那警务人员立即向我行了一个礼道:是卫斯理先生么?他讲的是日本腔的英语。我心中十分奇怪,一时之间,也不说什么。 他踏前一步,低声道:纳尔逊先生正在到处找你。 纳尔逊先生正在到处找我,这是完全可能的事。 但问题就是在于,那警官怎知道我在这里?我以这个问题问他,他笑道:全东京的机密人员,为了找寻你的下落,几乎全都出动了! 我噢地一声,道:纳尔逊先生现在什么地方?他道:在总局,请你立即和我一起去。我点了点头,跟着那警官,向外走去。 出了小旅馆,我看到一辆轿车停在旅馆门口狭窄的路上,司机也穿着警官的制服。那警官打开车门,让我先上车。 我这时候,心中总觉得有一点蹩扭,觉得那警官能够找到我一事,大有可疑之处。然而,我向车厢中一看,看到车座上,放着一只文件夹,文件夹上,还烫着值日警官的名字,那自然是警局中的东西,我心中也不再去怀疑,一脚踏进了车厢。 那警官跟着走了进来,坐在我的身边,笑道:纳尔逊先生唯恐你遭到了什么意外,找得你十分着急,一直不肯休息。 我笑道:那是他太过虑了,我又不是小孩,怎会失踪?那警官道:自然是,卫先生的机智勇敢,是全世界警务人员的楷模。 人谁不喜欢恭维?我自问绝不喜欢听人向我戴高帽子的人,可是在听了那警官的话,也不免有点飘飘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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