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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三、火车上的女孩

就这么完了 乔治.罗兰懊丧地边说边抬头凝望刚刚走出来的那幢威严、满布烟尘的大楼正面。 这件事可谓恰如其分体现了金钱的重要性,而威廉.罗兰即上面提及的乔治的叔叔刚才不过是直抒己见。在短短十分钟内,乔治从他叔叔眼中的宝贝、遗产继承人以及一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突然变成了失业大军的一员。 穿着这身衣服,他们甚至连救济金也不会给我。罗兰先生怅然地思量着,至您于谈到写诗,然后再挨家挨户以两便士的价格(或者说什么女士,你愿意给多少?)兜售,我可没有这种本事。 的确,乔治的衣着体现了裁缝艺术的辉煌成就。他的穿着雅致优美,国王所罗门和田野里的百合花都无法与之媲美。但是,男人不能只靠衣饰不然他就得受过一番艺术方面的训练,从事艺术工作,罗兰先生早已痛心地意识到这项事实。

都怪昨晚那场差劲的演出。他闷闷不乐地想着。 昨晚那场差劲的演出是指科芬园舞团的表演。罗兰先生回来时,天色已晚或者说,时间还相当早事实上,他根本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罗杰斯,他叔叔的管家,一个能干的家伙,一定对这件事加油添醋。第二天,他头痛得厉害,喝过一杯浓茶之后,才在十一点五十五分而非九点半去上班,这就引发了这场灾难。说到老罗兰先生,他二十四年来一直就像个精明老练的亲戚,总是宽宏大量、按时付钱。突然间,他撇开这些做法,摆出一副不同以往的脸色,乔治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这个年轻人依然头痛得要命,像是正在中世纪的宗教裁判所受刑)使他更加愤怒。威廉.罗兰处事甚为老练,只消寥寥数语,他就打发了侄子。然后,他静下心来,着手处理先前被打断的有关几座秘鲁油田的调查。

乔治.罗兰抖去在他叔叔办公室里遭遇的不快,漫步在伦敦街头。乔治是个务实的小伙子,他想,在重新审视整件事之前,一顿可口的午餐是很重要的。吃完午餐之后,他折返叔叔的住家。罗杰斯来应门,在这个不寻常的时刻,只见乔治,罗杰斯训练有素的脸上并未流露惊讶之色。 午安,罗杰斯。你能把我的东西打包一下吗?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好的,先生。你只是短期出游吗,先生? 我要永远离开这里了,罗杰斯,今天下午我就要动身到殖民地去。 真的吗,先生? 是的,如果下午有合适的轮船的话,有关船期的情况,你清楚吗,罗杰斯? 先生,您要去哪个殖民地? 都可以,随便哪里都行,就去澳洲吧,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罗杰斯?

罗杰斯审慎地咳嗽两声。 哦,先生,对有心工作的人,那里算得上海阔天空。 罗兰先生凝视着他,满怀兴趣和钦佩。 你形容得很贴切,罗杰斯,我也正在考虑中,但我不去澳洲无论如何,今天不去。帮我拿一本全国火车时刻表,好吗?我们先选个邻近的地方。 罗杰斯将他要的书拿过来,乔治随意打开,然后飞快地用手翻动书页。 珀斯,太远了;帕特尼布里奇,太近了;拉姆斯盖特?我觉得不好;我对赖盖特也不感兴趣。啊,你瞧,真是好极了!原来有个地方叫罗兰城堡,你听说过吗,罗杰斯? 先生,我想,您得从滑铁卢车站搭车过去。 罗杰斯,你真是太好了,你什么都知道。哦,哦,罗兰城堡!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不是什么大地方,我只能这么说,先生。

那更好,那里的竞争不会那么激烈。在这种宁静的小山村里,思想还相当守旧,嫡系罗兰家族的最后一位成员必定会马上受重视,就算他们不出一星期就选我当市长,我也不惊讶。 他砰地一声把时刻表合上。 就这么决定,帮我收拾一个小行李箱,好吗,罗杰斯?还有,请代我向厨子致意,问她是否可以好心把猫借给我。你知道,就是蒂可.惠廷顿,当你出发就任市长大人时,身边带只猫是很重要的。 抱歉,先生,现在猫不在家里。 怎么回事? 先生,有个八口之家今早抵达这里,她正忙着呢。 真可惜?我记得猫的名字叫彼得。 是的,先生,我们都很吃惊。 名字取得不好,性别错误,可不是吗?好吧,我不带猫去了。马上把我的东西打点好,可以吗?好的,先生。

罗杰斯犹豫片刻,然后又向房间挪动了几步。 请恕我直言,先生,如果我是你,对于罗兰先生今天早上说的话,我就不会看得太重,他昨晚参加了一个城里的晚宴,所以 别说了,乔治说,我明白。 所以他就有点 我知道,我知道。对你来说,昨晚真是个紧张的夜晚,罗杰斯,侍候我们两个真不容易吧?不过,我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在罗兰城堡我名垂青史的家族发源地出人头地。这听来像是演讲,不是吗?如果什么时候备妥了炖小牛肉,你可以发电报或是在早报上登载一条不显眼的广告,我会随时赶回来的。但现在我要去滑铁卢!就像惠灵顿将军在那场具有历史意义的战役前夕所说的。 那天下午,滑铁卢车站并不是在它最光彩照人的状态。罗兰先生终于找到一班带他去目的地的火车,但这是一列普通客车,看起来毫无威风之感,一副没有人乐于搭乘它去旅行的样子。罗兰先生坐在列车前方的头等车厢里,一阵雾气飘降,时散时聚。月台上空无一人,只有火车头发出的呼啸声打破沉寂。

正在此时,突然,转眼间发生了几件令人始料未及的事。 先是一个女孩突然出现。她推开车门跳上火车,将罗兰先生从打盹中惊醒,一边喊道: 哦,把我藏起来!哦,请把我藏起来。 乔治是个行动派,他总是不问原因,只是去做、去牺牲,诸如此类。在火车包厢里只有一个地方可以躲藏座位下面。几秒钟之后,女孩就被安置在那里,而乔治的手提箱则随意地立在地上,遮住了她的藏身之处。没过多久,一张充满怒气的面孔出现在包厢的窗口。 我的侄女!她在你这儿。我要我的侄女。 乔治在角落处躺靠在椅子上,有点喘不过气来。此时他正用心阅读晚报三十版的体育栏目。他把报纸搁在一边,脸上的表情像是才从遥远的地方回到现实中。 你说什么,先生?他礼貌地问道。

我的侄女你把她怎么样了? 一想起进攻是比防守更好的策略,乔治立即付诸行动。 见鬼,你说什么?他模仿他叔叔的举止喊道,表情非常逼真。 对方愣了一下,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吓了一跳。对方是一个体态肥胖的男人,有点一气喘吁吁,似乎是一路跑来的。他留着平头,蓄着德国霍亨索伦式的胡子。 他的腔调带有浓重的喉音,而他僵直的举止表明他穿着军服会比不穿更为自在。乔治具有英国人那种天生的对于外国人的偏见特别是讨厌看上去像德国人的外国人。 见鬼,你说什么,先生?他愤怒地重覆道。 她刚才跑来这里,对方说,我看到了,你把她藏哪儿了? 乔治把报纸扔在一边,从窗口探出头和肩膀来。 原来如此,他咆哮道,想敲诈啊!你找错人了,我在今天早上的《每日邮报》读过你们的恶劣行径。警卫!警卫!过来呀!

警卫早就听到了争吵声,于是连忙跑过来。 警卫,你看看,罗兰先生说,脸上带着那种低阶官员甚为仰慕的权威表情。这个家伙打扰了我。如果有必要,我会指控他试图敲诈,他谎称我把他的侄女藏在火车上。总有这么一帮外国人玩这种把戏,我们应该要阻止他们。你会把他带走吧?这是我的证件,如果你想看的话。 警卫打量了一下他们两个,很快做出决定。他所受的训练使他鄙视外国人,而尊崇敬重衣着体面、坐头等车厢旅行的绅士们。 他用手抓住那个入侵者的肩膀。 喂,他说,你别捣乱了。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陌生人的英语打结了,于是用母语激烈地谩骂。 够了,警卫说,走开,听到没?火车就要开了。 旗帜挥舞着,汽笛也鸣叫了起来,列车不情愿地猛然一震,徐徐驶出了车站。乔治依旧站在窗口观察情势,直到他们离开月台。然后,他回过头,抓起手提箱扔到行李架上。

没事了。你可以出来了。他安抚道。 女孩爬了出来。 哦!她喘了口气,我该怎么谢你? 没什么,我很乐意这么做,我保证。乔治淡淡地说。 他朝她一笑,要她放心。她的眼中流露出迷惘之情,似乎正在思念朝夕相处的什么人事物。正在此刻,她在迎面的窄玻璃里瞥见了自己,不禁急促地吸了口气。 打扫车厢的人究竟有没有清扫座位下面委实令人怀疑,看起来他们根本没打扫,不过也许尘土和灰尘就像归巢的小鸟在座位底下找到了归宿。乔治当时来不及注意女孩的容貌,因为她蓦然出现,旋即钻入藏身之所。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消失在座位底下的是个整洁、衣着得体的年轻女士。而现在,她的红色小帽被弄皱压扁了,脸上也因为尘土而变了模样。

哦!女孩喊道。 她伸手摸索手提包打算整理仪容。乔治带着绅士风度,别过头去,目不转睛地凝视窗外,欣赏泰晤士河以南的伦敦街景。 我该怎么谢你?女孩又一次说道。 听起来,应该可以开始谈话了。乔治收回目光,再次表示没有必要。不过,他的举止中流露出不寻常的热情。 这女孩真可爱!乔治告诉自己,他从未见过这么可爱的女孩。于是,他举止中所流露出的热情越发明显。 我认为你真是太棒了。女孩热切地说。 你过誉了,这是小事一件。能够帮助你,我感到很荣幸。乔治咕哝着。 你真是太棒了。她加强语气又重覆道。 毫无疑问,见到你最心爱的女孩盯着你的眼睛,然后告诉你她认为你很棒,这是多么令人高兴啊。乔治的反应也像任何人一样,感到欣喜异常。 然而,接下来却是一段令人窘迫的沉默。看起来,女孩已经明白对方期望她能有进一步的解释。她的脸有些发红。 真尴尬,她紧张地说,恐怕我无法解释。 她脸上带着让人怜爱的不安看着他。 你无法解释? 不能。 真是妙极了!罗兰先生热切地说。 你说什么? 我说,真是妙极了,就像那些让人整夜手不释卷的故事书,女主角总是在第一章说:我无法解释。当然,最后她还是会解释,其实,她大可在第一章解释清楚只不过,那样会破坏这个故事。你知道吗?能够卷入一个真正的谜团当中,我实在很高兴,真不敢相信这种事情是真的,希望这件事和机密文件、巴尔干特快车有关,我非常喜欢巴尔干特快车。 女孩睁大了眼睛,狐疑地盯着他。 你为什么会想到巴尔干特快车?她敏锐地问道。 希望我这么说不会太轻率,乔治赶忙回答,我猜,也许你叔叔搭那种特快车旅行。 我叔叔她停下来,然后又接着说,我叔叔 我了解,乔治同情地说,我也有一个叔叔,谁都不应该为叔叔的行为负责。这就是生命中的小缺憾我都这么看待它。 女孩突然笑起来。当她开口讲话时,乔治注意到她的语调中带有些许外国腔。本来,他还以为她是英国人。 你真是个令人愉快、相当特别的人,你怎么称呼 罗兰,朋友都叫我乔治。 我叫伊丽莎白 她突然停住。 我喜欢伊丽莎白这个名字,乔治说,以掩饰她片刻的不知所措。我希望他们不会把你叫成贝西,或什么可怕的名字。 她摇摇头。 好了,乔治说,既然我们认识了,最好还是谈谈正事。伊丽莎白,你愿意站起来吗?我可以帮你掸一下衣服后面的尘土。 她顺从地站起来,而乔治也没有食言。 谢谢你,罗兰先生。 乔治。记住,我的朋友都叫我乔治。你应该不会跳进我的包厢,躲到座位下面,唆使我对你叔叔说谎,然后又拒绝做个朋友,不是吗? 谢谢你,乔治。 这样好多了。 我现在看起来没事了吧?伊丽莎白问道,一边试着转过左肩看看自己的后方。 你看起来哦!你看起来没事。乔治说着,一边竭力克制自己的感觉。 你瞧,一切发生得好快。女孩解释说。 我想一定是。 他看到我们坐上计程车,然后我逃到火车站,而且知道他就尾随在后。对了,这列火车要去什么地方? 罗兰城堡。乔治毅然决然地说。 女孩看起来有点困惑。 罗兰城堡? 当然,不会马上到,得停停走走蛮长一段时间,但我确信午夜之前可以到达。老牌的西南干路值得信赖虽然慢,但是很安全。我敢说南方铁路公司依旧坚持传统。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想去罗兰城堡。女孩犹疑地说。 这么说太让人伤心了,那是一个非常令人愉快的地方。 你去过吗? 确切地说,没有。不过,如果你不喜欢罗兰城堡,还有很多别的地方可以去,像是沃金、韦布里奇、温布林登。火车一定会在其中的某些站停下来。 我明白了。女孩说,是的,我可以在中途下车,也许稍后再搭车回伦敦。我想,这也许是最好的计划。 当她说话时,火车正放慢了速度,罗兰先生的眼睛恳求地盯着她。 如果我能做些什么 不,的确,你已经做了很多。 那女孩停顿了一下,突然又说: 我真希望我能解释这一切,我 看在老天的份上,别说了!这会毁了一切。不过,听着,真的没有我能效力的事了吗?诸如将秘密文件带到维也纳之类的事情?故事中总是会出现秘密文件的,给我一次机会吧。 火车已经停下来。伊丽莎白飞快跳到月台上。她转过身来透过窗户和他说话。 你是真心的吗?你真的愿意为我们为我做事吗? 我愿为你做任何事,伊丽莎白。 即使我不说出理由? 去他的理由! 即使有危险? 越危险越好。 她踌躇片刻,然后似乎下了决心。 你靠在窗户上,低下头看着月台,假装你并没有特别在观察什么。 罗兰先生努力照着这个有些古怪的建议去做。 你看到那个正在上车的男人了吗?就是留着小黑胡子,身穿浅色大衣的那个人。跟着他,看他做些什么,到哪里去。 就这样?罗兰问道,我该怎么 她打断了他。 我会给你进一步的指示。盯住他!还有,保护这个。她把一个密封的小包裹扔进他手中。用你的生命保护它,这是解决一切问题的钥匙。 火车继续前行。罗兰先生依旧盯着窗外,目送着伊丽莎白那高䠷优美的身影在月台上逐渐远去。他手里紧紧抓住那个密封着的小包裹。 接下来的旅程单调而平凡。火车开得很慢,它每一站都停。每到一站,乔治都探头到窗外,以防猎物下车。偶尔,停车的时间较长,他也下车到月台上踱步,但心中确知那个男人还在车上。 火车的终点站是普兹茅斯,黑胡子就在这一站下了车。他走进一家小型的二流旅馆订了一个房间。罗兰先生也订了一个房间。 这两个房间位于同一条走廊上,中间只隔两扇门。在乔治看来,这种安排令人满意。尽管在跟踪这方面,他还完全是个新手,但他急于表现,以求不辜负伊丽莎白对他的信任。 用餐时,乔治被安排在一张距离猎物不远的桌子用餐。室里并未坐满,依照乔治的估计,用餐者绝大多数都是旅行的商人。这些体面的人津津有味地静静品尝着食物,只有一个人引起他的注意,此人身材矮小,姜黄色的头发和胡须,衣着中透露出对于赛马的爱好。看起来,他也对乔治很感兴趣,所以用完餐之后,他提议一起去喝酒、打撞球。但乔治看到那个黑胡子正戴上帽子、穿上大衣,于是就礼貌地婉拒,然后走到街上。此刻,他进一步认识到跟踪的困难度。这次跟踪看来漫长且令人疲倦,且而结果也许毫无意义。在沿着普兹茅斯的街道拐弯抹角地步行约四英里之后,那个男人回到旅馆,乔治紧紧跟在他身后。一丝疑虑袭上他的心头,是不是对方已经知道他在跟踪?当乔治正站在大厅思索此事时,旅馆的门被推开了。那个留着姜黄色头发和胡须的小个子走进来,显然,他也刚刚外出闲逛回来。 乔治猛然意识到办公桌前的漂亮女士正在跟他说话。 是罗兰先生吗?有两位绅士来拜访您,是两位外国绅士。他们就在走廊尽头的小房间里。 乔治有点吃惊,他走向那个房间。两个男人就坐在里面。他们站起来拘谨地向他一躬身。 罗兰先生吗?我想,您应该猜得到我们的身份。 乔治一一端详他们两个。说话者的年纪稍长,头发灰白,是个操着一口流利英语的傲慢绅士。另一人是个脸上有点粉刺的年轻人,身材高高的、有着日尔曼人典型的金发碧眼,但这并未让他更具魅力,因为此刻他正拉下脸怒视着乔治。乔治发现这两个人都不是他在滑铁卢车站遇到的那个老绅士,于是稍微松了口气,他摆出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请坐,先生们,很高兴认识你们,要来一杯吗? 那个年纪较长的人伸手阻拦。 谢谢您,罗兰男爵,我们不喝,因为我们的时间很紧迫,只想请您回答一个问题。 你们把我列入贵族阶级,实在太好了,乔治说,真遗憾,你们不想来一杯。那么,这个要紧的问题是什么呢? 罗兰男爵,您跟一位女士一起离开伦敦,结果却独自来这里。那位女士去哪里了? 乔治站起身来。 我不懂你的问题。乔治冷冷地说,竭力模仿小说中的男主角。我不胜荣幸,晚安,各位先生们。 但你其实很清楚这件事的,你非常清楚,那个年轻人突然叫嚷道,你把亚历珊卓怎么了? 冷静下来,另一个人低语道,请你冷静一点。 我可以向你们保证,乔治说,我不认识你们说的这位女士。你们一定是弄错了。 那个年纪较长的人咄咄逼人地上下打量他。 不可能,他沙哑地说,我冒昧地查看过旅馆的登记簿,您登记在上面的名字是罗兰城堡的G.罗兰男爵。 乔治不由得脸一红。 那只是个玩笑。他无力地解释。 这种借口实在没什么说服力。喂,别兜圈子了,公主究竟在哪里? 如果你是说伊丽莎白 年轻人怒吼一声,又向前冲过来。你这只蠢猪!怎敢这么称呼她! 我想,另一个男人缓缓说道,你也许早就听说过,卡多尼亚的安娜塔西亚.苏菲雅.亚历珊卓.玛丽亚.海伦娜.奥尔加.伊丽莎白公主。 哦!罗兰无力地叹道。 他竭力回忆有关卡多尼亚的状况。他记得,那是巴尔干半岛上的一个小王国。他隐约记得那里发生过一场革命于是他又重新打起精神。 显然,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他高兴地说,只是我称呼她伊丽莎白。 你得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年轻人咆哮道,我们得打一架。 打架? 决斗。 我从不与人决斗。罗兰先生坚定地说。 为什么不?对方悻悻然问道。 担心受伤 啊!是这样吗?那我最起码可以帮你揪掉你的鼻子。 年轻人气势汹汹地逼进,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看不清楚,但他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形,随后重重摔在地上。他头晕眼花地从地上挣扎起身,罗兰的脸上带着迷人的微笑。 正如我所说的,他说,我老是害怕受伤,这就是我为什么要练柔道的原因。片刻沉默。两个外国人犹豫地看着这个和蔼的年轻人,仿佛突然意识到在他温文尔雅的举止背后潜藏着某种危险的特质。那个年轻的日尔曼人气得脸色发白。 你会后悔的。他气喘吁吁地说。 年长者依旧保持他的威仪。 你要说的就只有这些吗,罗兰先生?你拒绝告诉我们公主的下落? 她的下落我也不知道。 你别指望我会相信你的话。 恐怕是你生性好疑,先生。 对方只是摇了摇头,喃喃说道: 事情还没完,你会再听到我们的消息。 说完之后,两个男人就悻悻然走了。 乔治把手放在额头上。事情发展得太快了,显然他被卷入一桩欧洲皇室丑闻中了。 这也许意味着另一场战争。乔治满怀希望地说,一边四处搜寻那个黑胡子的下落。 看到他仍然坐在交谊厅的角落里,乔治才如释重负。乔治在另一个角落坐下来,大约三分钟后,黑胡子起身去睡觉,乔治尾随在他身后,看到他走进房间,关上房门。乔治长长呼出一口气: 我需要休息一晚,他喃喃自语道,非常需要。 随后,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如果黑胡子已经意识到乔治在跟踪他怎么办?假如乔治酣睡时他溜走了怎么办?几分钟之后,罗兰先生想出一个解决难题的方法,他拆开一只袜子,抽出一根长长的细丝线,然后悄悄溜出房间。他用整张邮票将线的一端贴在远处陌生人的门上,随后将线的另一端拉进自己的房间。他把这一端系在一个小银铃上昨晚那场奇遇的战利品。他心满意足地看了看这些安排。黑胡子如果企图离开屋子,铃声会立即向乔治发出警报。 这件事办完之后,乔治立刻走到长沙发旁边,把包裹小心翼翼藏在枕头下面。随即,他陷入了片刻沉思。他的想法可以这样表达:安娜塔西亚.苏菲雅.玛丽亚.亚历珊卓.奥尔加.伊丽莎白可恶,中间有个教名想不起来,不知道现在 他无法立刻入眠,只是干着急,就是无法理解眼前的局势。究竟是怎么回事?逃亡的公主、密封的小包裹和黑胡子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公主为什么要逃?那几个外国人是否知道密封小包裹就在他手中?包裹中可能是什么东西呢? 想着这些,带着毫无进展的不快,罗兰睡着了。 忽然间,他被微弱的铃声惊醒。罗兰先生不是那种一醒来就马上行动的人,他花了一分半钟才明白是怎么回事。然后,他跳起身来,套上拖鞋,蹑手蹑脚打开门,溜到走廊上。走廊另一端尽头处隐约闪现着一个身影,显示猎物逃走的方向。罗兰先生蹑足潜踪地尾随黑影。他看到黑胡子进了洗手间。这很令人困惑,特别是因为在他房间对面就有一个洗手间。他走近微开着的房门,从门缝向里面窥探,只见那个人跪在浴缸旁边,正在紧挨其后的壁角板忙碌着。他在那里忙了五分钟之久,随后站起身来。乔治机警地往后退,安然躲在自己的房门后面,目送对方从门前经过之后,乔治才重新回房。 很好,乔治对自己说,明天早上再去调查洗手间之谜。 他爬上床,把手伸到枕头底下,想确定宝贝小包裹依旧还在原位。但紧接着,他慌乱地抖动床单被褥。让他大吃一惊的是,小包裹不见了! 第二天早晨,倍受煎熬的乔治正坐在桌边吞着鸡蛋与培根。他辜负了伊丽莎白,居然让她托付的宝贝小包裹被人偷走了,而洗手间之谜又令人沮丧地没什么大收获。是的,无疑地,乔治做了件蠢事。 吃过早饭,乔治走上楼去。走廊里站着一个神情疑惑的女服务员。 怎么了,亲爱的?乔治和蔼地说。 是住在这里的那位绅士,先生。他要我八点半叫他,但却没人应声,而且门还上了锁。 是真的吗?乔治问道。 他的心里突然想起了什么,匆忙跑进自己的屋里。然而,一个始料未及的发现让他正在酝酿的计划全被抛到脑后。在梳妆台上搁着的,正是昨天晚上被偷走的小包裹!乔治把它拿起,仔细查看。是的,无疑地,是同一个包裹。但是,封条已经被打开了。犹豫片刻后,他将包裹拆开。如果别人已经看过里面的东西,那他就没有理由不去看一下。而且,里面的东西也许已经被人偷走了。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个小纸盒,属于珠宝商用的那类。乔治把它打开。盒子里面,倚偎在绒布上的,是一枚普通的纯金结婚戒指。 他拿起戒指仔细端详,上面没有刻字,和其他的婚戒没什么两样。乔治呻吟着用手捧着头。 疯了,他喃喃说道,是的,真的疯了,毫无道理可言。 突然,他想起女服务员说的话,同时,他注意到窗外有宽宽的围栏。平常他不会尝试这种行为,可是,此刻好奇与愤怒的火焰已熊熊燃起,在他的心中,没有困难这两个字。 他跳到窗台上。几秒钟之后,他已透过黑胡子房间的窗户向里面窥探。窗户开着,里面空无一人。不远处有一座太平梯,显然,猎物就是从那边逃走的。 乔治从窗户跳进房里,失踪男子的物品依旧散落四处。或许可以从中找到线索,稍解乔治心头的疑云。他开始四处搜寻,首先从一个破旧的狭长行李袋开始。 某个声音让他停止搜寻一种细微的声音,然而,声音就在这个房间里。乔治的目光移到大衣橱,他跳过去猛地把门扭开。与此同时,一个男人从里头跳出来,从地上起身,却被乔治一把抱住。此人可不是普通的对手,乔治使出浑身解数也不怎么管用。终于,两人都已精疲力竭,这才分开。这时乔治看清他的对手,原来是那个长着姜黄色小胡子的矮个子。 你究竟是谁?乔治质问道。 对方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做为答覆。乔治大声读道: 贾若德警官,苏格兰警场。 正是,先生。请把你所知道的来龙去脉好好说清楚。 我,我要说清楚吗?乔治若有所思地说,警官,你是否知道,我想你是对的。我们是否应该先换个适当的场所再谈? 在酒吧一个僻静的角落里,乔治对他倾诉。贾若德警官同情地听着。 这让人非常困惑,正如你所说的,先生。乔治说完之后,他评论道,有很多情况我也搞不清楚,不过,有几点我可以向你澄清。我在这里跟踪马登伯格(就是那个黑胡子),而你的出现与观察他的行为都让人相当疑惑,我不知道你是谁。昨天晚上,当你外出时,我溜进你的房间。是我从你枕头底下偷拿了那个小包裹。当我打开它,发现里面并不是我要找的东西时,就立刻找机会把它送还给你。 这让事情清楚多了。乔治思考着,看来,我自始至终都蠢透了。 我可不这么认为,先生。以一个初学者而言,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你说你今天早上去过洗手间,并取回藏在壁角板后面的物品? 是的,不过那只是一封蹩脚的情书。乔治抑郁地说,见鬼,我可不想探听这个可怜家伙的私生活。 能让我看看吗,先生? 乔治从口袋里取出一封折叠好的信件递给警官,后者把它展开。 正像你说的,先生。不过,我想如果你在带点的字母i之间连线的话,你就会得得出不同的结论。哦,天哪,先生,这是一张普兹茅斯港口防御工事的平面图。 什么? 是的,我们监视这个人已经好一段时间了。但对我们来说,他太狡诈了。他让一个女人来执行这件坏事的绝大多数活动。 一个女人?乔治颓然说道,她叫什么? 她有很多化名,先生,最常用的是贝蒂.布莱尔。她是个非常美貌的女子。 贝蒂布莱尔,乔治说,谢谢你,警官。 对不起,先生,你的脸色不太好。 我觉得不舒服,很不舒服。事实上,我想我最好搭第一班火车回伦敦。 警官看了看他的手表。 先生,恐怕那是一班慢车。最好还是等快车。 没关系。乔治黯然说道,再也没有什么车会比我昨天乘的那班更慢了。 乔治再一次坐在头等车厢里,他兴致勃勃地浏览着当天的新闻。突然,他坐直了身子,瞪着眼前的报纸,读道: 昨天,在伦敦举办了一桩浪漫的婚礼。劳蓝德.盖依爵士阿克敏斯特侯爵的次子,与卡多尼亚的安娜塔西亚公主成婚。婚礼严格保密,自从卡多尼亚发生动荡以来,公主一直与她的叔叔住在巴黎。当她还是卡多尼亚驻英国使馆的秘书时,就遇见了裕劳蓝德爵士,他们之间的倾慕也从此展开。 哦,我 罗兰先生想不出什么话语来表达自己的情感。他依旧盯着天空。火车在一个小站停下,一位女士上了车,在他的对面坐下。 早上好,乔治。她语音甜美地说道。 天哪!乔治喊道,伊丽莎白! 她朝他一笑,看上去比之前更加可爱。 听着,乔治喊道,一把抱住自己的头。看在上帝的份上,告诉我!你到底是安娜斯塔西亚公主,还是贝蒂.布莱尔? 都不是。我是伊丽莎白.盖依。我现在可以都告诉你了。而且,我得道歉。听着,劳蓝德(他是我哥哥)一直爱着亚历珊卓 你是说,公主? 是的,家里的人都这么称呼她。哦,正如我所说的,劳蓝德一直爱着她,而她也爱他。然后,革命降临了,但亚历珊卓人在巴黎。正当他们准备安排婚期时,老施特姆那位首相出面坚持带走亚历珊卓,强迫她嫁给她的表兄卡尔王子,他是个脸上长满丘疹,令人生畏的家伙 我想我已经见过他了。乔治说。 她很讨厌这个人。她的叔叔老王子乌斯里克不许她再见到劳蓝德。于是,她逃回英格兰。我在镇上遇到她,我们就发电报给人在苏格兰的劳蓝德。就在最后一刻,当我们搭计程车去登记处时,迎面遇上乌斯里克乘坐的计程车。当然,他就尾随我们,但我们却无计可施,因为他一定会采取行动。而且,无论如何,他毕竟是监护人。随后,我想出一条妙计,我们互换身份。现今街上的女孩,除了鼻尖,你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于是我戴上亚历珊卓的红帽子,穿上她的棕色外套,而她穿上我的灰色衣服。随后,我们让计程车开到滑铁卢车站。我在那儿跳下车子,冲进车站。老乌斯里克就跟着那顶红帽子,根本没有想到计程车里还躲着另一个人,当然,绝不能让他看见我的脸。所以,我像飞箭般冲进你的包厢,求你帮忙。 这些我都明白。乔治说,但我不明白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事。 我知道。这正是我必须道歉的,希望你别大发脾气。你知道,当时你看上去那么热心,好像遇上了真正的大机密就像书中的情节一样,让我忍不住跟你玩了起来。于是我从月台上挑出一个长相凶恶的人,要你跟踪他,然后再把包裹扔给你。 里面是一枚结婚戒指。 是的,那是亚历珊卓和我去买的,因为劳蓝德直到婚礼前才能从苏格兰赶来。当然,我知道,当我赶到伦敦时,他们已经不再需要这个了他们也许用窗帘套环或什么别的东西代替了。 我明白了。乔治说,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一旦你知道了,就平凡无奇了!请让我看看,伊丽莎白。 他拿掉她左手的手套,看到她无名指上还空着,才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好了,他说,无论如何,这枚戒指不会白白浪费掉了。 哦!伊丽莎白喊道,但我对你一点都不了解。 你知道我是个好人,乔治说,对了,我刚刚才知道你叫伊丽莎白.盖依女士。 哦!乔治,你是个骄傲的势利鬼吗? 事实上,我有点势利喔,我做过最美的梦就是国王乔治向我借了半克朗(英国银币名,值二先令六便士),以便应急度周末。不过其实我是想到我叔叔就是那个疏远我的叔叔,他才是个彻头彻尾的势利鬼,如果他知道我要娶你,而且让我们的家族多了个头衔,他就会马上跟我合伙! 哦!乔治,他很有钱吗? 伊丽莎白,你很看重金钱吗? 非常看重喔,我很爱花钱。不过其实我是想到我父亲,他有五个女儿,全都美貌而有贵族血统,他正期盼有一个富女婿。 嗯,乔治说,这桩姻缘真是天造地设。让我们住在罗兰城堡好吗?有你当我的妻子,他们一定会选我做市长。哦!伊丽莎白,亲爱的,这也许违反了地方风俗,但我一定得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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