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五、一项发现

巴比度过了一段难受的时光。被迫按兵不动令他极其不耐。他讨厌静静地待在伦敦无所事事。 阿巴思诺给他打来一次电话，三言两语地告诉他一切进行得很顺利。两三天后他收到一封法兰琪的信，是她的女仆送来的。信寄到马钦顿伯爵城堡，附在给女仆的信中。自那以后，巴比再没听到任何消息。 你的信。白杰叫道。 巴比激动地上前取过信，但信上的笔迹是他父亲的，邮戳盖的是马奇波。 然而就在此时，他一眼瞥见法兰琪的女仆身穿干净黑袍正走过海鸥车行。五分钟后，他拆开了法兰琪的来信。 亲爱的巴比： 我看是你出马的时候了。我已给家里的人下了指令让你使用宾特利车，无论你何时需要都行。准备一件司机制服，我们家常用的是深绿色的。到哈罗兹去买，记我父亲的帐。

细节一定要精准。集中精力把胡子做好，任何人留了胡子后长相都有极大的差别。 到这儿来找我。你可以假装带了我父亲的信来给我，说那辆车如今又运转正常了。这里的车库只容得下两辆车，一辆是家用戴姆勒，另一辆是罗杰．巴辛顿范奇的双人座轿车。幸亏车库塞满了，所以你要把车开到史太佛利去停。 到那里以后你尽可能去获取当地的消息，特别是为吸毒病人开设诊所的那位尼克森医师的。他这个人有几个可疑的情况：他有辆深蓝色的塔博特车；当你的啤酒在十六号那天被人做手脚时，他不在家中；还有他对我撞车事件的细节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我想我已确认了尸体的身份！ 再见，我的侦探搭档。 爱你且如愿以偿的脑震荡患者法兰琪 又及：此信我亲自寄出。

巴比的精神为之一振。 他脱下连身工作服，把马上要走的消息告诉了白杰。正当他匆匆准备离开时，他才记起还没拆开父亲的来信。他拆信时并不怎么兴奋，因为牧师的来信与其说是乐意提笔，不如说是为义务所驱使，而且流露着一种基督徒忍辱负重的压抑情绪。 牧师提及马奇波的日常讯息，叙述了他与风琴师的不快，详说了手下一位教会执事的非基督徒情结，另外也提到了重新装订《赞美诗集》的事。牧师希望巴比果决地坚持其工作，尽力闯出一番成绩，并表示他永远是挚爱他的父亲。 信后又附带写道： 顺带一提，有个人来访，问你在伦敦的地址。当时我出去了，他没留下姓名。罗伯茨太太说他是个儿高高、腰有点弯的绅士，戴着夹鼻眼镜。没遇上你，他似乎非常遗憾，并且急于再见到你。

一位个儿高高的、腰有点弯、戴夹鼻眼镜的男人？巴比在心里把熟人中接近这种描述的人想了一遍，但想不出是谁。 突然，一阵疑虑猛地掠上他的心头。难道这是又一次有人企图索他性命的前兆吗？那些神秘莫测的冤家对头正在试图跟踪他吗？ 他静静地坐着，认真地思考。他们，无论是什么人，刚刚发现他离开了家。罗伯茨太太不疑有他地给了那个人他的新地址。 这样，他们，无论是什么人，已经监视了这个地方。如果他外出会被跟踪，那按目前情况看来，要摆脱跟踪根本不可能。 白杰，巴比说。 我在，老弟。 过来一下。 接下来的五分钟，他花费在一项相当艰苦的工作上。而十分钟后，白杰已可以把巴比的吩咐牢记在心了。 当白杰一字不漏地熟记后，巴比上了一部标有一九○二年生产的双座飞雅特，锐气十足地把车驶出车行。他把车停在圣詹姆斯广场，从那里径直走向他所属的俱乐部。他在里面打了几个电话，两小时后有人给他送来了包裹。最后，大约三点半时一个身穿深绿色制服的司机走到圣詹姆斯广场，迅速上了一部约半小时前停在那儿的大型宾特利。停车场的服务员向他点头致意，并说把车停在这里的那位先生说过那位先生说话有点结巴他的司机要不了多久会来取车。

巴比脚踩离合器，技术熟练地飞驰而去。那辆被遗弃的飞雅特仍娴静地停在那儿等候主人。尽管上唇由于紧张略有不适，巴比开始尽情享受。他将车朝北而非朝南开去，没多久，马力强大的汽车已在北方大道上快速前进。 这么做只是为了格外谨慎。他十分确信无人跟踪他。不久，他左转，采取绕道的方式取道去汉普郡。 恰好在下午茶之后，宾特利车噗噗地驶上了梅罗韦庄的车道，开车的是一个拘谨有礼的司机。 呵，法兰琪轻快地叫道，车来了。 她走出屋子来到大门口，希薇雅和罗杰与她一块出来。 一切正常吗，霍金斯？ 司机以手触帽致礼：是的，小姐，车彻底检修过了。 那太好了。 主人给你的信，小姐。 法兰琪接过去。 你要住在叫什么渔人码头旅馆，在史太佛利村，霍金斯。如果我要车，我会在早上打电话给你。

好的，小姐。巴比倒车掉头，加速开下车道。 真抱歉，我们这儿没房间了。希薇雅说，这车真漂亮。 车速很快。罗杰说。 是的。法兰琪承认道。 她很满意，罗杰脸上丝毫没有显露认出巴比的战栗之色。如果真认出来了，她一定会感到吃惊。若非她与巴比很熟，她也认不出他。那绺小胡子看来十分自然，加上那与巴比平常个性截然不同的拘谨态度，以及那套司机制服的加强效果，乔装顺利完成。 说话的声音也棒极了，完全不像巴比本人。法兰琪开始认为巴比的才能远远超过她对他的评价。 此时，巴比已经顺利地住进了渔人码头旅馆。 他的任务是扮演法兰琪．德温特小姐的司机爱德华．霍金斯这个角色。 至于司机在私生活中的言行举止，巴比并不了解，但假设他带点傲慢态度不会有错。他尽量使自己表现出优越感。受雇于渔人码头的各色年轻女子对他充满钦慕，明显地振奋其心，他很快就发现自车祸发生以来法兰琪和她所遭遇的车祸在史太佛利已成为主要的话题。巴比心情轻松地朝店主走去。店主身体结实、态度亲切，名叫汤玛士．艾西丘，有什么话都藏不住。

小李夫斯在场看到了撞车。艾西丘先生宣称道。 巴比接受那位小伙子逼真的谎言。这场出名的车祸现在有一个目击者加以证实了。 他真以为自己的末日来临了，艾西丘先生继续说，车从山坡上直直朝他冲来，然而没撞上他，反而撞到墙上。那位年轻小姐没被撞死真是奇迹。 小姐经历了几次死亡威胁。巴比说。 她碰上过很多次车祸？ 她一向很幸运，巴比说，但我向你保证，艾西丘先生，每当小姐从我手上把车接去开时她有时会这么做啊，我就深信我的末日到了。 在场的几个人都自作聪明地摇摇头，说他们并不觉得奇怪，这正是他们早就想到的事。 你这栋小楼房真漂亮，艾西丘先生，巴比态度宽厚地说，非常舒适。 艾西丘露出一副心满意足的神情。

梅罗韦庄是附近唯一的一座大宅院吗？ 唔，还有关吉楼，霍金斯先生。严格地说，你不会称它为一个住宅，那儿没有住户。不，在那位美国医师住进去之前，一连空了好几年。 一位美国医师？ 他叫尼克森。如果你问我的话，霍金斯先生，那儿发生了一些稀奇古怪的勾当。这时一个酒吧女侍说，尼克森医师让她毛骨悚然，真的。勾当，艾西丘先生？巴比说，你说勾当是什么意思？ 艾西丘脸色阴沉地摇摇头。 我是说，住在那儿的人并不愿意住进那儿。他们是被他们的亲戚弄进去的。我向你保证，霍金斯先生，你不会相信的，呻吟声和尖叫声不停地从那儿传出来。 为什么警方不干预呢？ 哦，算了吧，别人认为这很正常。里面是精神病人以及类似的病人或病情并不很严重的疯子。医师是个绅士，可以说很正常

此时店主把脸埋进酒罐，脸冒出来后又显得疑心重重地摇摇头。 哈！巴比带着一种邪恶的口气大声说，如果我们知道了那个地方发生的全部事情 他也做出埋头喝酒的样子。 那位酒吧女侍心急如火地唠叨起来： 那还用你说，霍金斯先生。那儿有什么勾当？呀，有天晚上，一个可怜的年轻女孩逃出来，只穿着睡衣。医师和两个护士出来找她。啊！别让他们抓我回去！她就这么叫呀喊呀，真是可怜。她还说她很有钱，她的亲戚叫人把她送了进去。后来他们还是把她捉回去了。医师说她是个迫害狂，他是这么说的。这么一想，大家都不同情她了。可是我常常觉得奇怪，真的，我常常觉得奇怪 哎呀！艾西丘先生说，说说倒容易 在场有一个人说根本不知道那儿发生什么事，又一个人说那是正常的。

最后，闲聊结束了，巴比说想在睡觉前出去散散步。 他知道，从梅罗韦庄看去，关吉楼在村子的另一头，于是他就朝那个方向走去。晚上听到的这些事，他觉得值得注意。当然很多话不能全信。村民们向来对新来的人抱有偏见，若新来者国籍不同更是如此。如果尼克森办一家戒毒所，那儿当然可能会传出奇异的声响，但那些呻吟声甚而尖叫声未必有不法之嫌。 然而那个潜逃女孩的故事使巴比的心情极不愉快。 难道关吉楼真是一个强行关人的地方吗？有些真病人可能被当作幌子吗？ 巴比就这样东想西想地来到了一堵有铸铁大门的高墙前面。他走到铁门前，轻轻地摸了下门。门锁着，嗯，当然了？ 不知什么缘故，他一触摸到紧锁的大门，就产生一种微弱的罪恶感。这个地方像一座监狱。

他沿着墙外的路走，用眼睛打量着围墙。有可能翻进去吗？墙面平滑，墙很高，根本没有易于攀援的裂缝。他摇摇头。突然，他走近一扇小门，没抱多大希望地推了推，门出乎他意料地开了，门没锁。 一点小小的疏忽，巴比想道，不禁咧嘴一笑。 他溜进小门，在身后轻轻把门带上。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条通往一排灌木丛的路上。他沿着这条弯弯曲曲的路走时，想起了《爱丽丝梦游奇境》中的那条弯道。 没有任何预警，路突然猛地一转，通向了离房屋不远的一块空地。夜晚的月光明亮，空地被照得一片清晰。巴比不知不觉已经完全步入月光之下。 就在此时，一名女子的身影从屋角处出现，她轻手轻脚地蹑行着，像只被人追逐的动物般警觉，她四下扫视或者这只是巴比的感觉突然她停住脚步，站在那儿，身子摇晃起来，像要倒下似的。 巴比冲上前去扶住她。她的嘴唇发白，巴比从没见到这么令人害怕的恐惧神色。 没事了，他用很低的声音安慰她，完全没事了。 这名年轻女子轻轻地哼出声来，眼睑半合。 吓死我了，她喃喃道，真是吓死我了。 出什么事了？巴比问。 突然，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声响，连忙挺直身子，从巴比手中挣脱出来，对他说： 走吧，马上走。 我想帮你。巴比说。 你？ 她用锐利而动人的目光盯着巴比看了一两分钟，似乎在探寻他的灵魂。 后来，她摇摇头： 没人能帮我。 我能，巴比说，我什么事都愿意做。告诉我，什么东西把你吓成这样？ 她摇摇头。 现在不行。哦！快他们来了！你现在不走就帮不了我。马上马上走吧。 巴比在她的催促下屈服了。 我住在渔人码头旅馆。 他对她低声耳语，说罢便跃回原路。他最后回首向她望去时，她还是那副催他快走的紧张姿势。 突然他听见前面的路上传来脚步声，有人从小门那边向这儿走来。巴比一下跳进路边的灌木丛里。 他没听错，一个男人正沿路而来。他从巴比身边走过去，由于天色太暗，巴比没能看清他的脸。 此人走过后，巴比继续退却。他觉得今天晚上什么事也做不成了。 总之，他的脑中一片混乱。 因为他认出了那名年轻女子。绝对没错，她就是那张神秘消失的照片上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