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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七章

死亡织锦 倪匡 14454 2023-02-05
她耐着性子等着,很快地,五分钟过去了,她腕上的手表正是九时正,木兰花仍未曾看到有任何人上天台去,但是就在这时候,她却隐隐听得天台之上,传来了一下十分奇怪的声音,那声音十分黯哑,也相当凄厉,听来像是一个人,正在张口呼叫,但是却又突然被人紧扼喉咙一样。 木兰花猛地吃了一惊,身形快捷得像猫一样,向上面窜了上去,天台的门,只不过是虚掩着,木兰花一伸手,就推开了门。 门才一推开,眼前的情形,就令得木兰花呆住了。 天台上面,竖立着巨大的霓虹灯招牌,浓烈的颜色,照得天台上色彩纷呈,紫色、红色、绿色、黄色的光影交织着,使得整个天台,变成了一个奇异的,充满着诡异色彩的地方,又像是童话中的境界,也像是古代魔术的工作室。

而就在那充满魔幻色彩的天台之上,一个颀长的人影,正在摆着手,发出那种沉重而凄厉的声音,身子也在颤动着,看来像是在跳新式的热舞。 但是他当然不是在跳舞。 木兰花才一推开门,那人便抬起头,向木兰花望了过来,他的身子,恰好在一片绿色光芒的笼罩之下,所以当他抬头向木兰花看来之际,他的面上一片惨碧色,他的两只眼睛,睁得如此之大,以致看来像是眼珠随时可以脱离眼眶一样。 而他的口,则像离了水的鱼儿一样地张翕着。 这个人整个神情,说不出来的可怖,他简直已不像是一个人,他的样子,连得一向胆大的木兰花,也不禁为之陡地一怔。 但木兰花立即看出,那人是柯一梦。 木兰花更看出,柯一梦遭到了意外。 木兰花立即向前奔去。

她奔到了离柯一梦还有五六码远近的时候,鼻端便闻到了一股异样的气味,那是氰化物独有的杏仁油味道,木兰花更可以料到,柯一梦是中了毒! 柯一梦当然不会是自杀的,他来到这里,是约了一个人,而他在事前,还曾和这个人通过电话,在电话中,他责备那人弄坏了事情。 即便是再没有推理能力的人,也可能推断出,柯一梦中毒,正是那个他要约见那人所下的毒手,那人是早在天台上等着柯一梦的了! 木兰花这时候,已没有时间去后悔,为什么自己不在柯一梦一上天台的时候,便立即跟了上去,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柯一梦便不会遭毒手了。 木兰花连忙再跨一步,将柯一梦扶了起来。 柯一梦望着木兰花,喉间继续发出那种声音,他似乎认出了木兰花,但是他中毒已深,氰化物又是最毒的毒物,他已经丧失了讲话的能力。

他只是勉强扬起手来,向天台的一角一指了一指。 木兰花随即循他所指看去,只见天台的边缘之上,有着一只铁钩,那铁钩在略略地移动着,木兰花一看到这情形,便立即想到,那铁钩是连着一道绳子的,而绳子上正有人在攀悬,所以钩在天台石栏上的铁钩,才会在颤动着的。 木兰花连忙放下了柯一梦,一个箭步,向前窜了出去,她到了石栏之旁,向下看去,果然如她所料,有一个人,已沿着一条绳索在向下落去,那人的下半身,已经进了十五楼一间房间的窗子,但是上半身都还露在窗外,正准备潜进去。 木兰花陡地叫道:喂,你! 那人的身子猛地一震,连忙抬起头来。 那人一抬起头来,便和木兰花打了一个照面。 木兰花在天台的石栏上俯身下望,而那人则在十五楼的窗口上抬头向上望来,两人之间的距离,不会超过十英尺的。

木兰花可以将那个人的脸面,看得十分清楚。 那是一个丑得难以形容的汉子。 而木兰花在一瞥之间,便立即肯定,那人就是博物院中的聋哑人陈三当然他只是化装成为陈三的一个人,也就是这一连串神秘事件的主角! 木兰花一扬手,道:别动! 可是那神秘怪人,却向木兰花咧嘴一笑,身子向下一滑,已滑进窗口去了,木兰花自衣袖之中,射出了几枚小针那些小针中,含有强烈的麻醉剂,使得被射中的人,在半分钟之内便昏迷不醒,至少要半小时,方能够略有知觉。 然而,木兰花那几枚小针,显然都未曾射中那人! 因为那人滑进了窗子之后,那段连着铁钩的绳索,突然扬了起来,脱离了天台的石栏,那当然是不给木兰花以追踪的机会。 然而木兰花却就在此际,毫不犹豫地跨过了石栏!

在石栏之外,只有五吋宽的一道石檐,可以勉强站住身子,而在那五吋之外,便是接近两百尺的地面,人若是跌了下去,那实是不堪设想的! 但是,木兰花胆大包天,她在石檐上略站了一站,立即身形一矮,又向下滑了下去,当她身子下滑之际,她双手已抓住了石檐,那样一来,她的双足,已经可以构到刚才那神秘人物滑进去的窗子。窗子已经被关上了,木兰花足尖碰到的是玻璃。 接下来的,是最危险的一个动作了。 木兰花双足在玻璃上猛地一蹬,哗啦一声响,玻璃被她镶着铁尖的鞋子蹬碎了,木兰花整个人,也就看那一蹬之势,在玻璃的破洞之中,穿身而过,她的身子在穿过玻璃碎洞之际,并没有受伤,只不过衣服被撕破了好几处。 她穿过了窗子,人已到了房间中。

她立时就地一滚,滚开了几步她几乎是在锋利的碎玻璃上滚过去的,但是她却并没有受伤,那全是她对全身肌肉控制得宜的原故。 在夜总会中,我们时常可以看到一种杂技表演的人,赤着双足,自高处跃下,跃在一堆碎玻璃上,而他的双足可以安然无损。印度的苦行僧,可以睡在钉床之上,这也全是对肌肉控制得宜的原故。 木兰花滚出五六尺,到了一张沙发的后面。 她沉声道:好了,你逃不走了。 房间中十分黑暗,天台上的灯光,只有一小部份射了进来,却并不能使人看清东西,木兰花叫了一遍,没有人回答。 她估计自己和那神秘人物,先后从窗中进房间来,前后相差,至多也不过一分钟而已,难道那神秘人物已经夺门而走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这个神秘人物,有什么时间来卸下他的化装呢?他总不能用这种可怖的样子来租这间房间的,当然他也不能用那种可怖的样子离去,因为那太受人注目了。

木兰花正在想着,突然,房门蓬地一声响,被人一脚踹了开来,走廊中的灯光,立时射进了房中,这是一间陈设得十分华丽的套房。 在房门口,站着两个男子。 那两个男子站立的姿势,便给人以身手矫捷的感觉,他们的手中都握着枪,同时喝道:快举起双手,放弃抵抗! 虽然背着光,但是木兰花还可以看到,那两个男子中,左面的那个,是她所认识的,那人叫梁光,是一个私家侦探。 梁光会在这时候出现,当然他是受雇于这家大酒店的私家侦探了,而他之所以会踹开了房门,当然是有人去通知他,房间内有了盗贼的原故,而那个通知他的人,自然就是先木兰花进房一步,并且立即离开了房间的那个神秘人了! 观乎他不但立即离去,而且还去报告了酒店的侦探这一点,这个神秘人物行事之镇定,当也可见一斑!

木兰花知道,那神秘人物一定已走远了,自己如今可做的事,只是从酒店方面,多了解一下那神秘人物的外貌行动了。 木兰花并不是容易被失败压倒的人,这时,她无疑地是失败在那个神秘人物之手了,因为她早已知道柯一梦会和一个神秘人物会面,她又一直跟踪着柯一梦,而这个神秘人物还是对柯一梦下了毒手,而且,木兰花虽然见到了那人一眼,却仍然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只不过肯定了那人是扮成聋哑人陈三的样子而已。 木兰花略想了一想,便从沙发后面站了起来。 别动!她才一站起,门口两个男子便齐声呼喝。 梁光,木兰花笑道:那么凶作什么? 左边的那个男子,震了一下,立时向前踏了一步,拍地着了灯,木兰花也已笑着向前走去,道:不认得我了么?

这是怎么一回事?梁光的面上,充满了疑惑。 一时之间,也难以和你讲得明白,你先说,你们两个人冲进来,是做什么的?木兰花又坐了下来,仰着头问他们。 这里的住客报案,说是有人越窗而入。 他是什么样的人? 是一个中年人,面且黝黑,身子并不十分高大。 他在那里? 他就在走廊中梁光刚讲了一句,在他身边的另一个男子,已突然叫了起来,道:他不见了,他已经不在了。 好了。木兰花站了起来,她已没有必要再说下去了,她只是吩咐梁光:天台上有一具尸体,杀人凶手就是这间房间的住客那可能是他近几天来的第四次谋杀了。你在这房间中搜集指纹,再将旅客登记簿中那人的签名交给警方,是你通知警方,还是我通知? 我来通知好了!梁光听了木兰花的话之后,不免慌了手脚。

木兰花出了房间,走到了电梯门口。 不一会,电梯便到了,木兰花跨进了电梯,就向电梯司机问道:刚才可是有一个面目黝黑的中年人下楼去? 是的,他还叫我带到酒店的安全部去投诉,电梯司机笑了笑,看来他很神经质,说是有人从窗中爬进了他的屋子! 木兰花苦笑了一下。电梯司机的判断,当然是大错而特错的。那人非但不神经质,而且还镇定得出奇,他自己刚在酒店的天台中干了一件凶案,却还向酒店的保安人员去投诉,在他的房间之中,有了越窗而进的窃贼!梁光和电梯司机的描述,都说这人是一个面目黝黑的中年人。 但木兰花知道这是靠不住的,她已知道那神秘人物,一定是用一种玻璃纤维的面具,来改变自己容貌的,那比化装快捷得多。 但是一个人的容貌,可以借着科学的工具而得到暂时的改变,一个人的声音要令之改变,却又不是容易做得到的事。 只可惜电梯司机和梁光,他们对那个面目黝黑的中年人,根本没有丝毫的怀疑,是以那中年人的声音究竟是怎样的,他们也根本记不起来了。 木兰花一面沉思着,一面走出了酒店。 她的心情十分沉重,这一连串的怪事之中,有一个人在主谋,找到了这个人,一连串的事情,便可以迎刃而解了,这个人,已和她有了见面的机会,可是终于被他溜走了。若不是酒店的侦探,恰好是自己所识的梁光,那还得费一番手脚,才能脱身哩! 木兰花沿着马路,踽踽地走着。她又将所有的事,从头至尾地想了一遍,当然,她也将谷老爷子的话,又细想了一次。 她发现在谷老爷子的叙述之中,完全未曾提到那一幅失了踪的织锦。本来,自己也以为那幅织锦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但如今事情越来越是扑朔迷离,在已经发现的一些线索之中,难以寻得出解决怪事的可能来,那只有再重新考虑本来不值得考虑的事情了。 谷老爷子是刚从外国回来的,而谷老爷子将调查他儿子叛国的一事,嘱托了柯一梦和陈三两人。如果说,柯一梦,或是陈三,要欺骗谷老爷子,说他们已发现了证据,证明谷老爷子的儿子是被人陷害的,那谷老爷子一定深信不疑的。 因为谷老爷子一直不信自己的儿子会私通敌军虽然木兰花根据谷老爷子的叙述,觉得他儿子可能真是个叛徒那么谷老爷子一定会从外国回来。然后,柯一梦随便捏造一人,说这个人便是诬陷他儿子的人,谷老爷子当然也会相信的。 那么,柯一梦便可以先杀了陈三,再杀了那个人,而说那个人杀了陈三,自己又杀了那个人,为了陈三和谷老爷子报仇。 以谷老爷子过去的声名而论,警方在凶案发生之后,真是可能接受谷老爷子的意见,将这件事列为悬案的。 自己不是已经劝高翔不要再追究了的么? 如果自己的推测不错,那么这一切事,全是一件极大的阴谋,谷老爷子只不过是被人利用了来做警方不要追究这件事的挡箭牌! 而这件阴谋,当然不是柯一梦一个人进行的。 柯一梦还有一个合伙人,就是那个神秘人物,这神秘人物在和柯一梦合作,杀了陈三,赵进之后,又杀了一个人博物院的资料员。 这使得柯一梦大为不满,认为本来可以平息下去的事情,又重新引起了警方的注意,所以他便和那人见面,结果,却遭了毒手。 木兰花想到了这里,在街道的转角处,一家大型百货公司的橱窗之前,停了下来,看她的样子,像是在浏览橱窗中所陈列的五花八门的货色,但是实际上,她却仍然是在深思着。 她想:自己这些推断,如果不错的话,那么,已可得出如下的结论: (一)不论谷老爷子的儿子是不是叛徒,这是一件早已无法追究的往事,但柯一梦和人利用了这件往事,利用谷老爷子来作恶。 (二)柯一梦和一个人合作的。 (三)凶案连二接三,发生在博物院中,可知事情和博物院有关,简言之,可能和失踪了的那幅印加帝国的古织锦有关。 这是三个结论,还有两个问题是悬而未决的: (一)制造凶案的目的何在? (二)和柯一梦合作的神秘人物是谁? 当然,这两个问题,如果有了答案的话,那么什么问题都不存在了。木兰花抬起头来,她紊乱的思绪,总算整理出了一点头绪了。 就在她一抬头间,她突然看到,在百货公司里面,有一个面色黝黑的中年人,正在向她注视着,木兰花呆了一呆,那中年人立即转过头去。 木兰花立即走进了百货公司,偏偏公司中的顾客,十分拥挤,木兰花虽然以最短的时间,挤到了刚才那中年人站立的地方,但是那中年人却已不在了,木兰花沿着公司上下转了一转,也未曾再发现那个中年人,她当然不能肯定那个中年人,就是神秘人物,但是他为什么盯着自己呢? 木兰花出了百货公司,便召了一辆的士,回到家中去,她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是将近十一时,高翔正在急得团团乱转的时候! 高翔一看到了木兰花,便怪叫了起来:你到哪里去了?唉,我实在急死了,博物院中,又发生了凶案,秀珍自称去追踪凶手,但是一去无踪,到现在也没有下落,你又不回来,我 他没有再讲下去,因为木兰花镇定地望着他,使他更觉得自己太沉不住气了,他停了一停,苦笑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说来可话长。木兰花坐了下来,皱起了双眉,秀珍去捉凶手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难道一点消息也没有? 没有!高翔搓着双手。 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高翔一把抓起了电话,听了一句,便啊地一声,道:快放她出来,唉,这像是什么话,快!快! 他放下了电话,苦笑了一下,道:秀珍给人们当作了女疯子关进神经病院去了,好了,你们两人,总算都有着落了! 高翔,木兰花不禁笑了起来,你什么时候起,成了我们两个人的保护者的? 兰花,高翔红着脸,你去见那姓谷的老东西,有什么结果,为什么我立时率队前去,只见到了柯一梦,你已不在了? 谷老先生和这件事情,可以说是没有关系的,我推断他是受了人的利用,利用他的是柯一梦,但是柯一梦却也死了。 柯一梦死了?高翔骇然问。 是的。木兰花将大酒店中发生的事,和自己的推断,向高翔约略说了一遍,最后道:我们如今要做的事,便是找那个神秘人物! 是的。高翔点了点头,可是我也有一个发现,我在那幢古老大屋的一个保险柜中,找到了半张相片,你猜相片上的人是谁? 木兰花还未曾回答,穆秀珍的声音,便已从门外响了起来,叫道:是大头鬼,落水鬼,吊死鬼。她一面叫,一面怨气冲天地奔了进来,她身上还穿着精神病院的白色病服,一进来便坐了下来,然后又立即站起,叫道:我要放火将精神病院烧了! 木兰花望着她一笑,道:如果你真去放火的话,那你便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神经病了。快别胡闹了,事情比我们想像的严重得多! 穆秀珍想想自己的遭遇,虽然可气,但却也十分好笑,她忍不住嗤地一声笑了起来,道:算是我倒霉罢了。 木兰花望着穆秀珍摇了摇头,道:那半张相片上的是什么人,我可猜不到,你说吧。 穆秀珍刚才在门口是听到那句话的,她怪叫道:让我来猜,我猜那半张相片上的人,是死了的聋哑人?赵进?是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她连猜错了几次,未能猜中,索性撒起赖来,她不认识的人太多了,她以为这一次一定可以猜中了。 怎知道高翔摇头道:不,他是张伯谦院长,你是认识的!高翔取出了那半张相片来。放在咖啡几上,木兰花立时全神贯注地看着。 穆秀珍闹了一个小笑话,但仍然未曾猜中照片上的是什么人,她赌气不再出声,也不去看那张相片,自顾自上了楼。 木兰花望了片刻,才抬起头来,道:张院长看到过这张相片了么? 看到过了,他说这是在多年之前,摄于南美洲秘鲁,处于沙漠中心的一个山谷中的,那时他正从事印加帝国文物的研究。 印加帝国文物木兰花自言自语着:那么,在他身边,应该有一个人的,这个人已经被撕去了,那个人是谁? 我也这样以为,可是张院长却说,在他的身边,是没有人的,那张相片,根本只是他一个人照的,并不是和别人的合照。 木兰花又拿起照片来,仔细地看看,她又顺手拿起一具放大镜来,察看了约有三分钟之久,才道:张院长是在说谎。 说谎?高翔不禁愕然。 的确,本市的博物院院长张伯谦博士,是世界知名的学者,将这样一个学者的名字,和说谎两字连在一起,那是难以想像的。 他是在说谎。木兰花却十分肯定,我相信他一看到这张照片,就立即知道他身边的那一个是什么人了,只不过他不肯说而已。 你何以如此的肯定呢?高翔不能不表示怀疑。 我当然有我的理由,两个人合拍一张相片,通常两个人都是站得十分近的,要在照片上剪去一个人,而不损及另一个人,是十分困难的。我敢断定,那张院长之外的另一个人,当时是穿着深色的衣服,你看,在张院长的身边,还有些深色的边缘,那就是另一个人了。 高翔接过了照片,仔细地看了一看,他不得不佩服木兰花观察的精细,他疑惑地抬起头来,道:可是他为什么要说谎呢? 我还不知道,你这张相片既是从那幢古老大屋中得来的,我想多少有点关系,如今我正在致力寻找那个神秘人物木兰花顿了一顿,心中忽然一动,难道那神秘人物,就是这个被剪去了的人? 连木兰花也想不出一个头绪来,高翔自然也是一片惘然。两人默默地相对着,穆秀珍却又在这时,蹬蹬蹬地走下楼来,她已换了衣服,一下来就直冲大门口,准备出去。 秀珍,木兰花忙叫:你到哪里去? 我要去查凶手。穆秀珍神气活现地说。 秀珍,你先过来,那另一件凶案又是你发现的,你将详细经过向我们说说。木兰花向她招着手,柔声地说。 穆秀珍又兴奋了起来,她在高翔和木兰花两人的对面,坐了下来,将她如何大着胆子上三楼检查,那胆小的警员忽然看到聋哑人的魂魄,她如何冲到门前去开枪,以及追拿凶手,被人当着是神经病患者等的情形,兴高采烈地讲了一遍。 等到穆秀珍讲完,高翔和木兰花两人,互望了一眼,齐声道:这样看来,一定是他了。 谁?穆秀珍急忙问。 当然是那个假扮陈三的人了。高翔答。 呸,穆秀珍撇了撇嘴,那还用说么,谁不知道是那个家伙啊,可是那个家伙又是什么人,你们可知道么?可有线索么? 唉,木兰花叹了一口气,我已几乎可以将他捉住了,但结果还是给他走脱,我还是要设法和谷老爷子去见面 我看不必了。高翔摇头道:既如你所说,这老头子是被人利用的,那么他在这一连串的事情中,看来十分重要,事实上却无足轻重! 错是不错,但至少在他的口中,我们可以知道有可能利用他的,除了柯一梦之外,还有什么人,这就利便得多了。 可是,高翔抬起头来,这个可怜的老人,已经以为自己的儿子得到了清白,如果他知道自己被利用的话,岂不是又要伤心? 你说得对。木兰花站了起来,来回踱着,就在这时,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木兰花拿起电话,听了一下,交给了高翔。找你的。 高翔拿过了电话,嗯地一声,道:怎么样,噢,是,我已经知道了,你们作了检查他转过头来,警方在查柯一梦的尸体。 木兰花点了点头,高翔继续听着电话,突然他啊地一声,道:在死者的手中,有一角织锦?是,很重要,小心保存。 高翔放下了电话,道:死者的右手,紧紧地握着,用了极大的气力,才将他五只手指拉了开来,而在他的手中,握着一角织锦我几乎可以肯定,那织锦一定是博物院中失去的那一幅中撕下来的,可能柯一梦在临死之前,和那个神秘人物争夺过这一幅织锦。 唔。木兰花只是这样地回答了一声。 她整个人都沉浸在沉思之中,她已经想到过,那幅南美洲古印加帝国的织锦,和一连串的怪事有牵连,但是都还没有具体的证明,如今,证明已经有了,如果不是这幅织锦和一连串的怪事有关的话,何以柯一梦的手中,会紧握这幅织锦? 但是,虽然有了证明,事情还是茫无头绪的。 高翔怔怔地望着木兰花,好一会才道:兰花,你可有新的概念么?难道真的要将这一连串的事,当作悬案? 当作悬案?木兰花喃喃自语,突然之间,她心中一亮,道:我看,谷老爷子和张院长两人是相识的,你说有没有可能? 高翔不知道她何以忽然会问起这样一句话来,而且这个问题,他也有不知如何回答才好的感觉,是以他仍是怔怔地望着木兰花。 木兰花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来回地走着,道:我记得,谷老爷子曾经说,他不想到博物院中去,因为他十分讨厌博物院中的一个人,而聋哑人陈三能够在博物院中做工,你不认为这是谷老爷子介绍陈三去的么? 高翔越听越是莫名其妙。 穆秀珍也瞪大着眼睛,难以出声。 你们两人,曾经被谷老爷子拘留过,张院长也和你们在一起,是不是?木兰花俯身,一字一顿,慢慢地问着。 是,但我们是在离开那幢古老大屋时才见面的,在屋中的时候,我们并没有见到他。高翔将当时的事实,讲了出来。 那就对了,张伯谦博士和谷老爷子原是认识的,两人之间,可能还有过龃龉,总之是有过不十分愉快的经过就是了。 或许是,高翔摊了摊手,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就算他们是相识的又如何呢? 木兰花也摊了摊手,道:我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但如今,包围在我们四周的,是无数谜团,我们必须抓住每一个可抓住的线索,循着这个线索找下去,可能找到一定的结果,也可能是一无所获,但总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线索! 高翔苦笑了一下,木兰花的话,常然是有道理的,但是张院长和谷老爷子是不是相识,这一点在高翔看来,却是绝无作用的。 木兰花来回踱了几步,又道:高翔,你可以回去了,你去详细研究柯一梦手中的那半幅织锦,暂时别到博物院去。 兰花姐,穆秀珍抢着道:不到博物院去,怎么能查出这一连串怪事的来龙去脉来? 木兰花向高翔点头示意,高翔即告辞。 高翔走了之后,木兰花才在穆秀珍的肩头之上,轻轻一拍,道:我要去见张院长,你在家里等我的电话,我随时都可能打电话回来的,你千万不要乱走!你也疲倦了,还是休息的好。 不,我和你一起去。 你还敢到博物院去?你去一次,博物院就出一次凶案,要是再给你发现一次凶案的话,高翔要怀疑你就是凶手了!木兰花打趣地说。 他敢!穆秀珍叫起来,仿佛是真的一样。 好了,上楼去吧,我还要化装,这件事只不过是一件动机不明的凶案而已,以后有更惊险的事,我再带你一起去好了。 穆秀珍的心中,虽然不愿,但是却也扭不过木兰花,只得嘟着嘴,闷声不出,倒在床上,却又故意睁大着眼睛,表示她在生气。 但是,二十分钟后,当木兰花化装妥当之后,经过卧室之际,却发现穆秀珍早已睡着了。木兰花轻轻地掩上了房门,拨动了门柄上的一个钮掣,这样,任何人只要一推这扇门的话,穆秀珍的床头,便会有一阵震荡将她震醒的,她就可以预防了。 木兰花轻轻地下了楼,出了大门。 这时,早已过了午夜了。 黯淡的街灯,照在木兰花的脸上,木兰花这时,已不是一个花容月貌的少女了,精妙的化装,使她变成了一个面目粗糙的中年妇人。 她急速地沿着公路走着,等到走到市区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时了,在市区的边缘上,她截到了一辆的士,来到了博物院。 庞大古老的博物院,在黑暗之中看来,分外神秘,门口两盏灯,在黑暗中发出昏黄色的光芒。张院长是住在博物院中的,木兰花早已打听清楚了,她在博物院的大门,略停了一停,便像是幽灵一样地闪进了博物院旁的小巷之中。 凌晨时分,是一个城市一昼夜之中最静的时候,当木兰花身形闪进了小巷之后,更是静到了极点,木兰花在小巷中,向前走了十来步,便抬头向上看去。 博物院在靠小巷的一面,有着不少窗子,但每一个窗子是黑沉沉地,木兰花根据穆秀珍的叙述,抬头向三楼的窗子浏览着。 她很快地就找到了聋哑人陈三房间的窗子,那是在水喉管旁边的一个。木兰花夤夜前来博物院的目的,是想会见张院长。 她不想这次会见有任何人知道,是以她必需偷进博物院去,突然在张院长面前出现。聋哑人陈三已经死了,从他的房间中爬进去,那是保证可以不被人发觉的,所以她才在这个小巷之中,选定了这个窗口,向上迅速地爬了上去。 窗子虽然上着栓,但木兰花只是以极短的时间,便轻轻地打开了窗子,跃了进去。 这是一间十分小的小房间。 房间中暗得可以,木兰花才一跃进了房间,便肯定房间中并没有人,但是她却感到有一股极其阴森的气氛,笼罩着自己。 木兰花想起这间房间中曾发现过死人,和房间外走廊上的那些古埃及的木乃伊,突然之间,她的心中也生出了一股十分诡异的感觉来。 她停了一分钟,才轻轻地向前走去。 到了门旁,门是虚掩着的,因为门锁已在日间被穆秀珍击坏了。她轻轻地拉开门,走廊之中,一团漆黑,黑得几乎什么也看不到。 然而在那几具铜棺之旁,却又隐隐有几点绿幽幽的光芒在闪烁着,虽然没有一点怪异的声音,这情形也不禁令人毛发直竖。 木兰花又停了一停,她不禁为自己刚才心中兴起的那一阵恐怖之感而觉得好笑,铜棺中是木乃伊,那么在铜棺附近有一些磷火,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博物院员工的宿舍是在二楼的,木兰花沿着漆也似黑的走廊,向前走去,到了楼梯口子上,正准备向楼下走去之际,忽然听得在一间陈列室中,突然发出了拍地一聋响!那一下声响,在寂静的黑夜之中听来,十分之清晰! 木兰花知道那绝不是自己的幻觉,她陡地后退了一步,贴墙站定,循着声响的来源,向前用尽目力地仔细看去。 她可以断定,那一下声响,正是由那间陈列那幅失去了的织锦的陈列室中发出来的,但为什么一下声响之后,便没有声息了呢? 是不是一只野猫闯了进来,造成了一下声响,使得自己神经过敏呢?还是在那间陈列室中,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在进行呢? 木兰花停了两分钟左右,以极轻极轻,猫一样的步法,向前走去,她本来是准备来到了陈列室的门口,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上一听的。 然而,当她来到了门前的时候,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情却发生了,门把上发出了极其轻微的得地一声,那扇门竟被人从里面打了开来。 这是极其突然,木兰花事先是绝未意料到的事情! 那扇门才一拉开来,木兰花便看到一个人站在门口。 由于极端的黑暗,木兰花根本看不清那是什么人,她只不过看到在黑暗之中,朦胧地站着一个人。木兰花知道,自己既然看到了对方,那么对方当然也看到了自己,再想要避开,是来不及的了,但由于黑暗,对方也一定看不清自己是谁。 所以,在这样的情形下,凝立不动,静以待变,这是最好的办法,木兰花屏住了气息,一动也不动地站着,等那人发话。 那人当然也看到了木兰花,他也呆立着不动。 刹那之间,木兰花的心中,不知道泛起了多少问题来,那是什么人,半夜三更,他在博物院三楼的陈列室中干什么? 木兰花和那人僵持了半分钟虽然只是半分钟,但是这半分钟却长得出奇,令得木兰花的手心之中,也湿腻腻地在出汗。 半分钟之后,那人开口了。 那是一个黯哑的,低沉的,几乎连是男是女也分不清的声音,道:你来早了五分钟,做我们这一行,是不能心急的。 木兰花心中,暗松了一口气。 她虽然仍不明白对方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对方却显然将她当成了另一个人,那个人大约是在五分钟后要与他相会的。 木兰花也以含糊的声音,嗯地一声。 她一面含糊地回答,一面心中在盘算着,若是那人再和自己说话的话,自己如何回答,还是出其不意地将那人击倒再说。 她正在犹豫着,那人又开了口,道:东西在老地方,你去取吧。那人一面说,一面已经向前走来,身子竟在木兰花的身旁擦过。 在那一瞬间,木兰花心中的思潮起伏,也已到了极点! 她这时可以轻而易举地将那人击倒,是不是应该那样做呢?还是听凭那个人离去,等待五分钟后,另一个人到来,再来发难呢? 是眼前这个人重要呢?还是五分钟之后要来的那个人重要呢,自己大可以先击倒了那人,再静静地等候另一个人,这样是不是行得通呢? 那人在木兰花身边走过,只不过是一两秒钟之间的事,木兰花实在没有可能多作考虑,而她心中,已然可以肯定,那个在黑暗中突然出现的怪客,一定和连串怪事,有着密切的关系,若是放他离去,只怕以后再也没有和他相见的机会了。 姑不论他是不是那个假扮陈三的神秘客,还是先将他擒住了再说!是以木兰花连忙一缩手,手肘重重地撞在那人的背心。 那人哼地一声,身子猛地向前,跌出了半步。 木兰花旋风也似地转过身手,重重地一弯,劈在那人的后颈之上,那人第二下呻吟声还未曾发出来,咕咚一声,便已跌倒在地上了。 木兰花知道自己这一掌,至少可以使得那家伙昏过去半小时左右,她便拖着那人的一条腿,拖进了那陈列室,她又耐着性子等着。 然而,她立即知道,那个本来应该在五分钟之后出现的人,是不会再出现的了。因为二楼的电灯突然亮了,那显然是木兰花刚才击倒那人时所发出来的声音,已经惊动了二楼的人,同时,二楼有好几个人的呼喝声传了上来:上面是什么人? 那几个人的呼喝声,听来虽然粗壮,但木兰花却也听得出呼喝的人,声音之中,带着十分惊恐的味道,声音有一点发颤。 发出喝问声的,当然是住在二楼员工宿舍中的人了,紧接着,木兰花又听到二楼人声鼎沸,七嘴八舌,讲话的人越来越多了。 木兰花知道人一多,一定会有人大着胆子上三楼来察看的,她连忙拉着那个被她击昏的人,到了陈列室的一角不易被发现的地方,她自己也隐了起来。同时关上了那扇门。果然,不多久,便听到有脚步声传了上来,有人打开了门。 电筒光闪闪射了进来,但只是随便转了一转,根本没有人进来,接着又有人道:没有什么人,只怕野猫跳进来了吧。 有的道:别搅了,明天起,杀我头也不再在这里住了,鬼里鬼气,刚才明明听到有人叫唤的声音,你说是野猫,那谁信? 人声又迅速地下了二楼,三楼上又回复寂静。 木兰花唯恐那人突然醒过来,又重重地在他的头部,踢了一脚,然后又打亮了她随身携带的小电筒,在陈列室中四面照射着。 她立即发现,在一个陈列柜中,有一个完全不应该属于博物院中应有的东西那是一个牛皮纸包裹,方方整整的。 那个陈列柜,就是放置那幅织锦的那个,那幅织锦早已不在了,空的陈列柜中,却多了这样的一个牛皮纸的纸包。 木兰花立即想到那人的话:干这一行的,不能紧张;东西在老地方。那一包东西,自然是那人带来,要寄给博物院中的一个人的了。这时候,木兰花不禁有一点后悔,因为那个人自然不是博物院内部的人。如果自己放过了这一个人的话,那就可以知道博物院中来接受这一包东西的是什么人了。 木兰花并没有立即去看那一包是什么东西,她手中的小电筒的光芒,停在倒在地上,昏了过去的那个人的脸上。 那是一个方脸的汉子,左边的耳朵,少了一半,像是给什么利刃削去的,木兰花一看清楚了那个人,便陡地一怔,熄了电筒。 那个人,木兰花是认识的。 他是本市的一个大毒贩! 当然,他在表面上,是有着堂而皇之的职业的,而因为没有证据,警方只是注意他,而未能对他采取任何有效的行动。 关于这个人,方局长曾和木兰花讨论过几次,木兰花也曾经调查过,可是却也没有抓到什么实在的证据,只知道他有一个花名:半耳鼠。 这个绰号和他的大名,陈万贯相比,当然是差得太远了,木兰花绝想不到,这样的一个大毒贩,会在这里落在自己的手中。 那么,那一包东西,竟是海洛英了? 据估计,那一大包海洛英,至少有五磅,照时值来说,便相当骇人,陈万贯是交给博物院中的什么人呢?市立博物院竟是毒品的转运站,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既然博物院中有了这样的秘密,那么一连串的凶案,自然与之有关了! 木兰花迅速地想着,她又打着了电筒,直射着陈万贯的脸,伸脚在陈万贯的太阳穴上,轻轻地踢了几下,阵万贯的太阳穴受了刺激,慢慢地睁开了眼来,木兰花立刻沉声道:别妄动! 陈万贯已伸手按在腰际,但是木兰花一伸手,已先他一步而将他腰际的手枪,取了过来,对准了他的肚子,又道:别乱动! 陈万贯闭上了眼睛,他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他的脸上,额上和鼻尖上,都渗出了豆大的汗珠来,他的气息也变得十分急促,道:朋友,你是哪条线上的,有话好说,你要多少? 木兰花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原来陈万贯将自己当作是黑吃黑的人了。她冷笑了一声,道:警方如果知道你今晚的行动,那一定十分感兴趣了? 嘿嘿陈万贯干笑着,自己人,有话好说,何必拿警方来吓人,见者有分,你提出一个数目字来好了。 木兰花一翻手,食中二指,挟住了一枚尖针,针上有一朵小小的木兰花,在陈万贯的面前,扬了一扬,道:我是木兰花。 陈万贯的面色,在电筒光下,成了死灰色。 木兰花!他显然是久闻木兰花的大名的,因之,当木兰花三字,自他口中吐出来的时候,他简直已和一个死人差不多了。 好了,你可以讲实话了,谁是接货人?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送到这里来的货品,并不是运销本市,而是转运出去的。陈万贯急急地说着,唯恐木兰花不信,我只是奉上司的命令,每隔一个月,便将五磅货物,交到这里来,便自然有人转运出去的了,我真的不知道 陈万贯的脸面,在电筒的照射下,可怖地扭曲着,他面上的汗水,简直可以汇成河了。他哀恳地望着木兰花,又道:我洗手不干了,你放过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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