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离开后，他谈到玛波小姐时所说的那些话，绝非赞赏之辞。
我看那个干瘪的老处女自以为无所不知。她一辈子几乎没踏出过这个村子一步。真可笑！她对世事能了解些什么？
我温和地表示，尽管玛波小姐确实不了解什么是世事但对圣玛莉米德发生的一切事物却了若指掌。
梅崎勉强承认这一点。她是个有利的证人，尤其对普瑟洛夫人特别有利。
我想，她所说的话不容置疑吧？
如果玛波小姐说她没带枪，你大可以相信，我说，如果有这种可能，绝对逃不过她一双利眼。
这倒是真的。我们最好去看看画室。
所谓的画室只是一个带天窗的简陋棚子。没有窗户，门就是唯一的进出通道。查看了此地后，梅崎表示要和警官去看看牧师公馆。
现在，我要去警察局。
当我走进前门时，传来一阵低语声。我推开客厅的门。
格赛达身旁的沙发上，坐着葛拉蒂．克拉姆小姐，她正侃侃而谈。她穿着非常耀眼的粉红色长袜，翘着二郎腿，我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穿着粉红色条纹丝质内裤。
哈啰，连恩。格赛达说。
早安，克莱蒙先生，克拉姆小姐说，关于上校的消息确实是太可怕了，不是吗？可怜的老先生。
克拉姆小姐好心地过来帮忙协会的事。你记得吧，我们上星期天说要找帮手。
我确实记得，并相信若非牧师公馆发生这起刺激的事件，克拉姆小姐根本不会想要加入。我从格赛达的口气中听出她也了解这点。
我刚才正对克莱蒙夫人说，克拉姆小姐继续说，当我听到这个消息时，我简直吓呆了。谋杀案？不会吧。在这个宁静无趣的小村子，您得承认，它是宁静的，当然不如画中的房屋那样宁静。至于那些三姑六婆就别提了！后来，我听说是普瑟洛上校，哎呀，我简直不能相信。他怎么看也不像那种会遭谋杀的人。
于是，格赛达说，克拉姆小姐就过来了解此事的来龙去脉。
我担心，这番直言不讳的话会冒犯这位女士，但她只是把头往后一仰，哈哈大笑，每一颗牙齿都暴露无遗。
太糗了。克莱蒙夫人，您可真犀利啊！可是想要听听这样一件案子的前因后果，其实是很自然的吧？我很乐意按照您的指示来协助协会的事。很刺激，就是这样。我的生活一直缺乏乐趣。是的，真的是。倒不是说我的工作不好，这工作报酬丰厚，史东博士又是一位十足的绅士。但是，一个女孩在工作时间之外，还需要一点真正的生活，除了您，克莱蒙夫人，在这儿我还能找谁聊天呢？就只有那些老处女了。
还可以与拉蒂丝．普瑟洛聊嘛。我说。
葛拉蒂．克拉姆小姐摇摇头。
我们这种人可高攀不起她。她自为是镇上的头号人物，才不会屈尊注意一个必须为了生活而工作的女孩呢！虽然我听她说过她想独力赚钱谋生，但我倒要看看，谁会雇用她？哎呀，不到一个礼拜，她就会被解雇。除非她去当模特儿，穿着各种时装，东走西走。我想，她可以做那种工作。
她一定会成为一名非常出色的模特儿，格赛达说，她有一副十分曼妙的身材。格赛达并无恶意。她什么时候谈到独力谋生的啊？
克拉姆小姐似乎一时显得很尴尬，但随即又恢复了她平时的机敏。
听起来很惊人，是吧？她说，但她确实这样说过。我想，是家里的事不太顺心。要是我与继母一起生活的话，我在家里连一分钟也坐不住。
啊！你是这么活泼独立嘛。
格赛达认真地说，我怀疑地看着她。
克拉姆小姐喜形于色。
没错，那正是我的性格。可以被带领，但不能受人驱使。这是一个看手相的不久前才告诉我的。不，我可不是一个乖乖被人欺负的人。我向史东博士说得很清楚，我必须有正常的休息时间。这些研究科学的先生，总把女孩子当成了机器，起码有一半的时间，他们根本没注意到她或是不记得她的存在。当然。我对科学了解得不多。这女孩坦承道。
你认为史东博士在工作上好相处吗？如果你对考古学感兴趣，这一定是有趣的工作。
我总是认为，挖掘那些死人、那些死了好几百年的人并不哦，这好像有点多管闲事，不是吗？而史东博士却对此十分着迷，大半时候，要不是我提醒，他会连饭也忘记吃的。
他今天早上在坟墓那里吗？
克拉姆小姐摇摇头。
他今天早上有点不舒服，她解释说，不想做工作。那意味着，小葛拉蒂可休一天假。
我很遗憾。我说。
啊！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会死人。但是，克莱蒙先生，请您一定要告诉我，我听说您整个早上都与警方在一起。他们的看法如何？
嗯，我慢吞吞地说，案情仍有点不明朗。
啊！克拉姆小姐喊道，那么，他们不认为凶手是劳伦斯．瑞汀先生。他真帅，不是吗？简直像个电影明星。当他向你道早安时，那微笑迷死人了。听到警方逮捕了他，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况且，人们总是说小郡上的警察最是愚蠢。
在这件事上，你不能指责他们，我说，是瑞汀先生自己去自首的。
什么？这女孩目瞪口呆。哦，可怜的家伙！如果我杀了人，我才不会马上去自首哩。我还以为劳伦斯．瑞汀比较聪明呢。就那样去自首！他为什么要杀普瑟洛？他说了吗？只是因为一场争吵吗？
现在还不能肯定是他杀的。我说。
不过这是当然的嘛，如果他说是他干的，哎呀，克莱蒙先生，他就应该知道内情的呀。
当然，他应该知道，我同意，但警方不满意他的说法。
但是，如果他没杀人，为什么要说杀了呢？
在这一点上，我无意启发克拉姆小姐，我只是含糊地说：
我相信，在一些引人注目的谋杀案中，警方总会收到无数民众寄来的自首信件。
克拉姆小姐对这句话的反应是：
他们一定是傻子！语调中充满惊讶和轻蔑。唉，她叹了一口气，我想我得走了。她站起身来。瑞汀先生投案自首的事，史东博士会感兴趣的。
他感兴趣吗？格赛达问道。
克拉姆小姐不解地皱起眉头。
他是个怪人。你老摸不透他的脾气。完全沉溺在过去的时光里。可能的话，他宁愿将一把出王的无聊古老青铜刀看上一百遍，也不愿看一眼克里本（克里本，二十世纪初英国著名的杀妻犯）杀他妻子时用的利刃。
哦，我说，我得承认我同意他的做法。
克拉姆小姐的眼中露出不解和些微轻蔑的神情。然后，她再三道别后便离开了。
这女孩还不错，真的，关上门后，格赛达说，当然，非常普通，但确是一位粗犷、活泼、随和的女孩，叫人无法不喜欢。不晓得她来这儿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好奇吧。
是的，我想是这样。嘿，连恩，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我，我很想知道。
我坐下来，将当天发生的全部经过忠实地讲述了一遍，格赛达不时津津有味地啧啧称奇。
这么说，从头到尾劳伦斯追求的人一直是安，不是拉蒂丝！我们大家都瞎了眼啊！玛波小姐昨天暗示的一定是这件事。你不认为吗？
是的。我说，将眼睛转向了一边。
玛丽进来了。
外面有几个人，从一家报社来的他们是这么说的。你们想见他们吗？
不，我说，当然不想。叫他们去找警察局的史莱克警官。
玛丽点点头，转身要走开。
你打发他们走后，我说，回到这儿来。我有些事要问你。
玛丽又点点头。
几分钟后，她回来了。
费了好大的劲才打发掉他们，她说，他们根本赖着不走。从没有碰过这种情形，怎么赶也赶不走。
我想，他们还会给我们带来很多麻烦的，我说，嗯，玛丽，我想问你的是：你能确定你昨天晚上没有听到枪声吗？
杀死他的枪声吗？没有，当然没有。我要是听到，就会进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好的，但是我记起玛波小姐说她听到森林中有枪声。于是我换个方式问。你听到什么其他的枪声吗？比如说，森林中的枪声？
噢！那个啊。这女孩停顿下来，是的，现在我想起来了。我相信我有听到。不是许多枪声，只是一声，砰的一声，很奇怪。
很好，我说，当时是什么时间？
时间？
是的，时间。我想，我无法确定。下午茶过后很久了，这点我倒是知道。
你不能说得再准确一点吗？
不，不能。我有工作要做，不是吗？我不能一直盯着时钟，而且这也没有多大用处，闹钟每天快上三刻钟。拨闹钟、然后又忙这忙那的，我永远搞不清楚正确的时间。
这也许解释了我们开饭从不准时的原因。我们开饭有时太晚，有时又太早，令人摸不着头脑。
那是在瑞汀先生来之前很久吗？
不，不久。十分钟，一刻钟，不会超过这个时间。
我点点头，感到满意。
问完了吗？玛丽问道，我想说的是，我已经把肉块放进炉子了，而布丁很可能滚到溢出来了。
好吧。你可以走了。
她离开房间，我转向格赛达。
劝玛丽叫先生或夫人难道是不可能的事吗？
我告诉过她，她没有记住。别忘了，她只是个没有经验的女孩。
这事我完全清楚，我说，但是没有经验的人并不一定永远没有经验。我觉得可以教玛丽一点烹饪。
哦，我不赞成，格赛达说，你知道我们支付仆人的钱有多么少。一旦我们让她脱胎换骨，她就会离开，一定的，她会想赚更多的钱。但是，只要玛丽不善烹饪，并保持那些粗鲁的举止，哦，我们就安全了，没有其他人会雇用她。
我发觉，我妻子的持家方式并不像我所以为的那样漫不经心。这其中还是有一定的逻辑。是否应该雇用一个不善烹饪、习惯随便丢盘子、对谁都用一种令人尴尬和唐突语气说话的女佣，这看来还有待争议。
而且，格赛达继续说，你必须容忍她最近的举止会比平时更糟。你不能指望她会对普瑟洛上校的死产生同情，因为他曾将她的男友关进监狱，
他关过她的男友？
是的，因为盗猎。你知道，那个人，亚契。玛丽曾与他私奔两年。
我不知道这件事。
连恩，我亲爱的，你一向什么也不知道。
真奇怪，我说，每个人都说枪声是从森林里传来的。
我一点也不认为有什么奇怪的，格赛达说，你知道，人们常常听到森林里的枪声。所以，当人们听到枪声时，就会想当然耳地认为那是从森林里传来的。这个枪声也许比平时更响些。当然，如果一个人在隔壁房间，应该会知道枪声是从屋子里传来的，但是，玛丽工作的厨房窗户刚好在屋子的背面，我想她就听不清楚了。
门又开了。
梅崎上校回来了，玛丽说，那个警官和他在一起，他们说，如果你去见见他们，他们会很高兴的。他们在书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