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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二、召灵术

解脱 倪匡 6942 2023-02-05
水和土地,本来有极密切的关系,井水河水塘水海水,无不和地相连接。但是有一种是例外,那就是雨水。 如果在雨水还未落地之前,就将之接住,那么,这种自天而降的水,就称之为无根水这本是中药药方中的名词,降头术在一定程度内,和中国的医学和药学有关,所以有此方法,不足为奇。 我又知道,前两天下过大雨温宝裕自然是算定了在雨季易得无根水才行事的。 温宝裕沉声道:共用无根水三十四万五千六百滴 他说到这里,我就吃了一惊。因为降头术是玄学的一个典型,绝没有道理可讲或者说,它自有它的道理,只是人类不明白。 所以,一切都必须完全照足进行。无根水要三十四万五千六百滴,就一定是这个数字,少一滴,多一滴都不行。

我望着温宝裕,等他作进一步说明,因为我实在想不出他如何能做得到这一点。 温宝裕知道我在想什么,他道:若不是蓝丝帮我,我绝做不到。 听到这里,红绫陡然问:蓝丝来了? 温宝裕道:没有,她给了我一样东西,放在木盆中,等雨水恰好滴到那数目时,这东西便会发出声响,我就得了恰好的分量。 我和红绫都皱着眉除非是极精密的电子仪器,不然,如何能做到这一点? 但是,降头术和电子仪器,又显然是扯不上关系的。红绫口快,已抢着问:那东西是什么? 温宝裕道:我也不知道 他说了一句之后,立即顾左右言他,转换了话题:把那包粉末,放进了无根水之后,就出现了很是奇怪的现象,蓝丝虽已说过,但是亲眼看到了,感受大是不同。

我心知他不想多提那个可以计算雨滴的东西,必然是由于降头术中的某种顾忌,所以我也不再追问。 我只是道:你说和我一起进行,但是我看你自己已进行得差不多了。 温宝裕忙道:不,最重要的程序,还未曾开始施术者的精神,还没有贯串进去。 我问:施术者可以不止一个? 温宝裕道:是,越多越好精神力量强大的人尤其适合。 红绫当仁不让:那我就最适合。 我忙道:且慢,这种人鬼本来殊途,却又要交流的事,谁知会出什么意外,要从长计议。 红绫却道:不怕,阴间我也来去自如,还怕什么! 我向温宝裕一指:你来,就是存心要请红绫协助你施术? 温宝裕说得坦白:本来是想请你的,但乃女胜乃父,当然你成了次选。 我道:你不是说人越多越好吗?

温宝裕道:若你们肯父女兵上阵,那自然更好。 红绫高兴之至:小宝,你还没说那粉末放进无根水之后,有什么怪现象出现。 我道:他没说的事多著哩他何以忽然说不想死,陈长青回来了,又是怎么一回事? 温宝裕双手一摊:这在这里说,事倍而功半,不如移驾,到我那里去,容易说得多。 我一夜未睡,着实相当疲倦,而且能使我彻夜不寐的,当然也是十分值得深究的事,所以听了小宝的建议,我不禁有点犹豫。 温宝裕看穿了我的心意,忙道:到了我那里,你可以一面听我说,一面打瞌睡。 我苦笑:若你说的令我瞌睡,那我不去也罢。 温宝裕忙道:不会,不会,保证不会。 红绫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声唿哨,那鹰扑喇喇飞过来,停在她的肩上,一行三人,直往温宝裕的巨宅而去。

到了巨宅,随着温宝裕来到一个厅堂,那厅堂左首,正是寒光阁的大门,右首则是另一个储宝室,和本故事无关,是以略过不提。 那厅堂中的陈设,一色的全是硬木粗制,看来粗悍有劲,是武夫本色。 在近塞光阁的门口,有一只木架子,上面放着一只木盆,约有二十公分口径,盆中有大半盆水。 一到,温宝裕就向盆中一指:你们自己看,我也形容不来。 那木盆中,自然就是无根水了。而他已经把蓝丝所给的异术粉末放进去,他说的奇异现象,究竟是什么呢? 我和红绫趋近去看时,都不禁呆了一呆。 那木盆不大,可是临近一看,那感觉,就像是面临一个很深的水潭一样。 不但看起来,潭水极深,水气氤氲,而且寒气森森,扑面而至,登时如身处穷山绝壑之中,身在一个绝顶深潭之前。

我定了定神,那种感觉,依然不变,但是,却也看到盆中的水,清澈无比。 那盆至多只有二十公分深,但是定睛看去,清澈无比的水,竟如深不见底一般,在水的中间,有许多各色粉末,正在上面翻滚。 水分明是静止的,可是那些各色粉末,却翻滚得如万马奔腾,风云变幻,巨浪滔天一般,无休无止,变幻万千,怪异绝伦。 粉末有各种颜色,在清澈如晶莹的水中,那颜色鲜艳无比,粒粒带着妖气。 更奇怪的是,所有粉末,既不沉底,也不浮上水面,只在水的中段翻滚,幻出各种异象,卷动各种色彩。 这情景奇特之绝,确实难以形容,若是勉强要作一个比喻,那情形有点像在观看一个巨型的万花筒。可是万花筒的图形有规律,而如今眼前所见,波诡云谲,却是千变万化。

而且,那些极微小的彩色粒子也就是温宝裕所说的,蓝丝给他的粉末,并不是溶解在水中,而是一到水中,就变得像是有生命一样,所以这才出现了这样奇妙的情景。 我和温宝裕,看到红绫一见了这种情景就被吸引,全神贯注,双眼发定,盯着那盆水看。从他的神态看来,显然不单是为了好奇。 温宝裕几次想开口问,都被我阻止,直到红绫吁了一口气,我才问:有什么发现? 红绫缓缓摇头:不知道,这盆水中,有点古怪,像是像是有一股力量,叫人跳进去,和那些有颜色的小粒子,一起跳舞。 红绫的话,听来很是古怪,不易理解,我正想问,却看到温宝裕在听了红绫的话后,竟大有惊异之色。 我望向他:怎么一回事? 温宝裕吸了一口气:蓝丝说,施术时,凡有精灵附着的东西,浸在水中,只要使它能碰到那些粉末就行,然后集中精神,那样施术者本身,就会和那些施过法的粉混为一体,把精灵召出来。

我骇然:那么,施术者岂不是 温宝裕道:当然是施术者的精神这就是刚才红绫所说,人像是想进去,和那些粉末一起跳舞的情形我到现在,才算是明白了蓝丝所说的是这样一种情形。 好不容易,我等他说完,就立即道:你的意思是,施术过程之中,施术者的精神,会进入这盆水中,这样才能将附在器物上的精灵召出来? 宝裕眨着眼:多半是这样,详细具体的情形,要进行了才知道可想而知的是,附在器物上的精灵,就算被召来了,也必然不会有一个具体的形象可以被肉眼看得到,我想,多半要靠施术者的精神去感应,所以 他说到这里,略犹豫了一下,红绫已道:所以,施术者要和被召的精灵,处于相同的存在状态,两者之间,才能沟通。 我指着那盆水,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红绫知道我的意思,大声道:爸,阴间我也曾来去自如,你怕什么?

我叹了一声,确然,我很担心,担心的理由,来自多方面:第一,红绫是我的女儿,自幼就经历了不可思议的忧患,使我格外担心她的安危。第二,我对降头术一无所知,也格外觉得它奇诡莫测。第三,像温宝裕和红绫刚才所说的情形,等于是施术者要自己灵魂出窍,才能和被召来的精灵相会! 而灵魂离体,相等于死亡,这情形和红绫上次去阴间大不相同,会有什么样的意外发生,谁也不能预料! 我略举了举手,把我第三点的忧虑,说了出来。 温宝裕和红绫,也显然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们都好一会不说话。 然后,温宝裕才道:情形虽然特殊,但是我想不会有危险因为蓝丝并没有提出这一点,她只是说 温宝裕说到这里,陡然住口,神情尴尬,分明是有什么话,说漏了口。这种情形,如何瞒得了我和红绫的注视,我立时哼了一声,红绫则叫道:小宝,你好啊,蓝丝有什么话,你打了埋伏不说出来?

温宝裕双手一摆:她说,这种法术,最好不要试着玩除非有特定的目的,知道召来的精灵的来龙去脉,这才好进行,不然,不知道召来的是什么样的凶神恶煞,怕会有意想不到的麻烦。 我陡然吸了一口气,温宝裕却又轻描淡写道:这就像是警告不要随便开门给陌生人一样,其实只是一种警告罢了。 温宝裕自小就胆大妄为之至,脾性至今不变。我疾声道:所谓意想不到的麻烦,是什么? 温宝裕道:只是可能有,不一定会发生,就算会发生,也不知道是什么,蓝丝也是才学会这门法术! 我眉头打结,温宝裕竟然问:是不是由于一点,就放弃如此旷世难逢的探索? 这小子是在将我的军了,我沉声道:你曾胡乱召魂,把一个积年老鬼,召进了一个小女孩的体内,这教训还不够你受的?

温宝裕也是在这巨宅之中,曾召来了积年悍匪黄老四的灵魂,进入小女孩安安的体内,这件事,至今未了,发展下去会怎样,无人能知。 温宝裕双手一摊:没有什么不好啊,并没有什么人受伤害。 我道:可是,这次如有意外,会发生在我们自己的身上。 温宝裕应对如流: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我心中暗叹一声:看了看在一旁跃跃欲试的红绫,心中大是感叹:曾几何时,我何尝不是如此,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入虎穴的次数,数之不尽,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畏首畏尾起来了? 想念及此,我不禁一声长叹。 红绫和温宝裕两人,竟然能够知道我的思路历程,我叹声未毕,两人已各自一声欢呼,一前一后,掠进了寒光阁。 温宝裕曾跟随良辰美景,学了一个时期轻功,所以身手也很快。他们两人进了寒光阁,只听得里面,传来了一阵金铁交鸣,悠悠不绝,在动听之中,另有一股肃然之气。 寒光阁中,有上千柄剑,我知道那是他们在选择剑,拔剑出鞘时发出的声响。 我叫道:随便拣两把就可以了。 我的话,有未曾出口的潜台词:随便哪一把,都不止杀过一个人,剑上的精灵,决少不了。 里面传来红绫和温宝裕的答应声,不一会,两人出来,我一看,不禁感叹,人性格生就随便在一个小行动之中,也能表现出来。 这时,红绫带出来的,是一柄又长又阔的大剑,寻常剑只有三尺来长,可是这时,红绫捧着的那一柄,足有五尺来长,剑身也极宽,通体黑黝黝,又不类生锈,看来并无刃口,但是在剑刃之上,却又不时有寒光隐隐闪动,令人望而生畏。 那剑看来很是沉重,因为红绫也是双手捧它出来的若是她一手提不动的话,那么这柄剑的重量,有可能在一百公斤以上。 她一面大踏步走出来,一面叫嚷:这柄剑最长大,又最重,一定曾伤过不少人。 他来到近前,把剑向地上一放,剑尖向下,那剑无剑鞘,她随随便便一放,铮的一声响,剑尖竟然刺进了地面五寸左右。 地面上铺的全是水磨方砖,由此可知,此剑虽然不是什么寒光四射和起眼,可是却锋利无比。 这一下,连红绫自己,也有点意外,温宝裕也失声道:好家伙。 接着,他吐了吐舌头:这剑太重,我几次拿它不动,没有硬来,幸亏如此,不然,要是一失手,落在脚上,那还了得! 我这时离这剑很近,觉得在这黑漆的剑身上,似有一股寒气散发出来,我伸手贴着剑脊,轻抚了一下,触手冰凉,如抚冰块。 我大声道:好一把宝剑。 温宝裕发挥想像:会不会是独孤求败的那柄玄铁重剑? 我笑道:不,多半是倚天宝剑。 温宝裕摇头:你别冤我,倚天剑断成两截,明教锐金旗,嫌它杀教众太多,不肯接上,两截断剑,自此下落不明。 我们这样在说着,我以为红绫必然不知我们在说什么,却不料她突然道:那两截断剑,后来又被高手匠人,铸成了两柄匕首,其中一柄,曾在清末民初,落在韦小宝的手中,造就了不少大业。 红绫此言一出,把我和温宝裕惊诧得目定口呆。红绫虽然学识丰富之至,但这方面的所知,应该等于零,何以也能精通如斯? 一时之间,我们望住了她,则声不得,红绫得意洋洋:你们常说些我不懂的话,我向妈处学的,有何难哉?一个小时,就全在脑中,滚瓜烂熟了,金学程度之深,我排第一,谁与争锋? 我和小宝连声道:佩服!佩服! 小宝把手扬起,这才看到他手中,是一只镶金饰玉,极其精致的檀木盒子。那盒子长不足一尺,看来,盒中该是一柄短剑。 温宝裕一面去开盒盖,一面道:这剑光芒很强,小心点看。 红绫本来在探头去看,闻言后退了半步,盒盖也在此时打开。 只见盒中,寒气闪闪,一时之间,只见一团剑形的光芒,不见有剑,那团光芒还在吞吐闪耀不定,如同是发光的活物一般。 要相当用心,才能看到,在那团光芒之中,裹着一柄小剑,而光芒就是由这柄小剑发出来的。 这柄剑,其小无比,形制竟和通常缩小了作为拆信刀之用的摆设品一样,但是可以看得出,剑身锋利无比不然,也不会发出这样夺目的光彩。 在剑旁,另外还有一个小小的剑鞘,温宝裕拈起小剑来,又取起剑鞘,夺了进去,光芒骤敛。 他道:我留意这柄小剑很久了,真难相信那么小的剑,也能杀人,正好拿它来试试。 他说的时候,望定了我,显然他对这柄剑,很有些疑惑,我反问他:这剑有多锋利,你可曾试过? 温宝裕吐了吐舌头,又拔剑出鞘,高举过头,剑尖向下,然后松手,任剑落下。 只这柄小剑落下,一碰到了砖地,竟然无声无息,直刺进了砖面。 这一来,我和红绫,都不禁吃了一惊,刚才红绫手中的长剑,插进了砖面,已足以令人骇然,但是那剑沉重无比,再加上锋锐,还可以理解。 而如今,这柄小剑,重不会超过四两,却能有这样的表现,其锋利程度,实在令人咋舌! 我一弯身,把剑拔了起来,果然拈在手中,轻若无物,可是举近一看,寒光闪闪,有一股凉意扑面,细看剑柄之上,有用金丝盘成的女贞两个古篆。 我吸了一口气:这剑,是古代女子要来防身之用,以保贞节的。 温宝裕显然对这剑下过一番功夫,所以他立即问:是杀人还是自杀? 我道:若是杀不了人,当然只好自杀。 红绫对这种情形,不是很想得通,所以她眨着眼,没有出什么声。 温宝裕很是兴奋:这剑不知曾使用否? 对这个问题我当然不会有答案,红绫忽然道:这剑不是凡品,能拥有它的主人,也一定身价非凡,难道还要用它来自卫? 我叹了一声:历史上动乱多,在天下大乱时,哪怕是金枝玉叶,公主贵人,一样会有不可思议的遭遇。 温宝裕道:是啊,俄国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女儿就在大动乱之中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红绫居然响应:想那崇祯皇帝,在上吊自尽之前,还把他的女儿,砍了一条手臂这皇帝,连父亲也做不好,怎么治天下? 红绫忽然发出了这样一句议论,其立论虽堪发噱,但是却是很有道理。 温宝裕感叹了一阵,向我望来:就凭这一大一小两剑上所附的精灵如何? 我想了一想,看来,这两柄剑,都很有些年代了。剑,铸来就是为了杀人的,自然年代愈是久远,被用来作为杀人的可能性愈多,寒光阁中有上千柄剑,任择两柄,都是一样。 我道:应该如何使用,我不懂。 温宝裕道:先要念一遍咒语那咒语好长,我全记住了 他说到这里,忽然现出了古怪而又为难的神情来。我始终觉得,这小子有点古怪,一定会有些什么事,瞒住了未曾说出来。 所以我道:小宝,我们即将进行的事,极其神秘不可测,我们既然共同进行,必须要通诚合作才好。 温宝裕连声道:是!是! 我道:那么,你曾说陈长青回来了,是怎么一回事? 温宝裕道:这我正想说到这一点 他言语之间,仍然有些支吾,在一旁的红绫,已不耐烦起来。 她不耐烦,不是为了小宝欲言又止,而是等急了,她大声道:那陈长青回不回来看,有什么要紧?不如先看了精灵再说。 我正色道:不行,陈长青是我和小宝的生死之交,有关他的一切,比什么都重要。 红绫见我说得认真,伸了伸舌头,不再说什么,小宝忙道:他回来的事,和召精灵也大有关连。 我喝道:你痛快点说,别吞吞吐吐的了。 温宝裕道:我说在召灵之前,先要念一遍咒语,念那咒语的作用,是要把在这盆水周围,一定范围内,不相干的精灵,或类似精灵的存在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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