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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六、救命

爆炸 倪匡 7001 2023-02-05
我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当时,我确然只是随口说的。可是,等来到了陈长青的大屋之后。蓝丝逾时未到,温宝裕着急,那人也大有焦急的神色,这就令人起疑了。 我装着不经意地接近他,他也没有在意,只是搓着手,我突然在他身边道:你在等蓝丝? 我这句话,声音并不大,但是我已预期他会有反应。可是却也未曾料到,他的反应,居然如此强烈! 他如同突然之间触了电一样,整个人直跳了起来,同时,也发出了一下难听之极的声音这一下声音,竟不像是从他口中发出来,而像是从他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之中呼啸而出一般,连我也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这一来,所有人的视线,自然而然,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只见他双手乱摇,身子弹跳着,样子可怕之极。我从来也未曾见过一个人,慌乱惊恐,到了这一地步的。

温宝裕最先问:朋友,你怎么了? 那人陡然之间,又发出了一声怪叫,身子弹起,向门外激射而出。 他的动作快捷无比,当他弹起来时,我已料到他要离去,所以我也有了行动,身影闪动,想把他拦下来,但还是慢了一步,一阵劲风,在我身边掠过,那人已经闯了出去。 也许由于他要闪避我的拦截,所以身子侧了一侧,以致在向门外掠出去时,撞中了半掩着的门,哗啦一声巨响,竟将那一扇木门,撞得四分五裂,而他连停一停都没有,一溜烟一般,闪了一闪,便看不见了。 这一切,都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发生,看得人目定口呆,足足过了两分钟之久,才有人发出了惊呼声。当场就有两个专家告退,理由同样:对不起,我们对于人体所知太少了,不足以提供任何帮助。

其他的人,也望着被撞碎了的门发呆包括我在内。因为陈长青的巨宅,建筑材料,考究之极,门户全用上佳的木材制造,坚硬扎实,就算加以斧砍刀斩,也难以在一时之间,加以破坏。可是那人的血肉之躯,猛力一撞,竟然将之撞碎,这实是惊人之至。 自然,我知道,若是一个人在中国传统武术上,有极高的造诣,是可以做到这一点的。问题是,这人我见过多时,却一点也看不出他是武学高手来,其深藏不露的程度,也足以令人吃惊了。 这时,温宝裕叫了起来,指着我:天,你对他说了些什么? 我吸了一口气,先向他使了一个眼色,表示此际不宜讨论这个问题。温宝裕的神情,充满了疑惑,但也没有再问下去。 此际,我在心中,也问了自己千百遍:这个人何以对蓝丝如此敏感?

这个问题自然没有答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便是,这个人和蓝丝之间,必然有异常的轇轕,不然,不会有那样异常的反应。 这时,走的走,告辞的告辞,除了我和温宝裕之外,还有三个人留着,他们都显得有点不耐烦,一致催促:卫斯理,有什么事,快揭盅吧。 我望向温宝裕,只见他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我就道:好,请各位来,是想借助各位的专业知识 接着,我就把在猛烈的爆炸之中,有一只手保持完整的情形,说了一遍。 我并没有说爆炸是在什么地方发生,也没有提到剩下来的那只手,是第五只手。 等我说完,那三位专家都有被戏弄了的神情,互相交换着眼色,一个道:你对我们说这个有什么用意?这种情形太普通了! 我道:爆炸极其猛烈,连钢铁都为之损毁。

三人齐声道:抱歉,我们并非爆炸专家。 我道:我只是想知道,何以人体能在这样的情形下保持完整? 一个道:你在开玩笑,只剩下一只手,怎能称之为保持完整? 我知道刚才的说法有语病,忙道:我的意思是,何以那一只手可以保持完整? 三个人一起笑了起来,像是我的问题太幼稚了,他们的态度,令我感到十分失望。 其中一个和我较熟的,笑着问道:你古怪的想法多,照你的看法,何以会有这样的情形呢? 我本来想把我和白素的设想,告诉他们的,可是一转念之间,想到这些人一点想像力也没有,告诉了他们,只有招来嘲笑,所以我摊开双手,道:我就是不知道,才向各位请教的。 那三人呵呵笑着,显然一点兴趣也没有,不久也告辞了。

我和温宝裕独对,温宝裕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叫人看了心烦。我大声道:小宝,蓝丝是降头女神,她受诸神呵护,不会有什么事的,你别再团团乱转了。 温宝裕叹了一声:不知怎地,我总觉有点心神不宁,不是好兆头。 我呸了一声:去你的。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我道:刚才那个怪人,对蓝丝的名字,好像有异常的反应。 我把经过的情形说了一遍,温宝裕啊地一声,更焦急了:会不会蓝丝迟到,正和这人有关? 我斥道:你胡说什么,蓝丝怎知有这个人在。 温宝裕道:你别忘了,她是降头师,或许有先见之明。 我对蓝丝大具信心:你放心,不管如何,只有别人倒霉,不会有她吃亏的。 温宝裕深深吸了一口气本来,我以为他和蓝丝之间,通过了降头术,可以做到心灵相通什么的,现在看来,显然未到此一境界。

我见没有什么结果,不能再这样等下去,就道:我也走了,蓝丝一来,你带她来见我。 温宝裕心不在焉地答应着,我离开了巨宅,他也没有送出来。我上了自己的车子,才一坐下,就觉得不对劲好久未曾有过这种感觉了,但是感觉还在,我发觉有人藏在我的车中。 我立时闷哼了一声:报上名来。 车子后座传来了一下呻吟声,我倏然转头,看到一个人,双手抱头,蜷缩在车厢后座上。 这人就是那个怪人,不久之前,才发出可怕的嘶叫声,夺门而出的那个。真想不到他会躲进了我的车子之中要私自进入我的车子,并不是容易的事,因为我的车子有许多装置是为安全而设的,其中有些更是戈壁沙漠的精心杰作。这人居然能如入无人之境,也就足以令人刮目相看了。

不过,如今这位仁兄的情形,却不像是什么奇才异能之人,只因为他不但身子缩成了一团,而且看得出,他正在微微发抖,一个人若不是心中有十二分的恐惧,不会有这样的情状。 我沉声问:你怎么啦? 连问了三遍,才见他一面发着抖,一面抬起头来。 他抬起头来之后,并不用语言回答我的问题,却向我一阵挤眉弄眼又努嘴。 如果我和他稔熟,当然可以知道他这些表情是什么意思,可是我和他根本不熟,自然也就不知道他在闹些什么玄虚。 我耐心地道:有话请说。 可是,这个人真怪得可以,他是真的沉默寡言,看他这时的情形,分明像是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可是他还是努力想以表情来替代语言。 我看他几乎把脸上的肌肉全部扭曲了,样子既滑稽又可怜,我忽不住大喝一声:你再不开口说话,没有人帮得了你!

一喝之下,那人才张大了口,自他的口中,吐出了两个字来。 他可能是许久未曾开口说话了,所以发出的声音,生硬无比,不过总算可以听得出,他说的两个字是:救命! 以他的情形来看,他叫出这两个字,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我又问:谁要害你?你遭到了什么危险? 那人现出害怕之极的神情,只见他身子发抖,摇着头,虽然张大了口,却只有如同蛙鸣也似的咯咯声,并没有话句吐出。 我看出,他这时不说话,绝不是因为沉默寡言,而是由于过度的恐惧。 我叹了一声:你既然是原振侠的朋友,又躲进了我的车中,我保证你的安全。你先镇定一下,等回到了我家再说,可好? 那人连连点头,神情似是骇然之至。 我发动车子,向前驶去,一路上,好几次想问他,极度的恐惧,是不是因蓝丝而来。但生怕他忽然发疯,妨碍驾车,所以忍住了没开口,只是随便找了一些话来说。

他对我的话,也没有反应,只是一直在发出格格声,那是由于恐惧而在他身子各部分自然而然所发出来的声响。 到了家,红绫和白素都不在。我打开车门,他却不肯下车,伸手向屋门指了一指,意思是要我先打开了屋子的门再说我明白他的意思,是怕下车后还没有进屋,就发生危险。 若不是看他真的害怕成那样子,我真想一把把他泄出来。可是别看他吓得缩成了一团,门一打开之后,发生的事,大大出于意料之外。 我才一打开门,便有一股劲风掠过,眼前一花,人影闪动,那人已自车中,如一支箭一样,直射进屋,行动之快,就算是良辰美景,只怕也要自叹勿如。 由此可知这家伙实在不是普通人,也正由于此,情形更令人起疑。 我跟着进了屋,却不见那个人,正诧异间,屋门已被用力关上,原来他一进屋,就躲到了门背后,等我进来了,才用力关上了门。

从他这种行动来看,他并不是没有应付危急情形的经验。但令人疑惑的是,他真以为自己身处危险之中,可是我却一点也看不出来。 门关上之后,他背贴着墙站着,仍然一脸惊恐。我向他一摊手:好了,到家了,你有什么危险? 那人眼珠溜动,四面看看,总算又开口说了两个字。我听了之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因为他说的还是那两个字:救命! 我伸出了双手:我该怎么救你? 他又抽搐着脸部的肌肉,可是半晌出不了声,我盯着他,等他说话。 过了好一会,他才道:救我 我真想兜心口狠狠踢他一脚,我的厌恶之心,一定已在脸上反应了出来,他身子缩了一下,样子可怜。 我闷哼一声:谁要害你? 那人嘴唇颤动,居然又发出了三四个音节来,可是我却听不明白。听起来,他像是在说一个人的名字。 我大声喝问:你在说谁?是说蓝丝? 我在是说和蓝丝之间,略顿了一顿,目的是要他听清楚我的话,因为我看出他的神智,不是很清醒。 此言一出,他发出了一下近乎绝望的呻吟声,身子软瘫下来,变得坐倒在地,双手抱住了头,不住地发抖。 这一来,其人害怕的是蓝丝,可以说是再无疑问之事了!我盯着他,再问:你为什么怕她? 我不问蓝丝为什么要害他,而问他为什么要怕蓝丝,是我相信,蓝丝必然不会无缘无故的去害一个人。而且,这时,我也料到了一些眉目。 我料到,这人和蓝丝之间,若有轇轕,必然和降头术有关。 也只有降头术中,会出现比死亡更可怕的情形,才会令人害怕成那样子。 那人仍不回答,身子却抖得更甚。 我问了几遍,不得要领,只好道:你什么也不说,只怕我也救不了你! 那人一听,又发出了一声怪叫,竟然向前一扑,双手抱住了我的小腿,又哑着嗓子叫:救命!救命! 这一次,我当真忍无可忍了,抬脚向他便踢,同时喝斥:似你这般模样,神仙也救你不得! 那人仰起了头,声音发颤:神仙救我不得,你能,卫先生,你能! 他居然连说了几句,本来我一听之下,想说:好!你且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我救你! 可是一转念间,我想到如果事情和降头术有关,只怕其中的恩怨,不是我这个外人所能了解,别胡乱答应,叫蓝丝为难。 所以我改口道:那你也先得让我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再说。 我一面说,一面用力抖动小腿,把那人的环抱,抖了开去,并且提着他站了起来。 那人连连喘气,我等他开口,谁知他一开口,竟然道:若原振侠在,他不会问我缘由! 我冷笑:可惜他现在不在不过你可以去找他打救他,我给你的提示是:他在宇宙之中,但没有确切地点。 那人舔着嘴唇,过了一会,仍不出声,我冷笑:现在你不说,等蓝丝一到,你再说可就迟了! 那人大叫一声,声如狼嗥,接着道:我偷了天头派的一样东西。 我呆了一呆:天头派是什么? 那人道:蓝所属的降头术,属于天头派。 我深吸了一口气,这事可以说是奇特无比。 我和蓝丝,再熟也没有,可是我也只知道她是降头师,并不知道她是什么派。当然我知道降头师分成许多派,在派与派之间,常有激烈的斗争,很是残酷,绝不容情,都是你死我活的拼斗,而且动用的方法之奇,也是千奇百怪,无奇不有,有的极其血腥可怖。 在斗争之中,胜败系于一线,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绝非切磋技艺那么简单。这人声称偷了天头派的一件东西,看来这件东西关系重大,足以影响天头派的存亡,那谁能救得了他? 一时之间,我只觉得此事,我万万不宜插手,一定要等到蓝丝来了再说。 目前可以做的,是拖时间,并且尽量多了解一些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勉力镇定,故作轻松:你偷了他们什么东西? 那人并不出声,我本来就没有期望他一下子就有回答,所以又问了一次。 谁知道大出意料之外,我问了第二次之后,那人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大祸临头,习性也起了改变,竟然不再沉默寡言,而是一开口,就说了一大串话。 他的话说得又急又快,像是联珠炮一般:你别问我偷了什么东西,根本说了你也不懂,你只要救我一命,我就感恩不尽。原振侠人虽然不在,可你总得看在他的分上,救我一救。你只消把我藏起来,不让蓝丝找到我,这就行了。要是让她找到了我,我一定会被她碎尸万段! 这一番话,说得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道:蓝丝现在连影儿也没有,你就害怕成那样。何必要我藏起你来,你只要躲到那个研究所去,谁能奈何得了你。 这人曾两番替研究所所长办事,我估计他是所长的亲信,所以才有此一提议,当然,多少也有点调侃他的成分在内。 他一听之下,发出了一下恼恨之至的声音厉声说话,不像有要命的事需要求人,看来,他是急疯了心,他道:我要是能躲,有地方躲,还会来求你吗?我连多说半句话都不愿意,你以为我喜欢开口求人? 我一方面惊讶于他的这种态度,一方面也生气,就冷冷地道:我没有要你求我,根本不关我的事! 那人忽然笑了起来,他的笑声,难听之至,并且脸上也是一脸哭容,他所说的话,更是匪夷所思之极。他道:你说错了,关你的事,大大关你的事! 我怒道:关我屁事! 这时,那人的神情,倒已镇定了许多,居然好整以暇,四面上下的张望了一下,问了一句全然不相干的话:卫先生,看得出你在这屋子中住了很久了,也住得很舒服,是不是? 这话的潜台词,听得出大有恐吓之意,我冷笑一声:你真正想说什么? 那人苦笑一下:我想说的是,天头派的蓝丝,要是把我碎尸,我的半边头掉在楼梯脚下,另外半边到了楼上,一只手落在墙角,半挂肠子挂到了水晶灯上,这总不会令你感到愉快吧! 我望着这个人,一时之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天下间竟然有这样的无赖,我一辈子见的各种各样的人,真还不算多! 就在这时,白素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不会有这种情形发生我的意思是,你的破碎之身,会散落在任何地方,但必然离我们的屋子很远! 我转过头去,看到白素神态悠然,站在门口。 那人也疾转过身去,陡然发出了一下怪叫。 接下来发生的事,简直怪异莫名,在我一生的经历之中,堪称三大最奇的事之一。 只见那人身影一闪,忽然到了壁炉之前,只听得一阵铮铮声,我和白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及至定下神来,才看到那人背对着我们,站着不动直到此际,我们仍然不知发生了何事,却又听得那人一声怪笑,我和白素到他身前一看,也不禁傻了眼。 我们的屋子很旧,壁炉也是旧式的,有一个厚重的铁闸,砌入砖墙之中,成为屋子结构的一部分,连着一根柱子我之所以详细描写这种情形,是因为我们看到,那人用一根黑黝黝的铁链,锁住了自己的双手,再把自己锁定在那个铁闸的铁支之上。 他的这种行为,自然是针对刚才白素那几句话而来的,这种行为,可以说其蠢无比,无赖之至。 然而,他脸上却是一副自得之色,像是这一来,我们就拿他无可奈何了! 我一看之下,先笑了起来,向白素道:看来这位朋友,把我们家当马戏团了。 白素却皱着眉她见识非凡,在我之上:这位朋友要来锁住他自己的链子,是特种金属,若要切断,得大费周章。 那人闷哼一声,纠正道:根本切不断。 我一生中遇到过的怪事不少,但是怪到了如此滑稽的程度,却以此为首,我不怒反笑:你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那人却振振有词:我把自己固定在这里,你不救我,我死在这屋子,你的屋子就脏了! 我望向白素,对于这样的无赖,我一时之间,竟拿不出办法来。 白素摇头道:你这样做,我们无法帮你了蓝丝来了,如何将你藏起来? 那人倒是对答如流:我早知躲是一定躲不过去的,不如硬来,你们若一定不准她下手,她也不会弄脏你们的屋子。 白素不怒反笑:你就一辈子锁在这里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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