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页 分类 武侠小说 吉祥纹莲花楼卷一:朱雀

第4章 第三章石榴裙杀人有四

一品坟事件之后,李莲花在方多病家里住了两天,后来因为想念他的莲花楼,便告辞离去。在他离去之后,方多病的小姨子何晓凤上吐下泻了三个月,并且不敢对人说她是吃了李莲花开的药而吃坏了肚子。 然而等方氏的方大公子交代完一品坟之事,优哉悠哉地回到屏山镇去找李莲花的时候,突然看到一片青山他的视野突然间开阔了许多因为那地方本来有栋房子,现在却不见了。 呆了有那么一会儿,屏山镇的人们看到一位骨瘦如柴的白衣公子指着一片空地暴跳如雷地大骂:该死的李莲花,又背着乌龟壳跑了!他妈的 路人皆以同情和好奇的目光看着他,那栋木房子的主人前几天刚刚雇了两头牛把房子拉走了,镇里有些好心人还帮了他的忙。问他为什么要搬走,那房子的主人说因为有个要找他报恩的人硬要把家产给他,他受不起,不得不连夜搬走,只是滴水之恩,万万不可要人涌泉相报这很是让镇上的读书人唏嘘了一把,这般高风亮节,世上已很少见了。

方多病指着吉祥纹莲花楼搬走后的那块空地骂了一炷香的时间,仰天长叹:这只背着乌龟壳的死莲花,除非他自己高兴,要找到他难若登天,他已习惯了。 一、嫁衣不祥 薛玉镇是个热闹的地方,从这地方过去十里的地方是采莲庄。说起薛玉镇,附近百里之内未必尽人皆知,但说起采莲庄,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附近有一处名胜,山峦清秀池水如蓝,有四条溪流灌入此池,终年气候温暖莲花盛开,加以此处莲花颜色奇异,盛开着淡青色花瓣,清雅秀丽,为文人雅士所青睐,时常有达官贵人来此采莲,故名采莲池。 约莫五十年前,有人以重金买下采莲池方圆十里之地,修建起一座庄园,把采莲池纳入自家庄园,自名采莲庄。现任庄主姓郭,名大福,名字虽然俗了点,他却自诩是个雅客。

郭大福以经营药材为业,生财有道,衣食无忧,他近来最烦恼的事就是他儿子郭祸。郭祸字兮之,寓意为祸兮福所倚,是个吉利的名字,他三岁会背诗三百,五岁能读《诗经》、《论语》,是郭大福心头的一块宝。在郭祸十一岁那年,郭大福送郭祸上百川院学武,拜在佛彼白石四人中最为风雅的一人,美诸葛云彼丘门下,只盼他能读书学艺,向他师父好好学习,即使日后不能成为一代侠客,也能做个不俗之人。但月前郭祸学成回家,却让郭大福烦恼不已除了舞刀弄枪,喊喊杀杀,这孩子居然把小时候识的字忘得一干二净,看着蓬莱念连菜,看着孔子却称郭子,只气得郭大福差点没用厨房里那口锅子狠狠砸向郭祸的头,郭大福的儿子不学无术,委实是家门不幸、让祖宗蒙羞。

也就是因为如此,郭大福早早给郭祸娶了房知书达礼的媳妇,好好教导他这个不肖子,只盼家门薰陶,能令郭祸有所改进。他以数万两银子下聘,迎娶薛玉镇最有名的才女顾惜之入门,结果这位才女体弱多病,未等到能入门就一命呜呼,让郭大福几万两银子打了水漂。不得已退而求其次,郭祸最终娶了薛玉镇最有名的青楼名妓蒲苏苏。这位蒲苏苏虽然出身青楼,却既是青倌,又大有诗名,何况既然是名妓,自是比才女美貌许多,于是郭祸也乐呵呵地迎了这位新娘过门。不料过不到一个月,蒲苏苏竟在采莲池中溺水而死一个月内,与郭祸相关的两个女子接连死于非命,薛玉镇的人们不免议论纷纷起来,克妻杀妻之说街巷流传,让郭大福烦恼至极,而采莲池发生命案,来此的达官贵人不免大大减少,更让郭大福恼上加恼。

五月十一日,正是青莲盛开的季节,采莲庄却冷清得很,完全不见昔日热闹的景象。郭祸丧妻后多在练剑,把后院郭大福精心栽种的银杏斩去了不少,重金购买的寿山石也打裂了几块,正自沾沾自喜练武有成。郭大福这几日只是对着冷清的院子和账本长吁短叹,他幼时丧母、少年丧妻,如今又不明不白死了儿媳妇,莫非他年轻时贩卖过一次假药,现在报应在妻儿身上了?那也不对啊,郭大福苦苦思索,若是报应,怎会连他那没有记忆的亲娘都受到报应了?他老娘死的时候,他还在吃奶,尚末贩售过假药呢。 老爷。丫鬟秀凤端着杯热茶过来,庄外有位公子说要看采莲池,本是不让他进来的,但最近来的人少,老爷您说 郭大福听到她说本是不让他进来的就知道敲门的多半是个穷鬼,想了想便不耐地挥挥手:啊进来吧进来吧,向从苏苏死在里面后,还没人下过水,去去晦气也好。

这里是哪里啊?郭大福脚边的采莲池里突然哗啦冒出一个人头,正茫然地问道,爬上来的台阶在哪里?有人在吗?时,秀凤啊的一声尖叫,那杯热茶失手跌落,在水里的人哗啦一声急忙缩进水里,郭大福这才看清莲叶莲花底下是一个人,一个男人,不禁一迭声叫唤家丁:来人啊!有贼!有水贼啊! 水贼?莲花池里的人更是茫然,东张西望了一会儿,突然醒悟,是指我吗? 秀凤惊魂未定地连连点头,突然认出他是谁:老爷,这位就是刚才在庄外敲门的李公子。 郭大福将信将疑地看着浑身湿淋淋的那人:你是谁?怎么会在水里? 采莲池里的人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庄外那座木桥有点滑 秀凤和郭大福一怔,原来此人摔进庄外溪流,被溪水冲入采莲池中,倒也不是水贼。

你是来看莲花的?郭大福道。 水池里的那人连连点头:其实是因为我那房子的木板少了一块 他还没说完,郭大福脸现喜色:你可会作诗? 水池中人啊了一声:作诗? 郭大福上下看了他一阵,这被水冲进来的年轻人一副穷困读书人的模样:这样好了,我这采莲庄非贵人雅客不得进,你若是会作诗,替我写几首莲花诗,我便让你在庄里住上三天如何? 水池中人满脸迷茫:莲花诗古人就写了很多了啊 郭大福满脸堆笑:是、是,但那写的都不是今年的青莲,不是吗? 水池中人迟钝僵硬的脑筋转了两转之后恍然大悟:原来命案以后,采莲庄名声大损,郭大福冀望传出几首莲花诗,换回采莲庄的雅名。 那个那个我水池中人吞吞吐吐,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我应该会作诗吧。

郭大福连连拱手,当水池里湿漉漉的年轻人会作诗之后,身价俨然增加了百倍:来人啊,给李公子更衣,请李公子上座。 水池中的水贼摇身变成了公子,在水里温文尔雅地拱了拱手,好像他千真万确就是七步成诗的才子一般。 这位掉进水里的水贼,正是刚刚搬到薛玉镇的李莲花。他那吉祥纹莲花楼在被牛拖拉的时候掉了块木板,虽有补救的木材,却苦无花纹,李莲花不得已打算亲自补刻,四处寻找莲花为样板。这日到了采莲庄,一不小心摔进水里,再冒头出来就成了会作诗的李公子,倒是他摔进水里之前万万没有想到的。 李公子这边请。秀凤领着李莲花往采莲庄客房走去,客房都备有干净的新衣,李公子可随便挑选。 李莲花正在点头,突然脚下一绊,哎呀一声往前摔倒,秀凤及时将他扶住:庄里的门槛有些高,小心些。

李莲花低头一看,果然采莲庄的门槛都比寻常人家高了那么一寸,不习惯的人很容易被绊倒,便说道:惭愧、惭愧。 很快秀凤引他住进了一间宽敞高雅的客房,开窗便可看见五里莲花池,风景清幽怡人,房内悬挂书画,窗下有书桌一张,笔墨纸砚齐备,以供房客挥洒诗兴。 秀凤退下之后,李莲花打开衣箱,里头的衣裳无不符合方多病的喜好,皆是绸质儒衫,偶见小绣云纹,十分精致风雅。他想了想,从里头挑了一件最昂贵的白衣穿上,对镜照了照,欣然看见一个才子模样的人映在镜中,连他自己也满意得很。站起身环视这雅房,墙上恭敬裱糊的字画龙飞凤舞,写着人面莲花相映红,莲花依旧笑春风,甚至千树万树莲花开这等绝妙好词的贵人比比皆是,落款都是某某知县、某某庄主、某某主人。

李莲花着实欣赏了一番,转目往窗外望去,青莲时节,窗外莲叶青青飘摇不定,淡青色小莲隐匿叶下,煞是清白可爱,比之红莲青叶别有一番风味。 突然间,这般静谧幽雅的莲池中升起了一股黑烟,李莲花探头出窗外张望,只见一位褐色衣裳的老妇划着小船在莲池内缓缓穿梭,嘴里念念有词,船头上摆放着一个炉子,里头一叠冥纸烧得正旺。烧完了冥纸,老妇坐在舟中对着满池青莲长吁短叹,突然碎碎地咒骂起来,她骂的都是悝语,李莲花听不懂,翻过窗户,在池边跟那老妇打了声招呼,顺利地登上船,和她攀谈起来。 这位老妇姓姜,是郭大福的奶娘,在郭家已待了四十多年,她正在为蒲苏苏烧纸钱,李莲花从昨天酱油的价钱开始和她聊了起来,或许是很久没有人和她一起咒骂酱料铺老板短斤少两了,姜婆子比较喜欢这个新来的读书人,李莲花也很快知道了郭家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郭大福的祖父是个苗人,给郭家祖母当了上门女婿,很早就在薛玉镇住了下来。郭家从郭大福的祖父开始做的就是药材生意,一直都红红火火,但不知是什么原因一直人丁单薄,并且从郭大福的父亲辈开始,郭家连续三个媳妇都死得古古怪怪,且和这池莲花脱不了关系。郭大福的祖父生了两个儿子,郭大福的父亲郭干和郭大福的叔叔郭坤,郭干和父亲一样精明能干,把药材生意经营得井井有条,郭坤出生便是痴呆,一直由哥哥供养,一家平平常常,并无什么出奇之处。当郭干娶了媳妇之后,举家搬到了采莲池,建起了采莲庄,庄子建好不过一月,郭干的妻子许氏坠池而死,留下出生未及一月的郭大福。郭干对夫人之死伤心欲绝,遣散仆人闭门谢客十余年,只留下少数几个奴仆。郭大福长大之后娶了妻子王氏,婚后一年,王氏又坠池而死,留下郭祸一子。如今郭祸新过门的妻子蒲苏苏再次坠池而死,姜婆子更加怀疑郭家中了邪,要不就是招惹了什么水鬼。 郭夫人死的时候,是婆婆先发现的?李莲花小心翼翼地问,眼神中充满敬佩和好奇。姜婆子顿时有些自负起来,挺直了脖子:苏苏就淹死在你窗口下面。 李莲花大吃一惊:我窗口下面? 姜婆子点头:那间客房五十三年前是大老太爷的新房,但是因为老夫人淹死在那窗下的水池里,所以大老太爷都不住那里,搬去了西厅,房间改为客房。 李莲花毛骨悚然:那那那那就是说郭家三位夫人都是淹死在我房间窗下的水池里? 姜婆子叹了口气:那里的水也不过半人来高,婆子我始终想不通怎么能淹死人?要说有鬼,这些年在客房里住过的大人也不下二、三十位,却从来没出过什么事。要说是别的什么,老夫人的死和夫人的死,那可相差了二十几年,夫人和少夫人的死又差了二十几年,她们三个可都不认识,一个是秀才家的姑娘,一个是渔家的女儿,苏苏还是个清倌,哪里都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 李莲花也跟着叹了口气:所以婆婆在这里点冥纸做法超度? 姜婆子的嗓门大了些:三位夫人都是好人,性子也都体恤下人的,若是真有什么水鬼妖魂,婆子拼了命也要让它下地狱去! 李莲花满脸敬佩,顿了一顿,站起身来:婆婆,三位夫人都是淹死在莲花池中,那郭大老太爷又是怎么过世的? 姜婆子一怔:大老太爷?大老太爷被儿媳妇的死吓坏了,夫人过世后一个月大老太爷就过身了。她喃喃地说,定是想起了老夫人,大老太爷真是可怜得很。 李莲花又跟着叹了口气:真是可怜得很。 那天晚上,郭大福遣了秀凤过来问候李公子住得可好,李莲花连忙拿出写好的诗,秀凤满意地收下,说老爷请李公子至偏厅用餐,李莲花作揖称谢,随着秀凤走向采莲庄的西边,郭大福先接过李莲花作的诗,抖开一看,大为满意,连声请上座,李莲花满脸惭愧,别别扭扭地坐了上座。 这偏厅窗户甚大,四面洞开,窗外也是莲池,凉风徐徐十分幽雅,李莲花眼观满桌佳肴,鼻嗅莲香阵阵,除却郭大福高声颂读他作的诗大煞风景之外,此地此时称得上美景良辰,令人如痴如醉。 郭门舞翠满塘纱,十里簪玉伴人家。煞是一门林下士,瓜田菊酒看灯花。郭大福摇头晃脑地读罢李莲花的诗,十分赞赏,李公子文气高绝,郭某十分佩服,他日必当高中,状元之才啊。 李莲花唯唯诺诺,郭大福道:请、请。两人文诌诌地举杯,开始夹菜。 听说苏苏过世了?李莲花咬着鸡爪问。郭大福一怔,心里不免有些不悦,这位李公子一开口就问他最不想提的事:家门不幸,她出了意外。 李莲花仍然咬着鸡爪,含含糊糊地道:几年前进京赶考,和苏苏有过一面之缘 郭大福又是一怔,只听李莲花继续道:此番回来,她已嫁给了郭公子,正为她从良欢喜,不料出了这等事。他似是什为幽怨地轻轻叹了一声:可告诉我她死时的模样吗?可还美吗? 郭大福心下顿时有些释怀:原来这位李公子倒也不全是为了采莲池而来,蒲苏苏美名远扬,有过这等心思的年轻人不在少数,现在人也死了,他倒是有些同情起李莲花来了。 苏苏是穿着嫁衣死的,那孩子生的时候极美,死的时候也像个新娘子,美得很。他却不知李莲花那番话让方多病听了一定笑到肚子痛,打赌李莲花根本不认识蒲苏苏。 穿着嫁衣?李莲花奇道,她过门已有十数日,为何还穿着嫁衣? 郭大福脸上泛起几丝得意之色,咳嗽了一声:郭某祖父乃是苗人,从苗疆带来一套苗人嫁衣,那衣服悬挂金银饰品,织锦图案,价值千金,几位大人几次向我索要,有人出十万两银子向我求购,我都不给不卖,那是家传至宝。当年我那发妻,一旦有空就会把它从衣箱里拿出来穿着,无论是什么女人,都会被那嫁衣迷上。 李莲花啊了一声:世上竟有如此奇物? 郭大福听了更加得意,拍了拍手掌:翠儿。 一位年方十六,个子高䠷的丫鬟脚步伶俐地上来:老爷。 郭大福吩咐:把祸儿房里那套少夫人的嫁衣取来,我和李公子一同饮酒赏衣,也是一件雅事。 翠儿应是退下,郭大福道:这嫁衣虽是家传之宝,不过我那发妻却也是穿着这身衣裳死的,嗳他突然有些意兴阑珊,喝了一杯酒,我娘是穿着这嫁衣死的第一人,绝世珍宝往往不祥 李莲花叹了口气,突然悄悄地道:难道员外郎没有想过,说不定 郭大福被他说得有些毛骨悚然,什么? 李莲花咳嗽一声喝了口酒:说不定这莲花池里有鬼! 郭大福皱眉:自从家母死后,这池里每一寸一分部被翻过了,池里除了些小鱼小虾,什么都没有,绝没有什么水鬼。 李莲花松了口气,欣然道:没有就好、没有就好。两人转而谈论其他,郭大福对李莲花的诗才钦佩有加,嘱咐他明天再写三首,李莲花满口答应,恍若已是李白重生、杜甫转世、曹植附体,莫说是三首,便是三百首他也是七步就成,万万不会走到第八步。 二、半张鬼脸 与郭大福饮酒回来后,已是三更。李莲花有些微醺,心情愉快得很,郭大福此人虽然说是个雅人,心眼却不多,而且景色幽雅菜肴精致,今天那一跤跌得是大大的值得。尤其是见到郭家祖传嫁衣,那套喜服确是精细华丽,人间罕见,比之汉人的凤冠霞帔,另有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瑰丽之美。 那是一套宝蓝的嫁衣,通体以织锦法绣行树木花丛、打井的人们、喝酒欢唱的人们、围圈跳舞的人们,地下布满瓜果,天空中太阳月亮星星之间飞舞着两只似凤非凤的大鸟,每一分每一寸都闪耀着锦缎鲜艳的色泽,即使在没有光线的地方也仍闪闪发光。收束的颈口悬挂七串银饰,胸口另挂有一片以银珠金珠串就的硕大花朵,花芯以黄金铸就,十分华美灿烂。嫁衣上下宝蓝锦绣之间缀满金丝银线,其上穿有极细的水晶珠子,光彩盎然。腰间以玉珠为带,裙身极窄,如桶状,平整的裙面上一群欢乐的人们正在围着圆圈跳舞,正好绕裙一周,裙摆底下又有银链为坠,上有铃铛。从男人的眼光来看,那是成堆的金银珠宝,以女人的眼光来看,即使是再丑的女人,只要她还年轻,只怕都会觉得穿上这嫁衣之后定能看见自己与平日不同的风采。 但在李莲花眼里,那是一件奇异的裙子,它挂满了金银珠宝,还有,裙摆很窄。一件三个女人都穿过的嫁衣三个女人都死于非命难道真的只是一种巧合?他躺在床上,面对着朝向莲池的大窗,打了个哈欠,念头转到他写给郭大福那首诗上,也不知郭大福看出诗里的玄机没有?正在他望着窗外星光,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窗外慢慢移出了半张脸,幽幽地沿着他。 他呆呆地看着那张稀奇古怪的脸,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以为自己正在做梦,突然那张脸动了一下,缓缓地往窗边隐去李莲花突然清醒过来那是一张不知道什么东西的脸,黑黝黝的脸颊和鼻子,毛发乱飞,一只出奇明亮却布满血丝,毫无感情的眼睛窗下是莲池,只有一片很小的湿地,这个站在他窗外的半张脸,是站在哪里呢?他听到了离去的脚步声那东西不管是什么,至少是两条腿走路的,就像人一样。 鬼?李莲花叹了口气,他虽没见过鬼,但窗外那个东西却是活的,不像鬼。要说是人他相信人扮成鬼要比鬼扮成人像得多,但是郭家有谁要在半夜三更扮成这副模样无声无息地在他窗前看他一眼?要是他睡着了没看见,岂不是对不起煞费苦心的它?真是奇也怪哉他从床上下来,到窗下看了一眼:窗外湿地上的确留有一行脚印。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三更时分在他窗外看他一眼,究竟是为了什么?郭家五十几年来三起命案,和这深夜出现的黑面怪人,有什么关系?他听着窗外寂寂的蛙声,想着想着,蒙蒙胧胧睡了, 第二天一早,李莲花立刻就知道了那深夜半张脸和命案的关系翠儿死了。 她又死在了李莲花的窗下,身上赫然穿着昨日李莲花和郭大福赏过的那件嫁衣,只是胸口价值连城的金珠银珠大花不见了。 郭大福震怒无比,重金遨请军巡铺前来调查,而官府老爷们一来先把李莲花给铐了起来:此人身分不明,住在凶案现场却自称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他刚到采莲庄,采莲庄就发生命案。按照官老爷们多年办案的经验,十有八九就是这个外地人干的。 大胆刁民!竟敢私自解开枷锁!来人啊!把犯人给我押回衙门大牢薛玉镇的知县王黑狗王大人刚刚得知采莲庄出了命案,乘轿赶来的时候看见那犯人竟然手持木枷锁,正在很认真地往上绕铁丝。 启禀大人。蹲在犯人身边看他绕铁丝的衙役连忙道,木枷坏了,他正在修补,一旦修好,立刻给他戴上。 王黑狗大怒,踢了那衙役一脚:笨蛋!你不会自己修吗? 那衙役在地上一滚:启禀大人,小的修不来。 王黑狗大步走到那犯人身边,却见木枷朽成了两段,那犯人正极认真地用铁丝将断口两端箍在一起,见他过来,歉然道:快要好了。 王黑狗不耐地道:快点快点!又回头问衙役:这犯人姓谁名谁,是哪里人士? 衙役道:他姓李,叫莲花,是个穷书生。 王黑狗又问:他是如何杀死翠儿的? 衙役道:小的不知。 王大人问案之际,李莲花已把木枷修好,自己戴在腕上,他腕骨瘦小,那木枷随时会从他手腕上掉下来,王黑狗看得满脸不耐,挥挥手:算了算了,本大人在此,谅你不敢造次,不必戴了。 李莲花道:是、是。 王黑狗往椅上一坐,大咧咧地问:昨日你究竟是如何杀死翠儿的?从实招来,否则大刑伺候。 李莲花茫然问道:翠儿是谁? 王黑狗气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又重重坐下:翠儿是这里看茶递水的小丫头,你是不是看中她年轻貌美,意欲调戏,她不从你便溺死了她? 李莲花怔怔地看着王黑狗,满脸迷惑,似乎全然不知他在说些什么。郭大福在一旁赔着笑脸:虽然这位李公子是生人,但依小民之见似乎也不是这等穷凶极恶之人。 王黑狗喝了一声:昨夜情形究竟如何,给我从实招来! 李莲花愁眉苦脸:昨夜昨夜草民都在睡觉实在是什么也 王黑狗拍案大怒:你什么也不知道?那就是说翠儿怎么死的你也不知道了?大胆刁民!来人啊,给我上夹棍! 李莲花连忙道:我知道、我知道! 王黑狗怒火稍息:你知道什么统统给我招来。 李莲花稍稍有些委屈:我要见了翠儿的尸身方才知道。 王黑狗脑筋一转:也罢,罪证在前,谅你不敢不知。 他老爷起驾,领着李莲花到了昨日他饮酒的那间偏厅,翠儿的尸身正湿淋淋地躺在地上,身上的嫁衣尚未解下。 李莲花目不转睛地看了那具尸体一会儿,那小姑娘身上的嫁衣穿得很整齐,胸口的挂花不见了,全身湿淋淋,表面看来并无什么伤痕,只是脖子稍微有些歪,让他想起一品坟中的那具白骨,此外下巴的地方有些轻微的划伤。 她她明明是他喃喃地道,抬起头来迷茫地看着王黑狗:她明明是折断颈骨死的 王黑狗眉毛一跳:胡说八道!她分明溺死在你窗户底下,你竟敢狡辩? 李莲花噤若寒蝉不敢辩驳,倒是那衙役走过去踢了踢翠儿的头颅:大人,这翠儿的头只怕是有点古怪,她只往右边扭。 王黑狗顿了一顿:骨头当真断了? 衙役嫌恶地用手扭了一下翠儿的头:没有全断,只怕是挫了骨头。 王黑狗大怒:李莲花! 李莲花吓了一跳,怔怔地看着王黑狗,只听他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对付如此一个柔弱女子,你竟扭断她脖子再将她溺死水中!简直是杀人狂魔 李莲花愁眉苦脸:我若已扭断她的脖子,她已死了,为何要把一个死人溺死在我窗下的水中? 王黑狗一怔,满偏厅刹时静悄悄的,李莲花的这个问题倒是不易回答。李莲花慢吞吞地又补了一句,何况 厅中忽然有人大声问:何况什么? 这人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把李莲花吓了一跳,只见此人身材高大面目武勇,正是郭大福的儿子郭祸。 何况何况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李莲花喃喃地道,听说五十几年来采莲庄曾发生三起命案,都是夫人坠池而死,可是可是郭老爷的发妻是渔家女子。他茫然看着郭大福,难道渔家女子也会在莲池中溺水而死吗? 郭大福大吃一惊,半晌说不出话来,他那发妻确是渔家女子,只是嫁入郭家之后远离渔舟,他竟忘了此节。 李莲花继续说道:如果郭老爷的发妻并非溺死那么那么他歉然看着满厅众人,郭大福失声道:那么难道郭家三人,都是被人谋害而死? 王黑狗眉头又是一跳,李莲花唯唯诺诺,他可没说郭家女子都是被人所杀,是郭大福自己说的。 王黑狗道:即使本案存有疑点,李莲花你的嫌疑也是最大!休想借以口舌之辩推脱杀人之罪。 李莲花愁眉苦脸,郭祸却大声道:如果真的有凶手,我定会将他擒住!我是佛彼白石门下弟子,捉拿凶手是本门弟子职责所在!云彼丘若听见他这高徒这般解释佛彼白石,只怕那寒症又要重上几分。 这时有个衙役快步走来,报说那块丢失的金银挂花在李莲花住的客房里找到了,就放在他窗台的桌面上。王黑狗斜眼看李莲花,嘿嘿冷笑不已,李莲花满脸困惑,摇了摇头,那挂花怎么会到了他桌上?真是稀奇古怪,他早上起来的时候明明没有看见,念头一转,他问:我放在桌上的诗呢? 诗?那衙役奇道,什么诗?桌上就搁着这个挂花,没有什么诗。 李莲花苦笑,他早上起来明明写了一首诗在桌上,却不见了。正在疑惑之间,姜婆子却手持扫把赶了进来,以俚语指着那衙役咒骂了一堆。 李莲花听不懂,王黑狗和郭大福才知道那金银挂花是姜婆子今早清理莲池败叶的时候拾回来的,莲舟划过李莲花窗口,她只当李莲花在房里,顺手掷了进去,还喊了声叫他拿去给老爷,却不知李莲花已被王黑狗押了起来。但李莲花桌上那首诗却确实不知是谁拿走了。 王黑狗接过那个金银挂花,那挂花本是由苗家胸牌变化而来,乃是一朵大花,其下挂有银质蝴蝶吊饰,相当沉重,他掂了掂,少说也有二十两重。花朵上仍挂着些水池的污物,似是从水底捞起来的。 姜婆子,这东西妳是从哪里捡回来的? 姜婆子看了眼东面:杂货房后面,大老太爷给老夫人的那面铜镜那里。 郭大福的父亲曾给妻子立了一面与人同高的铜镜,镶嵌在采莲庄内一处杂有劣质玉脉的大石上,那大石就在杂货房不远处,周围景色清幽,树木和花丛完全把杂货房遮了起来,只能见到两间杂货房之间的小路。 杂货房?郭大福奇道,那里离客房很远,这挂花怎么会掉在那里? 郭祸却已大步往外走去,直奔杂货房。众人不约而同跟着他一起往采莲庄东边走去,采莲庄方圆十里,两间杂货房曾用以储藏扫帚书籍等物,但久已放空,只因搭建之时未曾想到此处离主房太远。 这里的房子没有盖好。郭大福道,听说是画地的时候画错了,这池边空地没有那么大,房子建好以后中间的小路就只剩这么一点了。 两间房屋之间只留着极窄的小道,约莫只有一人之宽,而且此地地势倾斜,那条小路几乎是个陡坡,一直通到池边。 我就是在这里捡到的。姜婆子指着那池边,就搁在很浅的地方,一伸手便能拿上来了。 李莲花敲了敲那杂货房的门,意外的那房门开了,连郭大福都怔了一下。房里布满灰尘蛛网,看来是很久都没人来过的样子,地上有一些纷乱的脚印,但因为脚印太多太杂,却是辨认不清。还有几张纸片,其中一张颜色枯黄,年代似乎已很久远,飘在角落之中,其余几张尚新,似是新近之物,其中一张最为眼熟,竟是李莲花丢失的那首诗。 是谁把他早上胡诌的诗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这里来?李莲花比衙役快了一步,拾起那几张纸片,只见枯黄色那张纸上以正楷写着:晶之时,境石立立方,嫁衣,立身觅不散。其下却未署名,只画了一轮月亮。另几张一张是李莲花的诗,另一张却像是账簿,上面零碎地写了某某东西几分银子,某某东西几吊钱,都是这般琐碎的东西,却也不见什么奇处。其余几张新的白纸,也是写着晶之时那几个怪字。 李莲花瞧了几眼,眼睛对着王黑狗瞟了瞟,小心翼翼地道:王大人,这个杀人凶手,好像专杀穿了那套嫁衣的女人。 王黑狗不耐地道:废话! 李莲花顿了顿:那么如果有人充当诱饵,说不定他还会出现。 王黑狗皱眉:这等性命攸关之事,谁敢担此重任? 李莲花说:我。 满厅众人都是一怔,郭大福惊道:你? 郭祸大声道:如此危险之事,本门弟子义不容辞,还是由我 王黑狗突地一拍桌子:也罢!就是你了,本官派遣衙役埋伏采莲庄,嘿嘿,若是凶手没有出现,便是你杀了翠儿,道次你可抵赖不了。 郭祸仍然坚持他要孤身涉险,郭大福扯了儿子一下,白了他一眼道:那嫁衣李莲花穿得上,你穿得上吗?郭祸却半点没有理解老子的心意,仍口口声声说要降妖除魔。 当下厅中几人细细商讨了捉拿凶手的方法,不外乎是一旦李莲花发现凶手便大声喊叫,众衙役一拥而上,将他抓住。王大人对如此方案十分满意,英明神武青天再世前呼后拥地先行回去,待晚间再来。 郭大福愁眉不展虽然李莲花这诱敌之计有那么一点点道理,可是方才几乎整个郭家的人都在偏厅,若是家中真有凶手,耳目如此众多,怎么也听到了,怎么可能还如此之笨,仍旧前来杀人?难道此凶手并非庄内之人?那他是如何知道何时庄内有谁穿了那身嫁衣?又怎样及时赶来杀人? 郭祸却想:李莲花乃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无论如何他也要潜伏偏厅,将凶手即时拿下。 三、杀人凶手 当天夜里,李莲花吃过晚饭以后,面对四个女人穿过的那件嫁衣,委实觉得毛骨悚然。 四个女人,都已死了,有些还死了很久了。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才慢吞吞地开始穿那套衣服,又足足花费了一顿饭的时间,他才把那套花样繁复的衣服穿在身上。而后他沉吟了一下,推开窗户,在房里坐了一会儿,喝了杯茶,然后往杂货屋镜石那边走去。 时间并不太晚,在客房门外埋伏着四个衙役,但他听见了衙役们拔了莲蓬嚼鲜的声音,以及啃着鸡爪偷偷咒骂,还有拍打蚊子的声音。杂货屋那边也埋伏了几个衙役,等他慢吞吞走到镜石旁边,却只听到一阵嗷嗷,吓了他一跳,半晌才领会那是鼾声,不禁叹了口气。走到镜石之旁,他对着镜面里的人看了一阵,镜中只见宝蓝色嫁衣光彩闪烁,镜中人若是个女子,倒也华丽,但李莲花只觉镜里站的是人妖,远远不及他平日的英俊潇洒。 左看右看,不见凶手的影子,他打了个哈欠,本想在地上坐坐,却发现裙身太窄根本坐不下去,只得绕着两间房屋转了几圈,那几个衙役躺倒在地下稀哩呼噜地睡觉,李莲花从他们身上跨过两次,心里很是抱歉。 郭祸躲在镜石之后,睁大眼睛看着李莲花穿着那身嫁衣在两间房屋之间绕来绕去,心里大惑不解,要说他在诱敌,未免太过悠闲;要说他并不是在诱敌,那他又在做什么?正当他迷惑之际,突有所觉,猛然回头,只见身后不远处,树后莲池之上,一张毛发乱飞,黑漆漆的脸正在摇晃,一双空荡荡的眼眶正阴森森地看着他那眼眶竟是空的,里面什么也没有。郭祸见了突然出现在身后的这一张脸,喉头咯咯作响,全身冰凉,他本想喊出声来,却突地发现自己什么也喊不出来,他本以为世上绝无鬼怪这等东西,眼前却活生生地出现了个鬼! 在他全身僵硬的时候,那张脸慢慢地往远处移开了。郭祸仍然全身僵硬,眼睛直勾勾地瞪着那张鬼脸,直到那张脸移开到了两丈之外,他才蓦然发现那其实并不是一个鬼!那是一个人,背着一个袋子,那袋子里不知装着什么东西,露出一蓬毛发和两个类似眼窝的窟窿!那人其实背对着他,他背后背着的那袋东西就正对着郭祸的脸,把他吓了个半死,而那人之所以会无声无息地靠近又离开,是因为那人坐在木盆里。 江南水乡,儿童多乘木盆穿梭于莲池之间,采摘莲子香菱,那人就坐在这么一个木盆里。采莲池本有溪流灌入,潜流之中不生莲藕,木盆被潜流推动,以至于移动无声无息。 这人是谁?郭祸心神稍定,咽喉仍旧咯咯作响,发不出丝毫声音,受惊过度,身体也做不出任何反应,眼睁睁看着那木盆缓缓飘远了些,在两间杂货房中间的那条小路尽头停了下来,那个人佝偻着背,背着那袋东西,动作似乎十分迟钝地走了过来。郭祸心中大疑:这人的行动很是眼熟难道是 只见那人走到了镜石之前,似乎是往镜子上贴了什么东西,然后退到镜石旁边树丛之中躲了起来。 李莲花恰巧这个时候从房子中间绕了回来,噢了一声,他走到镜子前面看东西:晶之时 郭祸恍然大悟,那人又在镜子上贴了那张怪字条,看来的确从几十年前开始,这人就做过这种事,杀害郭家几代女子的凶手,看来的确是他!可是又怎么可能?怎么会呢?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毫无道理啊 突然呵呵一阵低沉的怪叫声响起,那躲藏在树丛里的怪人突然冲了出来,把背后那东西从包裹里拔出来,带着怪异恐怖的笑声,举着那东西冲向李莲花边说:呵呵呵他死了他死了你永远不能和他飞!永远不能和他飞! 郭祸大吃一惊那人手里举着的东西,赫然是一个骷髅头!那东西竟不是好似有一蓬乱发和两个眼窝,它真的是一个骷髅头!有骷髅就有死人,这个死人是谁?怎么会出现在他手里? 李莲花显然被吓得魂飞魄散,哎呀一声掉头就跑。从这里要回主房,有两条通道,一条是绕过两间房屋,穿过镜石旁边的树丛小道,再经过花园回到主房;另一条是穿过两间杂货屋,直接从后门奔进厨房,然后穿过小径,回到主房。 李莲花想也没想便直奔杂货屋,显然奔向厨房要比绕道花园快得多,而且这怪物就是从树丛里跳出来的,谁知道花丛草丛里还有没有它的同伙? 郭祸这时终于缓过劲来,从镜石之后爬了出来,正要喊叫,突然他看到了一件让他全身再度僵硬冰凉的事 李莲花从第一间杂货屋的正门奔了进去,迈过第一间房屋的后门门槛的时候绊到了裙摆,他往前跌倒,双手本能地要去撑地,这两间房屋之间的道路却是往下倾斜的,李莲花左手撑住了地面,右手却没有撑住,失衡之下砰的一声,颈项扣在第二间杂货屋的门槛上,摔倒在地,接着顺着倾斜的小路滚进莲池,随即不动了。 郭祸全身发冷他好像看见了好几个女子跌倒的身影,包括他的妻子蒲苏苏她们一个接一个在这门槛之间摔倒、受伤,然后滚进莲池溺水而死而凶手竟是这个拿着骷髅头将她们赶向陷阱的人!他突然能发出声音了,惊天霹雳的大喊了一声:来人啊!快救他!快点救他! 随着一声大叫,他浑身气力似乎恢复了,纵身而起,一把抓住了仍在挥舞那个骷髅头的人,在他铁臂之下,那人犹如一只小鸡,应手被擒。 郭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想得出这种事?怎么做得出这种事? 这个被他一把抓住的人,竟是他痴呆的叔公郭坤! 难道潜藏在他家中五十几年的杀人恶魔,就是他这个出生即是痴呆的叔公郭坤吗?在树丛后睡觉的衙役被惊醒,一阵惊叫混乱之后将郭坤牢牢缚住,有人到池边想把李莲花捞起来,但那身嫁衣却有三十来斤重,加上李莲花的体琅重,一两个人是捞不起来的,所以即使池水并不深,也极可能将他淹死。 王黑狗和郭大福闻讯匆匆赶到,王黑狗大喜过望,郭大福却是满腹疑惑,郭祸与衙役们抓住了郭坤后,便一把把池中的李莲花捞起,只见他全身无伤,双眼紧闭,却不醒来。 看来杀死郭家四个女子的凶手,就是郭坤!王黑狗大出意料之外后,喜上眉梢,本官破获五十多年陈案,当真是还民以公正的清官啊! 郭大福呆呆地看着郭坤,仍然不敢相信这个到了七十岁仍旧神智不清的人会是凶手,但他却是当场被抓个正着的现行犯。一群衙役在老迈瘦小的郭坤身上扣了七八条铁链,压得他弯下腰去。他突然大哭起来,抓着郭大福的裤子,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王黑狗大怒,撩起官袍踢了郭坤一脚:杀人不眨眼,竟还敢哭哭啼啼?给本官掌嘴!是!有个衙役立刻走上前去,啪的一声,赏了郭坤一个耳光。 我说王大人,未经升堂审案,私设刑罚,殴打犯人是犯法的喔有人悠悠地道,何况其实郭坤并不算元凶。 王黑狗吓了一跳,左右张望:谁?突然醒悟是谁在说话,大怒道:李莲花!亏本官为你担忧,你竟敢装死恐吓本官?来人啊 李莲花慢吞吞地从地上坐了起来,池水从他衣襟上流了一地,他却愉快的微笑着:大人难道不想知道郭坤手里那个骷髅究竟是谁吗? 王黑狗滞了一滞:这个这个他瞪起眼睛,你知道?你竟敢戏弄本官!来人啊 李莲花缩了缩脖子:岂敢、岂敢。 这回王黑狗学聪明了,冷笑道:本官还真看不出你不敢。 李莲花又微笑道:过奖、过奖。把王黑狗气得七窍生烟,郭大福听得目瞪口呆。 李莲花端正坐好,有些惋惜地看着被池水和泥浆弄脏的衣服,对着目瞪口呆看着他的众人,投以非常温和的微笑,就像是他的品性一向如此端正:其实从一开始姜婆婆跟我说郭家三代夫人坠池而死的故事时,我就知道凶手可能是郭坤。他指了指郭坤,采莲池池水有深有浅,但在客房之下浅水之中溺死,未免有些奇怪;何况死者之中有人是渔家姑娘,若不是溺水而死,那便有两种可能:其一是她意外溺死之前受了伤,以至于无法挣扎;其二是她是被人所杀,假装溺死在水里。接连几人都是这般死法,我和常人一样都会想到是不是有人谋害。他微笑道,只不过大家或许都会对连续五十几年和命案发生的时间相隔二十几年感到疑惑,觉得不可能有人埋伏郭家五十几年,只为杀这几个不相干的女人,所以便又想到意外。可是我却以为他缓缓地道,我却以为这事如果是有人谋害,凶手是谁再清楚不过那就是在采莲庄中住了超过五十几年的人,那是谁?姜婆婆?不,五十三年前,她侍候郭大福祖父的时候只有十三岁,还是个小姑娘,之后嫁与姜伯,她要是夜里出门,姜家老小岂能一无所知?那么还有谁呢?除了姜婆婆,在五十几年前便住在采莲庄内的人,能自由走动不管做什么大家都不会觉得奇怪的人,还有一个,叫做郭坤。 郭大福失声道:可是坤叔他天生痴呆,怎会做出这种事 李莲花微微一笑:他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我说他不是元凶,因为这杀人之事一开始不是他做的,他也许是偶然看见了,便模仿着玩罢了。 王黑狗全身一震:模仿? 郭祸和郭大福面面相觑:模仿?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李莲花慢慢地道:第一个死的女人,并不是郭坤杀死的,他只不过是看见了杀人的过程,以后一旦看见有那样的情形,他就模仿凶手的行为,当作在玩游戏。他一字一字慢慢说道,诱发他行凶的暗示,只怕便是嫁衣郭家家传嫁衣价值连城,瑰丽至极,每个女子想必都很喜爱,偶尔夜深穿上嫁衣,偷偷在镜石之前对镜自赏,想必这种事,郭家的几个媳妇,包括侍女们都做过。而郭坤却看见了穿着嫁衣的女人被杀,所以一旦有女子穿上嫁衣,来到镜石之前,他便模仿元凶的方法,将她们追赶到杂货房里,让她们绊倒在门槛之间,然后摔入莲池溺水而死。 门槛?郭大福骇然看着那相距一人距离的门槛,这门槛又如何了? 李莲花提了提那湿淋淋的嫁衣的裙摆:这裙子很窄。 郭大福和郭祸都点了点头,李莲花指了指门槛:这两个门槛却比庄里任何一个门槛都高,前后门槛高低至少差了一寸。 王黑狗遣人一查一量,果真如此。 李莲花继续道:我刚才跑进屋里的时候就已算到门槛很高,却仍旧无法跨过去,前门的门槛给了我错觉,似乎后门的门槛也刚好能跨得过去,可是后门的门槛却比前门高了一寸,若只是门槛高了一寸,或者踉跄一下,步子本就迈得很大的人也可以顺利过去,但是他拉直了裙角,这裙子非常窄,裙摆下有铃铛银链,一旦奔跑的脚步抬得太高,不绊倒在门槛之上,也会被裙摆和银链绊倒,一样会摔倒在这门槛之间。 郭大福毛骨悚然如此一来,这高门槛和窄裙就成了杀人凶器,是凶手杀人的工具!这两个门槛相距只有这么点距离,一个女子在此跌倒,如果她个子矮些,额头就会掩在对门门槛上,如果她像翠儿那样个子高些,脖子就会撞在门槛上,而这件嫁衣织锦厚实、又窄得出奇,无论是什么跌法,她都不可能蜷缩起来,只能笔直往前倒;加上这些金银之物沉重至极,弱质女子怎可能在跌倒的那瞬间撑起二十六斤重的衣裳?她的体重、二十六斤重的嫁衣,以及摔倒的冲力,这些力气一起撞在对门门槛上李莲花叹了口气,就算没有脑袋开花,但是撞得昏死过去,或者颈骨折断什么的,都很正常。还记得翠儿死时跌落的那个挂花和她下巴上的伤痕吗?她摔倒的时候胸前挂花约莫是飞了起来,摔下去的时候下巴磕在门槛上,竟把挂花银链给磕断了,所以挂花沿小路掉进水池,被姜婆婆捡到。顿了一顿,他缓缓地道,至于人这条路太斜了,摔倒的人会沿着小路滚进莲池里,如果本来就受了重伤,身上穿了这二十几斤重的衣服,浸在水里,常然会溺死。 王黑狗皱眉听得仔细,喃喃地道:不对啊,可是尸身为何会在客房窗下被发现?它怎会从这里跑到客房去? 李莲花指指莲池中空出的天然通道:十里采莲池并非死水,这水里有潜流,人摔进水里后被潜流慢慢推走,最后推到客房窗下,那里水流缓慢,莲花盛开,挡住了尸体,郭坤就是借潜流来来往往,采莲庄的人想必都很熟悉。微略停了一下,他看着从郭坤背包里拿出来的那个骷髅头,叹了口气,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她们溺死以后,郭坤模仿元凶抓着尸体,利用潜流带回客房窗户下面。 就算郭坤是个痴呆,你又怎么知道他是在模仿凶手杀人?说不定是他偶然吓死了第一个穿着嫁衣的女人,以后就依样画葫芦,凡是穿着这身衣服的女人他都这样吓她。王黑狗身为知县,虽然昏庸懒惰,却并不是傻子。 李莲花指着镜石上那张字条:晶之时,境石立立方,嫁衣,立身觅不败。他叹了口气,这字条 郭大福终于忍不住道:写的是什么? 李莲花突然对他露齿一笑,这是约女人的情书,你不知道吗? 郭大福被他瞬息万变的表情弄得一愣:什什么情书? 李莲花站起来把镜石上那字条扯了下来,悠悠瞧了几眼:这上面写的是什么,你们当真没有看出来? 郭祸摇了摇头,王黑狗和郭大福满腹狐疑,众衙役从后面挤上,目光炯炯,大家都盯着那张字条。 这个晶字,虽然写得很端正,但是若是写得稍微潦草一点,写成这样。李莲花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在路边泥地划了几个字,这样,岂不是比晶之时有意思得多? 众人凝目望去,只见李莲花写的是月明之时四个字,王黑狗恍然大悟,又迷惑不解:这这 李莲花道:假设郭坤不过在模仿谁某天夜里的行动,这张字条自然是他抄的,而他没有看懂原先字条里写的是什么,抄的时候抄错了许多,就变成了这张怪字条。 郭大福连连点头:照此说来,这个境石定是他抄错了,原来肯定是镜石。 郭祸呆呆地看着那张字条,苦苦思索,镜石立立方、镜石立立方 李莲花咳嗽了一声:既然开头是月明之时四个字,不妨也假设这后面也应是四个字,立立方三个字,立方二字叠起来相连,很像一个字 王黑狗失声道:旁! 李莲花点了点头:如果立方二字本是旁,这句话就是镜石立旁,就有些意思了,而立字若是写得草些,岂不也很像之字?若是镜石之旁,就更有道理些。 王黑狗一跺脚:月明之时,镜石之旁,果然是有人约人到此,有理、有理。那嫁衣二字更加明显,字条定与女子有关。 李莲花微微一笑:既然立字很可能是之字,那么嫁衣立身觅不散,七个字很可能就是嫁衣之身,觅不散。 郭大福反覆念道:月明之时、镜石之旁、嫁衣之身、觅不散不对,按道理这最后也应是四字才是。 李莲花拿石头在地上写了一个大大的觅字,随后缓缓在觅字中间画了一条线:这很简单 郭大福见他一画,全身一震,大叫一声:不见不散! 众人目光齐齐聚在那个被一分为二的觅字上,那张怪字条已是清清楚楚:月明之时,镜石之旁,嫁衣之身,不见不散。 李莲花慢吞吞地道:这是一个男人约一个女人夜里出来见面的情书这十六字自不是郭坤写得出来的,王黑狗看了好一阵子,颓然道:那杀死第一个女子的凶手是谁? 李莲花也颓然叹了口气:我怎么知道? 王黑狗没听到他说的话,自己又喃喃地道:被郭坤拿出来的那个骷髅头又是谁的不对啊!他突然失声道,如果郭坤是在模仿凶手杀人,那就是说在五十几年前,那凶手手中已有一个人头?那岂不是另有一起凶杀隐案,至今无人知晓? 李莲花很抱歉地看着他:我不知 他一个道字还没说出来,王黑狗便一把抓住他胸前衣裳,咬牙切齿地道:本官不管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三日之内,你若不知,大刑伺候! 李莲花心惊胆战,连连摇手:我不 王黑狗大怒:来人啊上夹棍! 衙役一声吆喝:得令!启禀大人,央棍还在衙门里。 王黑狗跳了起来:给我掌嘴! 郭祸大怒,一把将王黑狗抓住:你这狗官!我只听过有人逼婚,还没见过有人逼破案,你再敢对李先生胡来,我废了你! 郭大福惊叫连天,对郭祸直呼大胆,郭祸这才放开王黑狗,重重地哼了一声:师父平生最讨厌你这等鱼肉百姓的狗官! 李莲花闻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王黑狗对郭祸将他擒住之举大为光火,厉声指着郭大福:若是三日之内不能找出凶手,本官定要将你们统统关入大牢,大刑伺候! 郭大福吓得脸色苍白:这这 郭祸大怒,一把提起王黑狗,郭大福魂飞魄散,扑通一声对着王黑狗和儿子跪下,一面迭声喝止郭祸,场面乱成一团。其余的采莲庄中人听说要被全部关进大牢,有些女子便嚎啕大哭起来,有些则是磕头求饶,有道是鸡飞鸭毛起,人仰狗声吠,使是这般模样。 李莲花叹了口气:那个那个若是郭大公子肯帮我做件事,说不定三天之内可以 众人顿时眼睛一亮,郭祸迟疑了一下,放下王黑狗:当然可以! 李莲花用景仰英雄的目光看着他,慢吞吞地道:既然郭坤所作所为很可能都是模仿而来,他又得到了这个骷髅头,想必他知道藏尸的地点。他若知道藏尸的地点,说不定他也曾看见此人被杀的过程,那么如果让他看见当年那人,说不定郭坤便会重演他所看过的事,所以 他用极其歉然的表情看着郭祸,那就委屈郭大公子扮一次郭老夫人,我来扮演这个骷髅头 郭祸本是连连点头,突然大叫一声:让我扮奶奶? 李莲花极其温和文雅地点了点头:郭大公子武功高强,和郭大公子一起,即使遇到危难,想必也能逢凶化吉。 郭祸呆呆地看着他,心想只要李先生有求,我自当全力以赴,只是他的法子也太奇怪了吧在众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之中,李莲花很愉快地道:给我三天时间,三日之后,月明之时,镜石之旁,不见不散。 众人听了他这句话,都是一阵寒意自背后冒了出来,就好像这镜石之旁必定有鬼一般。 四、浮生三日 之后王黑狗和李莲花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决定将郭坤暂时留下,三日之中郭大福等人绝不过问李莲花言行举止,一切静候三日之后月明之时,李莲花虽信誓旦旦会有结果,别人却都满腹疑云,王黑狗打定主意若是没有结果,他便将郭坤往上头一送,什么五十多年前的隐案,他一概不知。郭大福唉声叹气,愁眉苦脸,一想起老母妻儿之事便烦恼不已。郭祸却是热血沸腾,跟在李莲花身后亦步亦趋,对他的一言一行都深信不疑。 李莲花先在客房里睡了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方才起床,三日之期已经过了一日半,郭祸在他房门口转来转去,急得犹如跳蚤,却又不敢破门而入,好不容易李莲花起床,却在房里衣箱里翻衣服翻了半天,挑了两件白衣,比较许久,似是想不出要穿哪件,闭起眼睛换了一件,慢吞吞穿在身上。客房窗户不关,郭祸那双牛眼在窗外瞪得快要掉下了,李莲花才终于开门出来。 他先去了郭大福的书房,这书房自采莲庄修筑以来就有,藏有郭干和郭大福收集的所有字画古董,郭祸跟在他身后探头探脑,李莲花也不在意。书房之中数个书柜,最里头那个是郭干的父亲所有,第二个是郭干的,第三个才是郭大福的。李莲花把三个书柜一一打开,抽了些字画出来看,有些是账本,有些是行草,偶尔有些是水墨法描绘的采莲庄景致,笔法佳妙,栩栩如生;还有许许多多红莲紫莲,鸳鸯荷下图,以及一些诸如千树万树莲花开之类的绝妙好词。 认真地看了一阵,他摇头晃脑地捧着一幅行草吟道:几行归塞尽,念尔何独之郭大公子,这下面是什么我看不懂了。 郭祸皱着眉头看着那首诗,看了一会儿,才勉勉强强地念道:暮箱呼夫寒一团一团的 他本就不识得几个字,实在看不出那行云流水般的行草写的是什么,李莲花倒也没有笑他,和他一起并头看了许久,兴致昂然地道:果然是一团一团的,你看这一团像不像鼻子? 郭祸大笑了几声,突然想起李莲花本该是来查明真相的,不免笑岔了气:哈哈哎哟李先生,还是查案 李莲花恋恋不舍地把那卷行草收了起来,细细看这书房,打开窗户,窗外也是莲池,只是莲花疏疏落落,没有客房窗外好看。他对窗外聚精会神看了半日,郭祸跟着他东张西望,却是什么也没看出来,许久之后只听李莲花喃喃地道:蚊子太多 郭祸全然摸不着头脑,李莲花却似已对书房兴致索然,走出书房,他施施然负手欣赏景致,考虑良久,又往镜石那块地方走去。 青天白日之下,这地方花草寂寂,鸟声隐隐,两间大房掩在树下,倒是阴凉舒适,浑不似夜间那么阴森可怖。绕着两间杂货房,李莲花又慢吞吞开始踱步,四下无人,唯有郭祸亦步亦趋,李莲花往东他也往东,李莲花往西他也往西,突然间,李莲花在镜石之前停了下来,皱着眉头打量着镜后的那块大石,那块大石黑黝黝如铁石一般,看不出所谓的玉脉在何处,他伸手在石上摸了模:这块石头原是什么模样? 郭祸苦苦思索:听姜婆婆说,庄子刚建起来的时候发现这里有玉,但是是不值钱的杂玉,太爷爷觉得有趣,所以就装了面镜子在这里,夜里这个地方月光很亮,十五的时候坐在铜镜下面,镜里映的月光可以照人读书。不过玉在哪里,爹也一直没看出来,姜婆婆说是灰色一圈一圈的,好像被镜子盖住了。 李莲花点了点头,看似很满意,敲了敲那块镜石,他优哉悠哉地走到前夜郭坤跳出来的那树丛中,低头一看,地上有厚达尺许的枯枝败叶,头顶大树枝叶繁茂,树下杂草不见光亮,生长甚少。这棵树旁却有成片自然长出的茉莉花丛,如此时节娇白微微,香飘四溢,倒是十分幽雅可人。茉莉花丛后稍高一些的地方长着大片悬挂点点黄由小花的杂草,几棵樟树生长池边,十分青翠。 郭老夫人是什么时候去世的?李莲花问。 郭祸答道:约莫七、八月,姜婆婆说那时莲花开得正盛。 李莲花又点点头,满意地从镜石前转开,突地钻进树丛,往林子深处走去。 郭祸急忙追上,心里迷惑至极采莲庄本是建在十里采莲池中的一块水洲之上,从这树丛再往前走,只怕便要走到水里去了。 李莲花钻过五、六十丈的密林,早上挑选的那件白衣俨然变成褴褛,眼前便是莲池,他似是有些失望,皱着眉头看着水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郭祸打了个哈欠,莲池里的小鱼受惊,哗啦一声四散逃开,李莲花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对着望不见边际的莲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哈这其实是个好地方,有莲蓬、莲藕,还可以钓鱼和青蛙。 郭祸心不在焉地道:还有野鸭子。 这块地有点高。李莲花站上林子,再慢步踱下来,难怪那条路会突然斜下去,把房子建在这里虽然风景甚好,可惜地形不佳。 郭祸满脸迷惑,随声附和,全然莫名其妙。李莲花却似已经看够,负手悠悠地穿过树林,走回客房,当郭祸以为他有什么惊人之见的时候,他搬了一个木盆,关起门来,只听里面水声阵阵,他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舒舒服服地爬上床去,随手拿了本闲书卷看了起来。 莫非李先生早上就是在散步?郭祸那顽固不化的脑袋终于想到了这种可能,呆呆地看着李莲花,难道其实他并不是在查案?那么郭家老少大小二十余口岂非就悬在了王黑狗的牢门口?这怎么可以 三日之期,转瞬即过。 李莲花这日就坐在书房里看书,除了按时出来吃饭,并没有做什么其他的事,郭大福派郭祸来试探了几次,李莲花一直都在看一本医书,而且以郭祸那等练武之人的眼力,甚至认得出他看的一直都是同一页。 好不容易到了晚上。 月渐西起,日间青翠阴凉的树木,夜里就变得阴森恐怖。 王黑狗如期而至,带了十几个衙役,郭大福把仆人遣走,在王黑狗身边赔笑脸。众人躲在一旁,郭坤从下午开始就坐在草丛里拔草,一直拔了几个钟头也不厌烦,饭也不吃。 月色渐渐明亮,映照在那铜镜之上,铜镜反射在林前空地上,把月光增强了一些。李莲花备了一桶清水,在郭祸身上绑上那件嫁衣。那桶清水郭祸本以为他要用来洗手还是洗脸,结果他突然哗啦一声把那桶水倒在身上,把全身泼湿,扎起袖角裤脚,便施施然走了出去,面对着那镜石摇头晃脑的开始吟诗,几行归塞尽,念尔何独之?暮雨相呼失,寒塘欲下迟。渚云低暗度,关月冷相随。未必逢赠缴,孤飞自可疑他在镜石之旁来回踱几步,长嘘短叹。 众人面面相觑,郭坤却突然喉头发出喝喝的低沉怪叫,从草丛中拾起一根枯枝对李莲花打去,王黑狗本要大呼大胆,转念一想还是忍下,只见李莲花应声倒下,郭坤将他拖进大树之下,怪声怪气地叫:我让你们飞!飞!你老实告诉我你和她是不是哎呀!他这一声哎呀叫得凄厉可怕之极,妖怪! 这一声妖怪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只见郭坤目露凶光,抄起枯枝狠狠往李莲花头上砍去:妖怪!妖怪! 李莲花显然也大出意料之外,睁开了眼睛,郭祸眼见形势不对,大步赶上:你 他一句话还没喝出,郭坤突然双手抓着李莲花的头往前一拉,尖叫道:你看,他是个妖怪!他死了、他死了,你永远不能和他飞 李莲花被他猛力一拉,脖子疼痛,哎呀一声,郭坤突然放手,呆呆地看着他,似乎对一个死人居然还会说话觉得迷惑不解。 王黑狗对他叫的几声妖怪觉得惊心动魄,此刻连忙下令众衙役将郭坤抓住:李莲花,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李莲花爬了起来,似乎对郭坤的反应也觉得大惑不解:咳咳王大人,郭老爷,郭坤的字是跟谁学的? 郭大福困惑地道:跟我爹学的。 李莲花点了点头:他和你爹感情如何? 郭大福皱眉:爹和叔叔的感情一直很好。 李莲花叹了口气:你爹做过的事,他会模仿吗? 此言一出,用意昭然若揭。郭大福刹那瞪大了眼睛,王黑狗脱口而出:你是说 李莲花似乎很无奈地喃喃道:我是说,我以为是我以为,你们可以不这么想我以为即使是痴呆,他也不是见谁学谁,他能学的,应当是平日和他最亲他最熟悉的人。这个人可能平时就教给他一些事,也对他的模仿表达过赞赏。 王黑狗皱眉:这这可不算认定郭干就是凶手的理由。 李莲花突然一笑:姑且不说郭坤模仿的是不是郭干,我们先从死人身上说起,有骷髅头,就一定有死人,但无论是姜婆婆还是郭老爷,都没有五十几年前采莲庄曾收留过客人而客人又失踪的印象,如果当年确有其事,就算郭家有意隐瞒,人失踪在采莲庄也必有一场风波,怎可能毫无印象?那就是说,死人不是采莲庄堂堂正正的客人,至少大部分人不知道他来到采莲庄。 郭大福点了点头,在五十年前,采莲庄并不盛行留宿贵人雅士,郭干忙于生意,朋友不多,客人本就很少。 李莲花继续道:那么,没有人知道他来到采莲庄,这个死人是怎么进来的? 众人面面相觑,李莲花顿了一顿,微微一笑:很奇怪吗? 众人不约而同地点头,的确是很奇怪。 李莲花笑得很愉快:那么李莲花又是怎么进来的? 郭大福一愣,恍然大悟:从水道!游进来! 李莲花点了点头:不管是摔进潜流还是游泳而来,采莲庄虽然有围墙庄门,有些地方还是临水的,只要不是乘船,要悄悄进入庄里并不困难。 王黑狗怒道:你说来说去说了半天,还不等于放屁,随便哪个小孩都能游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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