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奇怪呀。警卫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夕里子坐在警卫人员的警卫室小屋里。
是什么奇怪?
没什么,因为在那个群体里很少会发生这种事件。警卫说,虽然那副样子被大家厌恶,路过时都躲避他们,但其实他们中间大多都是非常了不起的学者、哲学家等。当然说不上是什么上等的团体,但首先大家通常所说的暴力事件一般他们是不会做的,如抢包或强暴妇女之类的。
那么,你是说我在说谎吗?夕里子对他大叫起来。
不是,我没那个意思。警卫慌张地说,现场的情况是我亲眼看到的。确实如您所说的一样。只是,我总觉得应该是有什么原因的。
对不起夕里子呼出口气来,把脸埋起来,我不是有意的只是还没有从恐惧中脱离出来。
没什么,那是当然的嘛。不过,刑警先生可真慢呀。
夕里子拜托这里的警卫给国友打了电话。她已经连打电话的力量都没有了。被袭击的时候只顾了忘我地拼命挣扎,深深的恐惧感直到现在才慢慢由心底升上心头。而且,衣服和裙中被乱摸乱碰的感觉还记忆犹存,想起这些夕里子不禁全身颤抖。
国友没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国友先生
还好吗?国友气喘吁吁地问,因为高峰期车被堵住了,我是中途下车跑过来的。让你久等了,不好意思。看到你这样我就放心了。要打起精神来哟。
夕里子忍不住猛地扑倒在国友的怀中,然后就那样让国友抱着一动不动地伏在他胸前呆了一阵子。但泪水却流不出来,夕里子也觉得自己在这方面极为贫乏。如果能稍微掉两滴眼泪的话,也许更能赢得国友的同情,会被紧紧抱着吧喜欢的时候就流泪的本事,夕里子可是完全没有。
干这件事的那群人怎么样了?国友问警卫。
刚才我查了一下。是三个人,都是这一带的熟脸,所以我想大概我知道。
真是些粗鲁的家伙,竟对这样的女孩无礼!国友轻轻地抚着夕里子的头发。夕里子离开国友的胸前露出了微笑,会笑了。已经没事了吗?
嗯。我才不会退缩呢。
好。这才像你嘛。
国友先生,对不起,可以借钱给我吗?因为全部在包里被抢走了。
可以呀。现在要吗?
我想买些东西。
那,你说吧。我去帮你买。
不行,那是夕里子脸一红,是内衣我想换。感觉很恶心呀。
这样呀,我明白了。这些够吗?
对不起。可以借洗手间让我换一下吗?
啊,如果是这样的话警卫说,这里面有值班室,那儿有淋浴设备。在那里洗澡舒服一下怎么样?
那我太高兴了!就这么办吧。夕里子手里握着钱,飞奔出了警卫室。
夕里子买了内衣和衬衫回来后,进了警卫室里面六张榻榻米大的和式房间。在换洗室里洗了个热水澡后换上衣服的夕里子,已经完全从打击中恢复过来了。恢复了冷静后细细推敲,警卫说的话令夕里子也产生了同感。为什么那三个人会突然袭击夕里子呢?当然也可以认为是件意外。但如果不是意外呢
用手理直了稍微有些湿润的秀发,夕里子一回到警卫室就有些吃惊地站住了。椅子里坐着一个模样奇怪的男人。有多大年纪呢?看起来从六十岁到四十岁都像。半长的花白头发垂到肩部,覆盖着脸的下半部分的胡须直垂到胸前。穿着的是,西装不,是从前的西服,应该说是旧衣服,磨起的毛闪着滑溜溜的光。一块毛毯像斗篷似的从肩上披下来。鞋子也是已分辨不出原色的旧鞋,再仔细一看,左鞋和右鞋还不是一样的。也就是说,不管怎么看他都是一个流浪汉,只是并没有那种令人目不忍睹的肮脏感。衣衫褴褛却不令人联想到肮脏。尤其是那双眼睛,和其他流浪者大不相同。不是那种毫无生气充血的眼睛,也绝非精光四射,但却冷静充满了知性的神采。这双眼睛正温和地看着夕里子。
啊,舒服了吗?警卫问。
嗯,谢谢您。
脸色也恢复过来了。太好了。站在旁边的国友说。
啊,我来介绍一下。警卫以手示意坐着的男人,这位就是国王。
夕里子极自然地点头致意:我是佐佐本夕里子。
这个人在地下街区的流浪者中被称为国王。无论哪个团伙都会老老实实地听从他的吩咐,发生什么纠纷也都会去找他解决。现在这个地下街区里有多少人,他也全都知道。如果从远处来了新的流浪者,能否加入也都由他来决定。国王的称号好像是在不知不觉中被叫起来的。自地下街区建成以来,他在这里已经生活近十年了。
夕里子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位国王。其实他的身材并不高大,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了不起的地方,只是周身都充满了叛逆的气息和领导者的威严。
您就是遭那个团伙袭击的小姐吗?国王问,那份温和与直接令夕里子吃了一惊。
啊,是,是我。夕里子点了点头。
真是万分抱歉呀。是和缓而富于情感的说话方式,都是我监管不力的缘故。我会让他们都来给您赔罪的。
不,不用谢谢。夕里子窘迫地说。
这全都是我的责任。把我逮捕也好,让我入狱也好,都不为过,可是我们是那种进了监狱反而会因为有了家而高兴的人。这样的话,对你们反倒不公平了。
算啦,不用了。夕里子说,把钱和包还给我就可以了。不过我还想问问他们,袭击我是临时起意还是受人指使。
受人指使?那,你国友说。
我给国友先生打电话是为了那件事。夕里子说出了让植松写单据,然后打算交给国友帮忙做鉴定的事。
原来是这样。因此那张单据放在包里也被抢走了吗?
好像这里面有很复杂的内情呀。国王说,不管怎样,要先把那三个人找出来查问清楚吧。
可以找到吧。国王。警卫问,那三个人平常总是待在那个休息厅里,睡觉也在那里吗?
允许那三个人加入真是我的失败。国王摇了摇头,我早就说过如果发生了类似这次的问题,就要被驱逐出这个地下街区,但是他们明知故犯的话,应该是已经打算逃离这个地下街区了吧。
那么说,已经从这里
不,话被国王打断了,他们是那种见钱眼开的团伙,恐怕不会就此空手离开。他们平常白吃的店不到十二点是不营业的,而一点钟店里正忙。所以他们能拿到东西的时间是在那以后。
这么说现在是一点十分。
马上通缉的话国友说。
不用,没问题的。国王说,就在我们谈话的同时,地下街区的人们正在找他们呢。即使他们打算从哪儿出去,这里也应该会马上得到通知。
外面传来吧嗒吧嗒的脚步声,门一开,一个感觉上还年轻的流浪汉探头进来。
国王!找到了!
在哪? M大厦后面的出口吗?
是呀。您是怎么知道的?
只要了解那些家伙们的想法就会马上知道了。那么,他们出去了吗?
医生用酒牵制住了他们。
好。马上出发吧。国王站起身来对夕里子他们说,快的话,马上就可以抓住他们了。那么,小姐,您就在这里
不用说了。国友微笑着说,她已经决定一起去了。
午休时间虽然已经过了,但地下街区里的人还是相当多。警卫和国友他们在流浪汉的率领下匆匆走过,令得过往的行人都希奇地频频回头望向他们。
嗨,国王。途中,警卫问,M大厦有后出口吗?
就是地铁站的通风口。掀开那里的盖子可以很容易地通到外面。
是吗!我还没注意过呢。
夕里子觉得自己仿佛是小说或漫画中的主人公一般,以流浪汉的皇帝为首去抓罪犯。虽然不是什么CM(指挥),不过,这感觉真是棒极了!
医生,原本是医生吗?夕里子问。
不知道,这种事情在这里是无关紧要的,小姐。国王平静地回答。到这里来的人们都是想和过去做个了断的。所以,我们互相都不问姓名,也不问出身。只是在一起凭着印象和样貌起的名字。夕里子点了点头。
就在这里面。稍微有点儿窄。国王打开厕所旁的通道,带着大家出了放置打扫用具的地方。
嗨,医生!国王大叫了一声。有人倒在地上,穿的虽说是白衣,但现在已经近似黑衣了。确实是个一眼看去像个医生的男人,他精疲力竭地倒在地上。
他的头在流血。国友上前蹲下身去仔细检查了一下,他被打伤了。还有气。没大碍。
畜生,别逃!警卫抬头看着通风口。
快,先叫救护车。国友说。
明白。警卫急忙跑了出去。
真是无可救药了。国王喃喃自语地说。
可是,这不是您的错呀。夕里子说,无论是多么发达的国家,也会有小偷存在的。
国王望着夕里子微笑着郑重地点头致意,夕里子也点头回礼。
姊姊,怎么这么晚?珠美在医院的病床上抱怨。
对不起。出了点儿事。
丢下妹妹垂危的病体不顾,一定是和那个警官先生去约会了吧。
有这么健康的病体吗?夕里子笑着说。
托您的福,我必须一个人面对各种各样恐怖的检查。
装什么蒜。好啦,结果怎么样?
无异常。说完,珠美刷地掀开毛毯,从床上跳了下来。她早已换好了衣服。
干什么?开玩笑吗!
哎,我肚子饿了。还没吃午饭呢。
已经可以出去了吗?那好,我们去外面吃吧。
姊姊请客。
不行。
庆祝病愈嘛。
不行。因为我一分钱也没有,还借了钱。
为什么?
被三个男人袭击了,包也被抢了。
走在走廊里,珠美惊疑不定地眨着眼睛大叫:少骗人啦!
用珠美身上的钱付完住院费后,两人进了医院对面的餐厅。珠美三口两口地吃光了一份义大利面,立刻又把三明治吃光了。
吃医院的饭会饿死的。
不就昨天一个晚上吗。太夸张了吧!
多少平静下来以后,夕里子把片濑纪子被杀事件以及今天地下街区发生的事件告诉了珠美。
哎!是真的吗?
难道,姊姊是令人不可信的吗?
我相信的可是金钱哟。这种事竟可以这么认真直白地说出来,真是可怕呀,那,姊姊,你没事吧?
就像你见到的,我还活着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呀。没有被那三个人侵犯吗?处女膜再生手术可是很贵的哟,因为不可以上保险。
找打吗,你再说!夕里子说着举起了拳头。
打我就不给钱啦!怎么说也是财政大臣比较厉害,夕里子不情愿地把拳头缩了回去。珠美打开了书包。
那好,先核实一下实际用途,拿一千日元给你吧。
小气鬼!给我五千吧。两人满不在乎地在众目睽睽之下继续交涉,最终以三千日元成交了。
另外,珠美。我还有事要交待给你。
给多少钱?
夕里子不理会她继续说:大姊的样子有点儿怪。我要你好好留意。
是新职员的不适应期吧?
不是这么回事呀。总觉得她好像是迷恋上安东先生了。
珠美瞪圆了眼睛,又忍不住笑了出来,绫子姊姊她?怎么会!
我不是在开玩笑呀。总觉得很怪。你对安东先生是怎么评价的?
安东嘛,不坏呀。因为他又亲切,感觉又很可靠。二月情人节的时候,我们班有人送他巧克力呢。
你呢?
像蠢货似的!这就是女人承担的使命呀。这是珠美的哲学理论,是呀,要说安东老师的话,的确是很受欢迎。就算大姊迷恋他,也没必要大惊小怪的。我们并没有花他的钱。
是这样的话就好了。可是,我对安东老师的态度也放心不下。
不可能的!他和太太在一起呀。
可是,他太太回来很晚吧。
是呀珠美沉思着说,哎呀,不过他们好像完全没有夜生活呢。
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
因为我听得见安东打鼾的声音。睡着了才会打鼾呀。和太太过夜生活的话,不会打鼾吧。
也可能是顾虑你们呢。
不可能!男人不可能忍得住吧。
真不知道她俩谁是姊姊。
反正,老师和大姊的情况,你要好好盯着。没问题吧?这,就是你的使命。
我讨厌免费的工作,不过珠美被夕里子狠狠瞪着她的眼神折服了,哎呀,这回我就吃点儿亏吧。
这是你该干的吧。因为我遇到了这么倒霉的事情。
两人被杀、伪造单据、盗窃、强暴妇女,愈演愈烈了吧。
是强暴未遂。夕里子订正她。
是是。啊,对了!珠美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叫,糟糕!
怎么啦?
片濑太太去世了吧?我们一定要出席葬礼吧?
这是当然的。
奠仪,给多少?
夕里子想,有个过于精明坚强的妹妹也是件令人头痛的事呀。
今晚是我做的饭哟。绫子今夜显得干劲十足。
夕里子和珠美互相看了看,然后又互相点了点头,都觉得果然有些不对劲。
哎呀,真是麻烦你了。安东一进餐厅就说,是家常饭菜味道呀,真是久违了。
失陪一下。夕里子起身进了厨房,压低了声音说,大姊!连精气神都不一样了嘛!平时就算是切鱼糕都笨手笨脚的!
好啦。是买的成品呀。绫子说着把饭菜从超市的食品袋里转移到盘中。
夕里子总算放了心。她正在为会吃到怎样恶心的食物而焦虑不安。
不过,老师以为是家常的饭菜呢。
也可以呀。因为是在家常菜的专柜买的嘛。夕里子想,为什么我们姊妹的想法毫无共通之处呢。
不过,就这样可不行呀!我总要热一下吧。
不好吧。鱼之类的东西过了火候会变黑哟
交给你吧。大姊,把汤也热一下吧。
嗯。这是我拿手的。绫子高兴地说。
好吃!真是了不起呀。安东一边吃着一边赞不绝口,这样的话,随时都可以做新娘喽。
绫子红晕满颊,不断地给安东添饭。尽管没做过那样的事,但夕里子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怎么样,查找凶手的进展如何呀?安东问。
啊,对了。我忘记了。绫子说。
发生什么事了?
是这样,今天在公司里神田小姐告诉我的。
你说的神田小姐就是和水口淳子很亲密的那个人吧。
没错。她说看见过在酒店里和水口淳子在一起的男人。
夕里子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看到了和她在一起的男人那么,看到凶手了?
不知道,好像只看到了背影。可是听起来不像是爸爸,感觉上完全不同。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嗯,啊是什么呢。啊,对了。接着前些天神田好像又去了那家酒店。她说她好像是年中的时候也去过,看到了好像是同一个人的男人。
夕里子如同挨了当头一棒似的,发了好一阵子的呆。这么重要的情报她竟能说是忘记了。不愧是夕里子,虽说是怒上心头,但在安东面前还是强行忍住了。
这一点要马上通知警方才好。夕里子站起身来,老师,我想借用一下电话。
啊,可以呀。
夕里子一拉开餐厅的拉门,冷不防安东岐子就站在面前,她哎呀的一声惊叫后才回过神来打招呼,您,您回来了
是岐子回来了呀。安东说,我们都没发觉。今天很早嘛。快,吃饭吧。绫子做的。真是越来越好了。
安东岐子紧绷着铁青的脸进了餐厅。大家不由得就这样平息静气地一动不动地僵住了。
干什么?怎么啦?安东说话了。
如果这种女孩的饭菜那么合你胃口的话,就去和她结婚怎么样呀?岐子尖声尖气地说。
嘿,别说这种怪话。安东皱着眉头说,绫子只是好心而已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岐子尖叫着。绫子则怯生生地缩着身子,因为听说你们没有了住处,所以我不怕麻烦好心收留你们,但没想到你竟会勾引我丈夫岐子狠狠地瞪着绫子,你这只偷腥的猫!说着打了绫子一记耳光。
我什么也绫子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嘿!你怎么能做这种事呢!安东站起身来。
你别说话!岐子嘶哑着嗓子喊,这种女孩有什么好呀!不就是那种一见了男生就马上上床的不良女孩吗!
太过分了,说那种话绫子哭着说,我没干过什么有愧于心的事!
就是呀,这都是你的无端猜测。
不是的话,就马上从这个家里出去也没问题吧!总是厚颜无耻地赖着不走。觉得我回来的晚也无所谓,你在干什么以为我不知道吗!
夕里子终于醒悟过来,把手搭在绫子的肩上说:大姊,人家都那样说了,我们走吧。
可是
啊,今天一个晚上暂时住在敦子家吧。
绫子流着泪的双眼向安东望去。安东本想说什么,但遇到岐子严厉的目光,最终就这样沉默着什么也没说。
好啦,有什么要拿走的东西就去拿来吧。夕里子扶着绫子站起来,珠美,还有你。
果然,我也要呀。
这是自然的啦。
珠美耸了耸肩站起身来,和绫子一起进里面的房间去了。夕里子在这边正襟端坐,这么长时间里,姊姊和妹妹给您添麻烦了,非常抱歉。说完点头致谢。
没什么。这都是作为教育工作者该做的。安东说。
您在教她什么呀岐子故意把脸转向一旁说。
另外,多谢您的好意,我想也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总之,请您原谅。夕里子站起身来,跟在从里面出来的绫子和珠美身后出了大门。
一来到外面,珠美就呼地吐了口气说:真厉害呀,中年女人的嫉妒。
绫子站在那里,回过头去目不转睛地望着安东家。
大姊。夕里子催促着。
嗯绫子还在抽泣着,无力地迈开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