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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九回遍洒虚空无障碍妙参禅理出重关

武当一剑 梁羽生 24175 2023-02-05
她实在不能想像,像慧可这样心高气傲的人,居然会隐姓埋名,跑到少林寺去做一个烧火和尚! 如果这都是为了我的缘故,我真是又多了一重罪孽了。 时光一晃三十年,当年他愿意为我赴汤蹈火,但如今他已是决意跳出红尘的出家人了,这枚戒指还可以将他重新拉回俗世吗? 答案是肯定的,她相信慧可纵然已经勘破色空,见了这枚戒指,也还是会遵守当年的诺言的。 唉,我其实很不应该再去搅乱他的禅心,但除了他,还有谁能够帮我的忙? 慧可是对她的前半生经历知道得最多的人,也是她最可信托的朋友。对这位老朋友,她有着一份难以名说的愧怍心情。 三十年事屈指堪惊,她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不知不觉,但见残星明灭,第一线曙光已经透入帘拢了。

第二天一早,西门燕和蓝水灵便即下山,西门夫人目送她们的背影远去之后,方始回过头来,抹干刚才不愿意给她们看见的泪水。 这两个女孩子也是心事重重,不过比较来说,还是西门燕好一些,她只是为表哥的可能在断魂谷中被困担心而已,但她相信母亲的朋友一定可以帮得了她的忙的。蓝水灵的心情可复杂得多,有机会可以找得到弟弟,她当然兴奋,但东方亮和牟一羽这两个人,却是她想见又怕见的人。她这心上的结,可是谁也不能帮她解开的了。 她们仍然骑着当日她们从韩翔手下夺来的那两匹坐骑,蓝水灵现在的骑术,已经是差不多和西门燕一样熟练了。 走了七八天,气候逐渐暖和,路上见到的行人也逐渐多起来了。 这天她们正在山路驰驱,忽听得有金铁交鸣之声从树林里传出来,一听就知道是有人在林中厮杀。

西门燕道:咦,这些人不知是什么路道,打得好像很激烈呢!唔,好像是两个人打一个人,你信不信?要不要去看一看?西门燕的经验当然比蓝水灵丰富得多,此时忍不住对她卖弄自己在这方面的见识。 蓝水灵道:咱们自己有事在身,何必去理会人家的闲事。 话犹未了,厮杀双方对骂的声音也听得见了。 我不过是少林寺一个挑水和尚,和江湖朋友从无来往,自问决不至于和你们结有什么梁子,你们一定是认错人了!声音充满惶惑和惊急。 另一个声音冷笑道:我们没找错人,你也用不着拿出少林寺的招牌来吓我们。莫说你不是在少林寺受戒的和尚,即使你是正牌的少林寺僧人,我们也不怕你! 又一个人哈哈笑道:少林寺的武功原来也不见得怎样高明,你死在荒山野岭,来头再大,也没人替你伸冤,你只好自叹命苦吧!

那少林僧人大叫道: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因何定要杀我,可以告诉我吗? 那两个人齐声说道:对不住,我们只知是奉命来追杀你的。你命中要注定做个糊涂鬼,可怪不得我们! 跟着一声刺耳的尖叫,好像是有人受了伤了。 蓝水灵听见被追杀的是少林寺出来的僧人,心头已是不由得陡然一震,此时听得有人受伤呼叫,当然是更加吃惊了。 西门燕反而作出好整以暇的模样笑了:你听听,受伤的好像正是那个少林僧人呢,咱们管不管这个闲事? 蓝水灵没有回答,她已经拨转马头,跑入林子去了。 只见果然是和西门燕说的那样,两条大汉夹攻一个僧人。 这两条大汉,一个用铁打的齐眉棍,一个则只凭一双肉掌进招。 那用齐眉棍的也还罢了,那个只凭肉掌对敌的家伙却是厉害非常,双掌飞舞,按拍擒拿,每一招出手,都是攻向那少林僧人的要害。

那少林僧人把一根禅杖使开,虎虎风生,沙飞石走,威势亦甚骇人,但以一敌二,形势却是显然不利,他的禅杖可以荡开齐眉棍,但对那个只凭肉掌欺身进逼的汉子,他的禅杖是长兵器,却是什难遮拦,险招频见。 蓝水灵不觉吃了一惊,这不正是断魂谷的大擒拿手法吗? 她们来得正是时候,西门燕一出手,就打跑那两条大汉。不过,她的坐骑也被对手的飞刀所伤,不能再用了。 西门燕和蓝水灵亦已无暇去追赶凶手了,那少林僧人倒在地上,已是奄奄一息,救人要紧,只好让那人逃跑。 西门燕经验较丰,一看这少林僧人伤得如此之重,不觉皱起眉头。心想救是救不活的了,只能盼望他多活片刻吧,当下出指封了他伤口周围的穴道。这是封穴止血之法,可以令他不至于因为失血太多而加速死亡。

蓝水灵却不知如何是好,眼睛望着他,就好像是给吓傻了一般。但她的眼神,她的脸色,却是都表现出她比西门燕更加关心那个少林僧人。 那少林僧人也真是有点古怪,忽地说道:姑娘,你的眼睛真好看。唉,恐怕没这么巧吧,你们也刚好是两个年轻的姑娘! 在这个生死关头,他居然还有心情欣赏蓝水灵的美目! 但更加吸引西门燕注意的还是他后面的那一句话,西门燕连忙问道:你说的是什么巧事? 那少林僧人道:我是受人之托,要到一个遥远的地方,给两位年轻的姑娘送信的。 西门燕道:什么地方? 念青唐古喇山的圣女峰,峰上的百花谷! 这个地方可正是西门燕的家所在之处! 西门燕又喜又惊,忙道:那两位姑娘叫什么名字? 一位叫蓝水灵,一位叫西门燕!

当这僧人说到她们名字的时候,她们都是失声叫了起来:我就是蓝水灵啊!我就是西门燕啊! 那僧人似是喜出望外,精神也好了一些,喃喃说道:真想不到天下竟有这样的巧事! 西门燕道:是谁托你给我们送信的?信呢?她只道必定是她的表哥东方亮无疑。 那知道僧人却道:是我的师父,带的是口信,他也只是替人传话! 西门燕道:你的师父是那位上人?上人是对高僧的尊称,严格来说,少林寺的和尚,也只有主持和达摩院的几个长老才当得起这个称呼的。不过西门燕用这个称呼,当然没这么讲究,只是当作寻常的客套用语而已。 那僧人道:我只不过是少林寺的挑水和尚,那里配作什么上人的徒弟,我的师父在寺中的地位和我一样,他是烧火和尚。

蓝水灵道:啊,烧火和尚!那么令师的法号,想必是上慧下可了? 那僧人道:不错,我的师父正是慧可。姑娘,你怎么知道? 西门燕道:令师是有大本领的人,少林寺那些饭桶和尚虽然不知道他,我们却是早就听人说过他的大名的了。 那僧人听得这两个姑娘早就知道他师父的大名,惊奇之中颇感欣悦,哦,原来我的师父当真是个大有来历的人吗?其实我也还不能算是他的正式弟子,只不过是蒙他平日抽空教我几手功夫而已,唉,只叹我学艺不精 西门燕颇不耐烦听他的自怨自艾,说道:那两个人在江湖上也是颇名气的人物呢,你以一敌二,居然没死,也是很不容易了。不过咱们恐怕没功夫细谈了,还是请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吧?她一面说话,一面以右掌贴着他的背心,把真气输进他的体内。她的内功造诣虽然还谈不上深厚二字,令那少林僧人苟延残喘却还做得到的。

那僧人一时间好像也不知道从何说起,问道:姑娘,你最想知道的是什么? 西门燕道:你刚才说,令师也是受人所托,才叫你来给我们传话的。那个托令师捎口信的人是谁? 那僧人道:我也不知是不是那个少年,师父是在那天见过那个少年之后,离开少林寺之前,对我说那些话的。 西门燕道:那个少年是不是二十来岁年纪,复姓东方,单名一个亮字? 那僧人道: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不过他好像只有十五六岁。 蓝水灵道:啊,那一定是我的弟弟了。那天,只是他一个人进少林寺吗? 那僧人道:他有个朋友在寺外等他,不过,我也是后来才听得人家说的,听说因为他是武当派的弟子,达摩院首座亲自出去,问了他几句话,才让他进来的。至于为什么不让他的朋友进来,那我就不知道了。

西门燕松了口气:这个少年自必是水灵的弟弟无疑,他的那个朋友,料想也一定是我的表哥了。她无暇多问,说道:好,那么请把那个人经由令师转托你给我们带来的口信说给我们知道吧。 那僧人道:姑娘是他虽然听过她们自报姓名,但他已经有点迷糊,要记的事情又太多,恐怕记错,故此再问一遍。 西门燕道:我是西门燕。 那僧人道:这个口信要我告诉你,你的表哥另外有事,要到别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叫你不要等他。天鹅的蛋,倘若你要放在另一个篮子,他也不会怪你。 西门燕眉头一皱,问道:还有别的话吗? 那僧人道:有,你的表哥要你好好待客,但客人要走,你也不能强留! 西门燕苦笑道:灵妹,我的表哥对你倒是颇为关心呢,他生怕我欺负你呢!

蓝水灵说道:这几句话并不是由东方亮直接告诉慧可大师的。说不定是我的弟弟假传圣旨。 西门燕道:但若不是表哥把这件事告诉你的弟弟,你的弟弟也不会知道。 蓝水灵点了点头,想道:如此看来,京弟和东方大哥的交情的确是非比寻常了。怪不得小师叔会有猜疑。心中一则以喜,一则以惧。 那僧人道:蓝姑娘,给你的口信则似乎是令弟所托的了。 蓝水灵道:他怎样说? 那僧人道:令弟叫你不必惧怕,要回家尽可回家。他说他感激爹娘特别疼他,要你替他侍奉爹娘,他恐怕要等到可以回去的时候才能回去。 西门燕道:咦,你的弟弟对自己父母的说话怎的也这样客气? 蓝水灵心里也是惶惑不安:莫非弟弟已经知道了他自己的身世之隐?她回过头来,问那僧人:他有没有说他去了什么地方? 那僧人道:令弟和慧可师父说话的时候,我并不在场,他有没有说,我不知道。师父托我替他捎的口信,却是没有说的。 蓝水灵问道:他们是一起离开少林寺的吗? 那僧人道:不是。令弟离开了大约半个时辰,我的师父才离开。因为他虽然是个挂单和尚,也得禀明了管香积厨的大和尚,方能离开。 西门燕道:那么你呢?你是不是和师父一起离开? 那僧人道:也不是。因为、因为在我辞工的时候,还有一位协管戒律院的大和尚要传我去问话,这,这,这可说至此处,他已经是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了。西门燕心思灵敏,猜想他要说的大概是这可说来话长之类的话。 西门燕也不耐烦听他细说原因,赶忙问道:在寺门外等候的那个少年,是不是和他们一起走的? 那僧人道:我,我怎会知道。 西门燕道:你有没有听别人说? 那僧人道:我没想起要问这件事情。我不知道。 西门燕最想知道的是关于她的表哥的消息,听得他这样说,便道:多谢你告诉我这许多事情,我没什么要问的了。贴着僧人的手掌亦已松开。 她的手掌一松开,僧人更加支持不住,面色变得好像死灰。蓝水灵忙道:你叫什么名字?可有什么未了之事要我们替你办么? 那僧人道:我是个无父母的孤儿,无名无姓,来去也无牵挂,你们想起我的时候,就称我做挑水和尚好了。 蓝水灵含泪道:你舍己为人,你的恩德我们永远也不会忘记! 那僧人似是回光返照,含笑说道:我本来是个庸庸碌碌的人,如今最少在江湖上亦已有人知道我这个挑水和尚了。我、我死而无憾。说罢,含笑而逝。 蓝水灵眼中含泪,对这僧人的尸体磕了个头。西门燕却是呆呆的站在一旁,并没随她行礼。 蓝水灵有点不满,说道:燕姐,你在想些什么? 西门燕道:我是在想,我若碰到了生死关头,是不是能够像他这般洒脱?唉,别说生死关头了,只怕小小一个篮子的天鹅蛋我都舍不得丢开。佛经说要断执着才能证真如,看来我是决计不能成为佛门弟子的了。 蓝水灵不知她是另有感触,说道:我不懂佛经,这位大和尚在少林寺职司挑水,恐怕也未必读过什么佛经,但他的所作所为,却是无愧高僧称号。依我看来,一个人只要像他这样行为诚朴,心地善良,不必出家,也可以沾上佛性。 西门燕合什笑道:善哉,善哉,你这番话倒是妙悟禅机呢。记不得是那位高僧说过的了,凡人皆有佛性,怕只怕你坠入红尘之后,不能摒除贪嗔诸念,心中蒙上尘垢而已。不过,道理易懂,要我学他模样,却是做不来的。 蓝水灵道:这位大和尚是为了来给咱们送信而死的,咱们也不能空谈什么禅机佛理,总得为他做点事情,才得心安。 西门燕道:你要为他做什么事? 蓝水灵道:将他的骨灰带回去给他师父。 西门燕道:你没有听他说么,他师父都已经离开少林寺了,咱们那里去找?蓝水灵瞿然一省,说道:那怎么样,干娘本来要咱们去少林寺找慧可大师的,谁知慧可就是他的师父,咱们还要不要去少林寺打听一下他的消息呢? 西门燕道:慧可和尚的行踪连他的徒弟都没告诉,又怎会告诉别人?他在少林寺也不过是个烧火和尚,别人不会看重他的。依我看,还是去断魂谷打听吧。那个陆志诚说我的表哥在断魂谷,那天和你的弟弟去少林寺的也有我的表哥,说不定他们都是到了断魂谷去了。蓝水灵道:倘若他们都去了断魂谷,为何断魂谷又要派人来追杀这个慧可大师的徒弟呢? 西门燕道:我也不知其中曲折,但正因如此,这件事不管真相如何,都是和断魂谷有关的了,你说对吗? 蓝水灵拿不定主意,半晌道:姐姐说的是。 西门燕道:但咱们没有慧可来作保镖,这次前往断魂谷,风险可就大得多了。妹妹,倘若你不愿意冒这个险,我也不勉强你。 蓝水灵当日本来是被逼跟西门燕回家的,但这几个月来,西门燕待她确是情如姐妹,因此虽然觉得意气与她不大相投,也是不忍令她失望了。便道:咱们已经义结金兰,倘若只能有福同享,不能有祸同当,那还算得是什么姐妹?何况我的武功也是干娘教的呢。不管我的弟弟是否跟了东方大哥去断魂谷,我都和你作伴! 西门燕激将成功,笑道:想不到事情就有这么凑巧,你的弟弟跑到少林寺去,要找的人竟然也是慧可和尚。慧可和尚叫徒弟来给咱们送信,刚好又和咱们碰上了。 蓝水灵没有说话,心中但感一片迷茫。慧可是西门夫人的老朋友,这是她已经知道了的。但这个烧火和尚和弟弟又有什么关系,怎的弟弟也要去找他呢?不错,她可以猜想得到这是出于无相真人的遗命,但无相真人自知元寿已尽,却不要自己最疼爱的徒孙随侍在侧,而宁愿打破门户之见,叫徒孙去拜会少林寺的一个烧火和尚,这不是更显得奇怪了吗?唯一的解释,只能是慧可和尚必定和弟弟有些什么关系了,但无相真人却又从何得知? 种种疑团,百思莫解,只能等待见到弟弟时才会明白了。蓝水灵心想。 蓝水灵可不知道,她的弟弟虽然见到慧可,心中的种种疑团,也还是未能一一揭开的。 那日他与无色长老分手之后,即便兼程赶路,前往嵩山。嵩山是太室、少室两山的总称,两山对峙,中间相隔约十余里。在少室北麓的五乳峰下,便是少林寺所在地了。少林寺大名鼎鼎,踏入河南境内,真是妇孺皆知。蓝玉京找人问路,易如反掌,这一天终于来到了嵩山。他一早登山,朝阳初出的时候,已经看得见少林寺了。 但见石塔如林,少林寺就兀立在塔林之中。除了石塔之外,还有一多,是古柏多。蓝玉京见一株老柏,苍翠夭矫,树身大可两人合抱,蓝玉京没见过这样雄伟的古柏,不禁看多两眼,发现树下有一块石碑,式样古拙,碑上长满苔藓,蓝玉京好奇心起,走过去拂拭苍苔,读那碑文:唐僧昙宗,住河南少林寺,精通武艺。武德四年,太宗时为秦王,奉命讨王世充。昙宗等十三人,参加战阵,以威猛善战,克敌致胜。太宗封昙宗为大将军,其余不愿为官者,各赐紫罗袈裟一袭。武德是唐太祖李渊的年号。太宗即李世民,少林僧人昙宗等十三人助李世民打败王世充一事,是少林寺历史性的大事,因此后人立碑为记。 蓝玉京心里想道:本派创派祖师张真人据说曾经帮过燕王的忙,后来燕王做了皇帝,不但把祖师封为真人,而且把武当山的地位置于五岳之上。但张真人究竟帮过燕王什么忙,却未见有明文记载。也有人说是燕王为了要拉拢张真人,才那样做的。但即使是真,也没有少林寺僧人在唐朝所立的功劳之大。想到武林的门派,也要仰仗帝皇之力才能发扬光大,不觉为之兴叹。 他正自胡思乱想,却不知什么时候,忽然有个人来到他的身旁。是个年纪三十多岁的虬髯汉子。这虬髯汉子说道:你这个娃娃来做什么? 蓝玉京道:我是去少林寺的。 那汉子道:你来到这里,我当然知道你是要去少林寺的。我是问你,因何去少林寺? 蓝玉京当然不愿意告诉一个陌生人,但想这个人很可能就是从少林寺出来的,要是拒不作答,也不大好,便道:我想拜访一个和尚。 虬髯汉子道:少林寺的和尚我认得不少,你要找的那个名叫什么? 蓝玉京道:我要找的是个烧火和尚。你不会认识的。 那汉子哼了一声,说道:那烧火和尚是不是法号慧可? 蓝玉京吃了一惊道:你和他相熟? 那汉子道:我都不配见他,你凭什么资格要去见他? 凭什么资格,蓝玉京当然更加不想告诉他了。我也自知不配见他,只是受人所托,姑且一试而已。蓝玉京道。 何人托你?那汉子竟然是一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神气。 蓝玉京忍不住发问:你又是什么人?凭什么要我说给你听? 那汉子冷冷一笑,说道:你要去试一试,你先和我试一试吧!蓝玉京还未弄清楚他的意思,他已是倏地一抓向蓝玉京抓下来了。 幸亏蓝玉京闪得快,喝道:你干么出手伤人? 那汉子道:你不是问我凭什么要你说吗?就凭我这大擒拿手!你先和我试试,要是能够打得过我,你才可以去试一试求见那个烧火和尚!他口中说话,手底却是丝毫不缓,说话之间,已是闪电般的连发三招,而且一招比一招厉害,最后一招,竟然抓向蓝玉京肩上的琵琶骨。 蓝玉京岂能容他毁了武功,只得全力抵挡,双掌相交,蓬的一声,蓝玉京倒退两步,那汉子的身形也晃了一晃。 那汉子哼了一声道:小娃娃倒是有点硬份,但也还不配踏入少林寺。双掌盘旋飞舞,攻得越发急了。 蓝玉京精于剑法,拳脚的功夫却是并不高明,但在那人急攻之下,他根本无暇拔剑,即使有余暇拔剑,他也不想用宝剑对付手无寸铁的人。 那知这个汉子口里说是试他武功,出手却招招狠辣,只要给他抓着一下,只怕就有筋断骨折之灾。蓝玉京终于抵挡不住了,嗤的一声,衣裳被他撕破一幅。百忙中把太极剑法化为掌法,一招野马分鬃,斜切那人左肩。 蓝玉京并不指望这一招可以打败对方,但求可以稍稍阻挡对方攻势而已。不料他这一招刚出,只听得那人大叫一声,好像站立都站不稳了,一个踉跄,骨碌碌的就从山坡上滚了下去。山坡陡峭,蓝玉京惊魂未定,跑到山边看时,已是看不见那个人了。 峭壁千仞,幽谷望不见底。蓝玉京打了一个寒噤,心里想道:奇怪,我这一掌好像还没打着他,怎的他就会失足跌下幽谷去了?但愿他不要因此丧命才好,否则我的罪孽可真大了。但想到那人的大擒拿手法,招招狠辣,倘若他不是失足跌下幽谷,只怕自己不死也得重伤,思之犹有余悸。 但当真是失足吗? 蓝玉京自出娘胎,只曾和东方亮比过剑法,但那只是拆招而已,对敌的经验,他可说是丝毫没有的。不过,虽然如此,他多少总还有点知己知彼的粗浅见识,那人的武功比他高得多,决不是他那一招野马分鬃所能打败的,但既然不是他那一招的威力,一个武功高强的人,又怎会无端失足? 一轮红日,早已从云海中钻了出来,林中景物,看得清清楚楚,连飞鸟也没看见,那里有别人的影子? 蓝玉京百思莫得其解,只好继续前行,还未走到少林寺的门前,就有一个黑脸僧人迎上来了。 小哥儿,你家大人呢?黑面僧一见他就这样问。 蓝玉京不大高兴这个僧人把他当作必须跟随大人的孩子看待,答道:我家大人远在千里之外,我是一个人来的。 那黑面僧道:哦,那也许是我听错了。你一个小孩子,千里迢迢,跑来这里做什么?原来他是轮值看守山门的僧人,隐隐听得柏林里好像有人打架,故此跑出来看。 蓝玉京答道:我是想来求见贵寺的一位大师! 那黑面僧人眉头一皱,说道:你是想学武功。想得入迷了吧?我们少林寺的和尚,一不会胡乱收徒,二也没有那么闲功夫去指点别人练武。这类的事情,在少林寺是屡见不鲜的。 蓝玉京道:第一,我并不是来拜师;第二,我也并不想找人指点,我是有事求见贵寺的那位大师的。 黑面僧道:你想见那位大师?达摩院的还是罗汉堂的?口气中显然已是带有点嘲讽意味。 蓝玉京一本正经答道:这位大师,法号慧可。 黑面僧露出诧异神色,说道:慧可?少林寺可并没有一个名叫做慧可的和尚。 谁人要找慧可?说到这里,刚好就有一个黄面僧出来。 黑面僧道:是这位小哥。 黄面僧道:奇怪,慧可来了这里三十年,从来没人找过他的,今天竟然接连有人找他。小哥,幸亏你碰上我。 黑面僧大为奇怪,说道:当真有个叫做慧可的和尚,而且已经来了三十年? 黄脸僧道:实不相瞒,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有这个人的。不过,是不是这位小哥要找的人,我可还得问问。喂,你要找的这位慧可大师在少林寺是干什么的? 蓝玉京道:我想他大概不会是在达摩院或罗汉堂执事的老和尚,据我所知,他是在贵寺职司烧火的。 黑面僧一怔,什么,烧火和尚? 黄脸僧笑道:你莫看轻这个烧火和尚,他的架子还大得很呢,约莫两个时辰之前,有个人来找他,央求我给他通报,慧可也没问是什么人,就要我把那个人赶开。原来这个黄脸僧是昨晚下半夜轮值看守山门的,天刚亮,那个人就来了。那时正是他换班的时候。但这个黑面僧人却还未来(看守山门的也不只一个人,通常是两个人。这两个人也并非同时换班)。 黑面僧哈哈大笑,说道:怪不得我不知道,原来是个烧火和尚。要知少林寺的大小和尚,包括杂役在内,有一千多人,黑面僧那里会注意到一个烧火和尚。 蓝玉京道:烧火和尚又有什么好笑? 黑面僧道:小哥,你误会了。我们并不是世俗之见,看轻烧火和尚。只是烧火和尚,却有人称他为大师,那可真是奇闻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见呢。说罢,不觉又哈哈大笑。 蓝玉京道:一点也不好笑,我的师祖就是称慧可为大师的。 黄脸僧道:你是那一派的?你的师祖是谁? 蓝玉京道:我是武当派,我的师祖是无相真人! 两个僧人都是不禁吃了一惊,同声说道:无相真人?你说的是武当派的掌门? 蓝玉京道:现在的掌门人已经不是他老人家了。 这两个僧人方才想起,无相真人正是最近去世的。前两天少林寺刚接到消息。黑脸僧道:当真是无相真人叫你来找慧可的吗? 蓝玉京道:我为什么要骗你们? 黑脸僧道:他是那一天叫你下山的? 蓝玉京说了那个日子,黑脸僧屈指一算,说道:那不正是无相真人去世的前一天吗? 蓝玉京道:不错,我是在路上知道师祖升天的消息的。 黑脸僧人冷笑道:他在临终前,多少事情需要交代,却要你来找少林寺的一个烧火和尚? 蓝玉京道:信不信由你。若不是师祖告诉我,我还在武当山,又怎知你们少林寺有个名叫慧可的烧火和尚? 黄脸僧冷笑道:你知不知道,武当派的祖师张三丰是从我们少林寺逃出去的,二百年来,武当派的道家弟子,从来没有人敢上少林寺,俗家弟子,也只有一个牟独逸来过。 蓝玉京道:知道。 黑脸僧道:你若说无相真人叫你来谒见本寺主持,我还勉强可以相信几分,哼,哼,他会要你来拜会我们的一个烧火和尚? 蓝玉京道:你要怎样才能相信?黑脸僧道:死无对证,不过武功是可以作证的。 蓝玉京道:你的意思是要试我懂不懂武当派的功夫? 黑脸憎道:不错,我不但是要试你懂不懂,你必须抵挡得我十招,我才能够相信你是无相真人的徒孙! 蓝玉京道:可以。但无需限定十招,一百招也行! 黑脸僧道:好呀,你这个娃儿口气倒大。我告诉你,我出招可是不会手下留情的,打伤了你,你可别怨! 蓝玉京道:我若打伤了你,请你也别见怪。 黑脸僧人气得双眼翻白,喝道:狂妄小子,拔剑吧! 那黄脸僧人是他师兄,知道他脾气暴躁,怕他当真打伤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受方丈责罚还在其次,传出去对少林寺的名声也是有损,忙道:师弟,别要和一个无知少年一般见识,让我随便试他两招就行了。 他是名列罗汉堂的十八名大弟子之一,不想多耗时候,一出手就是小擒拿手法。名为小擒拿,可比那个虬髯汉子的大擒拿更为厉害。只听得嗤的一声,蓝玉京的袖子被他抓破。 蓝玉京默念剑诀:太极圆转,无使断缺,意在剑先,绵绵不绝。任它如泰山压顶,我只当清风拂面。眼睛也不一眨,手中的青钢剑已是接连划了三个圈圈。黄脸僧找不到他的破绽,怎敢把手指插入他的剑圈之中。 黑脸僧叫道:师兄,这小子只怕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存心来要咱们少林寺的好看的,你可不能对他手下留情了! 蓝玉京的剑术之精,大大出乎这黄脸僧人的意料之外,他听了师弟的话,不觉心中一动,师弟虽然是个莽汉,但这话倒是说得有几分见地。这小子看来不过十五六岁,剑法就这样了得,说不定他当真是无相真人的徒孙,武当派那些老道士指使他来试探咱们少林派的武功的。他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那些老道谅我们不敢伤他性命,但我们这里的头面人物,若是有一两个输了给他,少林派从此就更加要给武当派压得抬不起头了! 黄脸僧人有了这个疑心,登时就出手不再留情。虽然未必要取蓝玉京的性命,但把蓝玉京打成残废则是在所不惜了。 他一声大吼,飞身扑击,掌力把蓝玉京的剑圈荡开,蓝玉京斜身飘闪,一招金针度线,剑尖反挑黄脸僧的脉门,这一个变化的奇诡,又是大出黄脸僧的意料之外,他不知蓝玉京的太极剑法乃是另有创意的,不禁心中嘀咕:奇怪,这小子的剑法好像是太极剑法,但却又像并非一样。他的经验、武功都在蓝玉京之上,虽然摸不透蓝玉京的底细,也不至于为他所乘,当下双掌合拢,左右一分,又是一招内力沉雄之极的重手法,蓝玉京斜身跃避,虎口已是隐隐发麻。 蓝玉京哎哟一声叫起来道:好大的气力!黄脸僧人不禁脸上发烧,暗暗叫了一声惭愧,心里想道:我名列十八罗汉之中,在招数上竟然胜不过一个少年,好在没有外人在旁,否则可真是给人笑话了。 那黑脸僧见蓝玉京居然能够抵挡师兄的大力金刚掌,不禁也是暗暗诧异,说道:素闻武当派最擅长的功夫是借力打力,你这小子自称是无相真人的徒孙,却连这点门道都不懂,嘿嘿,看来你定是假冒无疑! 其实蓝玉京何尝不懂以柔克刚的道理,他五岁开始学武,十一年来,不知学过多少借力打力的手法。但道理易懂,手法也不难学,最难的是运用之妙,存于一心,否则临敌之际,千变万化,差之毫厘,便会谬之千里。还有一点,功力如果相差太远,纵然运用奇妙,那也未必能够以柔克刚。 那黑脸僧当然也懂得这个道理,不过,他是故意这样说的,一来是为替师兄解嘲,二来他亦已看出了师兄不惜打伤这个少年,因此他就故意先把这个少年认定了不是武当派弟子,万一将来闹出纠纷,也可以有理由辩解。 那知他这么一说,却也提醒了蓝玉京。蓝玉京这半个月来,对师祖给他的内功心法,已经领悟不少,只是未有机会尝试运用,欠缺经验而已。 这刹那间,内功心法所提的诀窍从他心中流过:从有到无,无中生有。心无沾滞,流水行云。任彼金刚猛扑,四两可拨千斤!诀窍一念,登时心窍也开。 说时迟,那时快,黄脸僧人又是猛的一掌劈来,蓝玉京倒持宝剑,以剑柄迎上,轻轻一拨,只听得喀喇一声,三丈开外的一棵大树,一株粗如儿臂的树枝被黄脸僧人的劈空掌力打断,不过,蓝玉京虽然能够把他的掌力牵引出去,转了方向,打断树枝,他本人还是不能不晃了几晃,退了一二步,方始稳得住身形。这是因为他只能把对方的力道拨开八成之故。 但这么一来,却是令得这个僧人的黄脸变成了红脸了。 要知借力打力,虽然不能硬碰,但假如蓝玉京刚才是用剑尖牵引,这个黄脸僧人虽然不至遭受断臂之厄,皮肉之伤却是难免的了。 也不知是否由于疑心而生暗鬼,在那枝树枝被他的劈空掌力折断之时,他似乎隐隐听得树林里有人发出一声冷笑,声音飘忽,似有如无,还没有枝摇叶落的声音清楚,究竟是笑声还是风声?或者根本只是他的幻觉,在他心里,只能是个谜了。 他思疑不定,为了挽回面子,一声冷笑,说道:好小子,且让你见识见识我的空手入白刃功夫,我不用内力,也能打败你,免得给你说我以大欺小。 声出招发,五指如钩,向蓝玉京抓下。但却并没有欺身进迫,甚至和蓝玉京的剑尖,也总是保持着三五寸的距离。 空手入白刃的目的,是要抢夺对方的兵刃的,没有接触,又怎能达到这个目的呢? 原来他用的是少林寺七十二种绝技之一的龙爪手功夫。出手如电,每一招都虚实相生,变化莫测。只要对方的防御稍有疏失,立即可以由虚变实,抓住对方的要害穴道。但在无机可乘的时候,他这种飘忽不定的掌力,对方要借力也无从借起。他说不用内力也是假的,只是换上了阴柔的小天星掌力,没有掌风而已。不过,龙爪手的功夫并非倚仗内力伤人,则是真的。 蓝玉京的太极剑法本来不输于他的龙爪手功夫,但黄脸僧人在龙爪手这门功夫已经练了二十年,蓝玉京的太极剑法还是最近练的,虽然他的悟性甚高,而且还有创意,但究竟不及对方的造诣之深。 黄脸僧人改变打法,绕身游斗,移步换形,瞬息百变,对蓝玉京的威胁,登时大增,渐渐,蓝玉京的剑法已是被他克制了。 黑脸僧人在旁观战,看得眉飞色舞,不停的在给师兄喝采,妙啊,妙啊!都不知叫了多少声了。可是他每叫一声,妙啊,黄脸僧人的眉就不觉一皱,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了。 蓝玉京并没有数他出了几招,但他自己心中有数,已是过了百招了。他曾夸口要在十招之内打败蓝玉京的,现在已是十倍于十招之数,师弟的喝采声岂不是等于对他的嘲笑么?虽然黑脸僧人是绝对没有这个意思的。 黄脸僧人一咬牙根,心里想道:我若是抓不着这小子,颜脸何存?无明火起,登时使出杀手绝招,即使误伤蓝玉京的性命,也是在所不顾了。 他把小天星掌力用在龙爪手上,一伸一缩,这一抓,抓出去的力道令得蓝玉京好像被漩涡卷吸一般,虽然不至跌倒,脚步已是踉跄,不知不觉,身形倾侧。 黄脸僧人立即闪电出招,招数也是非常奇妙,蓝玉京身形不稳,不论如何闪避,都非中招不可。若然闪避不当,琵琶骨就要给对方抓裂;闪避得宜,手中的剑最少也要给对方夺去。 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蓝玉京忽地听得好像有人在他身边叫道:白鹤亮翅,玄鸟划砂!蓝玉京不假思索的就把这两招使了出来! 白鹤亮翅是要身形掠起的,他脚步踉跄,正好趁势跃起,但玄鸟划砂则是反手向后转个半弧形削出的,黄脸僧是在正面攻他,他身子悬空,使这一招,那岂不是变成了无的放矢,如何能够防御。 不过,蓝玉京根本就没去想这层道理,因为他已听出了那个声音是谁的了,是一个他最信服的人。 只听得嗤的一声,黄脸僧人的僧袍被划开了一道七寸多长的裂缝,胸口也感到了森森的剑气,这一惊非同小可,赶忙斜跃出数丈开外。 原来在那人指点蓝玉京之际,早已算准了黄脸僧人的后着,黄脸僧人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在那刹那间,移形易位,转到蓝玉京后侧发招,这一来就等于送上去凑合蓝玉京的玄鸟划砂了。更妙的是,那人还算准了蓝玉京在使了一招白鹤亮翅之后,第二招的力道配合上两者之间的距离,玄鸟划砂就只能划破对方的僧袍,而不至于伤及对方性命。 那黑脸僧人见师兄僧袍破裂,急切间也不知他是否受伤,他的脾气素来暴躁,一声大喝:好小子你敢伤我师兄!抡起方便铲,就朝蓝玉京双脚铲来。 方便铲是重兵器,这黑脸僧人又是专练外功的,双臂之力,足有千斤。他不是铲向蓝玉京的上三路,已经是手下留情了。不过这一铲朝着蓝玉京双足铲来,蓝玉京即使能够保全性命,双足也是要和身体分家的了。 蓝玉京当然不甘残废,任他泰山压顶,我只当清风拂面,自然而然就使出了刚刚妙悟的四两拨千斤的功夫。 黑脸僧人的内功造诣远远不及师兄,蓝玉京用四两拨千斤来对付那黄脸僧人,收效不大;对付这黑脸僧人却是立即见功。 四两拨千斤不怕对方力大,对方的气力越大,所受的反击也越大,只听得当的一声巨响,震耳欲聋,黑脸僧人的方便铲陡然被拨转方向,那里还能掌握得牢,不但方便铲脱手飞出,他的虎口亦已迸裂! 这几下雷轰电闪般的攻拒,不过转眼功夫,便即分出胜负。蓝玉京茫然四顾,那两个僧人则有如斗败的公鸡,气沮神伤。 突然,蓝玉京眼睛发亮,那两个僧人也抬起头来了。场中突然多了几个人。 东方大哥,果然是你!蓝玉京失声叫道。 他眼中只看见东方亮,还没注意到同一时间出现的另外两个人。 这两个人都是六旬开外的老和尚,而且是身份大不寻常的老和尚。 一个是少林寺达摩院的首座本无大师。 另一个竟是少林寺的方丈痛禅上人! 这两个僧人怎也想不到本寺的主持竟然会亲自出来,而且还加上达摩院的首座! 本无大师面挟寒霜,说道:圆通,你身为罗汉堂僧人,怎能妄动无明,用本寺的绝技对付一个还未成年的小施主? 那黄脸僧人道:弟子知罪,不过,请首座明鉴,这位小施主却是捏造谎言,假冒武当派的弟子,来挑起纠纷的。他背后一定有人指使,请先查明他的来历。 本无大师喝道:住嘴!人家的来意早已说得明明白白,只是你胡乱猜疑,你还不向这位小施主赔罪! 黄脸僧人骇然说道:这小、小施主当真是武当派的弟子么?他见本寺方丈和达摩院的首座长老对蓝玉京都是颇为客气,小子两字是不敢说了。 本无大师似乎有意考他的见识,说道:你凭什么怀疑他不是武当派的弟子? 黄脸僧人道:他的剑法倒有几分像是武当的太极剑法,其实似是而非。依弟子看来,恐怕不是张三丰的嫡系传人吧? 本无大师没有立即回答他,却对方丈说道:师兄,你对各派的剑理比我懂得多,不知我有没看错。 痛禅上人道:不错,这位小施主的剑法虽然和现今流传的太极剑法似乎并不一样,但任何剑法,只求形似,便落下乘。这位小施主的太极剑法已是到了神似的境界! 本无大师欣然说道:师兄说的深合我心。小施主,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你的剑法是无相真人亲授的吧? 蓝玉京的剑法本来是跟义父学的,但剑诀却是师祖所传。义父教他的太极法似是而非,他从剑诀自己参悟出来的剑法才是真的。不过,他的参悟也有东方亮的指点在内,而且是在不断修正义父所教的剑法的过程中参悟的,他的义父也不能不说是有一份功劳。 他不知怎样说才好,迟疑半晌,只能如此说道:可以这样说。 这是模棱两可的说话,本无大师听了,眉头一皱,心里想道:莫非还有别情?但对别派的弟子,他却是不便盘问了。 痛禅上人喟然叹道:怪不得武当派的名头近年压过了少林,撇开别的不谈,武当的人材辈出就非咱们少林可比。无相真人的一个小徒孙已经可以和咱们罗汉堂的大弟子抗手! 黄脸僧人惶然说道:弟子无能,愿领方丈处分! 痛禅上人道:少林武当本属一家,你输给无相真人的徒孙,也不算丢脸。我只不过有感兴叹,并非怪你本领不济。我要说的是,你却的确是对这位小施主有失礼之处,即使你打赢了,你也必须向他赔罪! 黄脸僧人满脸羞惭,须知打赢了赔罪倒没有什么难堪,如今却是打输了还要向人家赔罪。但主持有命,怎敢不遵,只好对蓝玉京赔礼:小施主,请恕小僧有眼无珠,不识你是武当高徒,多有失礼。 蓝玉京连忙还礼,说道:不敢当。其实他想说的话未曾说出来,已经有人替他说了。 那黑脸僧人性子最急,见方丈称赞蓝玉京,把他的师兄贬低,不禁大不服气,刚听得蓝玉京说出不敢当这三个字,他就抢着说下去,说道:这位小施主不过是得到别人的指点,才不至于落败罢了。否则他怎打得过圆通师兄? 蓝玉京道:是呀,我本来不是这位大和尚的对手。 本无大师道:圆业,你知不知道你何以学艺不能精进的原因吗?就因为你不能虚心,你试想想,如果刚才在你和这位小施主动手的时候,我若在旁指点你两招,你是不是就凭我的略加指点便可获胜? 黑脸僧人刚才是一出招便给蓝玉京打败的,他也知道这是被对方以柔克刚之故,他的内功不行,空有一身气力,那就的确是纵有名师指点,也打不过对方的。 不过,他仍是不能服气,说道:我承认我的本领比不过这位小施主,不过,这位小施主说的话恐怕也不能尽信吧? 蓝玉京道:我说的都是真话,不知是那一点令得大和尚不敢相信? 黑脸僧人道:你说你是奉了师祖无相真人之命来本寺找一位烧火和尚的。 蓝玉京道:是呀! 黑脸僧人道:无相真人只是命你一个人来的?蓝玉京又道:是呀! 黑脸僧人又再逼紧一步,说道:并没有别的武当弟子和你同来? 蓝玉京眉头一皱,心想这大和尚也真啰唆,说道:师祖的遗命只是给我一个人的,当然没有别的同门陪我来了。 黑脸僧人一声冷笑,指着东方亮道:那么这个人是谁?难道你敢说他不是武当派的弟子?要知东方亮既然能够指点蓝玉京的太极剑法,他当然以为东方亮定是武当弟子无疑。 蓝玉京道:他是我的义兄,但他并不是武当派的弟子。 圆通吃了一惊,双目瞪视东方亮,说道:你刚才指点这位小施主的那两招剑法高明得很啊,你当真不是武当派的? 东方亮淡淡说道:武当的声名虽然可以和少林并驾,我还不屑于做武当派的弟子! 这么一来,连本无大师也不禁起疑了,道:恕老衲眼拙,老衲也想请问施主是那一门派。 东方亮道:我也不知我是什么门派。 他这话倒不是推搪,他的师祖玄真子虽然是出身昆仑派的,但剑法已经自成一家,到了他的师父向天明,更是融会各家之长,创立了飞鹰回旋剑法,这才得以号称剑圣。 本无不知内里情由,哼了一声,心里想道:你不说难道我就没法知道?此时寺中又已有几个僧人闻风出来,这几个僧人见方丈在场,静静的站在一旁,谁也不敢说话。 本无大师道:老衲无意打听施主的来历,但施主来此,意欲何为,老衲却盼施主见告。口气渐渐硬了。 东方亮道:和我这位义弟一样,我此来也是想要拜访一位高僧。 本无道:你且慢说出这位高僧的名字,我先和你说一说少林寺的规矩。少林寺并不拒绝访客,不过,若是存心要来试一试少林寺武功的人,那可就得在经过一场比试之后,合格的我们才可以准许你进入本寺。言下之意,你若是不合格的话,根本就不能踏入少林寺的大门,当然就谈不到接受你的拜访了。 东方亮道:贵寺的武功,天下无不钦佩,我是不用试也知贵寺武功高明的了。这条规矩恐怕不适合我吧? 本无大师道:我们并不是只要听施主口中的言语,是要看施主的行为。施主刚才暗助义弟取胜,已是等于存心来考较少林寺的武功了。印证武功,事情也属于寻常,施主若要踏入本寺,那就只好请施主莫要推辞了。 东方亮笑道:大师是达摩院首座,我怎敢在大师的手下试招? 那黑脸僧人哼了一声道:你也忒自高身价了,你怎知是我们的达摩院首座要和你过招? 东方亮道:在下不敢有此奢望,要是点到即止的话,就请大和尚指教几招如何? 这黑脸僧人是蓝玉京的手下败将,他倒是相当直爽,哼了一声,说道:你分明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想拣软的果子吃,我才不上你的这个当呢! 那个法号圆通的黄脸僧人说道:阁下对剑道的精研,小僧刚才已领教了,得陇望蜀,倘若阁下肯出招赐教,小僧更感荣宠。原来他刚才输给蓝玉京,他本来可以胜的,却因东方亮在旁指点蓝玉京,以至今他反而落败,他自觉败得不值,向东方亮挑战,以求一泄心中之愤。 东方亮还没有表示,本无大师已在说道:圆通,你忘记了我刚才怎样告诫你么? 圆通心头一凉,说道:首座告诫弟子不可妄动无明。 本无大师说道:对了。少林武当,同出一源,你和武当派的弟子印证武功,胜负何须执着,再说,你已经比试了一次,倘若仍然由你和外人比试,岂不是要教人家笑话咱们少林寺无人! 这番话的意思显然是要把蓝玉京和东方亮分别对待,蓝玉京是武当门下,与少林弟子可算同源,东方亮则只能算是外人了。东方亮听了,不禁激起好胜之心,心里想道:这位少林寺的达摩院首座,告诫弟子对胜负不可执着,其实他又何尝没有执着?哼,只要不是少林寺的方丈和达摩院的长老出手,少林派的弟子虽然众多,能够胜得过我的只怕也未必找得出来。当下说道:既然贵寺有这个规矩,那么在下恭候方丈和首座挑选贵派的一位高徒出来指教在下。 本无大师道:少林寺的人材虽然不多,却也用不着细心挑选。把手一招,叫道:圆性,你过来! 刚刚从寺中出来,在一旁静立的和尚之中,有一个身材枯瘦的走出来道:弟子圆性,听候首座吩咐。 本无大师道:这位施主自言,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是属于什么门派,如今我要你和他印证武功,你要几招才能知道他的门派? 圆性望了东方亮一眼,说道:十招! 本无大师道:施主可愿按照我们所定的规矩比试? 东方亮道:客随主意,请大师划出道儿。 本无大师道:以十招为限,倘若在十招之内,他说不出你的武功门派,即使你输了给他,也算你赢。 东方亮笑道:这岂不是我占尽便宜? 圆性哼了一声,说道:你这话说得未免早了一点,你以为按照我们划出的道儿,你就一定可以赢得这场比试么? 东方亮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我这个人是要凡事都讲公道的。既然在比武上你们让我占了一点便宜,那么在考你们的见识上,我也可以让你们一步。 本无微笑道:你倒是自负得很,请问这一步你准备如何让法? 东方亮道:十招之内,任何一位少林弟子看出我的武功来历,都算是你们赢了。不必只限定是这位圆性大师。 本无大师道:好,就这样吧。你若赢了,少林寺的大门为你打开,你若输了,对不住,我们就不能让你踏入本寺了。 圆性取下倒插在背后的拂尘,说道:双方要说的话,都已讲明白了。请施主进招!也不见他拿桩作势,只是那么随随便便的在东方亮面前一站,俨然就有渊渟岳峙的气象。东方亮心头一凛:这个和尚倒是不可小觑! 东方亮拔剑出鞘,说声:有僭!陡然间,众人只觉眼睛一亮,一道白光,好像划破夜空的闪电,骇人心魄!那金刃劈风之声,也震得众人耳鼓嗡嗡作响!东方亮的第一招使出来了! 蓝玉京看得吃了一惊:原来东方大哥不仅懂得太极剑法,他的连环夺命剑法也比我高明得多。 那黄脸僧人站在本无大师身旁,说道:这一招好像是武当外门剑法中的雷电交轰?他和蓝玉京都是同样惊疑,虽然两人的想法则并非一样。 本无大师微笑道:不错,确是有雷轰电闪之威。威力似乎还在武当派的雷电交轰之上。这么一说,那法号圆通的黄脸僧人已是领悟,东方亮这一招不过看来好像武当的雷电交轰而已,其实驾驭剑法的内力则另有妙处,并非武当派的法门。 话犹未了,圆性的第一招也使出来了。说也奇怪,只见他漫不经意的把拂尘一挥,就把那道白光裹在当中。那么猛烈的雷电交轰,在他拂尘包裹之下,威力竟然施展不开,登时受阻了。 圆性一出手就阻遏了对方的攻势,心里想道:他用别派的剑法来迷惑我,要胜他不难,但最紧要还是迫他使出本门剑法。心念一动,立即使出杀手反攻! 东方亮也好像知道他的心意,就在这一瞬间,两人几乎是同一时候变招。 圆性的拂尘一挥,尘尾根根竖起,有如千百钢针,刺向东方亮的要害穴道。 一般用指头点穴,只能点一处穴道,但他用尘丝刺穴,东方亮的全身穴道,几乎都在他的侵袭范围之内。这样的刺穴功夫,蓝玉京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在旁看得暗暗为东方亮捏一把汗! 但东方亮的第二招变化之奇,更是出乎他意料之外。按说连环夺命剑法是必须连环使出的,第一招雷电交轰是至刚至烈的剑招,跟着来的一招,即使没有那么威猛,也必定是接续前招攻势的。 那知东方亮的变招,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就好似万马奔腾,突然一齐止步一般!剑光陡然收敛,剑尖轻轻颤动,剑势闪烁不定,但在行家眼中,他的全身上下,已是没一处不在严密的防御之中,简直无丝毫破绽可寻。 少林寺的方丈痛禅上人也不禁点头赞赏:张三丰创立的太极剑法果然是非同小可,可惜咱们迟生二百年,没眼福见他使这一招。 本无大师道:不过这位施主的太极剑法,也确实是如你所说,已经到了神似的境地了。他本来是认为圆性在十招之内必定可以赢得比武的,此时也不禁有点担心了。 痛禅上人道:你说得不错,这位施主的太极剑法,或者比不上张真人当年,但只以这招而论,也可说得是攻如雷霆疾发,守如江海凝光了。 少林寺武功最高的两位都加赞赏,蓝玉京心中的钦佩当然更是无以复加。原来东方亮使的第二招乃是太极剑法中的如封似闭,不求守而自守,不求攻而自攻。蓝玉京是深知本门的两种剑法是截然相反的,心想:要这样随心转变,恐怕只有师祖重生才做得到。 蓝玉京是未曾见过牟沧浪的剑法的,他可不知,东方亮此时正在心中暗暗叫了一声惭愧!想道:莫说我比不上张真人当年,牟沧浪也要比我高明十倍。 经过了两招比试,双方都是暗暗吃惊,不敢再有丝毫轻敌的意念了。东方亮初时见圆性是圆字辈,只道他和那个黄脸僧人既是同辈,大概也高明不了多少,此时方始知道完全错了。 原来这个圆性和圆通虽然都是罗汉堂的僧人,但圆通在十八罗汉中名列第十三位,圆性却是名列第二的。即使把达摩院的长老都包括在内,他也是少林寺十名之内的高手。他还有一样长处,是达摩院的长老都比不上的,那就是他对别派的武功知道得最多,不似达摩院长老,十九只是专研本派的绝技。 东方亮虽然聪明绝顶,但他创新的太极剑法也还不是每一招都能神似的;而且,有两大高僧在旁观战。神似究竟还不是完全一样,若使同一剑法,十招之内,总有一招会给他们看出自己的师承所自。东方亮在第七招上想到这层,剑法陡然一变,剑身变成弧形,剑点分作五处落下。 那黑脸僧人咦了一声,这一招是什么剑法?倒好像似曾相识。 圆性哼了一声,说道:蠢材,本门的功夫你也不认得了? 圆通恍然大悟,说道:哦,原来是你刚才使过的一招擒拿手! 原来东方亮是把少林派的擒拿手法,化到剑法上来! 东方亮哈哈笑道:假作真时真亦假,假可乱真,假亦何妨?圆性怎也想不到他会使出本门绝技,不觉一怔,他的攻势就给东方亮化解了。 不过,圆性对擒龙手的功夫造诣极深,东方亮这一招,只能在片刻之间扰他心眼,他一怔之后,立即冷笑道:我且叫你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拂尘一起,千丝万缕,向东方亮当头罩下。 圆性这一招也是从龙爪手中化出来的,经过他的玄功运用,每一根尘丝都好像变作了一根指头,可以发挥擒拿作用!变化之妙,连本无大师也不禁点头赞许。 东方亮抵挡不住,退了一步,剑势缓缓划了一圈,剑势虽缓,但却把圆性那千百根尘丝全都挡在剑圈之外。 这一招不必方丈和达摩院首座说破,圆性已经知道是天山派的大须弥剑式,天山派的掌门霍天都和他乃是忘年之交,他曾经以后学的身份,和霍天都切磋过武功的。 大须弥剑式取须弥藏于芥子之义,是最佳的防御剑法,倘若双方的武功不是相差太远,较弱的一方只要使出这个剑式,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圆性曾与霍天都切磋过武功,立即察觉东方亮这一招大须弥剑式也只是形似而已,他用来驾驭剑式的内力,根本不是天山派的内功心法。当下一声冷笑,说道:假就是假,焉能乱真!倏地倒转拂尘,把尘杆当作判官笔使,重手法点东方亮胸口的璿璣穴。 这一下虽然只是点一处穴道,但威力之强可要比尘尾散开,对敌手的全身穴道都加攻击强得多了。 东方亮似乎有点感到招架为难的样子,忽地身形游走,使出了一招飘逸无伦的剑法,衣袂飘飘,姿态美妙之极。 东方亮这招使出,圆性那张本来毫无表情的脸上忽然有了点诧异的神色,但见他身形游走,拂尘斜掠,似乎对东方亮这招颇有顾忌,未敢强攻。 在旁边观战的本无大师不觉也噫了一声。 东方亮这一招当然使得不错,但本无大师的这一噫倒并不是只因为它的神奇。 原来东方亮在给对手逼得难以招架之际,不知不觉就把昆仑派的剑法使出来了。 他的师祖玄贞子本来是出身昆仑派的,在昆仑派剑法的造诣上,东方亮师承有自,使了出来,当然和使出别的门派的剑法不同。 本无大师道:想不到这位施主的昆仑剑法也能神似。 痛禅上人道:不是神似。 本无大师一怔道:不是神似是什么? 痛禅上人道:非假非真,我也不知该怎样说。与其说是神似,不如说是青出于蓝。但说青出于蓝,也不全对,因为它还有别的颜色。石灵子恐怕也未必使得出这一招星海浮槎。石灵子是昆仑派的现任掌门。 原来昆仑派这一招星海浮槎到了东方亮的师父向天明手上,已经是有了新的变化,他采取峨眉、青城类似这一剑法的精华,与原来的剑法揉合,使得这一招星海浮槎变得更加空灵奇幻,因此骨格虽然还是昆仑派的,但已注入新的内容。这就是痛禅上人说的既是青出于蓝而又有别的颜色的意思。 东方亮心头一凛,果然不愧是少林寺的方丈,眼光如此锐利!但从他的师父开始,已经是自成一家,尽管他这一招的原型也还是昆仑派的剑法,却不能说他是昆仑派的弟子。 那黑脸僧人的武学造诣平平,听不懂方丈所说的意思,心里只在想道:昆仑派的掌门都使不出这招,这小子料想也不会是昆仑派的弟子了。糟糕,这小子已经使了八招了,师兄还是未能看出他的门派! 他心念未已,忽见师兄的脸色已是豁然开朗。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假终须有来源!圆性朗吟之后,徒地一声大喝,拂尘忽聚忽散,变化也是奇幻之极,东方亮的剑光好像水银泻地,给他拂得四面流散。圆性的拂尘还好似隐隐有股粘黏之力,要把他的剑牵引脱手。 东方亮吃了一惊,心道:怪不得少林派能够领袖武林,历久不衰,果然是名下无虚。寺中一个罗汉堂的弟子,武功似乎还在武当派的长老之上,只不知痛禅上人比起牟沧浪却又如何? 东方亮想到了牟沧浪,不知不觉就把太极剑法中的白鹤亮翅使出来了。 这招白鹤亮翅是他和蓝玉京合练,练得最多的一招,也可说是他在太极剑法中最有心得的一招。 他在圆性以少林寺的绝技强攻之下,也只有用这一招才能抵挡了。 只见他身形平地拔起,在空中一个转身,俨如鹰隼回翔,凌空斜削下来。白鹤是善禽,性子柔和,他使的这招有飞鹰扑击,比原来的白鹤亮翅,威猛得多了。 蓝玉京在这一招也是最有心得的,此际却是不禁看得目瞪口呆了。东方亮以前和他练这一招时,从来都不是这样施展的。 圆性的尘尾是乌金练成的玄丝,坚韧异常,只听得一片好似金属交击的声音连珠密响,东方亮一个鹞子翻身,倒纵出数丈开外,衣袖穿了十几个小孔,像是蜂巢,圆性的拂尘,也断了十几根尘丝,正在随风飘散! 圆业正在心道:糟糕,已经是第九招了!这一招双方是打成平手,东方亮和圆性都是向后退开,东方亮脸色沉重,手按剑柄,注视对方,圆性则在淡淡说道:你的最后一招似乎用不着使出来了。 圆业正在奇怪,师兄因何如此说呢! 只听得本无大师已是哈哈一大笑,朗声说道:怪不得施主的剑法如此高明,原来是当今剑圣的高足! 原来东方亮这一招白鹤亮翅是经他别出心裁,和他得自师门的飞鹰回旋剑法合而为一的。 他的来历终于给本无大师看出来了! 圆通吃了一惊,说道:二十年前,有个叫做向天明的人从塞外到中原,曾与号称剑神的巴山剑客过铁铮比剑,据说比了三天,结果还是打成平手,从此之后,这个向天明就被人尊为剑圣,而他也只昙花一现,从此就不知踪迹了。首座长老说的剑圣,可是此人? 本无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天下只有一个剑圣,就是此人。不过,从你听来的传说却是不尽不实,那次比剑是在巴山之巅,没人在旁观战。据过铁铮自己对我说,其实是他输了一招。比了三天,似乎也是旁人夸大之辞。 圆通抹了一额冷汗,心里想道:幸亏师兄替我出马,倘若换上了我,只怕抵挡不了他的三招。 蓝玉京此时方始如梦初醒,忽地走到东方亮面前,说道:原来白鹤亮翅这招,还可以有这样刚猛的变化,我一直都没有想到。 东方亮苦笑道:花落水流,妙谛自悟,不必强求。我的这招变化,并非顺其自然,是以就不够精纯了,你将来的成就,必然远胜于我,不必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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