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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三十七回寄语送遗书情怀惆怅舍身图救难心力空抛

江湖三女侠 梁羽生 10325 2023-02-05
甘凤池道:唐兄请说。唐晓澜道:我有一封遗书请甘大侠送与我的恩师杨仲英。甘凤池道:还有七天,大可设法,唐兄安心,切勿胡思乱想。唐晓澜苦笑道:死生有命,人力已不可为,还是早早安排后事,免得误了人家。甘凤池不知唐晓澜与杨柳青之间,已闹至不可收拾。道:你与杨老乃是至亲翁婿,但只怕七日之期太速,不能请他赶到京师。甘凤池还以为唐晓澜是想在临死之前,见杨仲英父女一面。唐晓澜道:杨恩师中了唐家的暗器,已成残废,不必请他来了。我只是想在临死之前,解除婚约,免得误了他女儿的青春。要知旧日守礼之家,若然婚约未除,即算未婚夫死后,还是不好改嫁的,故此唐晓澜有此一言。 甘凤池还在劝慰。吕四娘道:就让他写吧。他既有这番意思,不让他办,反令他心中不安。甘凤池听说,也便罢了。

唐晓澜告了个罪,回房去写遗书,吕四娘一望,只见冯瑛紧蹙双眉,泫然欲泣。 吕四娘轻携冯瑛玉手,步至庭心,冯瑛忽道:为报大恩,舍身事仇,算不算失节?吕四娘怔了一怔,道:不算失节,但何须如此?冯瑛道:现在已是山穷水尽吕四娘截着道:焉知不会柳暗花明咄,什么人?吕四娘话未说完,屋顶上忽然一阵哈哈大笑,哈布陀和一个身穿大红僧袍的喇嘛陡然现身,高声说道:皇上御旨促驾,请唐侠士和琳贵人快快入宫!说完之后,双双跳下庭心,睥睨四顾。 这红衣喇嘛名唤额音和布,乃红教的大喇嘛,雍正奉喇嘛为国教,自了因死后,雍正急须一人补缺,额音和布武功在红教喇嘛中首屈一指,雍正乃是识货之人,召他一试,见他武功不在了因之下,轻功尚在了因之上。立即封他为大国师,并将以前的四皇府改为雍和宫,给在京的喇嘛居住。

这一晚吕四娘和冯瑛大闹皇宫,额音和布赶来时,她们已杀出宫外,额音和布与哈布陀急急追踪,虽然追赶不上,但尚不至相差太远,吕四娘的身形隐在东华门外的一条胡同,却已被他们发觉。他们便逐屋窥查,终于发现。 唐晓澜正在屋内写好遗书,忽听得哈布陀大声宣诏,勃然大怒,一跃而出,朗声斥道:我宁死不辱,你想我入宫哀求,乃是妄想,给我滚开!吕四娘忽道:叫他滚开,那太便宜他了!难得哈大总管到此,咱们可要请他屈驾暂留了!甘凤池一听,便知吕四娘的用意,乃是想把哈布陀擒着,换取解药。当下首先发难,双臂一圈,呼呼发掌。哈布陀接了一招,各退三步。额音和布冷笑道:不知死活的家伙,你们凭什么敢留人?吕四娘身形微动,刷的一剑,疾如电闪,直指咽喉,道:凭这口剑就要叫你留下!

岂知额音和布武功确有独到之处,吕四娘的剑堪堪刺到,忽觉剑尖一移,滑过一边,只见额音和布,手挥拂尖,一挥一绕,竟然使出借力打力的上乘武功,将自己宝剑缠着。吕四娘微吃一惊,霍地一个晃身,借势一拧,剑发如风,弹指之间,连发三剑,额音和布凝身不动,拂尘左右摆动,也连接三招。两人以上乘武功相搏,各不相比。额音和布想把吕四娘的宝剑夺出手去,固是不能,吕四娘想把他杀伤,却也不得! 哈布陀和甘凤池也是功力悉敌,不相上下,片刻之间,已拆了十余廿招。唐晓澜拔出游龙宝剑,上来助战。哈布陀哈哈笑道:你的毒伤已开始发作,你想早点死吗?冯瑛一把将将唐晓澜衣袖拉着,道:叔叔,你且退下,我有主意。唐晓澜摇了摇头,冯瑛道:你不听话,我就先死给你看,快快回去!

唐晓澜叹了口气,腹中忽觉一阵绞痛,只好退回屋内。额音和布与吕四娘各以上乘武功相搏,斗了五七十招,兀自不分胜负,冯瑛拔出短剑,正拟相助,忽听得额音和布一声长啸,墙头上又现出了四名红教喇嘛,一式大红僧袍,黑牛角帽,十分刺目。哈布陀又喝道:敬酒不吃你们要吃罚酒吗?琳贵人,你听不听皇上宣诏? 冯瑛把剑一插,迎上前去,四名喇嘛,一齐跃下,冯瑛叫道:你们休得无礼,我和你们进宫面圣!甘凤池大吃一惊,叫道:什么?冯姑娘你岂可轻身前往?哈布陀道:唐晓澜呢?皇上要的是你们两人一道进宫。冯瑛已跑到喇嘛队里,扬声答道:我自和皇上说个清楚。你是什么东西?要你插口?你再啰唆,连我也不去了。哈布陀忙道:是是,奴才陪琳贵人回宫。甘凤池与吕四娘待要拦阻,无奈敌手太强,都被绊住,冯瑛已随四个喇嘛翻过墙头。

唐晓澜在屋中听得清清楚楚,心中大痛,又再跑出,高叫道:瑛妹!瑛妹!冯瑛在墙外应道:唐叔叔,你快回去。我替你去拿解药了!声音与脚步声渐远渐杳,唐晓澜忍着疼痛,跃上墙头,额音和布喝道:你来得好!你也随我回去!身形一起,手中拂尘当空卷下,唐晓澜横剑斜削,只觉一股劲风,拂腕如刀,宝剑几乎给夺出手,额音和布左手一扬,五爪齐下,唐晓澜招架不住,翻身跌下墙头。额了音和布一个猛鹰扑兔,跟踪下击,吕四娘展剑挡住,瞬息之间,又对攻了十来招。哈布陀道:琳贵人已回宫,还和他们歪缠作什?流星双锤卷地一收,飞出墙外,额音和布心想。再打下去也未必讨得了便宜,宫中高手未集,刚才来的只是他的四名徒弟,本事有限,也便见好即收,跳出墙外。

甘凤池气呼呼的道:冯姑娘怎的这么孩子气?我就不信皇帝会给她解药!吕四娘叹口气道:她本来还是个孩子嘛,这叫做病急乱投医,她没法可想,只好如此。她也是一片侠骨柔肠,咱们岂可怪她?甘凤池道:话虽如此,只恐她此去只是送羊入虎口,非唯无补于事,且要身受其害!唐晓澜心中百感交集,道:反正我是要死的了,待我也进宫吧。甘凤池道:一个送死还不够吗?唐晓澜道:她若舍身为我,我又岂能腼颜偷活?甘凤池听了此言,不觉一愕,这才觉出其中尚有别情。吕四娘温柔一笑,道:晓澜,你不要胡思乱想了。七哥,咱们且再设法。这里是不能再住的了! 甘凤池与吕四娘商量什么办法,暂且按下不提。且说哈布陀与额音和布带了冯瑛回宫,已是黎明时分,皇帝坐朝未回。哈布陀将冯瑛交与宫娥打扮,自己在外监守。冯瑛按下火气,任由宫娥替她打扮,轻匀粉脸,细点铅华,更换宫装,佩带饰物,打扮得明艳照人,千妖百媚,冯瑛一声不响,只是那口短剑,却不准宫娥拿走,仍是紧藏怀中。

这日政事甚多,雍正一一处理完毕,又召见了两个外放的大臣,回到内苑,已是晌午时分。听得额音和布和哈布陀进禀,说是琳贵人自愿回宫,心中大喜,立刻在翊坤宫召见。 过了片刻,四名宫娥将冯瑛引进。雍正一见,哈哈笑道:一年不见,你出落得越发标致了!冯瑛怒上眉梢,却不发作。雍正又笑道:美人儿,你怎么不开口呀?对宫娥道:将她的衣袖卷起来,待朕验看她的守宫砂还在不在?两名宫娥上前动手,冯瑛双臂一振,两名宫娥哎哟大叫,给弹出一丈开外。冯瑛怒道:你干什么?雍正道:验了之后,朕才好册封你做贵妃呀!冯瑛道:你不先把解药给我,休想得我依从!雍正道:嗯,是了。你认的那个唐叔叔呢?为什么他不来求我?冯瑛道:他是铁铮铮的汉子,岂能求你!解药你愿给就给,不愿给也由你。雍正道:给了如何?冯瑛道:给了,我就在宫中做你的奴婢。雍正眉开眼笑,道:岂敢委屈你做奴婢,你就要是皇后之下的第一人了。倏又变色问道:不给又如何?冯瑛道:拼着与你血溅庭阶,绝不为你所辱!

雍正眼珠滚转,哈哈笑道:好,好,瞧在你的份上,这解药我还能不给吗?哈布陀哈布陀与额音和布在翊坤宫外面伺候,听得皇帝叫唤,喳的应了一声,雍正大声吩咐道:你不必进来。你速将解药送给唐晓澜吧。叫他快快出京,不准对他留难。哈布陀应道:奴才遵命!格登格登走出翊坤宫外的长廊,脚步声故意放得非常之响。 雍正满面堆欢,奸笑道:如何?天子无戏言,你说话可也得算数啊!伸手来拉冯瑛,冯瑛柳眉一竖,衣袖一拂,啪的一响,拂到雍正胸前,雍正那么强的武功,也感到辣辣作痛,急忙闪开,喝道:怎么?你要反悔了吗?哈布陀还未出宫,你反悔得未免太早了,我立刻便派人追他回来。 冯瑛道:咱们说一句算一句,可不许你玩花招!雍正道:岂有此理,你连朕也不信吗?冯瑛道:就是不信。谁知你送的是不是解药?我要等得到了唐叔叔的亲笔信件,说确实是痊愈之后,才能依你。你现在骗我,那可不成!你当我还是小孩子吗?

雍正惧她武功厉害,不敢硬来,眉头一皱,又生诡计,笑道:你既然定要唐晓澜的书信,朕给你取来便是。冯瑛道:那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得了书信,你再见我。雍正道:啊,好大的架子。冯瑛面挟寒霜,目光中自有一股凛不可犯的神情,雍正打了一个寒噤,道:好,都依你,谅你也逃不了我的掌心。悻悻然退出宫外。 冯瑛虽然阅历无多,但对皇帝却是久具戒心,精细得很。宫娥送来的饮食,她都要别人试过,然后再尝,雍正另有打算,饭菜中倒没有放下迷药。 不觉又到晚间,宫中红烛高烧,幽香满堂,雍正又进来了。冯瑛扳脸问道:你将解药送到没有?我唐叔叔的信件呢?雍正笑道:取来了!冯瑛心中忐忑,既喜且忧。道:拿来我看!雍正道:来人哪!门外喳的一声,额音和布推门走进,手中拿的果然是一封信。

冯瑛心头一震,想道:罢了,罢了。看完信后,便是我血溅之时!她早决定自杀以报晓澜,只待看完信后,便要拔剑自刎。 雍正道:把信交给琳贵人亲阅。额音和布缓缓走近,冯瑛全身颤抖,伸手去接。忽听得雍正大喝道:把她的武功废了! 说时迟,那时快,额音和布手掌一翻,双指一夹,信封里藏的乃是一口银针,这时穿了出来,银光闪闪,向冯瑛疾刺。这一下变出意外,猝不及防,冯瑛拼了性命,双掌急击,呼呼两掌,都打到额音和布身上,但她身上也被额音和布一连刺了几针。 这正是雍正皇帝布好的圈套,原来额音和布有一种独门的武功,能用银针隔衣刺穴,将敌人的真元之气泄掉,多好武功,也会消失。非重练三年五载,不能恢复。但这种武功,在和高手对敌之际,却难运用,只能用之于暗算,或对俘虏施刑。雍正心知冯瑛(在他眼中,则以为是冯琳)不愿从他,因此想出这毒计! 额音和布突袭虽告成功,也挨了冯瑛两掌,天山掌法,厉害非凡,而且距离又近,两掌都正中要害,饶是额音和布那样精强的武功,也抵受不住,只觉胸口剧痛,慌忙运气保护,不让瘀血当场呕出。雍正道:好,没你的事了,放你三日假期,你自己静养去吧! 冯瑛被刺了几针,有如给大蚂蚁咬了几口似的,也不觉怎样疼痛。只听得雍正哈哈笑道:琳丫头,你以后在宫中坐享荣华,不必再懂武功了。来,来,咱们亲近亲近呀。 冯瑛双眉倒竖,雍正狞笑道:你的武功已全消失了,你还作这个恶样子给谁看?来,来,我看你的守宫砂还在不在?动手来摸冯瑛臂膊。 冯瑛悚然一惊,心道:难道他这样乱刺几针,我的武功便消失了?她性情刚毅,本已拼了一死,也不管它武功是否还在,反手一掌,横掴过去,雍正啊呀一声,竟来不及避开,只觉这一掌力道奇大,给她打了一记耳光,两颗大牙,登时甩掉,半边面孔,红肿起来。 雍正大吃一惊,这那里像是武功消失的模样?说时迟,那时快,冯瑛嗖的拔出短剑,分心便刺,雍正衣袖一拂,嗤的一声,衣袖又给割去一段,雍正拔剑一挡,叮当一声,双剑相交,各退几步,两口宝剑都缺了一个口。冯瑛的武功,竟然丝毫没有消失,雍正心中骂道:该死的额音和布,怎么搞的?冯瑛连连数剑,天山剑法,精妙绝伦,雍正心中又慌,给她杀得手忙脚乱,急忙大叫道:来人哪! 原来并不是额音和布手法失灵,而是冯瑛身上穿的有钟万堂所送的金丝软甲,这软甲乃是傅青主留下来的异宝,刀枪不入,何况银针,冯瑛所学的又是正派内功,一遇袭击,肌肉本能内陷,额音和布刺时又不敢用力,只求消了她的武功便算,不敢将她刺伤,故此连身上所受的震力也并不大,可说是毫无损伤。 雍正叫了几声,宫外两名值班的武士遥遥答应。雍正这才想起额音和布已回去静养,哈布陀出差未回,外面值殿的卫士不是冯琳对手,更觉心慌。 雍正心慌,冯瑛也有顾忌,她连进十余招,未能得手,心道:唐叔叔既未得解药,我白白送死便毫无意思,我总得在他临死之前,再见他一面。听得外面脚步声渐近,陡然一招惊雷闪电,将雍正格退,穿窗飞出! 两名卫士刚刚赶到,冯瑛信手两剑,杀伤一个,飞奔出外,雍正叫道:快吹警号,务必要把这丫头擒住!冯瑛跳到了御花园,听得内苑哨声四起,黑幢幢的影子四边奔来,她又不熟悉宫中道路,只好拣花木深处乱走。 陡然眼前一亮,前面一片荷塘,旁边一堵围墙,高可数丈,围墙外有一扇铁门,门上有一个小窗,一名太监,正在将食物塞进视窗,并对着视窗叫道:阿其那,快些塞饱肚子,老子不耐烦久候!冯瑛心道:这里面关的定是犯人。阿其那是什么意思?是那犯人的名字吗?背后脚步声渐来渐近。一个念头突然从冯瑛脑海中升起,迅即窜出,手起一剑,将那个太监刺了个透明窟窿,将他的尸体掷下荷塘,一剑将那铁门的大铁锁斩断,竟自推门进去。 黑牢中忽听得一人厉声叫道:过来!你是那一个宫的宫女?那人久在黑牢,眼睛习惯,借着牢外湖光的反射,已看出冯瑛面貌,冯瑛却看不见他。心想:他既然被皇帝禁在高墙之内,定是好人。大声说道:你不要慌,我来救你!黑暗中蓦地一声怪笑,一股劲风急扑而来,冯瑛肩头一痛,已被那人抓着,冯瑛自幼练习内功,遇敌便即反击,已成习惯,当下沉肩一推,倒退数步,那人咦了一声,道:你不是宫女吗?随着听得脚镣手铐碰撞之声,原来那人被锁在墙角,不能移动。 冯瑛心道:怎么这人如此凶恶,那人又喝道:你既说救我,为何还不过来?冯瑛将宝剑晃动,借着剑尖吐出的碧莹莹的寒光,凝神一看,贝见那人蓬头散发,突出两颗金鱼般的眼睛,如若不是冯瑛闯荡过几年江湖,真会被他吓死,那人又叫道:你手上拿的是宝剑吗?快,快,快将我身上的铐镣斩断!冯瑛略一迟疑,听得牢外又有脚步之声,那人怒道:你来不来?不来我就将你打死,你别瞧我不能移动,咳,你瞧说话之间,指尖已在地上挖出两颗碎石,双指一弹,铮然声响,两颗碎石打到铁门之上,激出一蓬火花,那人磔磔笑道:你若敢逃跑,我就在你的背心打两个透明窟窿! 冯瑛心中大起反感,朗声说道:我不是怕你才来救你,我是瞧在你被狗皇帝幽禁的份上,才来救你!那人又咦了一声,随即叫道:好,好,那么你快救吧!冯瑛一跃而前,宝剑上下挥动,转眼之间,将那人的脚镣手铐全部斩掉,那人赞道:好一把宝剑!外面脚步之声,已到牢前。那人忽道:喂!你知道额音和布在宫中吗?冯瑛道:在的!那人道:看你样子,武功不弱,你记着,额音和布的命门是坎火离水之穴,你用宝剑刺他!冯瑛正想问坎火离水之穴在人身那个部位,只听得外面人声嘈杂,惊叫道:是谁打开了牢门?又有人急声叫道:来,你瞧那荷塘上的浮尸,咦,呀那不是送饭的太监么?那人对外面的嘈杂,全不在意,自己伸拳踢腿,舒展筋骨,冯瑛听得他的骨节格格作响,知他的外功已到登峰造极之境,心中虽然对他厌恶,但想到同舟共济之语,也喜得一高手相助,有望逃脱。正想说话,那人已自沉声说道:你用宝剑替我开路,你听不听话?伸手推她,冯瑛正想骂他:患难相助,何必如此?话未出口,忽听得外面有人叫道:八贝勒,八贝勒?怎么,难道逃走了吗?更高声叫道:八贝勒,八贝勒!冯瑛悚然一惊,身形一闪,躲过一边。但听得那人低声说道:你已知道我的身份了,你助我逃难,他日我若登大宝,封你做正宫娘娘! 原来此人乃是当今皇上的弟弟,康熙的第八子允禩,在夺位的诸皇子中,允禩也是图谋极力者之一。他虽然不似十四皇子允禵手握兵权,但他自幼学西藏红教喇嘛的武功,又是天生神力,所以雍正对他也甚为顾忌。雍正登位之后一年,根基已固,才敢对他动手。他和红教喇嘛本有同门之谊,当他还是皇子之时,额音和布还是他的心腹。到雍正夺嫡之后,暗中收买了额音和布,才利用额音和布之力,出其不意,将他擒获。其时雍正还未将诸皇子的羽翼完全翦除,杀之恐生变乱,故此只削掉他的亲王封号,禁于高墙,将他改名为阿其那,即是满语中狗的意思。每日喂以狗食,对他百般凌辱。 冯瑛被允禩威胁利诱,逼她相救,不觉大怒,哼了一声,道:你们狗咬狗,骨肉相残,关我什么事,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当今皇上我尚且不放在眼内,谁稀罕做你的正宫娘娘!允禩骂道:好一个不受抬举的小贱人!牢门外的人惊惧允禩神勇,不敢闯进,但听那脚步之声,却是愈来愈多。允禩忽道:好,咱们同闯出去,彼此相助,逃难之后,各走各的!冯瑛道:这还像话。 牢门外火光一闪,似是已有高手赶来,开始进入黑牢。允禩目露凶光,突然向前一扑,喝道:借你的宝剑给我!冯瑛轻功卓绝,且有防备,焉能受他暗算,反身一跃,掠过他的头顶,允禩回身又扑,迅如疾风,冯瑛身形飘动,陡然双掌一带,使出借力打力的内家柔劲,就用允禩猛扑之力,将他的身子趁势一抛,抛出牢门!允禩虽是武功精强,但却万万料不到冯瑛小小年纪,却会这样上乘的内家功夫,顿时头下脚上,翻到地上! 冯瑛心道:我本有意相助,你却这样自私。拔出短剑,隐在墙角。但听得牢门外叫声四起,原来允禩练有金钢手铁布衫的功夫,众武士正想合力将他擒拿,被他猛然一个翻身,随手一抓,便将两人甩下荷塘!随着听得哈布陀大声喝道:阿其那,你胆大包天,皇上宏恩,赦你不死,你还妄想逃走吗?允禩回骂道:你才是阿其那!吃我一掌!随着噼噼啪啪的打斗之声,脚步追赶之声,似乎是允禩已冲出重围,哈布陀正在率众追赶! 过了一阵,人声渐远,冯瑛松了口气,想道:他们骨肉相残,正是我脱险的机会。沿着墙壁摸索,向外面窥探。门外人影一闪,蓦地里又有一人闯进牢来,冯瑛身形一弓,刷的一剑向人影刺去,冯瑛这剑,又狠又快,不料却掷了个空,锵然声响,剑尖刺入一石壁,急切间竟拔不出来! 冯瑛这一惊非同小可,忽听得那人低声道:冯姑娘,你不要慌,快跟我来。冯瑛指尖运劲,拔出宝剑,凝神一看,只见对方白发苍苍,手持拐杖,一派老迈龙钟之态,身上穿的却是卫士服饰。冯瑛右剑持敌,左掌护胸,喝道:你这样一大把年纪了,还要替狗皇帝卖命吗?冯瑛以为这老卫士是要带她去见雍正,左掌右剑,都已蓄劲待发。那老者微微笑道:不错,你小小年纪,倒很精细。可是谁说我要替狗皇帝卖命呵?冯瑛见他也骂皇帝,愕然问道:你是谁?那老者道:我是奉甘大侠之命,接你出去的!冯瑛未敢相信,仍然捏着剑诀。那老者又笑道:你听过侯三变的名字么?我就是他!侯三变乃是以前救过唐晓澜的老卫士,后来叛变出宫,随冷禅和尚隐居的。这段故事,冯瑛早听唐晓澜说过,不禁又惊又喜,道:啊,原来你就是侯老伯伯。插剑归鞘,上前施礼,冷不防,那老者却拍的一掌打到她的脸上,顺手一抹,冯瑛只觉湿腻腻的,有一股臭味,眼睛都几乎睁不开来。 但这一掌轻飘飘的,打在冯瑛脸上,丝毫也不见痛,只是把冯瑛吓了一大跳,宝剑还未拔出,那老者已先说道:冯姑娘,你别见怪,不给你涂一面污泥,你怎么走得出去?荷塘里的烂泥是有点臭,你忍着点儿。冯瑛一想,这老者武功什强,若然真个暗算,那一掌便可把自己的头颅打碎。信他没有恶意,那老者将手揩抹干净,又把一个小布包掷到冯瑛眼前,道:快换上这套衣裳。说罢背转身子。 冯瑛展开一看,却是一套太监的服饰,笑道:你真想得周到。边换衣边谈话,这才知道,原来甘凤池和吕四娘在她进宫之后,焦急异常,想来想去,才想到侯三变和冷禅隐居西山,他们和宫中的一些卫士甚熟,或有办法。同时,以前落脚之点,已被识破,亦不可再居,因此甘凤池等一班人便连夜搬往西山,找着了冷禅和侯三变想法。 侯三变虽然年老,仍极热心。本来他已叛变出宫,若被捉着,便是死罪,他恃着熟悉宫中情况,有几个老卫士又是他的心腹之交,受了甘凤池的请托,不辞冒险,居然在第二天便混入宫中。可是宫中上一辈的老卫士所剩无几,而且势力已微,根本不受重用,无法接近皇帝。要不是这晚闹出允禩破牢之事,侯三变休想探出冯瑛下落。 冯瑛换了衣裳,正拟随侯三变出去,忽听得牢门外又有人声,冯瑛挥动宝剑,便想冲出,却被侯三变一把拉住。 门外的人嚷道:老侯,你好大胆。冯瑛捏了一把冷汗,只听得侯三变笑道:雷老二,进来吧,外面怎样了?片刻之后,牢门外又走进了一个老卫士,燃着松枝,照见冯瑛,惊愕不已。侯三变道:我要护这小哥出去,你有法子吗?那雷姓的老卫士正是收藏侯三变的人,道:原来你是为了他冒险进宫的吗?心中奇怪为何侯三变会为一个小太监甘冒性命之险。上前来拉冯瑛,冯瑛身子一缩,那老卫士何等精细,已看出她脸上泥水淋漓,笑道:原来是个妞妞。外面虽然天黑,你的脸可还该涂得均匀一点,这样在霎眼之间,还可骗过。喂,老侯,她到底是谁?侯三变道:她是当今皇上新册封的贵妃!那老卫士啊呀一声,矫舌难下,喃喃说道:你,你,你这不是要闹出大事吗?侯三变道:他不止是皇上新册封的贵妃,又是天山剑派的唯一传人,易老先辈的关门弟子!那老卫士怔了一怔,恍然说道:啊,啊!怪不得你这老头儿如此卖力。原来是为了救天山女剑仙的弟子,天山剑派,我心向往之,已数十年矣,难得有此机会,我也当为易老剑仙尽一点力。要知易兰珠辈份之尊,并世无二,剑法之妙,天下知名。武林中人仰之如泰山北斗,所以尊称她为女剑仙,以有机会效劳为荣。 侯三变笑道:雷老二,你也要走了吗?那老卫士道:在宫中吃饭等死,也没有什么意思,不如随你走了。侯三变道:那允禩如何了?老卫士道:正在外面与哈布陀等恶战。西华门外,卫士最疏,要逃走正是机会,喂,你怎么如此精灵,会知道她藏在牢里?侯三变道:允禩练的是红教武功,那荷塘中的浮尸,颈有指痕,骨却未碎,显然不是他弄死的。除了她还有谁?冯瑛也正有此疑问,听了疑团顿释。当下放心随侯三变走出牢门。 皇宫殿宇连云,地方广阔,众人都被允禩之变吸引去了,对搜索冯瑛之事,反而放松,侯三变带了冯瑛专拣僻路走出西门,月明星稀,他们穿的又是卫士和太监的服饰,加上有那雷姓的老卫士在前探路,竟然容容易易的走到了西华门。 西华门守门的卫士名叫雷海音,是管血滴子一个大头目,遥见侯三变走来,以为他是宫中卫士,问道:喂,听说允禩已被哈布陀生擒,里面正闹得天翻地覆,你们为什么不去瞧热闹?侯三变道:我们正是奉命去搜捕他的党羽,你快开门。雷海音道:有文书吗?侯三变道:给他!冯瑛一跃而前,倏然一剑刺去,那雷海音就是当年捕拿周青之人,武功颇是了得,冯瑛一剑刺去,居然给他避开,大声叫道:快捉反贼!冯瑛连环疾刺,刷,刷,刷,一连三剑,雷海音施展全身本领,仅仅避得两招。 第三招冯瑛使出天山剑法的绝招明驼千里,剑锋一旋,向下反刺,雷海音向上一跃,脚跟正好被剑尖刺着,登时一个倒栽葱跌翻地上,侯三变立刻扭开铁锁,冷不防城墙上又有两人跃下,人未到,剑先到,双剑齐刺侯三变颈项,这两人却是海云和尚和他的徒弟黎族酋长火云炯主龙木公。 海云和尚本来是威震海南的剑师,可惜他时运不济,自应允禛之聘,出山之后,连吃了几次败仗,降到只做一个普通的卫士统领。心中愤愤不平,久图立功自显,这一剑乃他平生功力所聚,凌厉非凡,满以为一剑便能将敌人了结。那知侯三变功力亦极精纯。见他剑势既凶且劲,竟不救敌招,先攻敌手,身躯一矮,右拳捣敌小腹,左脚又向上一挑,踢他肾门命穴。这两招都是攻敌之所必救,海云和尚逼得身形一闪,剑锋斜偏,贴着侯三变颈项刺出,虽然是只差毫厘,却已给侯三变平安度过。 龙木公的剑势来得较慢,一剑刺下,扑了个空,正待换招再刺,说时迟,那时快,冯瑛的剑矫若游龙,已从旁杀到,剑光飘瞥,弹指之间,已连下几次杀手,龙木公虽非庸手,却那能挡得了这妙绝天下的天山剑法,不到五招,手腕便被刺伤,长剑叮当堕地!这时候三变和海云和尚正打得难分难解。冯瑛运剑如风,鹰翔隼刺,海云和尚见不是路,越墙便跑。侯三变与冯瑛急急开了城门,从皇宫后面的景山逃跑。到卫士们追出来时,他们已越过景山,不知去向了。 甘凤池、唐晓澜等在西山等得正急,直至第二日早晨,才见侯三变和冯瑛回来。问起经过,唐晓澜不禁吓出一身冷汗。吕四娘微微笑道:以后你可别再胡闯!要做什么事情,大家先商量了再做不好吗?冯瑛好不惭愧,低头说道:累你们担心了。吕四娘一笑将她拉近身旁,替她整理蓬松的云鬓。至于脸上的污泥,她早已在途中揩抹干净了。 冯瑛在宫中一天一夜,时间如此之短,便能脱险,说来实属万幸。可是经此一来,唐晓澜七日之期,只剩下五天了。冯瑛一想起来,不由心中大急,问唐晓澜道:你觉得怎么样?唐晓澜道:也没什么,只是气力好像一天不如一天。冯瑛目蕴泪光,泫然欲泣。唐晓澜哈哈笑道:其实这样死法,也是佳事。天下能有几人预知死期。又得良友在旁,从容话别!唐晓澜故作旷达之言,冯瑛听了,越发伤心。吕四娘道:瑛妹,事情还未绝望,你随我走一趟吧。冯瑛一跳而起,道:水里火里,我都随去。正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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