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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回翠谷珠峰寻旧友冰弹玉剑败魔头

弹指惊雷 梁羽生 32204 2023-02-05
<往事只堪伤>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这是描写塞外风光,传诵千古的名诗。 塞外风光,不但能令英雄倍增壮志,而且它像是一个有神奇医术的大夫,不管你心底有多少愁烦,在大草原的怀抱之中,都能令你心胸开阔,愁郁都消。 塞上春迟,在江南是早已过了落花时节的五月黄梅天,此地却还正是早春天气。 此地是回疆一个名叫瓦纳的部落聚居之地,瓦纳是哈萨克族的一支,哈萨克族现任的格老(酋长)罗海就是瓦纳人。 此时正有一个少女来到了罗海的故乡。这个少女不是别人,正是齐世杰在冰窟之中,也曾为她魂牵梦萦的冷冰儿。 此地并非她的故乡,但不知怎的,她却有了近乡情更怯的心情。 旧地重游,多少尘封往事,甜蜜的、辛酸的回忆,都被重新勾起。可惜的是辛酸的往事太多,甜蜜的往事却太少了。

在这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她曾参加过哈萨克人的刁羊大会,刁羊大会是年轻人追求爱情的欢乐的聚会。 但严格说来,那次的刁羊大会,她还不能算是真正参加,她只是一个局外人,是一个冷眼旁观的伤心者。 就在那次刁羊大会之中,和她一起来到回疆的初恋情人,爱上了另一个美貌如花的哈萨克少女,这少女是罗海的女儿,瓦纳族的公主罗曼娜。但严格说来,他也并非真正爱她,更大的原因是想利用她的权势。 物换星移人事改,如今罗曼娜早已嫁了人,而且也早已和她成为比姐妹还亲的好朋友了。 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炎弟失踪也已经有了七年了。他离开我那年是十一岁,算起来如今已经是十八岁了。他应该长得比我更高了吧?只不知他还是不是像从前一样淘气?

冷冰儿这次来到瓦纳,为的就是找寻杨炎,和拜访她的好友罗曼娜一家的。罗曼娜的丈夫桑达儿,也是她的朋友。罗曼娜的父亲罗海当上了哈萨克族的总格老之后,一年中最少有十一个月是在鲁特安旗的盟所(酋长办公的地方),很少回家。但桑达儿夫妇则是住在故乡的。 行行重行行,忽地眼睛一亮。只见前面一个冰湖,湖面的冰层已经开始解冻。从山腰到山脚,布满着苍绿色的杉树和柏树,有些树木一直插到湖里,在冻结的地方,远远望去,宛如湖面凝面凝作一片白玉,在金黄色的夕阳映照之下显得格外晶莹。已解冻的地方则是碧波如镜,水中呈现雪峰绿林的倒影,随波荡漾。 绕过冰湖,后面的山谷就是瓦纳族人居住的地方了。 当年她和段剑青来到这个地方,第一眼就爱上了这景色秀丽的冰湖,以为是发现了世外桃源。她心甘情愿的和段剑青在这里指着湖水许下誓愿,愿意和他在这里隐姓埋名,白头偕老。

如今她又来到了湖边,冰湖的影色还是那么秀丽,但她的心情,却是比湖中的冰水更冷了。 就在这个冰湖,就在他们许下誓愿之后不久,段剑青便即见异思迁,将她谋杀,把她推下湖中,几乎令她尸沉湖底。 如今她又来到了湖边,秀丽的景色只能引起她的伤心,也令她充满了仇恨。这样狠毒的人,但愿炎弟不是落在他的手里!唉,要是炎弟上了他的当,那真是不堪设想! 痛苦的回忆太多,但甜蜜的回忆也不是没有。 想起了段剑青和杨炎,不知不觉她也就想起了杨炎的异父哥哥孟华来了。她和孟华也是在这个地方相识的。她第二次被段剑青谋害之时,也正好是碰上孟华救了她的性命的。 孟华曾经在回疆找过他的弟弟,没有找到这才回到柴达木义军之中的。

孟大哥与我分手之时,曾经和我说过,少则三年,迟则五载,他还会再来的。如今已是第四个年头了,却还没见他来。唉,不知那一天才能与他重见。 她深深的怀念着孟华,这是对于平生知己的怀念。不错,有一段日子,她的心底深处曾经爱过孟华,不过这段感情早已升华,变作她认为比爱情还更珍贵的友谊了。 但此际,她还是不禁有一丝怅惘的心情。 她凝眸看着正在解冻的冰湖,时不时传来冰块迸裂的声音,她的心就跳动一下。她摸一摸腰间悬挂的冰魄寒光剑,心里想道:师父已经把冰川剑法传了给我,料想我是足够对付那个负心小贼了。孟大哥能够来固然最好,他不能够来,我单独一个人也要把炎弟找回来给他! 忽地另一个少年的影子相继在她心头泛起,这是从冰川剑法联想到这个人的。

齐世杰的影子在她心头出现。 她并不是常常想起齐世杰的,正如她避免想起段剑青一样。虽然这两个人完全不能相提并论,但对她来说,这一点却是相同的。 绝世武功,留待有缘,不知他在魔鬼城中,可曾得到奇遇?要是他已经得到冰川剑法,我倒无须担心了。 原来师父传授她冰川剑法之时,曾对她言道:我的婆婆虽然是桂华生大侠的女儿,她也还未曾学全的。到了我的手上,再传给你,那更是恐怕只及原来的三成了。以前我们是这样想的:这套剑法,反正当世已是无人懂得,咱们得到的纵然是一鳞半爪,也无妨碍。不过现在想来,万一桂大侠的武功秘笈给坏人发现,那可是大大不妙。你的气质最适宜学这套剑法,是以我已请准掌门,可以由你打破天山派弟子不能去找这部武功秘笈的不成文禁例,有机会的话,你倒不妨再去魔鬼城寻找。

她并没有把曾经指示齐世杰去找秘笈的事情告诉师父,因为她知道齐世杰不是坏人,她是希望齐世杰得遇仙缘的。 但不管他有缘也好,无缘也好,这两年来都没听到他的消息,想必他也早就回到老家了吧? 她当然料想不到,齐世杰不但得到了冰川剑法,而且他也没有回家,正是要到她如今所在的地方来了。 她在湖边出了一回神,看见湖面泛起金光,这才瞿然一省:天色将晚,我还在这里胡思乱想作什?嗯,曼娜姐姐见到我不知会多么高兴,我还是早点去找她吧! 她怀着与罗曼娜相会的兴奋心情,绕过冰湖,想给他们夫妻一个意外的惊喜。 但在喜悦之中,她还是禁不住有几分怆然伤怀的感触,也禁不住继续胡思乱想。 曼娜姐姐,虽然和我一样,也曾上过那小贼的当,但她有一个真心爱她的桑达儿,她是比我有福多了!

她又想起在她来到这里的第二年,孟华和金碧漪也来到这里,并曾参加那年的刁羊之会。他们想必也早已成亲了吧?说不定他们再来回疆之时,已是带着孩子来了。 为什么别人都有那么好的福气,她却没有呢? 不是她与幸福绝缘,而是她根本就不想有这份福气。 这次她提早下山,固然是为了找寻杨炎,也是为了逃避别人给她说亲的麻烦的。 向她求婚的人是她的一位师兄,名叫石清泉。石清泉的父亲是名列天山四大弟子中的石天行。 唐经天去世之后,天山派辈份最高的是长者钟展,(他本来就是唐经天的师兄,年纪比唐经天还大。)钟展有两个最得意的弟子,一个名叫丁兆鸣,另一个就是石天行。唐经天也有两个最得意的弟子,一个名叫白健城,一个名叫甘武维。这四个人在唐经天任掌门之时,早已是名震武林的人物,成名还在现任掌门唐经天的儿子唐嘉源之前,是以合称天山四大弟子。

天山四大弟子如今都已是五十岁以上的人,他们的儿女差不多也都已成家立室了,唯一尚未娶妻的有石天行的独子石清泉。石清泉文武兼备,而且相貌英俊,算得是天山派弟三代弟子中出类拔萃的人物。也许正是因为他自视甚高,故而年近三旬,尚未娶妻。 冷冰儿来到天山之后,他不知不觉就爱上她。但因冷冰儿人如其名,冷若冰霜,他蕴藏心中的爱意,始终不敢向冷冰儿表露。 不过既然爱上了一个人,无论如何也是不能永远遮瞒的。他的父母首先看出来了。石天行知道了儿子的心意,便向冷冰儿的师父唐夫人提亲。 唐夫人是知道冷冰儿受过爱情折磨的,当然她不忍见徒弟像一朵鲜花一样一天天枯萎下去,因此她也很希望撮合成这门亲事。 但不论她如何开解,冷冰儿却还是拒绝了石清泉的求婚。她说她已是心如槁木,也像是凝结的冰川,谈论婚嫁之事,今生今世已是与她无缘了。由于她的态度极为坚决,唐夫人除了为她叹息之外,也不能再说什么了。而她也为了逃避麻烦,提早下山。

真的心如槁木了么?或许她自己也以为是的,其实却是她自己在欺骗自己。 此际她去探访罗曼娜,一方面固然是为好友的幸福而高兴,一方面却也不禁有点顾影自怜的感触了。 不知怎的,齐世杰的影子突然又在她的脑海闪过。过去,她往往是在想起孟华或段剑青之后,顺带想起他的。如这一次却不同了,是单独想起他的。 好像是突然发现自己心底的秘密,她不觉面上一红。 不知不觉她又回头看看潋滟的湖光,天山上的冰川此际也许未曾解冻,但这个冰湖却已开始解冻了。 冷冰儿面上发烧,心里想道:要是他肯听我劝告,他是不会再到回疆的了。我何必还去想他?还是赶快去见曼娜姐姐吧。 罗曼娜嫁给了桑达儿之后,仍然是住在父亲家中。她的家是这个部落中唯一汉化的建筑,绿瓦红墙,依山面湖,房屋虽然不大,建筑却也颇见匠心。附近就只有他这家人家。

冷冰儿想要给他们夫妻一个意外的惊喜,特地不走大路,却先上山,从山上下来。来到她的门前。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其他人家炊烟袅袅,但罗曼娜的家中却没有看到炊烟升起。冷冰儿想道:看来他们大概是正在吃饭吧?当下便即扣门。 晚饭的时候,正是最适宜找人的时候。冷冰儿等待罗曼娜出来给她开门,一面想道:她一定想不到是我来找她的,但在七年前,我刚离开此地之时,也想不到还会再来这个地方。要知此地虽然风景幽美,却是她的伤心之地,当时她是宁愿离开得越远越好的。 她又想起后来和罗曼娜一同逃上天山,当时的遭遇似乎相同,但如今两人的命运却是差别得如此之大,思之不禁黯然。 但即将重会旧友的喜悦,还是足以盖过她的愁思的。她在等待罗曼娜那声谁呀?在等待罗曼娜发觉是她之后,必然会有的一串银铃似的笑声。 那知她敲了三遍门,里面竟是毫无动静。 本来她是要等待罗曼娜开门的,此时已是按捺不住,只好自己通名了:曼娜姐姐,我是冰儿,你听出我的声音吗? 里面依然没有回答。 她是用传音入密的功夫说话的,屋子里若然有人,决不会听不见的道理? 难道是他们夫妻都去串门了?但此际正是每户人家都在吃晚饭的时候,去找左邻右里闲聊,似乎也不该选择这个时候。这个时候,只是适宜于远方的客人来找朋友。 她惊疑不定,心里想道:以我和她的交情,我就是逾墙而入,料想他们夫妻也不会怪我。 为了解决心里的疑团,她决意进去看个究竟,不料正当她身形一起,正想翻过墙头之际,忽地有利箭射来,而且是连珠箭! 冷冰儿足尖一点墙头,身形又再拔起,一个鹞子翻身,第一枝箭几乎是贴着她的脚跟射过。发箭的人好像早料到她有此一着,第二枝第三枝箭接续射来,目标移高,刚好对着她的颈后的大椎穴和后心的风府穴。 桑达儿,是我!冷冰儿叫道。说话当中,她已是鹞子翻身,反手一抄,把第二枝箭抄在手中,就用这枝箭杆一拨,将第三枝箭也拨落了。 接第二枝箭时,她已是心中一动:恐怕不是桑达儿吧?待拨落第三枝箭,她已经可以肯定不是桑达儿了。 不错,这人的连珠箭法的确极为高明,甚至可以说是不在桑达儿之下。但那劲道总嫌差了点儿。桑达儿在百步之外发箭可以洞穿皮粗肉厚的犀牛腹部,但冷冰儿接箭拨箭,虎口却一点也没有震得酸麻的感觉。 说时迟,那时快,冷冰儿已是一个细胸巧翻云的身法,轻轻巧巧的落在地上,姿势美妙非常。 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女子正在向她跑来。在这女子的后面,有一个粗眉大眼的少年,手里拿着弓箭,却没跑来,只是呆呆的看着她,脸上一片茫然的神态。似乎他本来以为是另一个人的,想不到发现的人竟是如此美丽的少女。也似乎不敢相信,这样美丽的一个少女,竟然能够令他的神箭落空。 这少年看来只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脸上稚气未消,当然不是桑达儿了。 那女子跑到冷冰儿面前,定睛一看,咦了一声,说道:你,你不是冷女侠么? 冷冰儿也不禁呆了一呆,蓦地想起,大喜叫道:你,你不是凯莎姐姐吗? 那少女更加喜出望外,说道:是呀,冷姐姐,多谢你还记得我。冒失鬼,你还不赶快过来,向冷女侠赔礼。啊,冷姐姐,你来了,这就好了! 凯莎是罗曼娜的好朋友,冷冰儿早就认识的。但那个被凯莎叫做冒失鬼的少年,她却不知是谁。 那少年满面通红的走过来道:我叫凯石,冷女侠,我知道你是师父的好朋友,但我想、想不到会是你来。 冷冰儿怔了一怔,笑同他道:你的师父是谁? 凯莎替他代答:他是我的弟弟,跟桑达儿学了三年箭法,就自以为了不得了。嗯,你现在知道了吧,你的箭法还差得远呢! 凯石满面通红,说道:我几时说过我的箭法比得上师父?但从他的口气之中,亦已可以猜想得到,他平时除了佩服师父之外,想必也是自视甚高的了。 冷冰儿笑道:你年纪这样轻,箭法已经如此了得,现在虽然比不上师父,将来一定会青出于蓝的。 凯莎道:他不问青红皂白,就用连珠箭射你,你还赞他? 冷冰儿道:对啦,我正想问你,你为什么要射我?你的师父呢?他好像不在屋内,是到那里去了? 凯石红着脸讷讷说道:我、我以为你是妖人,我,我要替师父报仇。 冷冰儿吃了一惊,连忙问道:什么妖人?你又要替师父报什么仇? 凯莎说道:说来话长,让我替他说吧。长话短说,我先要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罗曼娜姐姐已经给一个妖人抢去了! 冷冰儿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呆了一呆,问道:桑达儿呢?凯莎说道:他受了重伤。这是三天前发生的事情,他如今尚是昏迷未醒。 冷冰儿道:他在那里? 凯莎说道:就在我的家里。还有他的儿子,我们已经派人送到鲁待安旗,让孩子的外公保护了。他的儿子侥幸倒没受伤。但他伤得太重,我们可不敢搬动他走长路,只好就近让他在我们的家里治伤。 冷冰儿起初以为桑达儿已遭不幸,此时方始稍稍放下点心,问道:那个妖人是谁? 凯莎说道:不知道。那天深夜,我们听得桑达儿的凄厉的吼声,赶忙跑过来看。只见他已经倒在地上不能言语了。他的孩子也吓得呆了,见到我们,只是哭嚷:妈给妖怪抢去,妈给妖怪抢去!可以想像得到,孩子受到这么大的惊吓,当然不敢去看妖怪的模样。何况事情是在黑夜中发生。 凯石说道:我怕那妖人知道师父未死,还会再来害他。因此我除了请人严密保护师父之外,这两天晚上,我都拿了弓箭,在这里等候妖人再来。原来他们的家是和桑达儿的家距离最近的一家。 凯莎说道:想不到来的不是妖人,是你。冷姐姐,你来了,可就好了。你的本领这么大,一定可以救活桑达儿,也可以对付得了那个妖人的。 说话之间,不知不觉,已经回到凯莎家里。 只见屋子里黑压压的坐满了人,但却是鸦雀无声,跌一根针在地下都听得见响。这些人都是哈萨克族的战士,轮流来当守卫的。 有认得冷冰儿的人,见她和凯沙姐弟一起回来,都是又惊又喜,纷纷点头为礼。 冷冰儿轻声问道:桑大哥怎么样了? 一个小伙子答道:刚才好像有点知觉,但还是迷迷糊糊的似醒非醒的模样,说了几句梦话,又闭上眼睛了。 凯莎道:他说什么?那小伙子说道:翻来覆去的呼唤罗曼娜的名字,另外我只分别得出小贼二字,其他的字句就听不清楚了。 冷冰儿心念一动,想道:他说的这小贼想必也就是凯莎口中所说的那个抢了罗曼娜的妖人。这小贼是谁呢。 大家都把希望放在冷冰儿身上,当下凯莎便即带她进入病房。 只见桑达儿面如金纸,呼吸微弱,一看就知受了很严重的内伤。 凯莎轻轻把桑达儿的上衣解开,说道:冷姐姐,你看。 一看之下,不由得冷冰儿不心里吃惊。桑达几的胸膛有一个淡红色的掌印,周围肌肉已经开始腐烂,发出腥臭的气味。 这是什么伤?凯莎悄悄问道。 冷冰儿道:我不知道。看来大概是一种邪派的毒掌。 凯莎问道:可有办法救治吗? 冷冰儿道:让我替他诊一诊脉再说。要知冷冰儿武功虽高,见闻却并不广博,医术也只是稍微懂得一点。她看不出桑达儿受的是什么伤,能否救治,实在毫无把握。 但在诊过了脉之后,冷冰儿的脸色却似乎没有那么沉重了,有点又惊又喜的神情。 凯莎连忙问道:怎么样? 冷冰儿道:还好。他受的伤虽然确实不轻,却没有我想像那么厉害。 原来桑达儿在天山住过一个多月,学过天山派内功入门的吐纳功夫,后来又得孟华指点,经过了七年长的时间,内功的基础已是什为扎实。 受伤之后,他业已练成的内功,自然而然的起了保护身体的作用。真气流传,和侵入体内的毒质相抗。是以虽然三日三夜,昏迷不醒,毒气尚未能侵入他的心房。 冷冰儿的医道并不怎么高明,粗浅的医理还是懂的。她察觉桑达儿的脉息虽然微弱,却不凌乱,惊喜之下,蓦然省起:对,我忘记他练过本派的内功了!当下以手掌贴着他的胸膛,用本门的内功心法,把真气输进他的体内,为他推血过宫,果然感觉得到并无抗拒的现象发生,两股真气水乳交融。桑达儿的呼吸也渐渐粗重了。 大约过了一支香时刻,桑达儿张开了眼睛,一张眼睛,就握着冷冰儿的手,叫道:罗曼娜,罗曼娜,你回来了!几乎想跳起来,可惜力不从心。 冷冰儿面上一红,轻轻的按住他,说道:你醒醒,看我是谁? 她救活了桑达儿,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有点辛酸,心里想道:他们的夫妻之爱,真是生死不渝。为什么我碰上的却偏偏是负情薄义的男子。 桑达儿清醒了些,这才认出了是冷冰儿。连忙放开手说道:冷姑娘,原来是你,你几时来的。你们找着了罗曼娜没有? 冷冰儿道:你先别忙着说话,安心养伤,我会替你找回曼娜姐姐的。说着,取出一颗碧灵丹,给他咽下,跟着点了他的昏睡穴。冷冰儿所用的点穴手法,是天山派秘传的治病手法,能令病者得到充分的安眠,对身体毫无妨害。 凯莎出去对众人报告桑达儿已经有救的消息,请他们回去。不过这些人为了爱护桑达儿,虽然散开,却仍然在附近轮班守卫。 桑达儿睡了长长一觉,第二天中午时分,方始苏醒。他得冷冰儿为他推血过宫,又服下祛毒最具灵效的碧灵丹,一觉醒来,已是真正的清醒了。脸上有了血色,精神也比昨天好了不知多少。 此时他方始能够把那天晚上的遭遇说给冷冰儿听。 那晚他睡得正浓,忽听得罗曼娜一声尖叫。将他吓醒。朦胧中只见床前一个黑影,伸出手臂,正在抓他的罗曼娜。 他大喝一声,跳起来扑向那人。可是他的拳头还未打得对方,胸口就似被巨锤一击,登时倒了下去。迷迷糊糊之中,还听得那人在冷笑道:这是你自己找死,可怪不得我! 桑达儿的儿子今年六岁,在邻房跟奶妈睡。此时亦已被妈妈的叫声惊醒,又哭又嚷的跑过来要他妈妈。 那人喝道:你不依从我,我连你的儿子也杀了! 说至此处,桑达儿不觉虎目蕴泪,说道:我又惊又急,只觉眼前一黑,以后的事情就不知道了。罗曼娜怎样,她是不是已经给妖人掳去?我的孩子呢?那奶妈呢?你们要告诉我,你们要告诉我呀!你们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们不应瞒我的呀! 冷冰儿柔声说道:桑大哥,你冷静点儿,急躁是没有用的。弄坏了身体,于事无补,反而有害。 好不容易哄得桑达儿安静下来,凯莎说道:桑大哥,你的孩子没事,我们已经将他送到格老那儿去了。不过他的奶妈却已经遭了毒手,救不活了! 桑达儿咬牙说道:好狠的妖人,奶妈一点武功也不会的,他也要杀!那么罗曼娜呢,她、她又怎么样了? 凯莎说道:你答应我不要太激动,我才告诉你。 桑达儿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的。她给那妖人掳去了,是不是? 凯莎不忍出之于口,默默无言的点了点头。 冷冰儿道:桑大哥,你放心。我既然碰上了这桩事情,无论如何,舍了我的性命,我也要把曼娜姐姐找回来给你的。不过,你现在必须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回答我一个问题。 桑达儿问道:你要问什么?冷冰儿道:要救曼娜姐姐,先得知道把她抢去的那个妖人是谁。 桑达儿道:黑暗中我没看见他的面貌。 冷冰儿道:那么声音呢?你是听见了他的声音的。声音可似相识? 桑达儿想了一会,忽地定了眼睛看冷冰儿,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便出口的神气。 冷冰儿道:你尽管说,用不着有什么顾忌。她已经猜到几分了。 桑达儿道:似乎是那小贼! 冷冰儿唰的一下面色变得苍白,说道:是不是段剑青这个小贼? 桑达儿道:不错,是他的声音!他的声音我决不会忘记的!原来他在昏迷前的一霎那,早已知道那妖人是谁了,所以才会说梦话也骂出小贼二字。 桑达儿继续说道:我和曼娜洞房花烛那晚,这小贼就曾经来过要抢新娘。那次幸亏有孟大哥和金姑娘在此,巧计安排,那小贼才未能得手,反而吃了大亏。想不到他死心不息,过了七年,他还会再来。这一次竟然给他枪了去了!七年前那晚,我也听过他那邪恶的笑声。我敢断定,决没听错,一定是他,一定是他!只可惜孟大哥不在这里。他说呀说的,不觉又激动起来了。 那次是金碧漪在新房里陪伴新娘,诱段剑青上当,将他刺伤的。冷冰儿并不在场,不过也曾听得孟华说过,是以她也不用细问桑达儿了。当下叹口气道:其实你不说,我是猜想得到,一定是这小贼所为!桑大哥,也许你已知道,我也是曾经被这小贼害得几乎丧命的,我对他的仇恨决不在你对他的仇恨之下! 凯莎说道:对了,孟大哥虽然不在这儿,但咱们的运气可真不差,冷女侠恰好来了。她一定能帮忙你把曼娜姐姐找回来的。 桑达儿道:冷姐姐,我知道你会帮忙我的。不过我却担心,你怎能找着他们? 冷冰儿忽地想起一件事情,问道:你被那小贼一掌打伤之际,是不是觉得有点火辣辣的感觉。 桑达儿道:不错。是好像被火烧伤的感觉。 冷冰儿道:好,你放心,我现在马上去找那小贼算帐。要是我猜得不错的话,我会找着他的,你先安心歇息吧。她恐怕桑达儿激动伤神,话一说完,又点了他的昏睡穴,不让他多说话了。 这小贼的毒掌功夫十分厉害,他一定以为桑大哥必死无疑,既然所谋得遂,料想他大概是不会再来这里的了。不过有备无患,你还要小心保护你的师父。临走之时,冷冰儿叮嘱凯石。 凯石道:你放心,我们已经有了准备,只怕那小贼不来。我们几十张弓箭一齐发,要是他来的话,谅他插翼难飞。 好,那我放心去找你的师娘了。冷冰儿说道。 <雪峰寻觅人> 第二天晚上,月亮初升的时候,冷冰儿爬上一座峻峭的雪峰。 这座雪峰和瓦纳族聚居之地距离约有百里之遥,但由于峭壁悬岩,冰雪覆盖,善于爬山的瓦纳人也从未上过这座山峰的。 不过冷冰儿却是曾经来过这座雪峰的。 这座雪峰,埋藏有她一段苦痛的回忆。 七年前,段剑青曾在这座雪峰上拜红发妖人欧阳冲为师,处心积虑的要把瓦纳族的两大宝藏拿到手中,(一是古波斯的武功秘笈,后来被孟华得去,一是玉矿。)第一步棋,是要段剑青骗取罗曼娜的爱情。要是能够娶罗曼娜为妻,段剑青就有可能成为整个哈萨克族的总格老,那时不仅两大宝藏可得,段剑青甚至可以在塞外称王了。 冷冰儿是在被害不死之后,方始知道段剑青拜妖人欧阳冲为师之事,其后暗中窥伺,又逐渐知道了他们师徒的阴谋的。 有一次冷冰儿偷上雪峰,给欧阳冲发现,险遭毒手,幸亏孟华恰好追踪段剑青来到这座雪峰,得孟华之助,方始能够脱险。也是在这一次的事件之中,她更加看清楚了段剑青的狰狞面目的。 不过,也正因有过这件事情,触动她的灵机,推测段剑青此际很可能就是躲在这座雪峰之上。 她据以推测的理由是:罗曼娜决不会依从段剑青,料想段剑青也不敢把罗曼娜带到很远的地方,必然是在附近一个地方先把罗曼娜藏起来,然后施展他的吓骗功夫。而最好的躲藏之处,当然就是这座和罗曼娜的家距离不过百里之遥的雪峰了。 雪峰上还有欧阳冲当年所建的石屋,欧阳冲虽然早已死了,石屋还在。 冷冰儿是从桑达儿所受的毒掌之伤,想当年这件事情的。 不知不觉,在月近中天的时候,冷冰儿已是爬上山头,那间石屋,亦已遥遥在望。 冷冰儿心里想道:桑达儿所受的掌伤,显然就是红发妖人欧阳冲当年传给这小贼的雷神掌,不过欧阳冲的雷神掌本是无毒的,这小贼的雷神掌大概是揉合了他从韩紫烟那妖妇得来的毒功,自行加以变化重新练成的。不但比欧阳冲的雷神掌更加歹毒,功力也似乎更在当年的欧阳冲之上了。幸亏我也练成了冰川剑法,否则这小贼单凭雷神掌的功夫,我恐怕已是无法报得了仇。 一别七年,段剑青得了韩紫烟的毒功,又得了迦象大师的天竺那烂陀寺的内功心法,练成的武功,当然不止雷神掌一样。 是否能够报得了仇,冷冰儿纵然自忖能够应付得了雷神掌,也还是毫无把握的。 石屋已经在望,仇恨之人在心里燃烧。冷冰儿一咬牙根,心里想道:即使这小贼的武功如今已远胜于我,我舍了这条性命,也非和他一拼不可! 她怕给段剑青发觉,当下施展踏雪无痕的绝顶轻功,悄悄走近那间石屋。 石屋的两扇板门在七年前给孟华踢破,年久失修,如今是更加破烂了。段剑青想必是尚还无暇修理房屋,那两扇门虽没倒塌,却是关不拢门,一眼就看得见屋内的情形。 一看之下,冷冰儿不由得又惊又喜。 屋子里有一个人,她像泥塑木雕一样,动也不动,面朝里,背朝外。 这晚月色朦胧,所见的又只是背影。但由于这个人冷冰儿和她太熟悉了,一看之下,就可以断定,必然是罗曼娜无疑。 冷冰儿也想不到会这样顺利,一来就找到了罗曼娜的。这霎那间不禁也起了一点思疑。 为什么只有罗曼娜一个人留在屋子里呢。 但这点思疑一升起来,她就给自己找到了解释:看这情形,曼娜姐姐一定是给那小贼点了穴道的。那小贼可能是出去找寻食物了。他当然决计料想不到我会来到这里的,他只知道瓦纳人上不了这座雪峰,当然放心把曼娜姐姐独自留下。 她急于救人,莫说这思疑可以找得到合理的解释,即使找不到,她也是非进这间屋子不可了! 她飞身进屋,抓着那人府头,叫道:曼娜姐姐她是想把罗曼娜扳过来,再行察视她是给点了什么穴道,然后才能替她解穴的。 那知她只喊得出曼娜姐姐四个字,立即就知道不对了。因为她一触那人的肩头,登时发觉不是真人!但已经迟了! 原来那是皮制的假人,一被触及,登时就像给抓破的皮囊,波的一声裂开,喷出毒气。同时脚底下也是轰隆一声,裂开一个大洞。 变起仓猝,冷冰儿又已吸进了毒气,那里还能避开,当然跌下去了。 她吸进毒烟,只觉头晕脑胀,但可还没有昏迷。原来她知道段剑青已经得到韩紫烟的毒功,早有提防,在入屋之前,是含了半颗用天山雪莲泡制的碧灵丹的。 身体将要接近地面之际,冷冰儿只觉有人将她轻轻一托,随即放下。那人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冷冰儿本来有师父给她的六颗碧灵丹,她送了两颗给齐世杰,桑达儿服了一颗,自己只剩下三颗。她舍不得多用,这次只是把半颗碧灵丹含在口中。碧灵丹虽说能解百毒,但由于她是冷不及防就吸进毒气的,即使是仙丹也得有一段时间才能解毒,何况她又是含了半颗。 此时她已把那半颗嚼烂吞了下去,但试一运气,只觉还是呼吸困难,身子也是感觉软绵绵的使不出半点气力,这小贼真是狡猾,想不到我已经有了提防,还是中了他的毒计!但冷冰儿也知道,在这样的情形之下,骂是没有用的,她只能将计就计,徐图脱身之策。 段剑青既然当她业已昏迷,她就索性装作昏迷,闭上双目,一声不响。 那人在大笑声中拨开她的覆额秀发,冷冰儿感觉得到那人的脸好像已经贴近了她的脸,口中喷出来的热气也感觉得到了。想必那人正在弯下腰仔细看她的面貌。 冷冰儿气得几乎炸了心肺,但只能忍耐。她极力使自己冷静下来,一面暗运内息,催动药力的运行。 忽地感觉似乎有点什么不对,她突然想起来了:奇怪,这人的笑声,不像是段剑青这小贼的笑声! 她和段剑青曾经海誓山盟,虽说那是假情假意,但段剑青的声音她却是熟得无可再熟的。她用不着张开眼睛,已经知道这个人绝对不会是段剑青了。 但桑达儿也说,那晚抢走罗曼娜的人,他听得出的确是段剑青的声音的。这是什么缘故呢? 难道是他听错了?但这个人却又是谁?听声音似乎年纪也并不大。 心念未已,那人在哈哈大笑之后,又在自言自语了。 好个美貌的雌儿,嘿嘿,虽然还比不上罗曼娜那么美貌,也差不了多少。罗曼娜是个有了孩子的妇人,要是任我选择的话,我倒宁愿要这雌儿。嘿嘿,哈哈,段剑青有罗曼娜,料想他也不会和我争了。我替他做事,赢得美人,也算是值得了。 果然不是段剑青。不过也还是段剑青的党羽。 从这个人的话中,整件事情,冷冰儿也可以得知梗概了。那晚桑达儿没有听错,劫走罗曼娜的是段剑青,但却不知他把罗曼娜藏在何处。他与同党串通,布下陷阱,让来救罗曼娜的人上当。 冷冰儿气得几乎昏了过去,心里想道:要是他来欺侮我,我只有自断经脉而亡!幸好那人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忽听得那人又在哈哈大笑起来,自言自语道:剑鞘已是价值连城,这把剑定然是把宝剑!哈哈,想不到我既得美人,又得宝剑。美人儿且慢慢受用,先看这把宝剑吧! 原来他刚才是解下冷冰儿腰间所佩的冰魄寒光剑。剑鞘镶珠嵌玉,形式奇古,他虽然不知道这把剑的来历,一见就动了心了。 他把冰魄寒光剑拿到手中,不觉打了一个寒噤。打了这个寒噤,更加惊喜,笑道:剑未出鞘,已是寒气逼人,真是好一把宝剑啊! 那知他一拔剑出鞘,却得到意想不到的结果! 冰魄寒光剑是埋藏在万载玄冰之中的寒玉练成,用不着刺着敌人,那股奇寒之气,已是足以令人冻僵。这人的内功虽然有相当火候,但由于这做梦也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奇特的宝剑,事前丝毫没有防备,当然更未想到要运功抵御了。 剑一出鞘,寒光耀目,寒气刺骨,那人啊呀一声叫了起来,连忙把冷魄寒光剑摔开,只觉血液都似乎冻得要凝结了。 说时迟,那时快,冷冰儿已是掏出一颗冰魄神弹,张开眼睛,双指一弹,打那人的神堂穴。 冰魄神弹是取万载玄冰的冰魄精英练成的,和冰魄寒光剑一样,是世间最奇特的暗器。它一发出,片刻就会溶化。不过威力虽然不及冰魄寒光剑,但若是给打个正着,冷得更加难受。冷冰儿功力尚未恢复,冰弹失了准头,不过虽然没有在那人的神堂穴打个正着,却已令得那人冷得全身发麻,再无抵抗之力。 冷冰儿一跃而起,拿起了冰魄寒光剑,喝道:你这小贼如此可恶,先让你吃点苦头,再审问你!正要用剑在他身上戳几下,发泄心头的一点怒气,忽见那人睁大眼睛看她,神气甚为古怪。 这霎那间,冷冰儿不觉也呆住了。手中的冰魄寒光剑竟是戳不下去。 奇怪,这个人我怎的似曾相识?我是在那里见过他的呢?蓦然心念一动,冷冰儿的脸色登时变的白如冰雪,颤声问道:你,是谁? 那人似乎也是开始认出了冷冰儿,叫道:你,你是冷姐姐吗?我是杨炎呀!冷姐姐,你不认识你的炎弟弟么? 此言一出,冷冰儿就像心头被冰魄寒光剑戳穿,所受的创伤比她当年被段剑青推下冰湖更加难受! 杨炎怎的会变成这么样的一个人呢! 她茫然的看着这个站在她的面前自称是她炎弟的少年,一时间非但没法说出话来,连思想也好似凝结了。她怎也不能把这个少年和以前那个她最疼爱的炎弟放在一起联想。记忆变成了一片空白。 她好似风中之烛,身子摇摇欲坠,终于站立不稳,颓然坐下。 杨炎注视着她,好像在打什么主意,他不知道冷冰儿已经恢复几分功力,但却知道自己是使不出气力了。冷冰儿有冰魄寒光剑在手,即使冷冰儿也是毫无气力,亦足制他死命。 他看了看冷冰儿手中的那把冰魄寒光剑,本来已经是感觉冷得难受的,越发冷得牙关打战了。 他好像主意已经打定了,忽地左右开弓,劈啪打了自己两记耳光。讷讷说道:冷姐姐,我,我罪该万死,我,我不知道! 住嘴!冷冰儿喝道。她稍稍定下心神,想起杨炎适才对她的无礼,不觉怒气上冲,斥道:谁是你的姐姐?亏你还有脸皮和我说话! 杨炎跪倒她的面前,说道:冷姐姐,请你念在往日姐弟之情,饶恕我吧!要是你不肯饶我,我宁愿在你跟前自尽。 冷冰儿心痛如绞,喝道:站起来,我不愿看你这副丑态!心想:炎弟以前本是个心高气傲的孩子,有时做错了事,被我说几句他也受不了。想不到如今他竟是变得如此下贱,不惜自打耳光了。 眼前这个杨炎,和她记忆中的炎弟,除了面貌依稀有点相似之外,变得简直完全不同了。她不觉起了一点怀疑,喝道:你当真是杨炎么? 杨炎说道:自从你上天山的第一天,我就一直跟随着你。那次也是你带我下山去找我的爹爹和哥哥的。虽然咱隔别了七年,我的相貌或许变化很大,你总该还认得我呀,怎的会怀疑我不是你的炎弟呢?你要是还不相信的话,请,请你瞧一瞧我这粒痣。说罢,露出左臂一粒红痣。杨炎小时候,冷冰儿有一段期间,差不多等于是兼任他的保姆的。杨炎臂上有颗红痣,她当然是记得的。 冷冰儿说道:你说得好,我是应该认得你的。但为什么你却却认不得我呢。难道我的相貌比你变得更大?要知他们分手的时候,杨炎是十一岁,冷冰儿是十九岁。隔别相近七年,杨炎是从十一岁的儿童变为十七八岁的少年,冷冰儿今年未满二十六岁,仍然可以说是在少女的阶段。相貌的变化实是微乎其微。她话出了口,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她手按冰魄寒光剑,瞪着眼睛看杨炎,心里自己问自己:假如他早就认出了我,还对我如此无礼,那,那我该怎么办?是杀了他呢?还是看在孟大哥份上,饶他这一次呢? 杨炎满面通红,说道:我,我做梦也想不到你会来到这里的,你跌下来的时候,脸上沾了尘土,我觉得似曾相识,可还不敢想到竟然真的是你。听到你的声音,我才认出来了。 冷冰儿喝道:即使你尚未知道是我,你也不该,你也不该哼,你知不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已经、已经是和段剑青这小贼一般无异!我这次来就正是要杀段剑青的! 杨炎颤声说道:我,我知道罪当万死,冷姐姐,你要是不肯原谅我,你亲手杀了我吧!我没有勇气自尽,我宁愿死在你的手里。 冷冰儿叹口气道:论理我该替掌门人清理门户,但姑念你年幼无知,暂且饶你性命。唉,杨炎,你、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杨炎说道:我是身不由己,他要我怎样做,我就只能怎样做。要是我不听他的话,他会折磨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冷冰儿道:你说的这个他,是段剑青吧?在此之前,她还存着一线希望,希望杨炎不是落在段剑青手中,如今她已知道这幻想是破灭了。 果然杨炎答道:不是他还能有谁?这许多年来我一直受他挟制! 冷冰儿哼了一声,冷冷说道:你就这样听他的话!我问你,你还记得和我第一次会面的事情吗? 杨炎说道:记得。你是和我的大哥一起上山的。 冷冰儿道:还有呢? 杨炎说道:我受了段剑青的欺骗,不相信孟华是我哥哥。他要带我下山,哥哥投鼠忌器,不敢阻拦。当时你已经是受了伤的,他对你的防备较为松懈,你就冒着性命的危险,突然从他的手中把我夺回来。可我还以为你和我的哥哥都是坏人,非但不感激你相救之恩,反而打了你一掌。唉,冷姐姐,说起来我对不住你的事情真是太多了! 冷冰儿道:难为你还记得这样清楚,后来怎样? 杨炎说道:你给我打一掌,段剑青就乘机把我夺了回去,把你打得伤上加伤。哥哥过来抢救,那时他才露出狰狞面目,拿我做为人质,威胁我的哥哥。他用狠毒的手法折磨我,威胁我的哥哥退后。 冷冰儿道:你受到他的折磨,有没有哭喊?杨炎说道:没有。那时,我已经知道了他是坏人,孟华也真的是我的哥哥了。我假意说愿意跟他下山,骗他相信,冷不及防,咬他一口,挣脱魔掌。哥哥立即就扑上来,将他吓跑。 冷冰儿道:我以为你已经忘记这件事情了,原来你还记得!杨炎,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你不觉得惭愧么? 杨炎低下了头,装作一副无地自容的惶愧神气,冷冰儿继续说道:小时候你那么倔强,一分清了是非,就能不顾死活,也要挣脱魔掌。我真是想不到,为什么你现在会变成这种窝囊样子! 她口里斥骂杨炎,心里却已软了。原来她故意提起这件旧事,用意固然是在激发杨炎的羞耻之心,另一方面,也是在进一步的试探,看看这个杨炎到底是真是假? 杨炎把这件事情的经过说得什为详细,甚至每一个细节都还记得清楚,冷冰儿对他是再也没有怀疑了,证实了面前这个少年的确是杨炎之后,冷冰儿的心里虽然是十分难过,但已决定饶了他了。杨炎何等聪明,一听她的口气,亦已知道冷冰儿是相信了他,自己的性命是可以保住了。当下装出一副惶愧的神气说道:我,我也不知道怎的会变成这样软弱的。没有办法,我实在是怕他。我也曾经想过自尽,但我还希望能够见到爹爹,见到哥哥和见到你。你知道我是从来没有见过爹爹的,所以我舍不得死。我不能死,那就只能听他说话了。 冷冰儿不觉起了一丝怜惜的念头,暗自想道:六七年来,他受尽了那小贼的折磨,就是一块石头,也要给磨成粉了。少年人意志薄弱,那也不足深责。于是柔声说道:只要你真正悔悟前非,你还是可以挣脱魔掌的。你告诉我,段剑青在什么地方,他把罗曼娜怎么样了? 杨炎说道:你要去打他?冷冰儿道:废话!我来到这里,当然的为了找他算帐! 杨炎说道:他的武功厉害得很啊,冷姐姐,你打得过他吗? 冷冰儿道:打不过又怎么样?是不是你怕我打不过他,就不敢带我去打他了? 杨炎道:我死有余辜,送了命不打紧。但要是你报不了仇,反而送了性命,那就不值了。 冷冰儿知道他是胆怯,心里虽然生气,却也不忍责怪他,当下说道:你放心,我知道这小贼练成了许多歹毒武功,但这七年来我也没有闲着。我已经练成了本门内功和冰川剑法,还有这把冰魄寒光剑之助,料想不至于输给段剑青这个小贼。其实她不过是想要坚定杨炎的信心,并非真的有那么大的把握的。 杨炎说道:啊,原来你这把宝剑就是冰魄寒光剑吗?那就不怕了! 冷冰儿道:你以前没有见过这把宝剑?杨炎说道:师父和我说过这把剑的名字,却没给我看。 要知杨炎是唐经天最疼爱的关门弟子,自小在天山长大,故此冷冰儿以为他是见过这把宝剑的。但心想自己来到天山的时候,杨炎也还不过才满十岁。唐经在可以把这把宝剑的来历,当作故事说给杨炎知道。但为了怕孩子不懂事,一定要拿这把剑来玩,虽然可以阻止他,那也不免多了麻烦。不给他看,那倒是合乎情理之事。 好,你既然不害怕了,那可以带我去找段剑青了吧?否则,你告诉我他在那里也行。冷冰儿说道。 杨炎说道:他把罗曼娜藏在一个山洞之中,那地方很不好找,而且布有机关,还是我带你去的好。 冷冰儿道:好,那就去吧! 杨炎说道:我现在恐怕还不能去。 冷冰儿道:为什么?随即恍然大悟,说道:敢情你还是冷得难受吗? 杨炎说道:比刚才好了一些,但施展轻功,恐怕还不能够。 冷冰儿道:好,你盘膝坐在地上,运用本门内功,行大周天吐纳法。口中说话,右掌已是伸出,按着他的背心。 当冷冰儿手掌按下之时,杨炎不禁心头一震,身不由己的打了一个寒颤。但不过片刻,便觉得有股热气,好似从背心输入,转瞬流转全身,寒意顿然消失。杨炎这才放下心上一块石头,哑然自笑:她要杀我,早就可以把我置之死地,何必多弄玄虚?原来冷冰儿掌压之处,乃是背心要穴,杨炎虽然料准冷冰儿已经相信了他说的话,心中到底还是不禁有些害怕。 冷冰儿已练成了少阳神功,足以抵御最厉害的阴寒之气,故而可以使用冰魄寒光剑的。但此际她也不过只是恢复了三四分功力,不能全都用来帮助杨炎驱寒,只能先用一两分的少阳神功,令他气血能够畅通,至于完全恢复功力,那还要靠他自己。 冷冰儿道:好了点吗? 杨炎说道:暖和多了,不过 冷冰儿道:莫要养成依赖他人的习惯,你只须运用本门内功,很快就可以恢复如初的。说罢,不再理睬杨炎,独自运功祛毒。 碧灵丹的药力已经开始生效,她运功加速药力运行,不到半支香时刻,余毒已是尽除,恢复了七八分功力。估计在找到段剑青的巢穴之时,功力当可完全恢复。 她抬起头来,只见杨炎还是盘膝坐在地上,头上冒出白气,但不时仍打寒颤。 按说杨炎所受的寒气不过是著了一颗冰魄神弹,虽然不是武功泛泛之辈所能忍受,但比起她中的毒,还是远远不如的。即使以杨炎十一岁时候的内功造诣,加上她少阳神功之助,此时亦已应该恢复如常的了。 冷冰儿心里想道:他能用内功把寒气逼得化为汗水挥发,功力已经是不算差了,为什么还在打颤呢?蓦地想通一节道理,眉头一皱,说道:杨炎,你运用的不是本门内功吧? 杨炎苦着脸道:这几年,段剑青逼我改学邪派内功,本门的内功已经忘了。 冷冰儿道:你难道平时不会私下自己练么?杨炎说道:我没有耐心,又怕他知道。可都丢荒了。 冷冰儿哼了一声,说道:你真是忘本!但骂尽管骂,还是不忍他多受痛苦,而且也为了他能够快点带领自己去找段剑青,只好完全越俎代庖了。 当下冷冰儿以本身真气输入杨炎体内,为他推血过宫。此时冷冰儿的功力已经恢复了七八成,不过片刻,便即替杨炎打通奇经八脉,使到他血脉畅通,恢复如初。 杨炎说道:多谢姐姐。唉,本门内功真是奇妙,可惜我疏于练习,都丢荒了。言下大有羡慕之色。 冷冰儿瞪他一眼,说道:你的资质本来远胜于我,要是你能够改邪归正,把你的鬼聪明都用在武功上,从头做起,练到我的境界又有何难?就只怕你学好了武功不做好事。 杨炎说道:好姐姐,今后我一定听你的教导,再也不敢做坏事了。你相信我吧。冷冰儿冷冷说道:空口说白话是没有用的。你这几句话我姑且记下来,以观后效。走吧。 杨炎前头引路,越过几重岗峦,走上一座巉岩,岩上长松蔽日,藤蔓引风,面前一层峭壁拔地而起,不下二三十丈从顶至底,毫无借力攀援之处。 杨炎苦笑道:冷姐姐,段剑青藏匿的那个山洞,就在峭壁那边,可是我没本领过去。 冷冰儿道:那你怎么知道山洞所在? 杨炎说道:我去过的。我只是说我自己没有本领过去。 冷冰儿这才听得明白,说道:以前是段剑青这小贼带你过去的? 杨炎说道:不错。 冷冰儿道:他怎样带你过去? 杨炎带领她沿着石岩拐了个弯,说道:他是用荡秋千的方法,从这株树上荡过去的。到了那边,他才用长绳牵引我过去。 原来在这面峭壁之上,有一株横空突出的千年古松,蟠根错节于岩石之间,形如苍龙撄海,丹凤朝阳,满树蟠着枝藤,随风飘拂。风过处,有几枝藤梢几乎荡到对壁。 冷冰儿道:好,我也可以用这个方法带你过去。 杨炎说道:姐姐,这可不是当耍的,你要真的有把握才好。 冷冰儿道:你少为我担心,快搓绳子吧。割下几条长藤,连结起来,拧成一股,试一试韧力甚佳,比普通的绳子还好。 冷冰儿道:好,我这就过去。待会儿你把绳子用力抛过来,你抓牢一端,相信我可以把你拉过去的。 <意想不到的谋杀> 当下冷冰儿飞身上树,握着一条随风荡漾的长藤,就像打秋千一样,身子越荡越高。她估计这株长藤若然拉得笔直,荡到最远之处,大约距离对壁不过三丈之遥,只须一个鹞子翻身,就可以在对面的峭壁脚踏实地了。 杨炎站在树下,这霎那间,心中转过无数念头,终于脸上露出狞笑,突然拔出一把短刀。 也是冷冰儿命不该绝,在她荡到半空之际,忽地在对面的冰崖上发现了杨炎在她后面狞笑。这座冰崖是亘古不化的坚冰造成的,光滑得有如一面明镜,从山幼处横伸出来,照见了杨炎丑恶的神态。 冷冰儿虽然不知道杨炎做什么,但她经历过段剑青几次三番将她谋害的教训,对人心的险恶早已是有所警惕的了。此时她发现杨炎的狞笑,竟是和段剑青有一次想要谋杀她的时候的神态一模一样! 她无暇细思,立即反荡回来,就在此时,只觉身子一轻,那条长藤突然断了。 幸亏她在反荡回来之时已经有了准备,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觑准一株横伸出来的树枝,一抓便着。杨炎只能割断那条长藤,来不及割断那株树枝。长藤是蟠在松树树干的,这条松枝却是从石罅中横生伸出悬岩之外,他可不敢跑到悬岩的边缘去斩断松枝。 那株松枝比小指还细,幸而冷冰儿轻功卓绝,迅即爬回主干,但当她再从松树上跳下来的时候,杨炎早已不知躲到什么地方了。 死里逃生,冷冰儿最初的感觉是一片茫然,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她抓起那条割断的长藤还蟠在树上的那半段,看得分明,绝不是承受不起她身体的重量折断的,割口光滑平整,一看就知是被利刃所切。 冷冰儿的伤心比第一次中计被擒,遭受杨炎欺侮之时还更难受! 若说第一次是因杨炎远未知道她是谁才下毒手,虽然可恶可恨,也还稍有情理可原。但这一次呢? 这一次他已经知道冷冰儿是谁,而且痛哭流涕的在她面前表示过悔恨的了。那知道他一面要求冷冰儿原谅,一面又在暗中下此毒手! 杨炎,杨炎,我真想不到你丧心病狂,一至如此!冷冰儿没有骂出来,眼泪也还能够忍住,但心中已在滴血! 冷冰儿定了定神,强抑心中的悲痛,叫道:杨炎,你躲不了的!躲过这一次,躲不过第二次。我肯放过你,你的大哥和侠义道也不肯放过你!你宁愿过着永远不敢见人的日子吗?你还是自己出来吧,告诉我,为什么你要这样对付我?否则给我抓着了你,我可不能再饶你了! 冷月空山,唯闻风声萧萧,可听不见杨炎的回答。 乱石嶙峋,如丛生的野笋,东面一堆,西面一堆,也不知杨炎是躲在那一堆乱石之中? 明知道以杨炎的轻功本领,绝不会跑得太远,此时必定还是藏在附近,但要找着他,可还真不容易。 而且抓着了他,又能怎么样呢?她狠得下心杀了他么?冷冰儿实在想不出应当怎样处置杨炎才对,只好暗暗叹口气,放弃寻找他的念头了。 当务之急,还是找寻曼娜姐姐要紧,这个小畜牲暂且由他去吧。冷冰儿想道。 可是又怎能找得着罗曼娜呢? 一阵寒风吹过,冷冰儿的脑袋也好似吹得清醒起来了。 她识破了杨炎对她的欺骗,那一层蒙在她眼前的迷雾也被风吹散了。 她当然不能相信杨炎的鬼话,不能相信段剑青是躲在一个布有机关的山洞之中了。 她冷静下来,依理猜测,仔细推敲:他们在石屋里安排那么阴毒的陷阱,诱陷来救罗曼娜的人。段剑青这小贼岂会躲到远离石屋的什么山洞里去?杨炎武功平常,他不怕杨炎万一对付不了强敌吗? 唔,莫非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冷冰儿蓦地想通一节:杨炎这小畜牲是利用我对他的相信,骗我离开那间石屋,出去找寻段剑青的。段剑青这小贼一定还是躲在那石屋之中,说不定地下还有暗室。 但为什么当他知道杨炎反而被我所制的时候,他不出来帮忙杨炎呢? 哦,是了,他听见我夸下海口,我说我已练成的冰川剑法可以克制他,他怕打我不过,所以不敢出来。嘿嘿,要是当真这样,刚才我也可以说是十分侥幸了。想起刚才她是仗着冰魄寒光剑的威力才能反制杨炎,而当时自己的功力只不过恢复三两分,思之犹有余悸。 此时她的功力已经恢复了八九分,自恃是可以和段剑青斗一斗了。于是根据自己的推测,走回原来的地方寻找。 回到那间石屋,只见打开的地道口还未曾盖上,一切都是她刚才离开的样子。 冷冰儿不觉心里暗暗嘀咕,不知自己的猜测对是不对。那个皮制的假人倒在她的脚边,冷冰儿禁不住暗自叹气,这个假罗曼娜令她上了大当,真的罗曼娜却不知要到那里去找? 正在患得患失,想要离开石屋未曾离开之际,忽听得有个熟悉的声音接连叫道:冷姐姐,冷姐姐! 可不正是罗曼娜的声音 这霎那间,她几乎怀疑是在做梦,但她听得十分清楚,绝对不是做梦。 她摸了摸倒在她脚边的假人,证实了确是假人,假人当然不会说话。 但又没有看见真的罗曼娜。她俯伏在地道口边窥视,她刚才和杨炎所在的那间地下室也没有罗曼娜。 这霎那她几乎忍不住就要回答,告诉罗曼娜她已经来了,就在这儿。 好在她是有过多年江湖经验的人,霎时间的冲动迅即被抑制下去,她定了定神,恢复了冷静。 她知道罗曼娜一定不是看见她才叫她的,但罗曼娜也不会无端叫她的名字,据此推测,她刚才来过这里,罗曼娜必是已经知道的了。 当时她一定是被段剑青这小贼挟制,说不定还可能是给点了穴道的。此际,段剑青料我已经去得远了,才解开她的穴道。唉,好在我没鲁莽,段剑青这小贼现在当然也还是在她的身边的,要是一听到我的声音,还能让我把曼娜姐姐救出去吗?不知要怎样对付她了。 她料得不错,但可惜也只是猜中了一半。 正当她施展绝顶轻功,悄悄地从地道口跳下去之时,果然便听得有人冷笑说道:你还等待你的冷姐姐回来救你,那是做梦! 除了这间地下室之外,是还有另外一间暗室,罗曼娜就藏在那间暗室之中。这点是给她猜得对了。 可是说话的这个人却不是段剑青。是另外一个陌生人的声音。 冷冰儿脚尖点地,当真是有如一叶飘坠,落处无声。藏在暗室那人,丝毫也没察觉。 不过冷冰儿也不知道怎样才能打开暗室的门。 那个人哼了一声,又在发出冷冷的笑声了。你的冷姐姐是永远也不会回来啦! 你胡说,冷姐姐本领高强,你们害不死她的。她找不着段剑青这小贼,当然会回来这里!听得出是罗曼娜满腔气愤的驳斥那人。 那人冷冷说道:你知道是谁带冷冰儿出去找你吗?罗曼娜刚才给这人点了穴道,杨炎如何骗走冷冰儿她确是不知。禁不住问道:是谁? 那人得意洋洋的说道:是杨炎。你应该知道杨炎是什么人吧? 罗曼娜道:那小子当真是杨炎?那人笑道:若然不是杨炎,姓冷这丫头怎会上他的当?嘿嘿,你是曾经和冷冰儿同上天山的,你当然知道冷冰儿与杨炎乃是情如姐弟! 罗曼娜道:假如当真是杨炎的话,他就不会害冷姐姐!但声音颤抖,显然只是自己安慰自己,其实并无信心。 那人哈哈笑道:天下万物,你见过什么东西不会变的吗?磨盘大的崖石也会给雨水侵蚀变得百孔千疮,何况是人?杨炎早已心甘情愿跟随段大哥的啦,你以为他还会把那丫头当作姐姐! 冷冰儿暗叹道:这人虽然是和段剑青一党的坏人,说的话倒也未尝没有道理,人是会变的,以前的炎弟早已不存在了。 那人接着说道:不错,冷冰儿的武功是比杨炎高出许多,但她决不会提防杨炎也会害她。我虽然不知道杨炎用什么办法害她,但我知道杨炎聪明绝顶,一定会有办法害她!所以我劝你死了这条心,不必指望冷冰儿回来救你了! 罗曼娜嚷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但声音却是越发颤抖了。 冷冰儿心道:这一次又给他说对了,杨炎害我的办法确实聪明。可惜我却并未如他所料就给杨炎害死!嘿嘿。我正是从鬼门关里回来,来和你们这班妖魔鬼怪算帐了! 但咫尺之隔,宛似天涯。她听得见罗曼娜的声音,却没办法救她。 忽听得罗曼娜又叫起来了:你干什么,你敢碰我,我就死在你的眼前! 冷冰儿只道这人要欺侮罗曼娜,气得双眼发白。只恨手中中的虽然是天下无双的冰魄寒光剑,却不是削铁如泥的宝剑,否则她真想破壁而入了。 那人说道:你放心,我不会欺侮你的。只要你乖乖的跟我走,我连头发也不动你一根。冷冰儿在外面听见他这么说,方始松了口气,心里想道: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只要他肯和罗曼娜走出来那就好办。曼娜姐姐,你答应他吧。 可惜罗曼娜不知道她在外边,听了这人的说话,倒是不禁有点诧异,说道:段剑青不是叫你留在这里看守我的么,你却要和我去那里? 那人笑道:出去遛达,你关在这里好几天了,不气闷么?我带你出去散散心。 罗曼娜道:遛达遛达?说得这样轻松。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儿,会相信你的鬼活?你一定有什么阴谋! 那人笑道:你别多疑,就算我色胆包天,我也不敢把段大哥的心上人拐带私逃呀! 罗曼娜怒道:你、你再胡说八道,我宁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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