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章北海上的战幕

早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前十五年，美国海军军事学院院长威廉． S．西姆斯海军上将就曾十分透彻地预见到未来海战进行的方式。他说：一支舰队，如果它的航空母舰取得了敌舰队上空的制空权，它就能够战胜后者。快速航空母舰是未来的主要舰只。然而，当一九三九年九月三日战争爆发时，那些把战列舰和巨炮奉为至宝的守旧派却对海军航空兵的作用抱怀疑态度。他们认为，飞机的可靠性前途未卜，仅仅可以用于侦察和巡逻；如果用飞机对战列舰进行轰炸和鱼雷攻击，它们毫无疑问将被敌舰的高射炮火击落。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英国皇家海军首先在海上使用了飞机。一九一八年七月十九日，从母舰上起飞的飞机首先攻击了敌军目标。六架索普威思骆驼式飞机轰炸了在北海特纳丹麦的小镇（位于日德兰半岛南部，欧登塞西南六十五英里）的齐柏林式飞船机库。这次攻击，彻底摧毁了一直轰炸伦敦用的两架齐柏林式飞船。虽然有四架索普威思骆驼式飞机未能返回暴怒号航空母舰（一九一八年，英国把暴怒号巡洋舰的前后主炮拆除，前甲板成了起飞甲板，后甲板成了降落甲板，舰上载机二十架。由于飞行甲板在舰中央被上层建筑分成前后两段，飞机起降很不方便），但付出这个代价是值得的。然而，在大战结束前，皇家海军却失去了它的航空兵，把领导权移交给了新成立的皇家空军，不论是陆上飞机或舰载机，都归皇家空军全权指挥。这种强加于人的结合，使皇家海军白白赔了二千五百架飞机和五万五千人的嫁妆。此后二十年，一直没有恢复海军对海上飞行的指挥权。这时的英国海军航空兵，比起一直掌握飞机指挥权的美国海军和日本海军来说，无疑是走了一大截下坡路的。

在二十年代和三十年代，皇家海军为了从有限的国防开支中合理地分得一份经费而奋斗不息，但结果却很不妙。它所得到的飞机寥寥无几，而且大都是用陆上飞机改装的，并非专门设计在海上使用，比起美国和日本航空母舰上使用的飞机，实在是相形见绌。当英国向纳粹德国宣战的时候，海军航空兵有七艘航空母舰，二百三十二架作战飞机，飞行员和机组人员只有七百人。除了二万三千吨的皇家方舟号（载机六十架）外，其余几艘航空母舰全是老舰。大多数飞机是老掉牙的帆布双翼机，如一九三一年开始服役的老态龙钟的剑鱼式鱼雷机、海上斗士式战斗机和笨拙的海象式水上飞机。只有大鸥式飞机比较先进，是双用途单翼机，既可作战斗机，也可以作俯冲轰炸机使用。当它是一架出色的俯冲轰炸机时，速度还是比它想击落的德国轰炸机慢。

但是，海军航空兵的飞行员、观察员和炮手都很能干。在那些患难与共的岁月里，他们象同胞兄弟一样亲密，充满了活力和热情。他们自豪地坚信，不论发生什么战争，海军航空兵都具有决定性作用，他们充分利用了有限的装备和那些陈旧不堪的飞机。战争爆发的时候，在北冰洋水域、北大西洋、地中海和太平洋，作战屡遭挫折，面对这种局势，他们不屈不挠、信心百倍地战斗，成了传奇式的人物。 对于英国来说，幸运的是德国人也忽视了海军航空兵。飞狼（德国空军）总司令赫尔曼．戈林控制了全部空中作战。他宣称，一切飞的东西都归我，但大海与他毫不相干。曾有一艘航空母舰格拉夫．齐柏林号动工，但永远没有造好。一九四二年，德国讨论过要把欧罗巴号和波茨坦号邮船改装成辅助航空母舰（欧罗巴号载机四十二架，波茨坦号载机二十架），但只是一纸空文，因为德国根本没有适合航空母舰作战的飞机。

第二次世界大战最初几个月，英国海军航空兵毫无作为，对它来说，战争是徒有其名。但没过多久，它就对企图切断英国海上交通线的德国潜艇展开了攻势。英国海军部以航空母舰皇家方舟号和勇敢号为核心，建立了两支反潜部队。这些舰只装备很差，很难完成赋予它们的使命。皇家海军第二次世界大战战史学家S． W．罗斯基尔海军上校查阅了要它们冒这个风险的决定。那是来自当时海军大臣温斯顿．丘吉尔的压力，他命令舰队继续攻击德国潜艇，而不是让运输船队和护航舰只全力采取防御战略。但不久，猎潜舰只反而成了被猎者。九月十四日，皇家方舟号在赫布里底群岛以西遭到U｜39号潜艇对它进行的一次鱼雷齐射。幸亏鱼雷引信失灵，鱼雷提前爆炸了，才使这艘航空母舰免遭厄运。护航驱逐舰立即发起反攻，击沉了这艘德国潜艇，俘获了它的舰员。

三天后，二万二千五百吨的勇敢号却没交到好运。 U｜29号潜艇根据在西部海岸水域的另一艘潜艇的报告，去截击一支运输船队，途中发现远处有一艘航空母舰。德国潜艇艇长望洋兴叹，无法发动攻击。可是，勇敢号却大出意外地开始减速，收回它的四十八架飞机中的部分飞机，而担负警戒的两艘驱逐舰全都派去支援一艘正受攻击的商船。德国潜艇乘虚而入，溜到距目标只有三千码的地方仍没有被发现，它朝航空母舰发射了三条鱼雷。其中两雷命中，仅仅十五分钟，勇敢号连同它的五百一十八名官兵就沉没了。 U｜29号潜艇规避了护航舰只的深水炸弹攻击，安全返回基地，取得了德国海军在战争中的第一个著名胜利。勇敢号的沉没，使英国海军部最终确认，航空母舰不适于反潜战。

英国人忧心忡忡，害怕德国水面部队发动攻击会造成浩劫，于是用剩下的五艘航空母舰组织了几支游击搜索部队。它们在海上成扇面展开，在战争的头几个月，搜索了大约六百万平方英里的海洋。唯一作战的是以皇家方舟号为核心的K舰队。一九三九年九月二十五日，K舰队首先驶入北海，皇家方舟号上的大鸥式飞机击落了一架飞临舰队上空的多尼尔｜18式飞机，这是这场战争中被英国飞机击落的第一架德国飞机。 舰载机在各种气象条件下的起降，完成远程搜寻以及进行远离基地的作战活动，即使没有跟敌人接触，机组人员的技能也能得到提高。航空母舰在海上出现，这件事本身就是一种有力的武器，德国的指挥官们弄不清什么时候飞机会在他们的头上扔炸弹。事实上，威力强大的格拉夫．斯比号舰长汉斯．兰斯道夫就相信了英国人巧妙布设的骗局，以为皇家方舟号正在普莱特河河口等着他。这个骗局对汉斯．兰斯道夫下决心凿沉他的军舰起了很大作用，而这时航空母舰实际上还在二千海里之外。

一九四○年初春，德国人和英国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延绵曲折的挪威海岸线上。为了避免被皇家海军俘获，运载瑞典铁矿砂（它对德国的战争努力至关重要）的德国船只，践踏挪威的中立，突破封锁线紧靠挪威海岸航行。英国人计划用水雷封锁海岸水域，迫使德国船只进入公海。德国人惊恐不安，抢先发动攻击。一九四○年四月九日，尽管皇家海军掌握着这一带的制海权，德国人还是大胆进犯挪威。挪威进行了微弱抵抗，进犯者迅速占领了纳尔维克、卑尔根、奥斯陆、特隆赫姆和其它一些要镇。一支相当大的英国特混舰队，包括暴怒号航空母舰，被派去堵截德军的入侵，但由于仓促起航，连它的战斗机中队也没有搭载，使这艘航空母舰在作战中根本发挥不了任何作用。

皇家海军很快明白，把舰只派到敌人岸基轰炸机作战范围内而没有战斗机掩护，是要付出高昂代价的。当英国舰队在挪威海岸航行时，近九十架德国轰炸机猖狂地对它轰炸了三小时，击伤了战列舰罗德尼号和三艘巡洋舰，击沉一艘驱逐舰。德国人的成功，无论是在战术上还是在战略上，都是胜利。英国舰只被迫撤到德国轰炸机的作战半径以外，不能进攻德国的入侵部队，或者切断德国和挪威之间的海上交通线。 第二天，英国人进行了还击。四月十日，十六架大鸥式飞机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从奥克尼群岛的哈特斯通起飞，朝着三百海浬外的卑尔根飞去，那里锚泊着德国的巡洋舰柯尼斯堡号。每架飞机携带一颗五百磅炸弹，满载燃油，有的十分吃力地滑过了跑道，隆隆地升到了空中。两小时后，朝阳冉冉升起，飞机飞过弯弯曲曲的挪威海岸线，爬高到八千英尺。飞抵卑尔根后，大鸥式飞机发出尖厉的呼啸声朝惊愕失措的德国人俯冲，炸弹有的直接命中柯尼斯堡号，有的就近爆炸。柯尼斯堡号烈火熊熊，接着便爆炸了，沉没在泊地，成了这次战争中俯冲轰炸的第一个牺牲品。英国飞机低空穿过密集的高射炮火，成Z字形航线飞向卑尔根湾，除了一架飞机外，都巧妙地撤出了战斗。安全系数如此之高，甚至当它们在哈特斯通着陆时，还没有滑完跑道就有几架飞机的引擎发出劈劈啪啪的响声，接着就灭火了。它们的燃油都烧光了。英国广播公司在一次广播节目里冷嘲热讽地报导说：黑夜把海军航空兵的最突出的成就送给了皇家空军，可是皇家空军的轰炸机在前一天并没有找到柯尼斯堡号。

几乎在进行这场攻击的同时，一支英国驱逐舰编队杀入纳尔维克港，击沉了二艘德国驱逐舰，击伤了另外三艘，还有五艘驱逐舰没有受创。四月十三日，战列舰厌战号和航空母舰暴怒号受命前去摧毁它们。航空母舰的剑鱼式飞机会同从厌战号弹射起飞的一架剑鱼式飞机，为战列舰十五英吋大炮找到了目标。厌战号猛烈开火，摧毁了一艘驱逐舰，剑鱼式飞机进行了轰炸，并击沉一艘埋伏在峡湾里的德国潜艇。 对英国人来说，这是在挪威阻击战中最后取得的真正战果。他们无法克服德国人最初发动突然袭击时取得的那些有利条件，并且，他们的反击措施计划不周，没有规定明确的作战目标。由于皇家空军没有可以从英国本土基地飞达挪威的远程飞机，海军航空兵受命把一支第一流的岸基飞机编队投入战斗，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尝试。飞行员和机组人员反覆被派去驾驶根本不能完成所赋任务的老式飞机，为毫无成功希望的作战行动牺牲自己。飞行条件很坏，突如其来的暴风雪，雾霭中突露的山峰，使这次作战成了飞行员的恶梦。战斗结束前，海军航空兵的损失几乎占全部起飞飞机的三分之一。

然而，英国加强了在挪威的战斗。四月二十三日，皇家方舟号和光荣号航空母舰驶到特隆赫姆外海，大鸥式飞机从舰上起飞，支援了英军登陆作战。慑于怕遭到德军空袭，母舰停留在离岸大约一百海浬的地方，这对他们的飞机很不利。当英国飞行员竭力击败容克88式飞机对登陆场的轰炸时，他们发现自己的飞机速度太慢，追不上德国飞机。而且，燃油也不够了。大鸥式飞机不得不返航，但它们降落在航空母舰上之前，有三架飞机因为汽油烧光而坠毁。第二天上午，二十六架剑鱼式飞机和十架大鸥式飞机攻击了德军，击毁敌机三架，击伤补给船三艘，但自己也有四架飞机被击落，另有七架因燃油耗尽而坠毁。英国飞行员十分恼火，他们发现鱼雷在挪威海湾的浅水水域没有到达目标就爆炸了。

皇家方舟号上的一位大鸥式飞机驾驶员、皇家海军陆战队的理查德． T．帕特里奇少校（曾参加过那次对柯尼斯堡号巡洋舰的攻击），在一次扫射中击落了一架德国飞机，接着自己也被击落。他在一个封冻的湖上迫降，和他的观察员一起踏着厚厚的积雪，挣扎着到了附近的一个小屋。英国飞行人员刚刚安顿下来歇息，被他们击落的那架德国轰炸机的机组人员破门而入。整个晚上，双方都未采取行动。天刚破晓，一支挪威雪撬巡逻队把他们全部活捉，结果却给了英国人雪撬和一张到海岸的路线图。帕特里奇返回皇家方舟号后毫不夸张地说：我们靠步行、坐车和乘船，游遍了挪威的大片国土。我们一致认为，这是一个很美丽的国家。 德军向北推进到纳尔维克。英军在这里对海岸发动了另一次进攻。十八架皇家空军的斗士式战斗机从光荣号航空母舰起飞，在一个封冻湖上空迅速击落了六架敌机，但它们随后也被击落，多数焚毁。海象式水上飞机和剑鱼式飞机遇到的敌机，速度比它们快二倍，火力猛五倍。但一架海象式飞机还是击落了一架容克88式飞机。一位剑鱼式飞机的驾驶员简短地报告：有三架亨克尔式飞机在追击我。他大概正在驾机飞走。有一次飞行巡逻，也由于一架剑鱼式飞机和两架斗士式飞机遇到暴风雪后迷航撞山而告吹了。 德军突破西部防线后，糟糕透顶的挪威战役也接近尾声。皇家空军残余的斗士飞机和为数无几的飓风式战斗机会合后返回光荣号航空母舰，准备撤退。尽管飓风式的飞行员从未在航空母舰的飞行甲板上降落过，飞机上也没有降落阻拦装置，但他们还是在航空母舰上安全降落了。光荣号由两艘驱逐舰护航，驶往斯卡帕湾的海军基地。六月八日，它与德国战列巡洋舰格奈森诺号和沙恩霍斯特号遭遇。出于某些原因，它的飞机没能起飞进行防御巡逻，而且时间刻不容缓，携带鱼雷的剑鱼式飞机也未来得及起飞。德国军舰十一英吋大炮迅速解决了这艘时运不佳的航空母舰。两艘驱逐舰也被击沉，但其中一艘（阿卡斯塔号）在沉没前向沙恩霍斯特号发射了一条鱼雷，使它受到重创。这三艘军舰上的一千五百六十一名舰员和飞行人员，只有四十六人在冰冷的北冰洋里获救。 沙恩霍斯特号勉强驶进了特隆赫姆。六月十三日，皇家方舟号派出十六架大鸥式飞机，为被击沉的光荣号报仇雪恨。这次行动，是挪威战役失利的倒霉例证。那天，天空清澈如洗，不能发动奇袭，而敌人的高射炮火却十分猛烈。俯冲轰炸机在进行攻击之前就遭到了占绝对优势的梅塞施米特式战斗机的猛烈拦截。只有一颗炸弹命中了战列巡洋舰，却偏偏没有爆炸。英国飞机损失八架，其中有帕特里奇少校的飞机。他的飞机虽然烧得破败不堪，但他本人五年后还是作为一名战俘生还了。一星期后，沙恩霍斯特号驶往基尔准备修理，途中，六架剑鱼式飞机对它发动了一次无效攻击，而且有两架飞机被击落。 挪威悲剧就这样结束了。悲剧中唯一闪烁发光的东西是那些作战牺牲的人们的勇敢。罗斯基尔海军上校这样写道：在那些痛苦的日子里，年青人成了海战和空战的先锋，他们坚韧不拔的作战意志熠熠生辉，和在本土上危及全盘作战的优柔寡断、举措失当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但挪威战役并非是英国人的彻底失败。这次战役清楚地表明，要在敌岸基飞机作战范围内进行舰队行动，非常有必要成立一支装备先进飞机的强大海军航空兵。皇家空军的飞行员们驾驶飓风式飞机在光荣号上起降，这证明高速飞机完全可以用于航空母舰作战。英国海军部这才着手要得到这种飞机。在这次战役期间，还进行了用雷达引导飞机的首次试验。挪威战役后，英国皇家海军及时组织了一些远洋快速航空母舰特混舰队，这对赢得战争胜利起了很大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