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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回相思牵愁肠秋雪庵之约

十三杀手 黃鷹 8078 2023-02-05
黑,又是漆似的黑! 轧轧的暗门正在关上。 砰!第三声巨震! 黑暗中一股狂风暴涌而入! 砰!又一声,这一声轻得多了! 蝙蝠的笑声,语声立时暴发! 你何必这样心急,你小心一点,又怎会撞到那张椅子? 幸好我这个脑袋比你那张椅子坚硬得多!破门冲入的这个人笑应着! 这种环境之下还能够这样说话的,除了沉胜衣又还有谁? 蝙蝠不由得叹一口气道:你这小子果然是胆大包天! 过奖过奖! 入来这样的地方,难道你一点恐惧也没有? 入来之前些少是有的,入来之后就完全没有了! 有这回事? 没有也得有,恐惧的结果往往就是死亡,这我倒是懂得的! 你难道还想活着离开这里? 我本来就不是打算来送死的!

只可惜你现在想离开也不成了,你踢破了我三道门户,撞坏了我一张椅子,这笔账,我至少免不了要好好的跟你算一算了! 好在我根本没有意思这就离开,这笔账你尽可以慢慢的算,但算完了账,我还是要走的! 你似乎完全没有将我看在眼内! 这可怪不得我,你这地方实在太黑,我想将你看在眼内也不成! 好一个沉胜衣,好一张利嘴!蝙蝠不怒反笑。 这一次的笑声更阴森、更恐怖! 沉胜衣似在叹气道:别笑得这样难听,可以不可以? 不可以! 那我这双耳朵只好活受罪了! 你可以不听的! 如何? 让我抓碎你的脑袋! 你也可以不笑的! 怎样! 让我搬掉你的人头! 我实在奇怪! 蝙蝠的语气已开始有点着恼。

奇怪什么? 你到底是否真的知道我是何人? 你难道不是蝙蝠先生? 哦?原来你真的知道! 知道又怎样? 你怎敢在我面前这样说话! 沉胜衣大笑! 你就一点儿也不怕我蝙蝠? 怕我还会到来?沉胜衣突然反问道:其他的人呢? 都走了! 可惜! 你无需可惜,你知不知道西湖? 到过好几次! 西湖附近的西溪? 也有一点儿印象! 秋雪庵? 闻名! 七月初七拂晓后,他们八人就在西溪秋雪庵附近的沙洲等你! 你呢? 我不是在这儿? 你不去? 我去你就不能去! 亦即是你不能去,我才可以去? 正是这意思! 你可有遗言? 要是你不死,就让我死在这屋子之中,黑暗之中!你? 我?我死后,你即使拿我的骨头喂狗也不要紧!

唉!蝙蝠突然叹了一口气道:怪不得了,高欢几人先后都死在你剑下,怪不得你完全不怕我蝙蝠,怪不得你胆敢挑战十三杀手,原来你一开始就准备拼命,一开始就抱着必死之心,一开始就以生命作赌注,一个人敢以生命作赌注,又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事情?一个人抱着必死之心,又还有什么可惧?一个人准备拼命,又还有什么力量能够抵挡? 依你说这一战我岂非又是必胜? 本来是的,只可惜这一次你遇着的是我! 你又如何? 我年已七十,我双睛已瞎,我嗜武如狂! 这又有什么关系? 人生七十古来稀,虽死我已无憾,目不能视,终日就只有生活在黑暗之中,这种生活方式我早已厌倦,你实在是难得一见的高手,既然嗜武如狂,我又怎能不倾力与你一战?

哦? 我生亦不欢,死亦无憾! 我生亦有何欢?死又有何憾? 好! 随着蝙蝠这一声好,黑暗中铮铮的一连串金属声响! 同时呛啷一声,亦似有剑刃出鞘! 我这一双鬼爪特取北海寒铁,爪七寸七,柄二尺二,各重六斤六! 我这一口剑精钢淬炼,把手八寸八,锋刃三尺三,全重五斤五! 好剑! 好爪! 剑何在? 爪何在? 爪在你头上! 衣袂掠风声,兵刃破空声一齐暴发! 当的金铁交击声响处,炸开一蓬火星! 火星中隐约可见蝙蝠手挥双爪,凌空飞舞,沉胜衣剑隐肘后,脸色凝重! 火星闪逝! 蝙蝠笑在半空道:果然好身手! 本来就是好身手! 再接我一爪! 破空声又起! 火星又迸射! 这一蓬火星才闪逝,第二蓬火星又已炸开,紧接第三蓬,第四蓬

火星到处飞闪,蝙蝠阴森恐怖的笑声亦到处飞扬! 沉胜衣反而一声不发! 蝙蝠显然已抢尽先机! 蝙蝠应该可以抢尽先机,蝙蝠本来就是占尽优势! 沉胜衣并不是没有过黑暗中与人交手,但在他的经验中,虽然在黑暗,黑暗之中还有光! 灯光、火光、星光、月光! 这里有的却只是黑暗! 这里简直就是人间的地狱! 蝙蝠呢? 蝙蝠终年生活在黑暗之中! 蝙蝠更就早已摸熟了这里的一切,习惯了这里的环境! 蝙蝠本来就是这里的主人! 黑暗是瞎子的王国! 这里原来就是蝙蝠的王国! 裂帛声突响! 蝙蝠的笑声更阴森,更恐怖! 血腥味,我嗅到了血腥味! 是我的胸膛在流血。 这是我的第十七爪,我这第十七爪终于伤你在爪下!

可惜入肉还不到半分!沉胜衣的语声竟是异常的沉着! 他若是不沉着,只有加速接近死亡! 他当然知晓!他又怎能不沉着? 这一爪不到,再来一爪就会到的了!蝙蝠大笑中激起一连串破空声! 蝙蝠的双爪又已挥出! 火星闪逝,闪逝,闪逝! 又一声裂帛! 沉胜衣闷哼! 蝙蝠大笑道:这一爪如何! 好! 伤在哪里? 右肩! 几深! 半分! 我可有说错!蝙蝠笑得更得意,更尖锐! 蝙蝠的笑声一得意,一尖锐,一定更阴森,一定更恐怖! 沉胜衣微喟道: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有多么难听? 哦?我一直还以为自己笑得很动听呢! 你就是只懂得笑? 笑似乎没有什么不好。 你懂不懂得唱歌? 不懂得!

这就没有办法了!沉胜衣又在叹气道:你若是懂得唱歌,即使唱得难听一点,我的耳朵比现在最少好受得多! 蝙蝠不由得又笑,大笑! 蝙蝠只懂得笑,蝙蝠并不懂得唱歌,这地方虽然也是蝙蝠的地方,这歌声却绝不会是蝙蝠的歌声。 这根本就是女孩子的歌声。 这歌声也并不是在黑暗之中。 这歌声是在风静云凝的苍天之下,荒草齐膝的小院之中,雾迷烟锁的白杨树之上。 歌声很美,很动人,这唱歌的女孩子更美,更动人。 歌词却凄凉,这女孩子唱的原来是相思曲。 相思本自双,未必双思想, 两下里难平,与相字儿浑无当。 他情有尽头,我意难丢放, 独自牵思,这单字应非慌, 单相思另是一个相思样 这哪里还算得是相思,这分明就是单思。

相思已苦,单思更苦。 相思虽苦,最低度还有一个彼此相思相念的人,单思呢? 单思病死了,也只有自知,也只是自己孤零零一个。 每一个人都有自由选择自己心目中的对象,每一个人都有自由钟爱自己喜欢的人,单相思实在不能算是一种罪过,但只是思念而不敢表白,只是懂得将感情埋在心底,这就罪无可恕了。 你若是不说,别人又怎能知道? 你若是不能开心见诚,又怎能要求别人了解? 说出来一定没有憋在心里那么难受,说不定因此单思就会变成相思。 最低限度也总可以有一个答覆。 一个人难道连这一点儿勇气都没有? 这唱歌的女孩子有胆量爬上这么高的白杨树,似乎并不是连这一点儿勇气也没有的人。 她的口里在漫声轻唱,目光却始终不曾离开过蝙蝠那幢怪房子的门户。

歌词虽然凄凉,她的面上却连一丝凄凉的意味也没有。 莫非她思念的人在她的心目中,这下子还不如沉胜衣来得重要? 她正是在冲着沉胜衣出来。 她当然就是步烟飞! 除了步烟飞,又还有哪一个女孩子能够唱得出这么美、这么动人的相思曲? 黑暗中只有笑声,蝙蝠的笑声,蝙蝠的笑声! 笑声说不出的阴森,恐怖! 蝙蝠这样笑,沉胜衣是必又倒霉。 笑声在半空。 蝙蝠两只手一停下,一张嘴就忙了。 你居然能够接下我搜魂九九八十一爪! 你居然能够连伤我七次! 想一爪就要你的命似乎很难! 想避开你一爪似乎也不容易! 沉胜衣应得倒也轻松,一个人还能够这样轻松,即使倒霉,相信也不会倒霉到哪里去。 小心,我的爪子又要来了!语声乍落,蝙蝠的笑声又开始在黑暗中回荡,一时在东,一时在西,仿佛在前,又仿佛在后!

沉胜衣这次却一声也不吭了。 蝙蝠的笑声倏地亦停下。 你以为不作声,我就不知道你在哪里? 蝙蝠的语声遂在东面响起,但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语声似乎已在西面。 蝙蝠的轻功未必比沉胜衣高明,但在这样的黑暗之中还能来去自如的,却就只有蝙蝠了。 沉胜衣仍不作声。 蝙蝠又笑了道:你怎不小心一下自己的衣衫?衣衫碰在那椅子之上,你不是在那椅子的旁边,又还会在什么地方? 沉胜衣没有回答。 你还是在那里,唉,你何不连呼吸都闭住? 蝙蝠好灵的耳朵! 黑暗中仍是听不到沉胜衣的声音。 闭住呼吸也没有用!又是蝙蝠在说话道:除非你不再移动,否则我还是会觉察的! 哦?沉胜衣终于应了一声! 破空声同时响动,旋即就是砰的重重一下声响! 好响的声音,你即使受伤,轻功也不会一下子变成这样不济?音散而不聚,这不是一张椅子又还会是什么东西? 沉胜衣没有答话,黑暗中又是砰的一声! 又是那张椅子,幸好我这些椅子都不怎样值钱! 砰的又一声! 唉,你又何苦拿我的椅子出气?就算你真的能够扰乱我的听觉,连门口在哪儿,这下只怕你都不清楚,你又怎能逃出这里? 蝙蝠倒也不是瞎说,沉胜衣虽则是破门而入,黑暗中这一阵苦战,实在没有可能分辨得出方位,弄得清楚门口在哪里的了。 连逃走都不成,沉胜衣当然死定了! 蝙蝠哪能不开怀大笑? 沉胜衣没有笑,也没有理会蝙蝠的说话,一口气突然接连掷出了七八张椅子! 这七八张椅子几乎全都撞在墙上,那么大力,铁打的只怕也得支离破碎,何况木造的! 椅子撞碎在墙壁上的声音当然惊人! 一时间整座房子就像是在倒塌似的! 我这里总共只有十三张椅子,你已掷出了十二张,这最后一张难道都不肯给我留下?蝙蝠居然还能够笑得出来! 说话一出口,就给惊天动地的椅碎声,四壁的回声淹没! 沉胜衣似乎没有听到,最后的一张椅子也掷了出去! 紧接就是一声更响亮、更惊人,震耳欲聋的巨震! 不成他连桌子也踢翻了? 蝙蝠大笑! 笑声尖锐刺耳得连椅碎声也为之撕裂,也为之截断! 好得意的笑声! 笑声未绝,突然合成极其怪异的一声,震撼室中! 这一声更尖锐,更刺耳,更惊人! 这一声半空中急落! 蓬的地面就是一声异响,铮铮的同时又似有两支兵刃坠地! 然后大笑声突起! 这竟然是沉胜衣的笑声! 我这飞剑一击比起你的一双爪子,岂不是更难闪避?这也是沉胜衣的声音。 蝙蝠呢? 好厉害的飞剑一击!蝙蝠在呻吟,在地上呻吟! 这一剑如何? 要命! 我掷椅子目的在扰乱你的听觉! 我早就知道!蝙蝠的语声渐趋微弱。 扰乱了你的听觉,我的一剑才好脱手掷出! 我现在也知道了!蝙蝠的语声更微弱。 但你若是不语不笑,我这一剑还是没法出手的,你不语不笑,我根本就无法肯定你在什么地方! 哦? 天生我们两只耳朵,一张嘴巴,就是要我们多听少说,这道理难道你也不明白? 蝙蝠没有作声,他已完全静了下来。 这道理如今就算他明白也太迟了。 天生我们两只耳朵,一张嘴巴,就是要我们多听少说。 明白这道理的人试问又有几多个? 步烟飞并没有说话。 步烟飞只是在唱歌。 话应该少说,歌无妨多唱。 唱歌总没有说话那么容易闯祸。 唱歌也总比较说话来得动听。 只可惜真正懂得唱歌的人并不多,嗓子好的人更少。 更可惜的是真正懂得唱歌而嗓子又好的人,总是很少开口,不懂得唱歌而嗓子又不好的人,却是生怕别人不知似的,一有机会就唱个不休。 步烟飞也是很少开口。 很多时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她才唱歌。 蝙蝠的院子到这下子似乎还是只得她一个人了。 她似乎一直都没有停过。 相思曲也本来就不止一支。 单憔悴,自凄惶, 怎把单字儿连相思混讲, 只为多情打不过情儿障, 加一字在相思上, 替他思想为他忙,又似各牵肠! 加一字在相思上,这岂非又变成了单思样? 单憔悴,自凄惶,还是要替他思想为他忙。 单思的确不是滋味。 这一首相思曲更凄凉,步烟飞唱得更动听、更好! 白杨、荒草,蝙蝠这院子本来就像他的人一样,阴森、恐怖!可是多了步烟飞的歌声,这阴森、恐怖的地方,也好像变成了人间的天堂。 步烟飞简直就像是云中的仙子。 沉胜衣还没有看见步烟飞的人,但只听到步烟飞的歌声,他就已经醉了。 歌声才停下,他已拍起手来。 早知道外边有这么动听的歌声,那我也想法子赶快溜出来了! 他拍手拍得很用力,说话也说得大声,就像怕人家不知道似的。 步烟飞实在给他吓了一跳,几乎没有从树上摔下。 小姑娘,你单思的又是哪一个? 沉胜衣的嘴巴原来也并不怎样老实。 步烟飞这才看清楚懒洋洋的挨在门边的沉胜衣。 沉胜衣居然在笑,笑得就像是个贼一样。 他脸上两道血口,身上还有五道,难得他还笑得出来。 沉胜衣!步烟飞却不由的脱口一声惊呼。 沉胜衣不禁大笑道:原来你单思的就是我! 步烟飞的一张俏脸立时红了起来。 你就是沉胜衣?她忽地这样问,她似乎还不相信眼前这笑得贼一样的小子,就是名动江湖的沉胜衣。 这倒怪了,你虽然为我单思,原来并不是真的认识我的。 步烟飞瞪着沉胜衣,似乎要沉下脸来,但这张红红的俏脸才一沉下,噗哧的又笑开了。 这一笑好比百花吐艳。 我还以为你如何与众不同,原来也不过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 哦? 蝙蝠怎样了? 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笑得实在难听,告诉他他也不相信,我只好想办法闭起他的嘴巴! 步烟飞脸色一变,道: 他还会不会再笑? 你放心,我用的办法永远生效! 步烟飞一声叹息道:你知不知道西湖附近的秋雪庵 蝙蝠都说过了。 你又知不知道我是哪一个?步烟飞这句话才说完,人已飞烟一样,无声无息地随风飘下了白杨树! 她的人看来似乎比飞烟还要轻盈,难怪她的名字就叫步烟飞。 沉胜衣看在眼内,也不禁为之动容。 轻功高明到这地步的,本来就没有几多个人,你若不是步烟飞,又还会是哪一个? 步烟飞笑了道:原来你还懂得讨好女孩子! 我只是说老实话。 说老实话的人,听说都是傻瓜。 我不是傻瓜! 哦? 你倒像是个傻丫头! 步烟飞撇了撇嘴。 你若不是一个傻丫头,现在又怎还会留在这里? 我只不过 你只不过担心蝙蝠来不及给我说明白,唉,傻丫头到底是傻丫头,蝙蝠就算来不及,你只要在门边留张字条,我还是一样会看到,会知道的。 我留在这里又有什么不好? 这你还要我说明白?沉胜衣不怀好意似地笑望着步烟飞。 你想怎样?步烟飞下意识往后退出一步。 沉胜衣不答,一只左手已摸到了剑柄之上,沉胜衣只是笑。 我们约好了七月初七 十三杀手去了五个,还有八个,七月初七那一天,我要同时应付你们八个人,但现在我若是将你宰掉,到时就只需应付七个,七个不是总比八个容易应付? 你 这样好的机会我当然不会轻易错过的! 你敢! 我又还有什么不敢! 步烟飞反而笑了道:凭你的武功,我一定打不过你,凭我的轻功,你可也一定追不到我! 沉胜衣也笑道:凭我的武功,你一定打不过我,凭我的轻功,我却未必追不到你! 这句话一说完,他的人就飞起,箭一样射向步烟飞! 步烟飞早就提防有此一着了,沉胜衣身形才动,她的人亦飘了开去! 她的轻功果然比沉胜衣高明,沉胜衣的身形才落在她原来置身的地方,她的人已在五六丈之外! 沉胜衣也不慢,身形陡落又起,紧迫在步烟飞身后,他身上的七处伤口似乎并不怎样严重,那份矫健、轻捷,简直就像是完全没有受过伤似的。 他的轻功本来就不错,虽然还不及步烟飞,这下子全力展开,居然能够在步烟飞六七丈的地方紧紧跟着! 步烟飞无意中回头一看,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人说的原来真的是老实话!她呢喃一声,身形更快了! 一口气她飞越了好几十丈,再回头一看,沉胜衣居然还是跟在身后六七丈! 步烟飞这才真的吃了一惊! 她哪里还敢怠慢,就像是一只给老虎赶着的兔子,连停也不敢一停了。 花草树木,飞一样自两人的脚下倒退,接着一片片的田野,一条条的道路,然后又是一条条的道路,一片片的田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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