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雪、狂风!
尸积如山,血流成河!
喝!一声惊心动魄的狂啸突起,无肠君双剑齐飞!
啸声雷霆,剑光电闪!
灯光一时也似要为之黯淡!
本来只像是怒狮,这下子简直变成一只发疯的老虎!
沉胜衣不其然双眉打结。
剑光啸声一下子忽又停下。
痛快,痛快,痛快!无肠君笑声亦绝,喷血一样的眼瞳猛射向沉胜衣!
沉胜衣苦笑,一抱拳道:抱歉
抱歉什么?
我看来是认错人了
你不是找我来的?
不
不是我是谁?
我也不清楚
不清楚,你又怎知道找的不是我?
我要找的人双脚未断。
我的双手也还在!
沉胜衣只有苦笑,目光左右一闪,竟似要开溜了。
无肠君也竟似看出沉胜衣的意图,猛一声暴喝道:来人哪!
两旁十个青衣少年应声一齐抢前!
关大门,设剑阵!
靠门的两个青衣少年立时身形斜起!
其余八个青衣少年同一时亦身形展动,左右交错,当门七尺雁行成阵,却留下两个空位!
轰的一声,大门重重地闭上!
两个青衣少年遂抽身,正好补上雁阵的两个空缺!
剑阵立成!
未得我许可,任何人不得擅离半步!无肠君再声吩咐道:谁若擅自离开,格杀勿论!
厅堂之中只有沉胜衣一个外人,无肠君这番说话分明就是针对沈胜衣而发。
十个青衣少年的目光一下子全都落到沉胜衣身上!
沉胜衣只有苦笑。
要来就来,要去就去,你当我无肠君是什么人,你以为这无肠门是什么地方?无肠君笑声又作。
沉胜衣长叹道:这只是误会
就算是误会,如今说来,未免太迟了!
沉胜衣还有什么好说。
无肠君的说话可就多了道:一怒杀龙手祖惊虹名动江湖,我早就想找他一见高下,只可惜一直都没有机会,风闻你十八岁的时候就与他战成平手,怎也差不到哪里去,找不到祖惊虹,找你岂非也是一样,难得你送上门来,我怎肯错过,我怎能错过!
我
你什么?你不动手,我可要动手了!
语声甫落,狂啸划空而起,无肠君人亦凌空,双手一分一合,左右两剑就仿如螃蟹的双钳,斜剪而下!
这两剑之迅急、凌厉竟似还在高欢、不了两人之上!
这两剑之刁、之狠,更是出人意表!
无肠君果然名不虚传!
沉胜衣苦笑摇头,剑电闪出鞘,又闪电退后!
他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他当然不会接这出人意表的两剑!
他的身形居然比无肠君的剑势还快!
无肠君双剑走空,双手遂互拍,交错的双剑立时相撞在一起,猛一分,脱手,飞击沉胜衣,人借势凌宰一个翻滚,寒光一闪,又是双剑在手!
剑在手又脱手!
无肠君凌空又一个翻滚!
寒光再闪,两剑再出鞘,再飞击!
无肠君第三个翻滚!
第七第八剑同时出鞘,分握左右!
这一次,剑不再脱手,人剑竟合而为一,射向沉胜衣!
他胸前十剑果然不是用来装饰的!
也亏他一下子竟能用上这许多把剑!
这连环八剑虽则不是同时而来,剑与剑之间可也没有让人喘息的余地!
沉胜衣才震飞第一第二剑,第三剑第四剑已来!
才让开第三第四剑,第五第六剑又到,总算他眼明手快,剑走偏锋,剑尖弹飞第五剑,剑柄同时将第六剑撞跌地上!
也几乎同时,人剑已破空飞至!
第七第八剑更急,更刁,更狠!
剑到,人到,剑取上盘,无肠君半身一曲,一双断脚向沉胜衣的腰腹踢到!
骤眼看来,他变动的身形简直就像是螃蟹一样!
无肠君不愧是无肠君!
沉胜衣又何尝不愧是沉胜衣!
呛啷啷一连串金铁交击声响,寒光暴闪,三剑齐飞半空!
沉胜衣居然硬接下了无肠君的第七第八剑!
这三剑交击之威当真是惊天动地!
两人的身形立时震开!
无肠君的双脚连随亦够不上位置,左脚踢空,右脚勉强踢在沈胜衣左腰之上!
这一脚自必然难以发挥全部的威力。
沉胜衣只是身形一晃,右掌一挥,反拍在无肠君腿旁!
不错,他右脚不如左脚,也不见得差到哪里去,这一掌击中,无肠君下落的身形又飞起!
好一个无肠君,半空中又一个翻滚,卸去掌力,就势斜泻而下,竟然恰好坐回榻上,那双手一翻,第九第十剑出鞘!
这两支剑一尺还不到,剑鞘看来一样,剑身原来比其余八剑更短!
沉胜衣一点也不比无肠君稍慢,右掌挥出,左手半空一抓,只一抓就抓住了震飞的长剑,腰一拧,身形就窜向榻前,无肠君人才坐落,剑才在手,沉胜衣身形已到,剑已指着无肠君胸膛!
还是沉胜衣快!
剑并未刺出!
剑若是刺出,似乎不难穿入无肠君的胸膛!
无肠君居然面不改容。
好,你竟能败我于剑下!他居然还能够大笑出声道:但我先前八剑只不过仅及昔日八成威力,我双脚若是未断,你要接下我这八剑,只怕还没有这么容易!
沉胜衣只有点头。
无肠君目光一转,落在左右手第九第十剑之上道:我这两剑,本来用脚施展,我双脚若是还在,方才一着定能伤你于剑下!
沉胜衣也承认这是事实。
我也只是仅能伤你于剑下!无肠君一声长叹道:即使这一剑我能将你重创,凭你的功力,你仍有反击之能,凭你的剑术,我还是非败不可!
沉胜衣没有话说。
无肠君目光再转,投向指着胸膛的剑,道:我既然已败,你既然已胜,你这一剑为什么还不出手?
我早说过,这只是误会,你我并无仇怨
但无论如何,你我胜败已分!
你未败,我未胜!
我已败,你已胜!
无肠君又笑,狂笑道:胜则荣,败则辱,无肠君门中人宁死不辱!
笑声未绝,语声未散,无肠君双手暴翻,第九第十两剑突然反刺入自己的左右肋下!
噗噗地两剑齐柄没入!
笑声语声散绝!
无肠君双手一松,仰倒在榻上!
没有血,血还来不及流出!
无肠君这第九第十两剑并不慢!
胜则荣,败则辱,宁死不辱。
胜败在他来说竟比生死还要紧。
有生以来他难道还没有遭遇过挫折?遭遇过失败?否则他又怎么能活到如今?
失败果真是一种耻辱?
失败只能当作是一种教训。
对于那些有自信心而不介意暂时成败的人,没有所谓失败,对于那些怀着百折不挠的坚强意志的人,没有所谓失败,对于那些别人放手自己依然坚持,别人后退,自己依然前冲的人,没有所谓失败,对于那些每次跌倒,每次坠地,立即就能站起,跳起的人,没有所谓失败。
人生的光荣,的确不在于永不失败,而在于能够屡仆屡起。
没有失败,也根本就没有成功。
无肠君以前的成功,以前的声名,谁又敢说不是从失败中吸取经验,一点一滴地积聚得来的?
只是一个人,一旦成名就很少人敢会去追究他过去的失败,日子久了,不难自己都忘掉。
人本来就善忘。
失败对于一个寂寂无名的人来说,无疑算不得是一件大不了的事,对于一个已有名,已成功的人来说,却不能不算是一种重大的打击。
名誉岂非正就是人的第二生命?
无肠君又怎能忍受这第二生命丧失的苦痛,更何况
他已不再年轻,他的气力已在衰退!
他双脚已断,他已难复当年雄风!
这一跌,他势必不能再起!
这一败,他势必饮恨终生!
他的自信又怎能不动摇?
他的意志又怎能不崩溃?
一个人不怕失望,只怕绝望!
无肠君已绝望!
这种复杂的心情又有谁能了解?
沉胜衣?沉胜衣也不能!
他若能,一定来得及制止。
他并未来得及制止。
这下子不由得他怔住在当场。
但连随他又惊醒!
十剑一同出鞘的声势实在惊人!
十人一齐惊呼怒叱的声音,更是非同小可!
他目光才转,就看见当门雁行成阵的十个青衣少年血红着眼睛,咆哮着握剑掩杀前来!
这十个青衣少年显然受过严格的训练,惊怒之下,阵势竟然未乱,左手一引剑诀,身形急上,两翼先飞,左右弧形交剪!
这哪里还像是雁阵的两翼,分明就是螃蟹的双钳!
沉胜衣正在双钳当中!
双钳开始收缩!
沉胜衣握紧的左手冷汗湿透!
不是怕这双钳,只是不愿再杀无辜。
退下!他冲口一声轻叱!
十个青衣少年回以一连串的冷笑,不退反进!
双钳更近!
沉胜衣似乎已没有选择的余地,他眼角一阵跳动,剑出鞘一寸,两寸,三寸!
住手!一声暴喝突然在一扇屏风后面响起!
寒芒一闪,屏风哧的中分,左右跌下,一个淡青衣衫的少年当中大踏步而出。
这少年年纪更轻,二十岁也不到,剑眉星目,直鼻方口,胸前十口剑交搭斜挂,四剑已出鞘。
出鞘的四剑,两剑在手,两剑却是镶在他的腹底,踩在他的脚下!
他人才现身,沉胜衣也就感到一股迫人的气势!
是你?
沉胜衣心念一动!
十三杀手七年前就已成名江湖!
七年前这少年还只是一个孩子!
沉胜衣心念再动,不由得一声轻叹。
十个青衣少年,却一声惊呼道:公子!
我都看到了!公子一挥手道:你们不是他的对手,退下!
十个青衣少年在犹疑。
退下!公子再一声,声如霹雳!
十个青衣少年在霹雳声中慌忙退开去。
公子目光一转,落在沈胜衣身上。
一股寒意连随袭上沉胜衣的心头!
这公子的一双眼睛简直就不像是人的眼睛!
人的眼睛是有变化,有感情的,是喜、是悲、是冷酷,抑或是温柔,多多少少都可以看得出来。
这公子的眼睛根本没有变化,完全没有感情!
这公子的一颗心只怕也是一样,否则,又怎会只在屏风后面观望,直到如今才现身?
公子忽地一掀唇冷笑。
只是嘴唇在笑,死冷的眼瞳中连一丝笑意也没有!
沉胜衣?
无肠公子?
好说!
幸会!
彼此!无肠公子两手一翻,双剑入鞘道:我刚从江南回来!
江南想必依然万花锦绣。
公孙接的乱披风剑法同样绚烂!
琴棋第一,诗酒第二,暗器第三,剑术第四的公孙接?
正是这一个公孙接!
这一个公孙接又怎样?
不怎样,只不过约战家父!
约在何时?
月前!
令尊没有去?
没有去,我去!无肠公子一轩眉道:苦战半日,我拼尽全力,仅堪堪与他战成平手!
难得!
过奖!无肠公子唇边的笑意消失不见道:公孙接暗器第三,剑术只是第四,暗器方面他还不如满天星,一度败在满天星暗器之下!
哦?
满天星却早在五年之前就已败在你剑下!无肠公子深深地吸了口气道:我不是你对手!
哦?
但即使不敌,你若是要一战,我还是奉陪,舍命奉陪!
我如今只是想离开,尽快离开!
你要离开谁也阻止不了,我也还懂得自量,不过有一件事你一定要记着!无肠公子一字一顿道:无肠门中人记恩、记仇,有恩必报,有仇必报!
我记着!
家父虽非死在你剑下,却是因你而死,此仇此辱,无肠门中人永志于心,要么你就今夜赶尽杀绝,要不是,错过今夜,无肠门中人迟早一定找你洗此耻辱,雪此血仇!
我等着!
好,你保重,你好好保重!
我会保重,我会好好保重!
无肠公子再也不望沉胜衣,霍地一拍手,厉声吆喝道:撤剑阵,开大门,掌灯,送客!
语声一落,他人亦转身,背向大门,头也不回。
呛啷一声,群剑入鞘!
依呀,大门尽开!
噗哧的灯影摇红!
十灯齐动,十个青衣少年脚步齐展。
灯分左右,人分左右。
沉胜衣走在灯当中、人当中。
灯远,人远。
无肠公子噗地终于跪倒在榻前!
灯未远,人已远。
灯只送到门外,人已走在街头。
长街寂寂,长空寂寂。
星,月。
有星,有月。
今夕何夕?
今夕何夕?
张凤沉吟在星光月色之下。
今夕的星光更多,今夕的月更亮、更圆。
星光闪烁,月色凄清。
一条枯枝穿月而过,一只猫头鹰蹲在枯枝之上,圆月之中。
咕
猫头鹰在叫。
张凤不由的打了一个寒噤。
猫头鹰的叫声的确恐怖。
这地方也是一样。
深夜、荒郊、小径,齐膝的野草,半枯的老树,树上的猫头鹰如此的环境,今夕就算是中秋,只怕也没有人愿意在这地方徘徊。
今夕不知是何夕。
星虽亮,月虽圆,秋还远,今夕还不是中秋。
张凤也奇怪自己居然会在这样的地方停下脚步。
猫头鹰一叫,就连月光也似乎变得诡异起来。
张凤连半刻也不愿意再逗留了。
他举步,突然又收步!
咕
猫头鹰又在叫。
张凤没有作声,眼珠子却睁得比猫头鹰的更圆更大,眨也不眨地瞪住丈许外的一丛野草之上。
一个人缓缓地正在野草丛中冒起来!
雪白的衣衫,苍白的脸庞,冰冷的眼瞳,好可怕的一个人!
目光剑一样交击在半空!
张凤突然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杀气排山倒海般猛压了过来!
噗啦啦,猫头鹰突然枯枝上飞起,刹那间消失在夜空深处。
连猫头鹰也感觉到这股杀气,连猫头鹰也不敢逗留!
张凤的目光突然收缩,脸庞突然绷紧,一只右手已移向剑柄!
风吹过,野草沙沙的一阵响动!
白衣人披肩的散发亦飞扬!
张凤的衣衫也在起伏,后背就是一阵冰凉的感觉!
不知何时他后背的衣衫已冷汗湿透!
他的一双手也在冒着冷汗,移动的右手已停留在剑柄上。
沉胜衣?他忽然开口,出口的语声异常的沙哑。
张凤?白衣人反问。
正是张凤!张凤的右手握剑更紧道:消息果然没有误传,你果然已洞悉我们十三杀手的来历!
还差一个!
这一个当然不是我!
是你的话,你我又焉能遇于今宵?
你是在这里等我?
我是在这里等你!
你怎知道我会打从这里经过?
北上翼城只有这一条路!
你我素未谋面!
素未谋面!
难得你居然能够辨认得出我来!
这只能说是巧合,我虽然不认识你,认识你的人可真不少,我在楼上喝酒,你才从楼下走过,几个走镖的就将你认出来了!
我张凤本来就不是寂寂无名之辈!张凤倏的大笑道:掩饰的方法不是没有,只可惜我这种方法不能用于光天化日之下!
说话间,张凤左手怀里一掏,面上一抹,面上立时多了一张颜色铁青,狰狞可怖的鬼怪面具。
这张面具相当之精巧,一戴在面上,张凤简直就连半分人气都没有了。
果然是见不得天日的!沉胜衣淡笑,忽然问道:翼城离这里不过半日路程,你连夜赶路,莫非就约在明天拂晓?
我还以为你是一个呆子,原来你一些儿也不笨!
幸好我在这里遇着你,否则如今我一定还在梦中,一定赶不上这个约会。
幸与不幸如今尚言之过早!
哦?
你既然是一个聪明人,怎么偏偏要做这种糊涂事?
什么糊涂事?
挑战十三杀手!
哦?沉胜衣摸了摸鼻子。
只有呆子才会向十三杀手挑战!
我不是呆子!
你只不过活得不耐烦!
总算给你说对了!沉胜衣大笑,笑得好开心。
张凤一怔,虽然戴着面具,看不到他的神情,说话的语气已明显地带着几分懊恼道:原来你真的是活得不耐烦,这就好办了!
沉胜衣只是笑。
我就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情比对付活得不耐烦的人来得容易!张凤也在笑,冷笑!
怎样容易?
只是这样容易!张凤长长地叹了口气,一个身子突然烟花火炮也似的飞射向沉胜衣!
张凤的轻功原来也很高明!
一口气才吐尽,他的身子已飞射到沉胜衣面前!
人还在半空的时候剑就已出鞘!
剑狭长、尖锐,碧光灿烂!
剑一出鞘,剑尖就在跳动!
剑一到沉胜衣面前,剑尖已如满天缤纷的星雨!
剑雨飞洒而下,剑芒闪亮了沉胜衣的脸庞!
倒!张凤即时一声暴喝!
沉胜衣果然应声倒下!
张凤欢喜还来不及,一道闪电突然从下飞起!
闪电比星雨更辉煌,更夺目!
散!闪电中一声厉叱!
沙地一阵砂砾激烈磨擦也似的声响暴发,漫天剑雨一时飞散!
闪电未绝,一直飞入张凤的咽喉!
张凤一声闷哼,身子倒飞而出,一飞两丈,倒在野草丛中!
闪电就钉在张凤的咽喉之上!
不是闪电,是剑,沉胜衣的剑!
剑尖只有三寸进入张凤的咽喉!
一击震散漫天星雨,剑上的力道已去十之八九,剩下来的力道只不过十之一二,剑尖也就只能够三寸进入张凤的咽喉!
三寸已足够!
沉胜衣半跪在草丛之中,左手外伸,还是奋力掷剑一击的姿势!
他的身上并没有伤痕,他倒下只不过因为剑雨太迫近,这样子他才能有足够的时间,足够的空间掷剑一击!
这判断何等准确,这一剑的威力又何等惊人!
这一剑似已耗尽他混身的气力,就草丛中半跪,他连站起的余力都似已没有。
四个!他仰首向天,满头汗珠淋漓,连语声都起了颤抖。
风又起,野草又在摇,沉胜衣披肩的散发又在飞扬。
天边的月还是那么圆,天上的星还是那么亮。
这样的星光,这样的月色,张凤是再也欣赏不到的了。
星月终古长照伊人?
人又怎能?
不是星,不是月。
只是一盏小小的油灯。
灯光没有星光这样闪亮,也没有月色这样清明,但若换是在别的地方,这如豆的一灯对普通人也许仍嫌不足,对于如今围坐在桌旁,灯旁的这八个人应该足够有余!
这八个人都是杀手中的杀手!
这八个人都已习惯了黑暗!
只要有光,这八个人的眼睛就能适应环境,这八个人的手就能杀人!
只可惜这地方实在太黑、太暗,多了这一盏小小的油灯,八个人也是只能够勉强分得出彼此的容貌、身形。
这一灯有等如无。
有门的地方多数有光透入,有窗的地方也一样。
这地方窗虽然没有,门可少不了。
光还是透不进来,这地方有门也没有用。
门的后面根本又是墙。
这第二道墙也有门户,在另一端。
门后又是墙,第三堵墙!
一折再折,外面就算是中午,光线也一样透不进来。
光线还不懂得一转弯,再转弯!
这地方哪里像是人住的地方。
可是这地方偏偏有人住着。
蝙蝠先生!
也只有蝙蝠先生才会建造一幢这样的房子,才会住在这样的地方。
这地方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没有人愿意进入地狱。
这八个杀手也不愿意。
不愿意也得愿意。
谁要见蝙蝠谁就得进入这地方。
这叫做无可奈何。
人世间多的正是这一种无可奈何。
能够从心所欲,对任何事情都有绝对选择的权力的人,试问又有几多个?
所以这无可奈何,本来就不能算是一种悲哀。
但同一个人,遇着的偏就是这种无可奈何的事情,却就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了。这样的人岂非多得很?
地狱的气氛当然不是容易抵受的。
有人在轻咳,有人在拭擦兵刃
居然还有人在玩弄着衫角。
这个当然是女孩子,八人中唯一的女孩子,十三杀手!
步烟飞!
她的眉目是这样的清秀,神态是这样的温柔,腰肢是这样的窈窕,举止是这样的娇憨
这样的一个女孩子竟会是十三杀手之一,你相不相信?
人只有八个,椅子却有十三张,空出了五张。
十三个杀手只到了八个,还差五个。
柳展禽,不了,高欢,张凤,这四个是永远不会再到的了,还差一个是谁?殷开山?
殷开山正在拭擦着他那一柄重足三十斤的开山巨斧。曹金虎还在轻咳,步烟飞却已不再玩弄衣角。
温八爷肥胖的脸上淌满了汗珠,手中一柄寒铁折扇在摇个不休。
风林戴了鹿皮手套的一双手也始终不离腰畔的豹皮囊,这是他的习惯,他这一双手如果没有必要,豹皮囊是不会离开,倘若一离开,暗器就必然出手。
对任何人他都抱着戒心。
他只相信自己。
没有人愿意坐在这样的一个人身旁,常三风也不例外,他宁可坐远一点,所以他和风林之间就隔着两张空椅。
多了这两张椅子的距离,凭他的轻功,凭他的剑术,他相信就算来不及闪避,来不及封挡,总可以来得及反击。
他的手就在剑上!他身旁就是放天龙。
放天龙并不像龙,并不神气,八个人之中最高的算是他,最瘦的也是他,没精打采地挨在椅上,倒像是一条刚从泥塘里捞上来的黄蟮。
放天龙身旁是步烟飞,步烟飞对面才是这八个人中最后的一个。
这个人一身青衣。
一个铜壶滴漏放在这人面前,这人的一张脸庞,全部隐没在铜壶滴漏的暗影下。
这个人到底是谁?蝙蝠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