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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回查凶遇怪险死还生

死亡鸟 黃鷹 18047 2023-02-05
出了谷口,果然就是大道。 沉胜衣、查四先刻就是走在这条大道之上,所以沉胜衣顺着大道前行,并不难找到那条小路。 找到那条小路就找到查四了。 查四显然已经用身上带着的刀伤药封住了伤口,不让血再流出来,又撕下长衫将伤口裹好,可是伤得实在太重,失血又多,暂时还不能够移动。 他看见沉胜衣从他们原来的方向回来,诧异之极,脱口问道:你不是那边追去? 沉胜衣一笑,将追击那只怪鸟的过程详细地说了一遍。 查四只听得怔在当场。 一直到沉胜衣说完了,他才如梦初觉地道:有这种事情? 沉胜衣不禁失笑。 他知道查四并不是怀疑他的话,只不过事情令他太过意外。 查四遂道:那个极乐先生以我看大有问题。 沉胜衣道:明天我再去走一趟。

查四道:也好,借此机会仔细观察一下那个极乐庄。 沉胜衣道:查兄,可曾听说过那地方? 查四道:不曾,极乐先生这个人也是首次听说。 他一顿接道:回衙之后,我非要召集手下,打听一下那个人不可。 沉胜衣目光一落,道:那只死亡鸟到底将那个女人怎样了? 查四叹息一声道:你自己揭开白布一看。 沉胜衣看见查四那种表情,已知道事态严重。 那个女人就在查四身旁,白布仍裹在她的身上,裹得已没有方才那么紧,不消说,查四已解开来看过了。 沉胜衣俯下半身,抓住白布的一角,还未将白布揭开,已嗅到浓重的血腥味。 一揭开白布,他几乎没有呕出来。 白布下,是一具赤裸的女尸! 无头的女尸! 一条左臂亦齐肩给斩了下来!

尸体上半截的肌肉已起皱,死鱼肉一般,一丝血色也没有,断头与断臂的断口亦是那样,并没有血流出来。 断口非常齐整,仿如刀切! 沉胜衣不其然想起那只死亡鸟锋利的羽翼! 再多看两眼,他的鼻子就酸了。 这样恐怖的女尸,他还是第一次有机会看见。 查四的目光亦落在女尸之上,道:这具女尸搬回去,我担保一定轰动整个扬州。 沉胜衣无言点头,将白布盖好。 查四目光转向沉胜衣,道:如何?这一次不必进城,我看你也起不了程。 沉胜衣苦笑道:这件案件无疑更诡异! 查四道:不查一个水落石出,我相信你绝不肯罢手。 沉胜衣点头道:何况你这位大捕头现在又负伤,我就算一些好奇心都没有了,也不能够袖手旁观。 查四笑道:交着你这种朋友是我走运。

沉胜衣道:你如果真走运,就不会遇上那只死亡鸟。 查四道:以你看,那只死亡鸟到底是人假扮抑或是一只真鸟? 沉胜衣道:如果是一只真鸟,似乎没有理由浑身如金铁铸出来的一样,但若是人假扮,又怎能够飞翔? 查四道:而且,一个人即使怎样凶残,相信也不会那么残忍对待一个女人,再说即然已斩下她的头,她的一只手,没理由不将她抛弃,抱着她那样的尸体到处走。 沉胜衣道:这样说,似乎就只没有人性的禽兽才会这样做。 查四道:我什至怀疑这个女人的头颅与左手是那只死亡鸟割下来吃掉了。 这句话出口,他第一个就打了两个寒噤。 沉胜衣亦打了一个寒噤,道:从死者的手脚看来,显然,并不是出身贫穷人家。 查四道:她的指甲涂着寇丹,断颈至胸口抹着脂粉,以此推测,很可能是青楼中人。

沉胜衣道:很有可能。 查四道:这附近以我所知多为农家,那个女人只怕是那只死亡鸟从城中带出来。 沉胜衣道:回城后派人到处去问一问,昨夜有没有个年轻的女子失踪,说不定就会找出一个答案。 查四道:那可麻烦呢。 沉胜衣道:一个无头女尸,的确不容易查出她的真正身分。 查四道:无论如何,先回城再作打算。 沉胜衣道:查兄,你是否还可以行走? 查四道:勉强可以。 他左右望了一眼,道:沉兄最好替我削一根拐杖。 沉胜衣道:不若我抱你走一程,到那边农家借一辆牛车再上路。 查四道:到那边农家,我绝对支持得来。 他随即一笑,道:你若是要抱,抱那具尸体好了。 沉胜衣叹了一口气,道:你若是没有受伤多好。

查四大笑道:那么最低限度你就可以不必抱着那具尸体。 沉胜衣道:不错。 查四笑接道:一个男人并不是时常有机会抱着一个女人到处走。 沉胜衣道:那个女人如果没有头颅,更就是机会难逢,是不是? 查四点头道:所以你应该非常开心才是。 沉胜衣却是只有叹气。 查四忽然焦急催促道:快给我削一根拐杖,快! 沉胜衣一面走向那边树丛,一面道:怎么你突然如此着急? 查四道:不知何故我忽然感觉外出的两天内,城中又有案子发生。 沉胜衣道:这大概是因为看见了怪鸟以及女尸的缘故。 查四道:大概是。 沉胜衣手起剑落斩下一条大小适中的树干,削去枝叶,便成一支拐杖。 他略加修整,递给查四道:你试试是否合用?

查四将拐杖叉在右臂下,扶着沉胜衣站起来,试行几步,笑道:想不到造拐杖方面你也是一个天才。 沉胜衣道:你居然还笑得出来,就连我也有些佩服你了。 查四道:这未尝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沉胜衣诧异道:伤得这么重还值得高兴? 查四道:最低限度我可以乘此机会休息几天。 沉胜衣看着查四的大腿,道:只怕几天还不能够痊愈。 查四道:那么,还是再多休息几天好了。 沉胜衣摇头笑道:你这个大捕头原来也懂得乘机偷懒。 查四笑道:交到你这种好朋友,就算没有伤,我也会偷懒几天的。 沉胜衣佯叹道:也罢,谁叫我是你的朋友? 他俯身抱起那具女尸。 触手冰冷,不由他又打了一个寒噤。 查四即时道:我以为你最好将尸体的双脚也包裹起来。

沉胜衣点头道:就这样,的确太惹人注目,只怕才入城内,已经哄动起来了! 他说着伸手将那块白布拉向尸体的双脚。 这时候,旭日已高照。 尸体赤裸的那双脚,在日光下更苍白。 苍白得就像是用白蜡捏出来的。 沉胜衣、查四回到衙门,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整个衙门正乱成一片。 那些捕快看见查四负伤回来,都显得很彷徨。 知道那具无头女尸的事情,他们都一个个露出了非常诧异的神色。 沉胜衣、查四把一切看在眼内,不由想到城中必然发生了什么罪案,而且与那具女尸可能有关系。 所以一入到捕房坐下,查四遂就问道:我离开的这两天之内,城中是否又出了案子? 众捕快有的点头,有的说是,又乱作一团。 查四连忙挥手止住,道:丁少白,你来说。

丁少白是他的一个得力助手,精明能干。 听得吩咐,丁少白立即走上前一步,道:出了两件案子,都是昨夜发生的。 他是一个年轻人,举止敏捷,口齿伶俐。 查四道:什么案子? 丁少白道:花近楼两个宰鸡杀鸭的操刀手崔老六、金小三昨夜在城西街道上遇见了一个手提竹篮的老苍头,他们原以为是卖糖炒栗子、五香蚕豆的小贩,准备向他买一些下酒,那个老苍头却告诉他们卖的是人头。 查四道:哦? 丁少白接道:他们当然不相信,岂料,将篮子打开,里面真的是放着一个人头。 沉胜衣插口问道:是男人还是女人的? 丁少白道:是女人的。 查四急问道:后来又怎样? 丁少白道:崔老六一惊昏倒,金小三一溜烟慌忙跑来衙门通知我们。

查四道:你们赶到去的时候,那个老苍头是否还在? 丁少白道:已经不在。 查四道:崔老六、金小三两人现在在哪里? 丁少白道:事关重大,我擅作主张,暂时将他们留在衙门。 查四道:做得好! 他手一指旁边的一个捕快,道:带崔老六、金小三两人进来见我! 那个捕快应声退下。 查四回问丁少白道:第二件案子又是如何? 丁少白道:第一件案子发生之后不久,城东大街后巷的一个妓女小娇在巷内拉客,竟拉下了那客人的左臂。 沉胜衣、查四一齐哦了一声。 丁少白接道:小娇却旋即发觉,那条左臂是属于女人所有。 沉胜衣一怔,查四亦诧异问道:小娇肯定她拉的那个客人是一个男人? 丁少白接道:她是肯定。 查四道:现在她又在何处?

丁少白道:亦留在衙内,等候发落。 查四手指另一个捕快,道:带她进来! 他遂又问道:人头与断臂呢? 丁少白道:都在验尸房中! 查四道:吩咐仵作都给我拿来! 丁少白应命转身走了出去。 查四回顾沉胜衣,道:沉兄以为那个人头以及那断臂会不会就是由那具女尸身上斩下来? 沉胜衣沉吟着道:我相信就是了,又是人头,又是左臂,天下的事情不会那么巧。 查四道:我也是这样想。 他一顿接道:是不是,也很快就会清楚了。 两人的目光不由自主转向门口。 也没有多久,门外就传来脚步声。 未几三个人鱼贯进入,丁少白在前,跟着两个衙门的仵作。 验尸房就在附近,丁少白的行动向来都迅速。 那两个仵作各自捧着一方白布。 一方白布上放着一条女人的手臂。 左臂。 另一方白布上则放着一个女人的头。 虽然已死了这么久,因为抹上脂粉的关系,看起来仍像是一个活人头。 表情却未免太恐怖了! 天下的事情,果然就有那么巧。 那个人头以及那条左臂并非属于第二个女人,竟然真的是从沉胜衣、查四带回来的那具女尸的身上斩下来。 查四相信那两个仵作的判断。 断口完全吻合,即使是外行人,亦不难看出来。 他笑顾沉胜衣道:如此一来,事情简单多了。 沉胜衣道:最低限度,本来是三件案子的,现在变成一件。 查四道:这样的案子,却是一件都已嫌太多。 说话间,崔老六、金小三、小娇三人已先后给带进来。 崔老六、小娇面上犹有余悸,神情简直就像是两个傻瓜,金小三亦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查四重新询问三人。 他问得很详细,有不清楚的地方,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反覆再三审问。 到他停口的时候,在场所有的人,对于崔老六、金小三以及小娇昨夜的遭遇,已经完全清楚一若身历其境,亲身目睹。 他旋即挥手一扬,道:你们可以回去了。 崔老六、金小三、小娇三人如释重负,叩谢退出。 不用查四吩咐,旁边捕快已有一个过去给他们引路。 查四转对沈胜衣,道:这三个人我相信没有问题。 沉胜衣点头道:从他们的描述来推测,嫖客以及老苍头大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查四道:大有可能。 沉胜衣道:如此杀害那个女人的未必是那只死亡鸟了。 查四道:即使是,也必然出于人的指使,那只死亡鸟相信是人养的。 沉胜衣突然道:那个卖人头的老苍头,根据金小三的描述,与那个极乐先生极其相似。 查四道:极乐先生这个人显然嫌疑最重,但我们方才根本不知道人头这件事,所以未能够掌握时机,现在才派人进去庄院搜索,一定不会有什么结果。 沉胜衣道:无论那只死亡鸟是人扮抑或是真鸟,现在他都已经有足够的时间将之秘密收藏起来或者加以毁灭的了。 查四道:我们现在唯有先派人去调查清楚这个极乐先生的底细。 沉胜衣道:有一件事也必须预先调查清楚。 查四道:那个女人的身分? 沉胜衣道:不错。 查四立即吩咐道:少白,用盒子载着那颗人头,带几个兄弟到那些花街柳巷一问,是否有人认识她,如果没有着落,再到城中大户人家一问。 丁少白一声道:遵命!立即走过去,连白布捧起那颗人头。 他举止自然,一些也没有犹疑。 沉胜衣看在眼内,嘉许道:他将来一定是一个出色的捕快! 查四颔首道:嗯。 丁少白听在耳里,捧着人头回身道:尚请沈大侠时加指点。 沉胜衣一拍查四的肩膀,道:有这个大捕头指点已差不多了,这一点我可是门外汉。 丁少白道:沈大侠太谦虚了。 沉胜衣道:不过要做一个出色的捕快可也不容易,天赋固然要紧,努力学习同样重要。 丁少白道:我一定会努力!一揖退下。 沉胜衣回对查四道:你们这一行也的确需要训练一批新手了。 查四道:我何尝不知道,但谈何容易? 沉胜衣道:无疑是很少人愿意进这一行。 查四目光落在右腿上,道:主要原因就是危险性太大。 他转回话题,道:沉兄,这件案拜托你就是了。 沉胜衣道:又来客气话。 查四一笑。 沉胜衣接道:我现在 查四截口道:你现在最好先睡一觉,不久之后,相信必使你忙得要命。 沉胜衣道:也好。 查四回顾一众捕快道:你们知否城东郊的一个山谷中,有一座养满了雀鸟的极乐庄? 没有人回答。 查四再问道:极乐先生这个人又有没有印象? 仍然没有人回答。 查四皱眉道:那么你们就到处去打听一下有没有人知道极乐庄这个地方,有没有认识极乐先生这个人,如果有,带他来见我。 一个捕快脱口问道:先从那里着手呢? 查四微喟道:那么大的一幢庄院绝不是一个人独力能够建成的,你们可以先找那些泥水木匠打听一下。 沉胜衣跟着将那个山谷的所在,以及那座极乐庄的形状说了一遍。 查四再约略叮嘱一下如何查询,才挥手叫他们出动。 那些捕快完全离开之后,查四不由叹了一口气,道:如果他们每一个都好像丁少白那么卖力又肯多动一下脑筋,要理好这个地方的治安,其实也并不困难。 沉胜衣道:查兄任职这个地方到现在才不过六个月,暂时不能够对他们要求过高。 查四点头道:如果他们每一个都合乎我的要求,上头也不用将我调来。 沉胜衣道:这就是了。 查四目光转落在那具女尸之上,又再挥手,道:都给我搬出去! 两个仵作如梦初觉,应声一齐上前,将那具女尸抬起来。 查四目光仍盯着那具女尸,沉吟道:凶手为什么那样残忍对待一个这样漂亮的女孩子? 沉胜衣道:即使有不共戴天之仇,杀人之后,也没理由将头臂斩下来,与崔老六、金小三、小娇他们开那种玩笑。 查四道:他所以与他们开那种玩笑,当然有他的动机。 沉胜衣道:他们三人依我看,并无任何值得你怀疑之处。 查四道:因此我才将他们放走。 沉胜衣道:凶手动机何在? 查四道:我怀疑凶手有可能是一个狂人。 沉胜衣也有这种怀疑。 这件案,的确像是狂人所为。 果真狂人的话,只怕根本就无所谓动机了。 没有动机的案子,往往也就是最棘手的案子。 卖人头的老人,送手臂的嫖客,抱着无头尸体到处走的死亡鸟,还有那个爱鸟若狂的极乐先生彼此之间多少仿佛都有些关系。 是否真有关系? 黄昏! 沉胜衣再到衙门找查四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候。 经过半日的休息,查四的精神已经好了很多。 他又在为这件案子伤脑筋。 捕房中并没有今早的热闹,出去的捕快,很多都还未回来。 丁少白却早已回来了。 尸体的本来的身分亦已清楚。 查四招呼沉胜衣坐下,道:少白带着那颗人头在花街柳巷走了一遍,果然就有了答案。 沉胜衣道:那个女人真的是青楼中人? 查四道:不出你我所料。 沉胜衣道:叫什么名字? 孔雀。查四道:是百鸟院的红人。 沉胜衣奇怪地道:百鸟院? 查四道:沉兄知道这地方? 沉胜衣摇头道:我只是奇怪怎么又是鸟。 查四道:无疑是很巧。 他一顿接道:这儿除了有百鸟院之外,还有一家百花院,百花院的姑娘是以百花为名字。 沉胜衣道:百鸟院的姑娘自然是以百鸟为名字的了? 查四道:正是。 沉胜衣道:孔雀之外,相信还有叫画眉,相思,鸳鸯。 查四点头道:也有叫彩凤,乌鸦,杜娟 沉胜衣道:乌鸦也有? 查四笑道:她的相貌当然就没有彩凤孔雀那么美丽。 沉胜衣转问道:孔雀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查四道:昨夜。 沉胜衣道:孔雀既然是百鸟院的红人,当然每一夜都会有客人找她。 查四道:不错。 昨夜她是与什么人在一起? 她昨夜没有接客。 何故? 自称是有病。 是否真的有病? 少白已调查清楚,并不是。 那么她何以休息。 侍候她的那个丫环告诉少白,她那样,完全是因为与一个客人有秘约。 是什么密约? 孔雀无意中曾对那个丫环透露,那个客人邀她到天香楼。 天香楼又是什么地方? 是扬州最奢华的一个地方!查四摸着胡子道:在那里你可以享受到扬州最佳的酒菜,最美的女人,楼中的陈设,据说简直就像是皇宫一样。 沉胜衣道:这样的地方相信并不是一般人能够去的。 查四道:当然,到那里的人都是非富则贵,而且诗酒琴棋,多少也要懂一点的。 沉胜衣道:哦? 查四道:因为设宴在那里的人,必须与天香楼的主人同乐。 哦?沉胜衣仍然不明白。 查四解释道:天香楼的主人是一个雅士,不大喜欢与俗人同座。 沉胜衣忽然笑道:据我所知这年头的有钱人,为了怕别人说他俗气,在诗酒琴棋方面,多少都会下一点功夫。 查四道:所以那间天香楼虽然有这个规矩,生意仍然好得很。 沉胜衣好奇问道:是了,天香楼的主人到底是哪个? 查四道:他姓谷,名云飞! 沉胜衣道:这个名字我听说过,那个谷云飞可是一个江湖人。 查四道:也就是他了。 沉胜衣道:据说他是一个大盗。 查四道:以前是的,不过由于他做案手法高明,官府一直都抓不到证据拘捕他。 沉胜衣道:他开设的天香楼,只怕另有目的。 查四道:最初我也曾这样怀疑,但后来我查清楚,五年前他已经当众金盆洗手了。 沉胜衣道:今年他有多大年纪。 查四道:应该有六十。 沉胜衣道:以我所知,很多大盗一到这个年纪的确都会洗手不干,享受余年的。 查四道:我也曾派人暗中调查过他,综合所得的报告,他显然是在享乐。 他转回话题,道:因为天香楼极尽奢华,青楼中人无不希望有一日能够在那里进出,所谓一登龙门,声价十倍,那种心情是不难理解的。 沉胜衣道:好像孔雀那么美丽的女孩子,必然早已是天香楼的常客了。 查四道:恰好相反,从来没有人邀她到天香楼陪酒。 沉胜衣道:是么? 查四道:能够进出天香楼的女人都必须声色艺全,孔雀据说虽然色艺不错,嗓子实在太糟了,唱歌不待言,就是说话也像是乌鸦叫一样。 沉胜衣道:这无疑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 查四道:百鸟院的五个红人中,除了她之外,其她的四个人都先后曾经到过天香楼,所以她一直都因此闷闷不乐。 沉胜衣道:杀害她的那个人势必就利用她这个弱点,将她诱出去。 查四道:相信就是了。 沉胜衣道:她有没有对那个丫头透露那个客人是谁? 查四道:没有,她显然事前被人叮嘱过守秘。 沉胜衣道:那么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百鸟院? 查四道:是初更鼓响之后,从后门离开,那个丫环当时曾送她出门外。 沉胜衣道:她有没有看见什么? 查四道:后门外的横街上停着一辆双马马车,在她的印象之中那辆无疑是天香楼的马车。 沉胜衣道:她是否就看见孔雀登上那辆马车? 查四道:正是。 沉胜衣道:你的人有没有到天香楼查问? 查四道:少白去过了,可是谷云飞不在。 沉胜衣道:去了哪里? 查四道:据说是与几个有钱人游湖去了。 沉胜衣道:瘦西湖? 查四点头道:少白见时间不早,那个管事又说出天香楼初更开宴,谷云飞必在,是以没有进到瘦西湖去。 沉胜衣道:也没有进去查问其他的人? 查四道:没有,那个管事不许他进去。 沉胜衣道:他的胆子倒也不小。 查四道:非大不可,因为谷云飞是那么吩咐下来。 沉胜衣道:少白他们,可以强行进去。 查四道:谷云飞交游广阔,与城中权贵不时有来往,交情打得很不错,即使我,在未得上头许可之前,除非有充分把握能够在楼中将犯人找出来的理由,否则除非拼着不当这捕头,才胆敢强行进内搜查。 沉胜衣道:原来如此。 他遂又问道:这件事你还没有请示过上头? 查四道:方才请示过了。 沉胜衣道:如何说话? 查四一字字的道:放手干! 沉胜衣点头道:这样,事情就好办多了。 查四道:可是以少白的经验,我却是担心,应付不了谷云飞这个人。 沉胜衣道:谷云飞那种人的确是不容易应付的。 查四道:我想来想去,只有你走一趟,或者才能够从中找到多少线索。 沉胜衣道:现在我已来了。 查四道:初更鼓敲响再动身不迟。 沉胜衣道:听你吩咐。 查四笑道:你这是什么话? 沉胜衣大笑! 查四笑接道:我叫少白带几个捕快随你走一趟天香楼。 沉胜衣沉吟道:还是一个人去的好。 查四点头道:这也是。 沉胜衣转问道:极乐庄极乐先生方面查到了什么? 查四道:目前,仍没有任何线索,不过。派出去的捕快还有很多尚未回来覆命。 沉胜衣道:到明天仍没有结果,非要去一趟极乐庄不可了。 查四道:又是辛苦沉兄。 沉胜衣回他一句道:你这是什么话? 查四亦大笑! 沉胜衣无意望了一眼户外,脱口道:夕阳已西下了。 户外已逐渐暗下来。 长夜将开始。 初更鼓声终于敲响。 沉胜衣更起之后不久,已出现在天香楼门外。 门大开,四个皂衣直帽的接待,左右站在两旁,左面还有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 大门之内,灯火辉煌,光如白昼,灯光中这楼仿佛从天外飞来,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即使在门外,亦不难想像得到楼中是何等欢乐的场面。 沉胜衣毫不犹豫,大踏步走上门前石阶。 那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立即一步横移,拦住沉胜衣的去路道:公子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的目光一直盯着沉胜衣那袭白衣,语声态度都显得不大尊敬。 沉胜衣收步,淡应道:天香楼。 中年人说道:我是这里的管事祝不奴。 沉胜衣道:这个名字不错。 祝不奴道:公子高姓? 沉胜衣道:姓沉。 祝不奴不假思索道:公子并不是今夜的客人。 沉胜衣道:不是。 祝不奴道:那么公子莫非是我们主人的朋友。 沉胜衣道:也不是。 祝不奴道:那么公子 沉胜衣道:来自衙门。 祝不奴哦一声,淡然道:今天下午你们几个兄弟来过了。 沉胜衣道:谷云飞却不在。 祝不奴一怔,似乎想不到沉胜衣竟然直呼谷云飞的名字。 沉胜衣道:现在相信在了。 祝不奴不觉点头,道:我这就给你进去通传,看我家主人他是否愿意接见你。 沉胜衣道:非见不可。 他右手旋即一拂衣袖。 祝不奴只觉一阵狂风撞来,不由自主斜退三步。 沉胜衣大步走进去。 左右接待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眼巴巴地看着沉胜衣走过。 祝不奴一愕,连忙追在沈胜衣身后,却不敢伸手将沉胜衣拉住。 他虽然眼高于顶,到底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人,目睹沉胜衣这样闯进天香楼,已知道这个人绝不简单。 在未弄清沉胜衣的底细之前,无论如何他是绝不会再开罪沉胜衣的了。 沉胜衣也没有理会祝不奴,穿过花园,直向那幢仿佛天外飞来的高楼走去。 走得越近,酒肉之香越浓,管弦之音越响。 蓦地,歌声雷动 斜插满头花 醉倚娇娃 合声齐唱浪淘沙 明月留人人意好 且莫还家 唱得正是浪淘沙,一群男人的声音,怪不得雷霆一样。 歌声一落,掌声立起。 亦是雷霆一样。 掌声方歇,一个女人的声音就响了起来,道:你们男人自我陶醉的本领实在不少,唱歌像牛叫一样,居然还大拍手掌哩。 声音很悦耳。 沉胜衣楼外听着,忽然间怔在那里。 这女人的声音好像那个。 是了,就是极乐庄呼唤极乐先生的那个声音。 不过人尚且也有相似,声音只怕也不无相同。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男人的声音应道:自己唱歌,如果自己也不拍手掌,捧捧自己的场,未免太对不起自己。 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接口道:对极,对极。 跟着又一个男人的声音道:我们唱歌当然没有彩凤姑娘的动听。 那个女人开心地笑起来,她显然就是彩凤姑娘。 再一个男人的声音即时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何不现在就请彩凤姑娘高歌一曲? 好。应声当场齐起。 彩凤姑娘道:唱什么? 一个男人应声道:什么都好。 彩凤姑娘道:一阕水仙子如何? 又是一片好声! 歌声于是又起了 花枝似脸脸如花 娇脸无瑕玉有瑕 黄金有价春无价 论风流 谁似他 惜分飞明日天涯 冷落了秦筝银甲 寂寞了金莲翠 空闻了玉笋琵琶 彩凤姑娘的歌声果然动听得很。 掌声自然又雷动。 一个男人一面拍掌一面问道:是哪个薄幸郎害得妳这样难受?说出来,我第一个不饶他。 彩凤姑娘道:他就是 她欲言又止住。 众人齐问道:是谁? 沉胜衣门外冷应一声道:一定不是我!大步跨进去。 楼中的陈设果然极尽华丽。 那些客人的服饰也是华丽之极。 一共是九个客人,分坐在堂中三面,年纪全都在四十以上。 人各一张几子,一个美人,两个侍酒的小丫环。 几子上满放佳肴美酒。 十二个女乐工分坐在门左右。 歌声虽歇,管弦之声未绝。 可是沉胜衣这样闯进来,他们都不由得一怔,一齐停下了手中乐器。 所有人的视线,集中沉胜衣。 沉胜衣居然若无其事,他的目光射向站在对门当中那张几子旁边的美人面上。 入门之前他已经看清楚是那个美人在说话。 那个美人也就是彩凤姑娘了。 此前他却从来没有见过彩凤这个人,入眼只有陌生的感觉。 彩凤可以说是美人中的美人。 那种美丽是令人一见之下,为之魄荡魂迷的美丽。 沉胜衣不喜欢那种美丽。 他见过几个具备那种美丽的女人,不知道是否巧合,每一个都是祸患的根源。 可是他仍然希望这个彩凤例外。 坐在彩凤身旁一个五六十年纪的老人即时站了起来,上下一再打量沉胜衣,道:当然不是你。 虽则已经五六十年纪,这个老人仍然很潇洒,神态语气都是温温柔柔的,可是隐约却透着一股无形的威迫力。 沉胜衣感觉到那股威迫力的存在,试探道:谷云飞? 老人一怔道:正是,朋友又是哪一位,面生得很。 沉胜衣尚未回答,后面祝不奴已抢着道:他姓沉,自称是来自衙门。 谷云飞又一怔,道:衙门? 祝不奴接道:我方才已叫他在门外稍候片刻,准备进来请示主人是否愿意接见他的了,可是他毫不理会,就这样闯入,拦也拦不住 谷云飞突然喝道:住口! 祝不奴慌忙合上嘴巴。 谷云飞遂挥手,道:没用的奴才,滚出去。 祝不奴鉴貌辨色,一声也不敢再发,赶紧一揖,退出堂外。 谷云飞回顾沉胜衣,道:沉朋友可不像衙门中人。 沉胜衣道:因为我本来就不是。 谷云飞哦一声,道:大名? 沉胜衣道:胜衣! 所有人尽皆一呆。 谷云飞脸色微变,道:是哪一个沉胜衣? 沉胜衣道:别人不知,我可是到现在为止尚未遇上或者听说一个与自己同名同姓的人。 谷云飞又上下打量了沉胜衣一遍,终于道:幸会。 沉胜衣道:彼此。 谷云飞道:沉兄在扬州的消息我早已有闻,只是一直无缘识荆。他双手突然一拍,大喝道:来人,设席。 语声方落,左右屏风后就有人搬出酒席,谷云飞吩咐将酒席设在身旁,随即摆手道:沉兄请! 沉胜衣一笑道:这种酒席只怕我吃不起。 谷云飞大笑道:天下名士,莫不以一识沉兄为荣,今日沉兄大驾光临,天香楼正所谓蓬荜生辉,我若是与沈兄计算,岂非教在座朋友笑话。 旁边一个中年人接口道:谷兄若是真个如此计较,那笔账也只有算在我们头上。了 另一人跟着道:能够与沈兄同乐,是我们的光荣。 谷云飞道:沉兄都听到了。 沉胜衣笑道:如此我若是推辞,反是我小器了。 谷云飞再道:请。 沉胜衣一笑举步,走过去坐下。 辉煌灯火中,他谈笑自若,虽然是一身白衣,一点儿也不显得寒酸。 众人的脸上,竟然是一片羡慕之色,就像在看一个王侯一样。 那些女人中,甚至大半似看得痴了。 沉胜衣坐下,立即道:我这次来 谷云飞截口道:沉兄的来意,一会再说,唐突佳人,无论如何,必须先罚一杯。 沉胜衣一声好,一笑举杯,一饮而尽。 那个彩凤姑娘即时轻移莲足,走到沉胜衣身旁,举起酒壶,替他斟了满满一杯,忽然道:方才那一杯虽然是谷大爷替我罚的,可不是我的主意。 沉胜衣举杯道:这一杯才是姑娘的主意? 彩凤道:也不是。 沉胜衣道:哦? 彩凤道:如果沉公子肯让我罚,我才不是这样罚。 沉胜衣道:姑娘到底要怎样罚? 彩凤一笑道:风闻公子精通音律,我只想公子高歌一曲。 沉胜衣道:我唱起歌来也是牛叫一样,不如拿琴来,我和妳一曲。 彩凤道:也好。 谷云飞旁边立即招手道:琴来。 一个女乐工应声将琴送上,旁边自有侍从搬来一张矮几。 沉胜衣将琴接过,放在矮几上,笑顾彩凤道:曲弹金字经,姑娘准备了。 彩凤一笑。 琴声一响,各人全都静了下来。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就连那十二个女乐工,听着脸上都不由露出了佩服的表情。 彩凤歌声接起,唱道 锦笺题芳恨 旧香余绣衾 两处相思一样深 琴 有谁能解音 情难禁 爱郎不用金 她唱的,仍是别人写的曲,那副表情却好像自己也有那种感慨,唱到最后一句,一双眼竟望住了沉胜衣。 这个人歌喉虽然好,原来也不过是一个歌匠。 沉胜衣不由心中苦笑。 一曲既终,掌声又是雷霆响起,经久不散。 沉胜衣将琴几往旁边一推,道:献丑。 谷云飞立即道:琴心剑胆,佩服佩服。 沉胜衣尚未答话,他已经转向彩凤,大笑道:妳这样一唱,那个人倒像是沉公子了。 彩凤以袖遮脸,嗔道:大爷又说笑了,沉公子什么人,岂会看得上我这种女人? 谷云飞回问沉胜衣,道:沉兄你说是么? 沉胜衣没有回答,却问彩凤道:姑娘叫彩凤? 彩凤点头。 沉胜衣又问道:百鸟院的彩凤? 彩凤奇怪道:公子去过百鸟院? 沉胜衣道:不曾。 彩凤再问道:此前是不是见过我? 沉胜衣道:没见过。 彩凤道:那么公子何以知道我是百鸟院的人? 沉胜衣道:出于推测。 他一笑接道:百鸟院彩凤之名,我早已耳闻。扬州城中即使还有第二只彩凤也未必飞得入这个天香楼。 彩凤开心地笑道:公子实在会说话得很。 沉胜衣道:可是姑娘的声音在今天早上,我好像已听过。 彩凤诧异地道:今天早上? 沉胜衣道:不错。 彩凤道:什么地方? 沉胜衣道:城东郊极乐庄。 彩凤诧异地道:极乐庄? 那种表情、语气,显然完全不知道极乐庄这个地方。 沉胜衣目不转睛地盯着彩凤。 无论他怎样看,彩凤也不像在说谎。 难道真的不过是声音相似,其实两个人? 沉胜衣再问道:极乐先生这个人,姑娘又有没有印象? 彩凤不假思索道:一些也没有。 她反问沉胜衣道:极乐先生到底是什么人?极乐庄到底又是什么地方? 沉胜衣道:极乐先生是一个老头儿,面上最特别的地方,就是一双眼瞳乳白色以及无时不笑的脸容,他喜欢雀鸟,很喜欢,所以整幢极乐庄布置成鸟笼一样,事实亦养着几千只雀鸟。 彩凤越听,面上诧异之色越浓,一再摇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那样的老头儿,也没有到过一个那样的地方。 沉胜衣转望谷云飞,道:谷兄方面怎样? 谷云飞道:毫无印象,真的有所谓极乐先生?极乐庄? 沉胜衣道:我已见过那个极乐先生,也已到过那幢极乐庄。 谷云飞哦的一声,再问道:沉兄也真的在极乐庄听到彩凤的声音? 沉胜衣道:这也是事实。 谷云飞转问彩凤道:今天早上妳在什么地方? 彩凤道:在院中睡觉,早上对我们来说可是深夜。 谷云飞回顾沉胜衣,笑道:人有相似,声音不无相同。 沉胜衣道:我也有这意思。 谷云飞道:沉兄这次到来,就是为了向彩凤打听这件事? 沉胜衣道:我来到这里,才知道彩凤姑娘在这里。 谷云飞道:然则沉兄到来 沉胜衣道:是为了一件案子。 谷云飞道:我知道沉兄是本地的总捕头查四的朋友,先后曾与查四联手解决过几件大案。 沉胜衣道:这次,我也是替查兄到来。 谷云飞道:查四真的是这样抽身不暇? 沉胜衣道:他正在衙门中养伤。 谷云飞一惊,道:是谁那么大的胆子? 沉胜衣道:尚未确定。 谷云飞道:是不是因为调查孔雀惨遭分尸那件案子负伤? 沉胜衣道:正是,谷兄也知道那件案? 谷云飞道:消息已经传遍整个扬州,相信无人不知道的了。 沉胜衣道:传得倒快。 谷云飞微喟道:孔雀嗓子虽然不好,身材相貌之美却是罕见,像那样的美人,舍得将她分尸,凶手亦可谓心狠手辣的了。 沉胜衣道:谷兄认识孔雀。 谷云飞道:沈大侠大概还未知道,我这里供应着全扬州最佳的酒菜,最美的女人。 沉胜衣道:已经知道。 谷云飞道:不遍识青楼中的美女,我如何能够作出这安排。 沉胜衣不由颔首。 谷云飞接道:沉兄这次的到来,莫非也就是为了孔雀那件案子? 沉胜衣道:正是。 谷云飞疑惑的道:那件案与天香楼有何关系? 沉胜衣道:孔雀昨夜在失踪之前,曾经对侍候的丫环透露,昨夜有人请她到天香楼。 谷云飞道:有这种事? 沉胜衣道:捕快因此才会午后到这里调查,谷兄当时却不在家。 谷云飞道:我回来之后,祝不奴那个奴才也曾对我提起,但因为那些捕快当时没有说明所以,我并不知道是什么事。 他一顿接道:这其中我看是有些误会了。 沉胜衣道:你是说昨夜并没有人请孔雀到来。 谷云飞说道:天香楼开张至今,从来都没有人指名请孔雀,昨天,也没有例外。 沉胜衣道:昨天在这里欢宴的是什么人? 谷云飞道:是六个盐商,他们要请的都是百花院的红人,吩咐马车一并接来,省得麻烦。 彩凤插口道:如果请的是百鸟院的人,请到我也未必请到孔雀她。 谷云飞道:这是事实。 一顿又说道:沉兄如果有怀疑,可以到百花院一问,至于那六个盐商以及百花院那七个红人的名字,我这就叫人给沉兄抄一份。 沉胜衣道:不必。 谷云飞道:莫非沉兄找来这里,是因为已经掌握了什么线索? 沉胜衣道:侍候孔雀的丫环,目睹孔雀出门后,登上天香楼的马车。 谷云飞道:是么? 沉胜衣道:那个丫环已证实并没有问题。 彩凤一旁插口道:孔雀一直希望有机会到天香楼走一趟。 沉胜衣道:据说是的。 彩凤道:所以如果有人请她到天香楼,好像她那种孔雀一样性格的女人,绝对没有理由不在我们面前炫耀一下。 沉胜衣道:她事前无疑曾被叮嘱暂时不可以泄露出去。 谷云飞道:那么马车在什么地方等候她? 沉胜衣道:后门对开的横街上。 谷云飞道:天香楼并不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地方,那个人没有理由这样秘密请她去,这无疑是一个圈套,孔雀应该看出其中必有蹊跷。 沉胜衣道:凶手既然掌握到她这个弱点,当然有一个很好的理由,骗取她的信任,问题在,凶手用的是一辆天香楼的马车。 谷云飞道:那辆马车只怕不是天香楼的。 他接着解释道:天香楼的马车无疑是出自高手匠人特别设计,但是要仿做一辆那样的马车,亦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何况在夜间,有几分类似看起来就像是真的了。 沉胜衣道:我们已经考虑到这个可能,可是捕快遍寻全城,除了这里之外,并没有发现一辆那样的马车。 他稍停又道:那么大的一辆马车,并不容易收藏。 谷云飞不能不点头。 沉胜衣遂问道:天香楼一共有多少辆马车? 谷云飞道:四辆。 沉胜衣道:现在都出去了。 谷云飞说道:出去的都已经回来了。 沉胜衣道:怎么我进来时一辆也不见? 谷云飞道:客人离开之际,马车才会驶到楼外院子,平日都安置在邻院,四个车把式入夜之后也都是留在那里听命,准备随时接送客人,沉兄是否要见一见他们,问清楚他们昨晚的行止? 沉胜衣道:正有此意。 谷云飞道:我这就与你走一趟。 沉胜衣道:谷兄还是招呼客人,随便找个人带我过去就成了。 谷云飞道:也好。 侧首振吭呼道:锦!华! 一个年约三旬,碧眼黄发的大汉应声从堂后转出走到谷云飞面前,躬身道:华弟出去喝酒,主人有什么吩咐? 谷云飞道:你带这位公子到邻院见一见那些车把式。 大汉瞟一眼沉胜衣道:是。 谷云飞再吩咐道:沉公子是江湖上首屈一指的大侠客,现在替官府调查百鸟院孔雀惨遭分尸的那件案子,你小心侍候,同时吩咐那些车把式必须尽量合作。 大汉道:是。 谷云飞还想吩咐什么,旁边彩凤忽然噗哧的笑道:看你啊,简直就像是当他们小孩子,其实他们跟了你这么多年,你就是少吩咐了两句,他们也知道怎样做的。 她随即笑问那个大汉道:小锦,你说是不是。 那个大汉目光一亮道:当然。 谷云飞一笑,回对沈胜衣道:他们兄弟两,一个叫西门锦,一个叫西门华,都是我替他们起的名字。 沉胜衣道:起得不错。 谷云飞道:沉兄哪来这许多客套说话。 沉胜衣道:他们是什么人? 谷云飞道:胡人,已经跟了我十多年,是我最忠心的手下,有我说话,沉兄如果要人用,不妨就吩咐他们。 沉胜衣道:好的。 随即抱拳一揖,道:抱歉抱歉。 一个客人立即截口道:哪里哪里。 另一个跟着道:事了之后,如果有时间,尚请进来与我们一聚。 沉胜衣一颔首,转向西门锦道:有劳引路。 西门锦身一偏,道:这边,请!遂举步向大堂外走去。 沉胜衣亦步亦趋。 谷云飞目送两人走出大堂,喃喃自语道:幸好这个人出道之时,我已经金盆洗手。 彩凤一旁听得并不怎样清楚,奇怪问道:你说什么。 谷云飞一愕,道:没什么。 他双手又一拍,扬声道:我们从头来。 众人一声好。 那个女乐工赶快过来将琴取回。 管弦声一响,众人又拍手齐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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