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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金花毒针

风尘岁月 雲中岳 10738 2023-02-05
不知到底逃了多远,直至前面出现一片沼泽区,高黛才感到精神一懈,浑身脱力,砰然摔倒在地。 哎被抛出的姬玄华,突然苏醒痛得大叫。 我我的背他虚脱地叫,手脚似乎麻木失去活动能力。 姑娘发狂般脱掉他的上衣,看到五处肿起如鸡卵大小,小小创口青中泛紫的肿疤,一看便知中了淬毒的细小暗器。 是是针伤,有有毒。姑娘绝望地叫:姬姬大哥,我我不懂毒,怎怎办?苍天,助助我 苍天不会助我们。他咬牙说:我的百宝囊有治毒的药,我要先找出毒性。 快找啊姑娘流着泪,解他的百宝囊。 不要急,我想,毒并不烈,他们想活擒我。 告诉我该该怎么做。 先挖出暗器来。 这 不要怕,我靴统里有把小刀,挖! 共挖出五枚金色的、形如花蕊的寸长小针。这种针虽然锋利,但发射的力道有限,以伤人为主,不是致命的利器。

我知道了,鱼藏社金花娘子的金花毒针。姬玄华看清针形,叹了一口气:很麻烦。 姬姬大哥,什么麻烦。 针藏在鬼女人的金梅花内,针叫花蕊针,花瓣崩张,花蕊弹出,近距离沾肉即入。这是一种令人麻痹的、毒性并不剧烈的毒药,沁入经脉,筋肉便失去活动能力,尤其对四肢功效最好,这是他们将活口送给事主的手段。 你有解药吗? 性质有差异,而且这种毒很难用内功排除。 姬大哥,谁可以求援?告诉我 远水救不了近火,我需要时间。 多久? 三天。 我背你去找我爹姑娘急急地说。 不行,他们一定封锁了各处。 去找费爷。 他也没有解这种毒的药。 那 找隐秘地方躲起来。解药不怎么对症,但可以帮助我行功慢慢驱毒。小黛,沉着些,你一慌乱,我们就没有自救的机会了。你的性情鲁莽急躁

今后不会了,大哥。姑娘破涕为笑:我有恒心和决心,我要做一个淑女 淑女,拜托背我走。姬玄华居然风趣地笑:要不,请到天平山,去请两个女轿夫,把我抬出几里外,找地方像穿山甲般躲起来。 这里到府城西面的天平山,普通人要走大半天或一天。 你还笑得出来?姑娘兴奋地背起他,精神振奋重新获得神力,忘了一切疲劳。 双头蛟的花船珠玉画舫,成了百花洲的禁区,往昔所有的嫖客皆裹足不前,不论昼夜警卫森严,所有的粉头皆禁止登岸,天一黑船就熄灯夜航,每天都变换泊区。连织造署的走狗,也不知道东厂老爷们所住的花船动向,受召的人必须随传信人行动,到达时才知道在何处。 宾馆仍然有人留守,这些人都是地位低的小档头或番子。

这天二更初,船泊城外胥江南岸一处私人码头,这里距城内百花洲远在数里外,距胥门码头也远得很。 舱外所有的灯笼都收起来了,舱门舱窗皆多了张厚帘,灯火不致外泄,远看全船黑沉沉,已彻底改变了花船画舫的面目。 官舱内灯光明亮,矮案四周盘坐着十四个首脑人物,其中有织造署的走狗头头,以工于心计见称的唯我居士洪一鸣,早年杀人如麻的活阎罗,花甲年纪依然鹰目炯炯,举动灵活不现老态。 巡抚署的走狗头头总领飞天豹子地位更低一级,坐在最下首显得垂头丧气,一脸委屈沮丧已极。 他们是来挨骂的,难怪一个个一脸霉相。 葛总领,别忘了这是你的责任。生死一笔的副手勾魂无常郝宏远,是生死一笔的代言人,用打雷似的大嗓门训人:费文裕是有案的刺杀专使凶手,姬玄华也成了抢劫宾馆专使,与凶手结伙的罪犯,这是你缉拿他们、责无旁贷的大事,你必须集中人手全力以赴,没有必要推三阻四向我们诉苦。

你要我怎办?郝兄。飞天豹子的苦瓜脸令人同情:不错,我有责任,问题是,我办得到吗?你们奉命捕杀费文裕,因为你们的实力够强。一个费文裕你们已经对付困难,偏偏又激怒了更可怕的姬小辈。 住口!你不要推卸责任。 我无意推卸责任,只是陈明事实。那晚他两人大闹宾馆,费小魔一剑可把两百斤重的人挑飞。姬小辈的雁翎刀,一刀可以把一个内家高手砍成两片。就算我亲自出马挨刀,也经不起他一下两下。把我的人全卯上,被他们斩光杀绝,对你们也没有好处呀!难道你希望巡抚大人下令戒严吗? 戒严有屁用,卫军民壮对付得了谁?哼!没知识。勾魂无常拍案叫:戒严将惊动朝廷,你希望再次激起民变吗?狗屁! 那你要我怎办? 你又认为该怎办?

诸位请早离疆界。飞天豹子不假思索大声说。 混蛋!你放屁,你 你不要人模人样穷神气。飞天豹子忍无可忍,怪眼一翻嗓门加大: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前两批专使,高手如云实力空前庞大,加上黑龙会上百名超等杀手,追杀费小魔一个人,从此一去不回,所有的人死光毙绝,而费小魔却在四个月后重新出现。你们害怕了,却要在下的一些三流货色送死 闭嘴!你好大的胆子。生死一笔不得不出面了,厉声沉叱威风凛凛。 无所谓胆大,不平则鸣。飞天豹子愤怒地跳起来:要逼人做力所不逮的事,有如谋杀。我飞天豹子在巡抚署混了四年,我不否认我得了不少好处,我也的确替官家办了不少事,两不相亏。我飞天豹子是一代之雄,离开巡抚署,我仍然是一代之雄,干得不痛快我可以走,我一点也不恋栈,不要欺人太甚。你们可以指着毛巡抚的鼻子,骂他祖宗十八代混帐,他受得了,我飞天豹子不行。你们说吧!该怎办我回去依命执行,不要摆天王老子的嘴脸给我看,谁肚子里的牛黄马宝多少分量,我飞天豹子一清二楚。如果不便说,你们明天可以揪住毛巡抚的耳朵向他下令,我听他的,因为我拿他的钱。

飞天豹子真要发起横来,生死一笔还真无可奈何,双方没有上下隶属的关系存在,飞天豹子有权拒绝直属长官以外的人下令。 你走吧!我明天找你。生死一笔挥手赶人,不愿再让飞天豹子在此胡说八道。 我等着,告辞。 飞天豹子出舱,带了在外面等候的四名手下,怒容满面匆匆登岸走了。 万大人,你逼死我们也是枉然。唯我居士说话了:休怪洪某直言,大人的举措,有借刀杀人之嫌,这对谁也没有好处,是吗? 生死一笔在东厂地位甚高,大档头有官的身分,所以唯我居士称他为大人,当然有讽刺的意味。 东厂的恶贼,还真不便对织造署的走狗发威。 巡抚署职司治安,织造署只负责织造工厂的安全。 织造署走狗主要的任务,是向各州县的富商、大户、富农、仕绅等等敲诈、勒索、分摊捐献、领丁勇追赃就是不负责治安,有治安问题就找巡抚署,由巡抚署勒令一府两县的公人查办。

因此,生死一笔不便直接指挥唯我居士。 我无意借刀杀人,问题是总该有人办事呀!生死一笔为自己的立场辩护:你们是主人,我们从京师远道而来,人生地不熟,该不会让我们盲人瞎马般去找钦犯吧?你们全力投入,我们才能掌握机契出击呀! 解决不了问题,出动我们的人手无济于事。唯我居士当然了解事实上的困难:大人,为何不出动生祠的那些人? 不行。生死一笔的口气斩钉截铁:那些人责任重大,出了事大家不便。 生祠根本用不着派人保护,几个丁勇就可以胜任愉快,我真不明白 你当然不明白,如想明白,何不到杭州去问李公公?我奉到的密令,就是李公公亲颁的。生死一笔透露一些玄机,以表示驻守生祠的人责任是如何重大。 生祠另有秘密?

你不必问。生死一笔不耐地挥手:鱼藏社昨天死了四个人,毫无凶手的线索,已有意放弃对付费小魔的买卖,你帮我向他们施加压力,不许他们打退堂鼓。五岳狂客那些杂碎,声东击西四处捣乱,妨碍查缉暴民首恶的工作,癣疥之疾,有扩散为脓疮恶疽的可能。洪兄,你多辛苦些。 我会尽力,目下最令人担心的是费小魔。 还有更可怕的姬小狗。 鱼藏社不是说姬小辈已经死了吗?已经过了十五个时辰,金花娘子的花蕊毒针,绝命期是十二个时辰,无人能救。 我看靠不住,洪兄。生死一笔冷笑:生见人,死见尸,没看到姬小狗的尸体前,我谁也不相信。能在一照面间,把贴刑官的四虎卫击败的人,区区漫性麻痹毒物,能要得了他的命?我得准备下另一步棋。咱们好好商量防险事宜,费小魔不是金刚,我不信对付不了他,不杀他誓不回京。

要是让飞天豹子听到,他要哭了。唯我居士苦笑:你们晚一天回京,他就多做一天噩梦,看他那一脸霉相,确也可怜。 他可怜个头! 你呢!为何躲到船上来?唯我居士反唇相讥,毕竟与飞天豹子有四年交情,同在本地狼狈为奸,胳膊往里弯,对来自京都的人本来就有反感。 本座自有用意。生死一笔阴阴一笑,毫无愧色。 这里是土丘上枫林内的守田人小茅篷,枫叶已经飘尽,满地红叶枯草凋零。天一黑,据丘下望,沼泽区与远处的大湖,遍处渔火,蟹灯星罗棋布在夜空下闪烁。夜间是捕蟹的好时光,成群结队的肥蟹,逐灯火而进网落兜,应该说捡蟹而非捕蟹,蟹队的壮观令人大叹观止。 这里也有小小的村落,三五间农舍便是一村,最近的小村也在三里外,这里不会受到外地人的打扰。

高黛姑娘对行功排毒帮不上忙,她负责到小村偷食物,帮姬玄华洗漱,巡逻警戒。 她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鲁莽暴躁的性情有了显著的改变,摆脱了仗剑行道侠义千金的形象,蜕变成细心温柔的小主妇,而且相当称职。 一连过了两夜一天,薄暮时分,姬玄华的手脚已经可以略为活动了。 天一黑,寒气袭人。姑娘在远处的村落,弄来了两床棉被,还有灯台蜡烛。 一灯荧然,她细心地扶姬玄华躺下,用棉被将人裹住,温柔地用腰巾轻拭因行功而沁出的汗水。 不许偷懒。她笑吟吟地说:你的手一定要练抓握,你办得到,是吗? 手裹在棉被内,练抓握应该很容易,但目下的姬玄华,五指仍难控制自如,不断抓握需付出相当大的精力。抓握可以锻炼筋骨的活动,可以影响全身气血的运行。 你没感觉出我在练吗?姬玄华的脸色已逐渐恢复红润,精神大佳:我从小练功,从不需要家父母费心督促。家师说我是天才,天生异秉与众不同,轻功飞逐二十里,血脉的搏动与心跳,仅比平时稍快些而已。常人奔跑百十步,心跳脉动的速度最少快一半。 鬼话!姑娘不相信:马狂奔二十里,血液也会沸腾。除非你偷懒,慢慢跑当然心跳不加快啦!我身轻似燕,连练三五次乳燕穿帘,眼中就快要看到满天星斗了,心跳如擂鼓啦! 唔!我现在就听到你的心跳如擂鼓了。 坏人!她推了姬玄华一把,粉颊红似一树石榴花。 先前她情不自禁地傍在姬玄华身旁,伸手轻抚姬玄华的发结、耳朵、面庞,口中在说话,手上的异样触摸感,让她的身躯到起奇异的变化,心跳自然加快,那种感觉像浪涛般,一阵阵从心底涌发,心跳一下,就推涌出一道瞬即遍及全身的热流。 经姬玄华一提醒,她急急忙忙收回手,本能地将身躯往外移开了些,那种异样的感觉,反而更为强烈,全身一热,有点手足无措,背转身发怔。 小黛,你在想什么?久久,她听到姬玄华温柔的低唤声。 没什么啦!她重新转过身来,支吾以对。 这两天辛苦你了,熄灯好好睡吧!不必再巡视了,不会有人找来的。听话,好吗? 她一口吹熄灯火,略一迟疑,轻轻将面庞贴在姬玄华的胸口,静静地倾听姬玄华壮实胸膛的心跳声。 久久,她突然发现有一只手,轻抚她的秀发、脸颊。那只手真不可思议,她知道自己的心跳加快了一倍,浑身起了让她迷惑惊怕的变化,想闪避却又力不从心,也不想闪避。 谢谢你,小黛。她觉得这声音直透入心田深处,快乐的感觉充满全身,心中好暖好暖。 嗯她按住颊上的大手,压得紧紧地。 想什么? 茅篷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看不见姬玄华脸上的神情,她的不安感觉完全消失了。 时光如果就此停住,该多好。她的声音遥远,飘飘忽忽如梦如幻:小时候我能飞,我要飞上天去摘星星 摘星来编织童年的梦? 是吧!共有七颗星 七仙女? 不,牛郎织女星。 星河西岸的牛郎星是三颗,中间大的是牛郎,两侧两颗小的是子女,七夕时挑着儿女等织女。织女星是梭形的四颗,隔在银河东岸,所以共有七颗星。 但古籍的记载,有些正好相反,三颗的才是织女星。七仙女却是挤在一起的,通常肉眼可以数出六颗。 那他们岂不是被你毁灭了吗?姬玄华的语音,也变得飘飘忽忽的。 不,我把牵牛织女星摘在一起,走过鹊桥 放在河东岸 不,放在河西岸,免得牛郎挑着两个儿女奔忙,他是一家之主啊! 哦!牛郎可以放下挑儿女的重担了,他们可以抱呀!一人一个 你喜欢抱儿子还是女儿? 你呢? 我要抱儿子。 天下的母亲都好自私。姬玄华的笑声并没带有调侃味:她们都喜欢儿子,儿子才是娘的心肝宝贝。 那是不得已的事呀!女儿早晚是人家的,能不好好管教吗?一旦嫁出去败坏门风,怎么得了?管教严了一定难免有误会,其实爱得更深呢!我娘就是如此。 你一定不是一个乖女儿。 谁说的? 我! 鬼! 她终于发觉,一双温暖的大手,紧紧地拥抱着她,那有力的、温暖的感觉美极了。 哎呀!你的手可以活动了。她喜极大叫:谢谢苍天 喜极而泣,泪水濡湿了姬玄华的胸怀。 不知过了多久,她蜷缩在姬玄华怀中睡着了。 进境非常令人鼓舞,一早姬玄华便可起来活动筋骨,从汗水中排出的异味,已经淡薄得几乎难觉了,活动时的软弱僵硬感,正以可喜的速度消减。 朝霞满天,天空中各种水禽美妙地飞鸣旋舞,湖面流动者淡淡的雾影,寒气甚浓,该是凝霜的季节了。他俩在水滨洗漱,冷冽的湖水令人神清气爽。 今晚我们就可以离开了。姬玄华说:两世为人,小黛,如果没有你在身边 没有我在你身边,你不会受这种苦。高黛打断他的话:老天爷!谁会想到那么一位风华绝代,高贵端丽如女皇的女人,是杀人如麻的杀手? 所以天下四大杀手集团,拼命培养年轻貌美的女杀手呀!女人行刺的机会,比男人多十倍。一流男高手能办的买卖,三流女杀手就可以胜任愉快。 我知道,武功的高低,并不能决定一切。 我就曾经再三栽在武功比我差,而且差得很多的人手中,真正的超绝高手,对我反而没有威胁。那鬼女人,还会找我的。 你恨她吗? 小黛,恨的念头会误事的,恨会令人盲目,会令人失去冷静。她做她应该做必须做的事,我也做我应该做必须做的事,各有目标,因势利导,谁能平心静气镇定去做,谁就是最后胜利者。我来苏州办事,有的是时间,我一点也不急,所以能冷静应付任何意外事故。如果我把那些有意或无意给我伤害的人,一一用仇恨的心态去憎恨、报复,我将是一个表面英雄,其实是可怜的失败者。 我明白你的意思。 那就好,你的性情有了显著的可喜改变,你知道吗?这才是可爱的小女孩。 啐!你才是小不和你说。高黛红云上颊,噗嗤一笑扭着小腰肢奔回茅篷。 这天午后不久,姬玄华出现在枫桥镇枫香居。 这是枫桥最有名气的茶坊,供应西湖龙井本山茶。所供应的点心十分精美,有上百种之多,早午晚各有不同,冷的热的任凭选择。 有些茶客以品茗为主,西湖龙井本山茶,沏一壶需五百文,其他名茶只需三二十文就够了。而大多数茶客,却以吃点心为主,甚至以之填肚子,真正以品茗为主的茶客并不多。 他就是纯品茗的茶客,沏了一壶龙井自得其乐。 高黛已经回到五岳狂客身边,牵制走狗的工作仍在如火如荼进行,一有风声,便得配合行动掩护义士的家属逃亡,所投入的人力财力相当可观,而人手显然不足,本地的热心人士倒还配合得很好。 他的出现,让眼线们大感吃惊,被鱼藏社杀手杀死的谣言不攻自破,额手称庆的走狗又紧张得做恶梦了,他成了走狗们望影心惊的瘟神。 自从大闹宾馆之后,敢拍胸膛向他动手动脚的人,已经没有几个了,十个八个走狗也没有勇气缉拿他这个讨债的凶犯。 他的活动是安全的,三家的走狗谁也不敢妄动,人少奈何不了他,反而会引起可怕的伤亡。人多他一走了之,一二十个人绝不可能拦住他。 那些自命不凡的高手名宿,提起那晚他手中的雁翎刀,嗓门就提不起来了,敢于以身试刀的人真没有几个。 出现在枫香居,他当然不能带刀,青袍飘飘斯斯文文,掩盖了勇猛慓悍的本来面目,谁会想到这么一个英俊又斯文的年轻文士,会是挥刀杀人如屠狗的暴客? 当初民变在巡抚衙门公堂发难,杀东厂专使焚座舟的发起人,就是一府两县的学舍书院,五百余名生员士子。 学舍的生员有弓马课程,正是造反的本钱。可惜历代秀才造反的事,成功的例子极为罕见。 一上午他就在阊门附近市街逛来逛去,明白表示他仍会在府城讨债生事。 午后出现在枫桥镇,欢迎挑衅者光临赐教。 枫桥镇东北不足十里是虎丘,虎丘魏奸生祠隐有龙蛇,他希望那些隐伏的龙蛇出穴,兴云驾雨来找他。 市民们不知道也不认识他,公然出现不会引起骚动。费文裕不同,有些人认识闹公堂杀专使的书生费廉,是市民心目中英雄,所以只能在暗处活动。 一壶茶已经添了三次水,正是最香醇的回甘境界,茶客们出现骚动现象,因为店外突然出现了几个穿得不三不四,佩刀挂剑的人。 市民们都知道,三家走狗的密探就是这副德行。 大鱼上钩了。 进来了两个人,都是年近花甲,红光满面不现老态,气概慑人的前辈,佩的剑古色斑斓,大概练剑甚勤,剑出鞘必定神鬼皆惊,流露在外的沉猛阴鸷气势,让那些初出道的后生小子望影心悸。 两位前辈大概早经眼线指点,神气地直趋他的桌前。 他抬头淡淡一笑,以目光示意打招呼。 两位前辈也阴阴一笑,表示友好的回报。 坐。他伸手相邀:龙井本山茶,不错。当然不是真正的极品,李太监那没卵子的混蛋,霸占了四湖龙井,极品半两也不许外流,全部用船载往京师去了。 不要说得那么粗野,毕竟你穿的是青衫。那位留了大八字胡的前辈,在右首坐下态度倒也和蔼:京师谣言满天飞,都说苏州秀才造反。 不,说全江南的人造反。他开始斟茶,茶盘内本来就有四只宜兴小茶杯:那是毛巡抚大人吓破了胆,恨透了苏州人,所以飞章向朝廷告急,奏章这样说的,不是谣传。前辈,穿青衫不一定是肚子有墨水的斯文人。自从百余年前,那位天下大奸夫正德皇帝,自己开皇店做龟公之后,衣襟大开,任何一个乌龟王八只要有钱,就可以穿金戴银衣绸着缎,什么衣服都可以穿了,这种青衫已经不能再代表士人书生啦! 替两老奉上茶,他依然顾盼自雄毫无谦虚态度。 不要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小兄弟。左首那位留了白花山羊胡的前辈说,有点不悦。 晚辈没说错呀,毫无大逆惊世的意思。他不介意对方的不悦:你看吧!京师皇廷派来督织造的太监李实,就是活榜样,他是奴才太监,所穿的衣袍与龙袍就差不了多少,差的是绣蟒而不绣龙而已。 你说这些话,会招大祸的 对,而且是杀身之祸。他脸上有狞猛的神情:织造署那些走狗,会把我在这里当堂先打个半死,然后押回去抄家,活埋。他们最好别来,哼!喂!两位是织造署来的? 简直不像活,指桑骂槐直接替对方抹黑脸。 留山羊胡前辈几乎气炸了肺,鹰目一翻冷电四射。 你也未免太狂了。留山羊胡前辈快要爆炸了。 前辈,不狂行吗?他嘻皮笑脸:我要是不狂,门外那几位仁兄,恐怕早就一涌而入,拳打脚踢刀棍齐下,我已经是死人一个啦!你瞧,他们就不敢涌进来。呵呵!两位不是来听在下胡说八道的,有何指教请挑明了说,是好是坏我都会听。 你到苏州到底有何图谋? 本来是到苏州游玩,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理直气壮嗓门特大:偏偏就有一些不知死活,认为自己是主宰人间生死的混帐王八蛋,一而再向在下撒野,明暗俱来,下毒手追魂夺命。前辈,我有权自保,更有权报复以牙还牙。在下的看法是,老天爷不公平,我要公平,你割我一刀,我要咬下你一块肉,简单明了,用不着纠合全天下的人,抬出仁义道德争论是非。这世间为了该与不该争论了数千年,到头来仍然各有高论是非难明,恐怕还得争论一万年,甚至一百万年,依然难有统一的结论。我是一个头脑简单的人,不想作无谓的争论,你打我一拳,我回你一脚,就这么简单,我不会接受你指责我不该用脚。现在你要用什么摆布我? 这一番歪理其实不简单,却非常明了。 某些人怀有悲天悯人的救世情怀,令人肃然起敬。认为人不该心存报复,该悲怜那些戕害你的人。因为那些戕害你的人之所以戕害你,不是他的错,而是我们大家所处的社会所造成的,错的是所有世间的人。 这是说,这人之所以戕害别人,是我门大家的错,被戕害的人活该倒霉,必须由大家负责。 姬玄华的歪理一定会引起许多争论,他的手段却非常明了,人人都懂,你捅我一刀,我咬下你一块肉。 两个前辈进退维谷,还真无法用三言两语驳倒他的歪理。 身上带了刀剑的人,没有用理与人争论的习惯。 老夫不是织造署的人。留山羊胡的前辈,强忍怒火表明身分。 哦!倒是晚辈误会了,抱歉。 你就是姬玄华? 你找对人了。 你在苏州闹得太不像话。 我是被逼以牙还牙。 老夫受人之托,请你离开苏州。 那是你的事,我拒绝。 那么 你只好采取暴烈手段,强制在下离开。 希望无此必要。 似乎你有此必要呢!我不信你会派几个美女抬我走。姬玄华回复嬉皮笑脸:苏州人都知道姬玄华是花花公子,派来的美女,愈美丽愈管用,最好脱光光组成肉屏风,我一定心甘情愿被抬离苏州。 一个有身分地位的人,与泼皮地棍斗嘴,胜算绝不会超过一成,准输,那是自贬身价,自取其辱。 我们到郊外去谈,以免在这里惊世骇俗,毕竟老夫不是织造署的人,不便在大庭广众间闹事。留山羊胡前辈居然不曾爆发:请吧! 抱歉,我的茶还没喝呢!姬玄华坐得四平八稳,十五六岁时我血气方刚,经常接受叫阵挑战比武印证打得头破血流,依然乐此不疲。二十岁冠礼之后,已经改了这种幼稚年轻坏毛病。所以我不会接受你的叫阵挑战,对任何约斗较技等等儿戏的事没兴趣,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们动手,立即,马上。 留山羊胡的前辈受不了啦,怒火似山洪爆发,愤怒地一掌拍在桌上,茶杯乱跳。 这种比制钱大不了多少的小泥杯,怎禁得起剧震?四只杯震翻了三个,茶水倾泻热气蒸腾。 这可构成直接挑衅的理由了,诱发了暴力冲突。 小茶壶向山羊胡前辈劈面飞射,茶桌飞掀砸向留八字胡前辈。 对付高手前辈,必须全力以赴。他像一头发威的狂虎,连声沉吼声中,拳如雷爪如电,再加上掌劈腿飞,眨眼间便将两个前辈打得一个撞昏在壁根,一个被打倒门旁,抱着小腹爬不起来了。 门外等候的五个走狗,目击这场山崩地裂式的狂野短暂攻击,只惊得毛骨悚然,脊梁发冷。 两个前辈根本毫无还手之力,挨了第一记便受到重创,失去反击回敬的能力,只能晕头转向挨揍。 店堂一空,茶客纷纷走避。 共毁了六张茶桌,十余张条凳。 姬玄华把两个人拖在店堂中间摆平,开始剥衣褪裤找寻财物。 这种货色,也敢向姬某耀武扬威。他倒空了两前辈的怀袋和腰袋:你两个老混蛋如果不是白痴,就是鬼迷心窍,被盛名所累,硬着头皮把老命做赌注,非输不可的倾家孤注。呸真是死不要脸的泼贱。打破许多生财家具,你们得赔。 共搜出两锭碎银,五两的莲花锭,五串钱,两块二两重碎银。 他将银钱往柜台一放,顺便将两把剑也搁上。 店家,别愁眉苦脸,赔你的生财家具,银钱如果不够,两把剑值四十两银子,应该够啦!门外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他放大嗓门,有意羞辱两个前辈:如果嫌不够,我把他们的衣裤剥下抵押,可值三五两银子。 门外进来了一个仕绅打扮的人,是化了装易了客的五岳狂客。 不要羞辱他们了,给他们留三分脸面吧!五岳狂客用悲天悯人的口吻说,真有物伤其类的感觉:老天爷!你三拳两脚,便在刹那间,摆平了这两个气功盖世,剑术通玄的元老大师,你知道他们是何来路? 管他是何来路,他们是自取其辱。我已经表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即使是天王老子向我毛手毛脚,我也会以牙还牙。他踢了留山羊胡的前辈一脚,不再剥除衣裤:我这一拳重一千两百斤,他们这种老骨头,一拳头就够了,破气功只需六百斤力道,我给他们加倍,没打死他们,算他们走运。 吹牛吹得离了谱,哪有重一千两百斤的拳头?八尺高的巨人,一拳也没有三百斤力道。 他出门挤开人丛,大摇大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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