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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章北海冥神

江汉屠龙 雲中岳 14204 2023-02-05
这里是无影刀选择的藏身好地方。府衙后园占地甚广,建了许多亭台楼阁,北面已近城根,其中有名的数座楼,清辉、九叠、紫烟,和清风、倚天两阁,与三贤、生意两堂,都是古迹,派有专人看守。 他们藏匿在一座无人居住的园丁住宅内,这种住宅分散在园内各处,有些有人居住,有些空着,无人加以管理清扫,躲在里面十分安全,谁会想到大闹九江的逆案疑犯,胆大包天躲在府衙内? 离开江州老店之后,他们就来此歇息,已经除去以玉树公子为首的二十余位高手走狗,目的已达,不必再到其他处所骚扰了,不能操之过急,见好即收是上策。 四个人分内外两处安顿,歇息片刻即早早休歇。 没料到在内房安顿的真如姑娘另有打算,悄然从后面溜走,径奔江州老店去找凌云燕。幸好小真阳想起乃父在庐山山区活动的事,放心不下来找乃姐商量,这才发觉人去房空,三个人一急之下,分头出外找寻,闹出这场风波,姑娘几乎栽在凌云燕手中。

他们带了食物和干粮,白天不是活动的时候,只须躲得稳稳地,一切活动全部停止。 白天,分开来躲藏。屋内有几间房,门窗紧闭,门外加锁,大白天里面也黑暗幽邃,能藏身的地方多得很。 姑娘在耐心地等,不动声色,一直等到巳牌初,才等到无影刀在外面轻叩房门来问候她的伤势。 无影刀知道伤势已经好转,心中一宽,少不了说了她几句,劝她不要小不忍则乱大谋,有计画的行动,绝不可以擅自行动乱了大局。 沈伯伯,你不觉得有件事,关乎我们的成败吗?她郑重地说。 你是指哪件事?小丫头,不要危言耸听好不好?无影刀笑着说:我看你怪纯真怪老实的,没想到却点子多,顽皮得很。 凌云燕和一鸣哥的事。她秀眉深锁:显然一鸣哥不会断然处置那妖女,而我们却又不是那妖女的敌手。沈伯伯,你认为不会影响大局吗?

王老弟不会如此不顾大局吧? 会的,我问过一鸣哥她将与国华的谈话细节,加以精挑细选说出来,最后还加了自己的估计和猜测,与及可能发生的意外后果。 唔!小丫头,是有一点不妙。无影刀听完后,老眉深锁:这么说来,咱们很可能自缚手脚,失去主动,反而为敌所乘呢。 沈伯伯,我们必须阻止这种恶劣的情势发生,以免失去控制。 你有何高见。 集中力量除去她。真如郑重地说:为了一鸣哥的安全,我准备硬下心肠这样做。 小丫头,你说错了。无影刀笑笑说:不是为了王老弟的安全,而是为了大家的安全。我们好好留意这件事,你只要记住,我是站在你一边的。 有沈伯伯策划,我就放心了。 但愿我们大家都能放心。 天终于亮了。

信差十万火急进入庐山,消息传到千佛寺。 千佛寺的消息,也传入城守营。 打击来得极为意外和猛烈,像晴天霹雷般可怕。 城府方面,死了将近三十名高手。唯一可告慰的是,搏杀了纤云小筑的六位女郎。 玉树公子受到严重的伤害,背部肉裂骨伤,五条主要经脉损毁,内腑也有震伤的现象,虽然留得命在,但气息奄奄,裹了伤内外服了药,随即发高烧人事不省,由五位疗伤的高手郎中主治,全部束手无策,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尽人事听天命。 庐山方面,损失也相当惨重。 千佛寺狂龙这一面损失小些,仅死掉四个人。 大林寺与天池寺两处,共损失了十一处警哨。 这上说,一夜之中,三只鹰袭击了三处地方,在外围择肥而噬,不冒险深入,不接受挑战,见一个杀一个,一击即走神出鬼没。

狂龙父子俩,各带了百余名爪牙、女儿与媳妇,也各带了数十名男女随从。 狂龙父子一夜之间,损失了五分之一人手。玉树公子受了重伤,狂龙像是受了当头一捧。 按目前的损失率计算,能支撑多久? 庐山是三只鹰的地盘,地势了若指掌。狂龙是外地人,强龙难斗地头蛇,那是犯了兵家大忌的事。 一整天,搜索圈紧缩,走狗们一个个心惊胆跳,垂头丧气。 狂龙是近午时分赶返城的,回到城守营宾馆察看爱子的伤势。 天黑以前,庐山再也见不到走狗的踪迹。 天黑以前,芝兰秀士留下来的一群假仁假义的侠义道名宿,纷纷登上码头的上下客船,看风色不对,一个个溜之大吉,不辞而别逃灾避祸去了。 据传说,以后三年之间,侠义道损失惨重,被天地会纠合许多江湖群豪,兴师问罪大举报复,杀戮之惨,空前激烈,武林元气大伤,被波及的人成千上万,血案丛生,连五大门派也不得不关闭山门,不敢过问江湖恩怨是非,对被牵累被杀的门人子弟,也不敢积极追究。

为期间,也就是天地会发展的黄金时期,清庭中饬令地方严厉查禁,但愈查愈无可奈何。 狂龙愤顿怒如狂,派出所有的人,追查重伤爱子和杀死二十余名忠实爪牙的凶手,却不知是谁。 五爪蛟不敢说,这家伙比谁聪明。 玉树公子发高烧人事不省,何时可以清醒谁也不知道,醒了之后能否神智清明说出经过,也无法预料。 天一黑,除了一些高手眼线在各处暗中活动之外,所有的有头的脸人物,皆撤回城守营宾馆,候命出动组成快速打击小组,只要眼线消息传到,随时都可立即快速出动。至于平时很少露面的人,则隐藏在各处候命出动。 城西的湓浦门,是相当复杂的地段。城内西浦街至白乐天祠一带,全是中下等行业所开设的店,夜市也比城内其他各处收得晚些。

城门外不远,是湓浦港,河沿大街不论白天或晚上,都比城内热闹。跨港的那座俗称花桥的玉波桥,如是夏秋季节,还有不少人在桥上夜宿呢! 河沿大街的高升栈,住的旅客品流复杂,以水客居多,流水簿所登记的姓名,都是不为世人所知的平凡小民,谁也懒得过问这些平凡人物。 改朝换代,进入太平盛世,人口增加了十几倍,河沿大街比往昔更繁荣,也更复杂,藏污纳垢,卧虎藏龙。 华灯初上,三个五爪蛟的眼线,鬼鬼祟祟溜进了高升栈。这时旅客进进出出,是全店最忙碌的时刻,谁也做得理会旁人的事,对这两个家伙更没留意。 一个家伙在一间上房的门廊下站了片刻,伸手在房上扣了七下:二、三、二。 房门悄然而开,这人一闪而入。另两人在走廊两端把风,装成旅客以避人耳目。

房内烛光明亮,床口和桌旁共坐了六个慓悍中年人,穿的虽然不起眼,青布衣裤老羊皮袄平常得很,但相貌和气概,明眼人一看,便知他们不是什么好来路。 白花蛇,你神色不太好。一个豹头环眼的人问:有发现了? 进房的家伙生了一张苍白的面孔,是五爪蛟得力爪牙,九江有名的泼皮,白花蛇古申。 翁大爷,敝上吩咐小的,替爷们留意三只鹰的踪迹,尤其是注意瞎鹰,那老杀手喜欢扮瞎子。白花蛇热切地说。 是呀!有发现吗? 没有 去你娘的!没有发现,干吗装得喜气洋洋的鬼样子,你吃多了撑着了是不是? 翁大爷,小的只是来问一声。 问什么? 如果发现了王一鸣,不知翁大爷是否愿意听? 该死的!什么话?当然要听。翁大爷对一个下九流的混混,从来就没有好脸色给人看:那王一鸣才是陈大人最迫切缉拿的人,最重要的逆犯。三只鹰是卑鄙的杀手,咱们杀掉他们也得不到多少好处。王一鸣不同,捉住他不但有重赏,而且有大功呢!

说!你发现什么啦?另一位有个大酒糟鼻的人,走近急切地问。 发现王一鸣,还有一个像无影刀的人。他们都用头巾兼裹住口鼻,所以看不真切。 那你怎能确定是王一鸣?翁大爷追问。 小的刚好是经过他们身旁时,王一鸣解掉头巾,用葫芦喝酒;因为小的嗅到酒味,所以知道在喝酒。白花蛇显得相当兴奋,表功的意图明显:小的曾经在浔阳老店见过他的本来面目,所以绝不会认错。 真的? 一点也不假,是王一鸣,而不是花拳张奎,花拳张奎有点流气,王一鸣却雍容华贵。 在何处? 在桥上。 玉波桥? 是的,可能条算在桥上住宿,小的看到栏凳上放在御寒的老羊皮睡褥。 玉波桥是有阁的桥,不能蔽风却能避雨,朱栏绿瓦颇为精致华丽,所以俗称花桥,甚至有舍不得花几文住店的旅店,在桥上过夜。至于一些花子,也不时在桥上行乞,饿了行乞,吃饱了就在原地睡大头觉。目下天寒地冻,谁敢在桥上住宿?除非是真正无可容身的人。

王一鸣和无影刀,离开庐山到达府城,正是无处可容身的人,一落店便会被眼线发现,客店也必定悄悄报官,在桥上过夜,是顺理成章的事。 这六个江湖自以为是,认定王一鸣与无影刀,是无处容身的人。 快,带咱们前往查看。翁爷大喜过望。 好的。小的有两名同伴在外面,要不要他们一同前往? 一起走,快! 六个立即带上兵刃镖囊,催促白花蛇动身。假使他们知道玉树公子一群走狗的遭祸内情,怎敢冒冒失失六个人去捉王一鸣和无影刀? 无影刀身材并不高,小真阳年纪小,身材与无影刀差不多,头脸蒙在风帽内,脸上由国华加了一点易容小技巧,这六个自命不凡的高手,怎能看得出可疑征候来?反正两个混混泼皮,也不值得注意。 白花蛇的两个同伴,正是无影刀和小真阳。

三个急步出店,径奔玉波桥。六位高手分为两起,跟在白花蛇三个身后的三个人中,有主事的翁爷在内。 街上人声嘈杂,沿河大街热闹得很。 南行百步,便是玉波桥头。街上灯火辉煌,人声嘈杂,港内帆樯林立,但舱门紧闭,舱面无人,与街上的嘈杂光景迥然不同,天气太冷了,谁有兴趣坐在舱面喝西北风快活? 白花蛇笼着手,埋头急走,领先上了玉波桥。 第一桥阁、第二桥阁 就在前面右首第三根阁柱下的栏凳上。白花蛇在第三座桥阁止步,向跟上来的翁爷低声说:好像睡了,两个都在,翁爷看到了吗? 天色黑暗,但由于有街上的灯光自云层反映下来,桥上视界可远及二三十步外。栏凳是长木板架设的,行人可以坐下来观赏湓浦港的景色或歇脚。凳上有人睡,一眼便可看到,但看不真切。 对,两个。翁大爷点头。 小的去叫醒他们。 不必,你们闪在一旁。 六个人超越,白花蛇三个人落在后面。 翁大爷与两名同伴,越过沉睡在凳上的两个人,堵在前面。后面三个人,则堵在后面,再后面,是白花蛇、无影刀、小真阳三个人。 起来!翁大爷沉声大喝,鬼头刀锋利的刀尖,举在第一个人头上顶前方上空,随时都可能扎下。 蒙头而睡的两个人,被喝声所惊,掀起盖在身上的羊皮褥,吃惊地坐起。 除下头巾。翁大爷接着大喝。 一把鬼头刀,一支剑,一把蛾眉刺,指向两个人,功行刃尖作势攻出取命。 你们怎么啦?强盗?被鬼头刀所控制的真如姑娘,一面除头巾一面问。 她和语声甜美轻柔,任何人也可以听出是女人的声音,而且必定是年青女人的嗓音。 朦胧的微光下,果然现出她美丽年轻的面庞。 咦!女人?翁大爷讶然轻声。 当然是女人。 白花蛇!你这混蛋 这时,国华已慢吞吞将头巾除下。 真是王一鸣!那位使用剑的人大叫,剑尖急送,扎向国华的右肩井,要伤人活擒。 国华手中的头巾矢矫如龙,一抖一卷,剑与蛾眉刺连同持有人的手臂,被头巾缠住向下栽。 噗噗两声闷响,向下栽的两个人胸口七坎穴被踢中,狂叫声中,仰面一挺,向后摔翻而倒。 同一瞬间,翁大爷只顾大骂白花蛇混蛋,把女人误看成王一鸣和无影刀,感到握刀的手一麻,刀向下沉,而打击也同时及体,胸口的鸠尾、巨阙、膻中、左右期门,被姑娘五个指头制了五处要穴,劲道深透皮袄衣服,劲道可怕及了,认穴居然奇准无比,指功练了三十年的人,未必有她这种成就。 同一瞬间,无影刀与小真阳同起发难。 无影刀恨透了这些走狗,他老人家双手齐动,手下绝情,两把锋利的小刀,贴两人的第七与第八背肋斜插而入,恰好剖开心房,刀尖一扳,拔出时了无声息。 小真阳不用兵刃,一掌劈中一个人的脑门,颅骨应手而裂,非死不可。 不必丢入河。国华叫:留给狂龙收尸。 翁大爷躺在地上,直挺挺像个死人。 姑娘一把将人放在凳上,背部靠上桥栏。 我留你一命。姑娘沉静地说:留你给狂龙看榜样,给你们那些为了争逐名利,不惜丧心病狂的人看榜样,就算你们得了天下霸主的荣衔,得了百十座金山,没有命享受,得了又有何好处? 小妹,你不能这样做。国华一把将她拉开。 一鸣哥,你 白花蛇还要混呢,是不是? 这 交给我。国华说,一掌拍在翁大爷的天灵盖上:他死不了,但没有什么好说了,他成了连动都动不了的白痴,那些走狗看了,半夜三更做梦都会惊跳起来,这就是他们的榜样。 无影刀拍拍惊得发抖的白花蛇,示意要白花蛇离开。 放心啦!古老弟,不会有后患。无影刀笑吟吟地说:谢谢你的合作,请吧。 白花蛇打一冷战,扭头飞奔。 再猎几个走狗,早着呢。无影刀向国华说:咱们进城去,看三鹰一凤有多少收获? 天鹰的妻子闵氏慧贞,小名叫小凤。 显然,闵氏也随三只鹰一起行动了。 得意浓时便好休:这是至理名言。 物极必反:当一个人做事万事顺遂时,很可能隐下可怕的灾祸,祸发机伏,吉凶难料。 国华与三只鹰大开杀戒,一直极为顺利,所采用的策略和手段,可说极为成功,无形中有了轻敌的念头,种下了失败的根苗。 城守营出动了八旗兵,府与县也出动了兵勇,城内城外彻底封锁,颁发戒严令,大搜城厢捉拿逆犯。 城内白天已不宜藏匿,因此天没亮,他们便撤入山区,找地方歇息养精蓄锐,准备夜间再展开行动。 天鹰是主事人,他以为狂龙已受到致命的打击,绝不敢再出城送死了。 他却忘了,狂龙之所以撤回城府,是关心爱子的生死,而不是真正的心生惧念。狂龙实力仍在,死掉一些爪牙,又算得了什么?些少许打击便畏缩退却,还配称一代枭雄?凭什么能威震天下? 城府戒严,城狐社鼠纷纷出城避风头,牛鬼蛇神远离是非之地,以免惹火烧身。 离开河东岸的刘家湾,是只有三十户人家的小村落,有一条小径通向东面的城府,全程约十里左右,说近不近,算是在近城边的小村落。 鬼剑张道近午时分,匆匆从村南接近。他从山中出来,打算找处可以歇息觅食的地方落脚。 这位武林怪杰不喜与人结伴,连唯一的朋友无影刀也疏远了,独自在山中游荡,神出鬼没留意自己的猎物,发誓在找到炼魂真君算总账,却不愿与狂龙正面冲突,因此拒绝了无影刀的敦请,我行我素独来独往,不知大祸之将至。 不容易他是很精明机警的老江湖,极力避免与狂龙的人照面,蹑在玉树公子一群人后面,因为炼魂真君是玉树公子的人,还不配在狂龙身旁抬头露脸。 玉树公子一进城,他只好留在城外待机,城内出了些什么变故,他听不到丝毫风声。炼魂真君死了,他毫无所知,假使知道了,他必定早些离开九江云游去啦!何必在庐山冒不必要之险? 踏进村口,他本能感到有点不对劲,怎么不见有村人在外活动?虽说是严寒天气,人懒得出门,但总不至于沉寂如死呀?多少会有一些人在外面走动,至少该有些不怕冷的村童地户外玩耍。他刚心生警兆,刚心萌退意。 来不及了,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往前走。身后有人向他下令:不要回头。回头也枉然,后路已断。 一个高手中的高手,武林四大剑客之一,怎肯甘心听人摆布?缓缓地转身。 身后三丈左右,站着一个穿长袍马褂,戴六合瓜皮帽,脸色泛紫的中年绅士,左手握了藏有剑的青布卷。鹰目炯炯有神,身材伟岸,稀疏的虬髯根根戟立,气概不凡,而且极具威严。 只有一个人,怎敢大言后路已断?这位仁兄,未免太大言了。 阁下好大的口气。鬼剑张道阴阴一笑:似乎把贫道看扁了。 在下本来就把你看扁了。中年绅士也冷冷一笑:你应该相信。 贫道却是不信。施主,咱们陌生得很。 你不是大名鼎鼎的鬼剑张道吗? 不错,施主 在下姓钟,钟鼓的钟,而非金千里的钟,钟建业。这姓不多见,在下本来是名不见经传的山野狂夫,阁下当然不知道钟建业是老几了。 鬼剑张道不但知道钟建业是老几,而且心中一跳,脸上变色。 北海冥神!鬼剑张道悚然轻呼。 哦!老道不愧称老江湖。居然知道在下的匪号。也好,用不着钟某多费唇舌了。 天下三大妖神之一。原来狂龙手下有十神十魔,这十神的暗中领导人,一定是阁下北海冥神了。 你知道了也好,十神是风雨雷电云,金木水火土,正是在下亲自训练出来的,另有预备补充的人,遇缺即补,他们的底细,外人无从得悉。在下只负责训练,不过问狂龙陈大人如何运用。 那十魔呢?又是谁所训练出来的? 现在告诉你已无关紧要了,反下你马上可以看到他的。康念椿,不除非生吧? 西山院主? 正是他。 汉奸中的汉奸,难怪。鬼剑张道尖刻地说:他祖父是吴三桂的心腹,迎清兵攻入京的功狗。他父亲是领降兵攻南明下肇庆,屠杀朱家皇朝遗子的小奸,被天南怪杰用标枪行刺毙命,你托父祖余荫,在西山别院享福,专替步军统领训练刽子手。他在江湖单剑寻仇,搜寻了天南怪杰一十八载,虽然找不到杀父仇人,但杀人如麻,成了魔中之魔。替狂龙训练十魔做刽子手,就不足为奇了。满人有你们这些奴才汉奸誓死效忠,难怪皇气鼎盛,气运昌隆,你们功不可没。 你一个逃世的方外人,话说得如许尖酸刻薄,倒是出乎在下意料之外。北海冥神冷冷地说:不过,你已经没有多少时刻胡说八道了。走吧!康老哥和一些朋友,在村子里等你呢!算定你会来,没料到你来得比预期要快。三天前你曾经在此地觅食,再次光临就不会怎么聪明了,在下就算定你不聪明。 如果贫道真的聪明,就不会拒绝无影刀的邀请了。鬼剑张道真的有点后悔:孤军奋斗,早晚会被消灭的,贫道连这点简单的道理都不懂,真的不够聪明。贫道要走,往村外走。 你走走看?北海冥神阴笑。 一声剑吟,鬼剑张道拔剑出鞘。 凭贫道手中剑,杀出一条路来。鬼剑张道沉静地主:北海冥神,你就看吧! 嘿嘿北海冥神怪笑:你手中剑比一根草强不了多少,你这武林四大剑客之一,不客气地说,还不配在我面前用剑。 鬼剑张道冷哼一声,急步迈进一剑挥出,剑势不徐不疾,一看便知是虚招。 北海冥神也冷哼一声,右掌猛地向前反拂。 相距的八尺,掌拂出一无风声,二无气流异变,但鬼剑张道接近三尺的剑尖陡然斜弹,像被沉重的金属所击中,凶猛地反弹而出。 鬼剑张道一声惊呼,被弹的剑带动身形,斜震出八尺外,握剑的手一阵酸麻,几乎握不住剑。 就算你的剑术神鬼莫测,也派不上用场。北海冥神傲然地说:认栽吧!老道,你毫无机会。 鬼剑张道一咬牙,功行剑尖,一声沉叱,剑电射而出,功势猛烈一倍。 北海冥神又是一声冷哼,这次右掌自下向上一拂,仍然是用掌背反拂。 鬼剑张道的剑如遭雷击,剑尖向上疾升,连人带剑向上飞翻而起,后空翻两匝,砰然大震背部着地摔了个四仰八叉,手中剑依然抓得牢牢地,但虎口有血沁出,摔得晕头转向,全身像要崩散了。 他想挺身站起,已经来不及了。 北海冥神一脚踏在他的颈脖上,像是被千斤闸所压牢,喉管欲裂,颈骨欲折。 凭你鬼剑张道,还不配在钟某面前舞刀弄剑。北海冥神狞笑:你那只有五六成火候的玄门内功,挡不住钟某一个小指头。 鬼剑张道绝望地放弃挣扎的念头,眼睁睁等死。 剑术再鬼再神,近不了身就没有用武之地,他算是栽了,而且栽得好惨。 北海冥神那种怪异的掌劲,真可以将一块千斤大石虚空震飞丈外,近身及丈的人绝对无法抗拒,劲一到便感到气散功消,彼此的功力相去天壤,除了等死,他没有第二条路好走了。 砰一声大震,他被丢落在堂下。 这是一家并不穷困的农宅,大厅分堂上堂下。 他忍住浑身的疼痛,吃力地挣扎而起。 堂上有三个人高坐,堂下有四名随从站立两侧。 他久走江湖,但除了刚才打交道的北海冥神之外,并不认识其他两个人。 北海冥神坐下主位上,神气万分。 见过西山院主。北海冥神伸手向客座末位的人:和巴思巴呼图克图。 客座首位那人,是戴了奇形怪状高髻帽的红衣喇嘛,胸前有一串人项骨念珠,手中有尺八长的古怪金刚杵,相貌狰狞丑恶,相当吓人。 西山院主康念椿年近花甲,倒是人才一表,真有几分将门虎子的气概。 鬼剑张道倒抽了一口凉气。雍和宫的活佛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此地出现,难怪狂龙胆敢铁腕实施大屠杀,原来不只是有军机处与步军统领做后台,后台的后台是大内。 佛爷知道三只鹰相当精灵,所以要借重你。巴思巴活佛用纯熟的京腔说:你愿意替佛爷效力吗? 鬼剑张道站稳了,吸口气定下心神。他是个孤僻冷傲的人,宁死不辱的江湖怪杰,看破了生死,什么都唬吓不了他。 贫道从不替任何人效力,只替自己办事。他镇定地说:不过,贫道倒希望向你这妖兽学些绝活。 你要学些什么? 中原的玄门丹士,所练的降龙伏虎玄功,讲的是内敛功力,不够精采。 对,所以皇家不需要你们,只有一些想长生的皇帝,才找你们练长生术,而不要降龙伏虎功。 贫道明白其中道理。贵教的大欢喜禅叫 叫揲儿法。巴思巴活佛说:你说错了,汉语不叫大欢喜禅,该叫大喜乐禅定。 好吧!就算是大喜乐禅定。据说,大喜乐禅定,最精妙处是大手印异端魔功 你又错了,大手印是技,禅定是根,本末不能倒置。你们玄门讲求内敛,像个死人,自私已极,女人不喜欢这一套。本教的大手印,是撩拨女人情欲的法门,双方欢喜,这才是大喜禅定的要旨,比你们降龙伏虎神妙多多,所以你们算是下乘。 所以贫道想向你学学。 一句话。问题是,你必须先为佛爷效力。 你要贫道效什么力? 把三只鹰和王一鸣引出来。 这贫道已经表示过,不与王一鸣联手。至于三只鹰,贫道与他们从未谋面。 只要你遵命行事,一定可以把他们引出来的。 说说看。 巴思巴活佛向西山院主点头示意,西山院主从荷包中取出一颗暗青色指大的丹丸,向堂下一抛,一名随从抢出接住了。 吞下那颗丹丸,佛爷再告诉你行事的方法。巴思巴活佛狞笑:法传六耳,必须有传六耳的防险手段。 先吞毒药?鬼剑张道皱紧了眉头。 事了之后,一定给你解药。 这毒药期限是多少? 三天,三天足够了。 鬼剑张道向随从伸手,意思是要取毒丸。 不行,在下给你吞服,你不能动手。随从断然拒绝,向前走近:请把口张开,张口 去你娘的蛋!鬼剑张道喝骂,手一伸,抓向随从手上的丹丸。 随从的身手极为敏捷,可是,在老江湖面前,应变的经验就差远了,以为他真的志在夺丸,本能地收手,并且伸向另一手格拨相阻。 一声闷响,鬼剑张道一脚踢向随从的下阴,立即向半开的厅门飞跃。 堂下两名随从一闪即至,两面冲到,大喝一声,各发一掌。 冲不出去,两随从掌力极浑雄,如山掌劲两面一夹,风雷声殷殷。 鬼剑张道不能不招架,双掌一分,用上了柔劲,以挽字诀卸力引劲。 他忘了自己曾经挨了北海真神的种奇掌力痛击。这时只能发出六成内功,卸力引劲必须彼此的功力在伯仲之间,方能应付裕如。而目下两随从的任何一个,内功皆不逊于他,以一敌二,方向也有点不对,想得到要糟,等发觉自己发不出全力,已来不及挽救了,掌劲及体。 临危自救,他扭身收右掌,斜身向前一栽。 克勒!左臂骨折断。 噗!他栽倒在地。 右手一拍,他的右手食、中两指,插向自己的咽喉。 一名随从比他快,一脚踢中他的手臂,顺势俯身擒位了手肘制了曲池穴,拖死狗似的把他拖回原地,往地下一丢,一脚踏住了他的左臂。 他的左臂骨折数处,再被踏住压牢,彻骨奇痛,他整个人快崩溃啦! 自始至终,堂上三个人一直毫无表情,毫无出手对付他的意图,似乎不屑理会。 下阴挨了一脚的随从,居然不会受重伤,仅痛得冒了些冷汗,脸色微变,仍退回原处站立听候使唤。 老道,顽强对你毫无好处。北海冥神冷冷地说:你还有机会,愿意听命吗? 鬼剑张道从不听命于人。他咬牙切齿大叫。 你不怕在下剐你? 贼王八!你就是把贫道剁了喂狗,贫道也不在乎你,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鬼剑张道破口大骂:大不了是个男盗女娼的汉奸,你吓不倒我。 给我割他!北海冥神拍案怒吼。 且慢!西山院主叫,身向前倾,向北海冥神低声响嘀咕咕说了好些话。 改变计画,不太好吧?北海冥神皱着眉头说。 计画必须活用,钟兄。西山院主笑笑:这贼道憨不畏死,按计行事反而会误事。 管用吗? 不试怎能知道呢?钟兄,天下间绝无十全十美的计画,不由自己完全控制的情势,任何计画都有意外发生。即使按计顺利执行,也不可能保证必定成功。 好吧!试试看。北海冥神让步。 值得一试的,钟兄。西山院主欣然说。 先打他个半死。北海冥神向随从下令。 一阵拳脚交加,鬼剑张道死去活来,最后厉叫一声,失去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冷醒了,也可能是痛醒的。 天色暝暗,似乎是近黄昏时光,寒风怒号,树林被罡风撼动,声如万马奔腾。 他吃力地撑起上身,发觉自己躺在空寂的山径上。略一察看,原来是身在登山的九十九盘山径上。 这是登山的主要道路,称云峰道,俗称九十九盘,直上高石坊、天池寺。自山脚至御碑亭一段,每隔一里有一座歇脚亭。 下面十余步,就有一座歇脚亭。亭柱是石制的,经过将近三百年的风霜雨雪,亭盖不知换了多少次,亭柱依然是完好的。 他知道,这里距大林峰约有十里地。九十九盘歇脚亭本来多而壮观,但目下已所剩无几,那些木造的亭,早就化为尘土啦!只有少数的石柱亭,能够保全,看到这种亭,便知身在何处了。 左手肿得像粗牛腿,痈楚令人受不了,如不用巾吊起来,稍一动就痛得冒冷汗。 全身酸痛,幸而右手还可派用场。 他解下腰带,把可怕的右手吊起来,这才忍痛站起,一步步向下面山嘴的歇脚亭走去。 那几个刽子手,为何把他丢在这里?已经两个时辰了,他一直昏迷不醒,为何现在还没被冻僵? 他愈想愈迷糊,疑云重重。 可以肯定的是,刽子手把他带上山,丢在山上任由他自生自灭,绝不是大发慈悲,而是另有可怕的阴谋。这些刽子手绝不可能放活口:他们办事的宗旨是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漏纵一人。 我我该怎办?他向自己发问。 蓦地,他听到路旁的树林中,传出一声低噫。 不由他有所反应,噗一声响,后脑被一块小石所击中,一阵剧痛,一阵昏眩,他向前一栽。 那一声惊讶的低噫声,总算给了他短暂的心理戒备,本能地想逃走,身形前倾,无形中消去不少小石的打击力道。 他毕竟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江湖,有点醒悟。 他们希望我一直昏迷不醒。他悚然地想:我醒了,对他们的圈谋有妨碍,所以要将我击昏。 他寂然不动,假装昏迷,一强忍浑身的痛楚,放松自己,默默调和呼吸。 附近有了声息,有人从三丈外窥伺。片刻方断定他已被击昏,这才悄然退走。 他们在玩弄什么阴谋诡计?他心中不住思索。 似乎,时间过得好漫长。 但他知道,变故即将发生;如果时间许可,刚才那个窥探的家伙,必定会现身走近察看查验的。 终于,他听到了脚步声,有人从上面往下走,逐渐接近他躺倒的地方,接近了歇脚亭。 他们在等人!他心中暗叫。 近了,竹杖点路声清晰入耳。 天涯怪乞?他想。 再一想,他推翻了自己的估计,这些刽子手一个个功臻化境,要捉天涯怪乞,根本用不着用他来作饵。 最后,他想起了巴思巴活佛要逼他效忠的事。 三只鹰和王一鸣。他心中狂叫。 三只鹰之中的瞎鹰,就是装瞎子用杖探路的。 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他受伤沉重,眼见得没有希望了,这些刽子手是不会让他活的,绝不能让汉奸走狗们,消灭三只鹰和王一鸣。 脚步声在他身旁消失,竹杖的巧劲将他的仆伏身躯翻了过来。 咦!鬼剑张道!来人讶然轻呼。 是一位黑袍人,蹲下察看他的身躯。 唔!受伤沉重,昏迷不醒。黑袍人叹口气:我得将人召来救他 不要召人来。他突然睁开双目:你中了埋伏,北海冥神要捉你们三只鹰,快逃 咦!你瞎鹰倏然而起:埋伏?北海冥神在在这里 快逃他狂叫。 两侧树林内黑影暴起。 瞎鹰发出两声长啸,身形飞退。 此路不通!后面有人大喝。 瞎鹰一声长笑,大旋身一杖攻出,狂风扫落时杖势空前猛烈,左手也在同一瞬间发射一枚双锋针。 断后路的人飞退三丈,半空中一掌拍飞了双锋针。 身入重围,十二个人围住了瞎鹰。 好厉害的杀人利器。那人有点变色,被拍飞的双锋针仅略偏些少角度飞走,掌力撼动的效果很小:这是在下出道以来,第一次不接暗器。 这位仁兄是北海冥神了。瞎鹰沉着说:这也是老夫的双锋针第一次失手。 咱们今天是棋逢敌手。北海冥神说:阁下一定是瞎鹰了。 正是老夫。 咱们先谈谈,等你们三只鹰会齐之后,再一并了断。在下已得到正确的消息,你们三只鹰行动极为小心,从不走在一起,行动时每人相距一里左右,不时用只有你们才知道的声号呼应。 哦!似乎老夫的行踪,已被你们侦悉控制了。 对,咱们派有十二个时辰蛰伏不动的暗桩眼线。 这位鬼剑张道 本来,咱们打算利用他。将你们三只鹰引在一起,看来果然成功了。 成什么功? 你不是发啸声召其他两鹰来吗? 哈哈!正相反,是警啸。瞎鹰大笑:听到你北海冥神的名号,老夫会召他们来冒险吗? 该死的!鬼剑张道竟然不曾昏迷。右侧的西山院主怒叫:罗雄,你他娘的误了大事。 属下确是击中他的后脑叫罗雄的人浑身发抖:他分明已已经昏迷 一旁的巴思巴活佛哼了一声,金刚杵一挥,打破了罗雄的头颅,尸身摔倒。 三丈外的鬼剑张道,已经被一名中年大汉踏住了小腹,口中血往外涌。 瞎鹰,投降是唯一的生路。北海冥神沉声说:在下等你一句话。 天还没黑呢!你做什么梦?瞎鹰翻着白眼珠说:你北海冥神这一辈子,等不到这句你要等的话了。三只鹰自以为消息灵通,行动神出鬼没,居然不知道你阁下北海冥神早已潜来九江,栽得不冤。 在下仍愿给你改邪归正的机会。 免了,三只鹰满手血腥,改不了邪,归不了正,更不可能做你们的奴才。 瞎鹰,识时务者为俊杰。 三只鹰都不识时务,也不想做俊杰。哼!你北海冥神还不是做说客的材料。 巴思巴活佛大为不耐,迈步而出。 先拿下这头瞎鹰再说。活佛傲然逼进:其他两鹰早晚会入网的。佛爷先折了他的翅膀,再说其他。 狗番僧好大的口气。瞎鹰冷笑:你一定是大内雍和宫出来的妖僧,大概会吞刀吐火邪术,没有什么了不得,我瞎鹰 红影一闪即至,小小的金刚杆疾点而出。 瞎鹰哼了一声,左手一抖。 红影一顿,左掌虚张护住门面。掌心,插着三枚双龙攒心针。 这只手似乎比平时涨大了一倍,劲气弥漫,掌一晃,三枚双龙横心针翩然堕地。 黑教密宗大手印绝技,果然厉害。 这种绝技本来是用在女人身上的挑情手技,三贞九烈的节妇,也会在大手印上崩溃,情欲一发不可抑止。 练至化境,却又成为杀人的绝技,按石成粉,无坚不摧。 中原的大力金刚掌佛门绝学,彼此功力相等时,仍然难与大手印匹敌。 双龙攒心针似乎已贯入手掌,但针落时掌心没有针痕,番僧的大手印委实不可思议。 电芒再现,又是三枚双龙攒心针,分上中下二路同时到达。 巨大的举影一晃,掌心又插了三枚双龙攒心针。掌一抖,针再次翩然堕地。 有多少零碎,全给佛爷缴出来吧!巴思巴活佛傲然说:不然等佛爷出手,就没有你的机会了,你这些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 老夫却是不信。瞎鹰冷笑一杖点出。 金刚杵一振,大手印一晃。 啪一声轻鸣,瞎鹰的竹杖断了半尺。 大手印中,出现从竹杖内射出的一枚断魂钉。掌一晃,断魂钉突然反飞,似乎肉眼难辨,速度骇人听闻。底前尖后,反击瞎鹰的眉心。 瞎鹰吃了一惊,本能地闪避,伸手抄自己的暗器,反应完全出乎本能,不受神意所指挥,太快了。 糟!大手印乘机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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