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子,你回来了啊!
说完这句话之后,孝子便悄然地与世长辞。
母亲的死确实来得太突然,但或许是能见到雪子最后一面的缘故,她的遗容显得十分安详。雪子心想如果能及时挽回母亲的性命就好了,一思及此,她又不禁悲从中来,她现在甚至无力去思考。
她和雅史已经分手,和孝子更是成了天人永隔。她觉得才经过几天的时间,自己就好像已经流了数年份的眼泪。如果能提前数十年回顾自己的前尘往事的话,想必此时一定是她人生最低潮的时期吧!
而且,事情还未告一段落。
丧礼结束后,正当菊雄和雪子跟忠志谈到他们也该回东京去的时候,雪莉饭店的一位干部正好来访,他说是受到总公司高木企业的指示,特地来致赠奠仪的。
妈妈去世的消息,他大概是从小瞳那儿听来的吧!菊雄以轻松的口气说着,然后打开信封袋一看,下一瞬间,在发出尖叫声的同时,他把信封袋往桌上一放,袋里装有近百万日圆的现金。
就算我们家现在的情况很糟给这些钱,也太不合乎情理了嘛!
自孝子死后,就一直手不离酒瓶的忠志,顿时也觉得受到屈辱,他一边气得浑身颤抖,一边大口大口地喝酒。
那家伙又不把人当人看待了!菊雄的表情也变得非常凶恶。
可是,高木先生他不是那种人
雪子正欲辩解,就被菊雄的怒吼声打断。
他以前不也做过这种事吗?动不动就突然拿出一叠钞票给人家!做这种事他根本一点都不会脸红嘛!所以他才会那样对你!
忠志听到菊雄的这一番话,顿时脸色大变,逼问他们两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说他跟你只是普通朋友吗
爸!你别担心!他们已经断得一干二净了啦!菊雄赶紧居中调和似地说道。
然而,这么一来却反而让忠志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所以人家才送钱来的吗?这就是那种钱吗?真不知羞耻!
他突然打了雪子一巴掌。这一巴掌代表的不光是他的愤怒而已,同时还混杂着懊恼、难过和难以宣泄的苦闷情绪。
还好你妈已经不在了,幸好她不知道这件事
忠志抛下这句话之后,便拿着酒瓶离开屋子。雪子手抚着被打的脸颊,茫然地目送着忠志的背影,菊雄则在一旁担心地望着她。孝子的遗像,从头到尾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们三人之间的一举一动,镜框内的孝子,正展露着毫无牵挂的笑容。
菊雄将信封拿在手上,迸出了一句话:这些果然是他给你的赡养费!
刚才我打电话给小瞳,她说她收到他哥哥的喜帖了,是和神崎产业董事长的女儿结婚!
妈妈地下有知,看到你跟他分手了,应该会松了一口气才对。菊雄瞥了一眼孝子的遗像说道。
雪子则低着头,迟迟不敢正视母亲的遗像。因为她只要一想到母亲最后在明信片上写的那句,那应该已经哭干的泪水,又会再度渗出。
隔天,菊雄比雪子早一步回东京,她刚一个人在离家不远的码头闲逛。公司方面她总不能长期请假,然而,只要一想到就算回东京也没有人等着她,她就提不起劲去收拾行李。
她在码头上发现了忠志,他独自一个人坐在那里,出神地眺望着大海,手中还紧握着孝子的照片,那张照片虽然不同于遗像上的那张,但照片上的孝子同样面带微笑。
雪子默默地在他身边坐下,忠志依然没有转过脸来,只对她说道:不知道你妈幸不幸福?嫁到这个一无所有的地方,住在这个一无所有的家,也不知道她过得幸不幸福。
这个地方有爸爸在啊!怎么说一无所有呢!我就很喜欢这个小镇哦!
既然如此那当初你为什么要不顾妈妈的反对,跑去东京呢?
妈妈一直很希望你留在她身旁,她一直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东京。
忠志边叹气边起身。虽然父亲一向不擅言辞、思想古板,不过,雪子仍然可以感受到他想传达的意思。
爸爸!我想离开东京,搬回家来。我想在这里生活。
真的吗
嗯
雪子也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雪子看到一幕令她难以置信的景象。她看见有位年轻男子站在码头的尽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是雅史。
果然不出雪子所料,那笔疑似赡养费的巨额奠仪,雅史根本毫不知情。他是因为雪子那天失约,心觉有异,于是打电话到她工作的食品公司一问,才知道她母亲去世的消息,于是立刻放下手边的工作赶来。
不过,关于那天雪子没来的原因,雅史自己也心里有数。
不知道我父亲到底对你说了些什么,不过,我的确非常认真在考虑你的事。
雅史用十分坚决的口吻和表情说道,然而雪子却一直低着头,不敢抬起头来。
一旦跟对方的公司签完契约后,婚事就告吹了。我是打算跟你在一起的,也希望你能等我,这就是我想跟你说的话。
然而,雪子却无力地摇头。
对不起,我没有自信。
你不要在意周围的人说什么!
我没有自信能一直喜欢你!
我父亲跟你说了什么,你老实跟我说!
雪子再次摇头,比刚刚显得更加无助。她眼前浮现忠志的背影,刚刚雅史在她母亲的灵堂前烧香时,他就坐在木板走廊上,但却一直不肯看她。此时,母亲那张黑白遗照上的笑容,亦出现在她眼前。
我觉得很累!
累得连眼泪也流不出来,现在已经是一滴不剩了。
我的内心现在已经是空无一物了。
雪子将那把她始终没用过的钥匙,强行放到雅史的手掌上。
这真的是你的本意吗?
谢谢你!雪子轻轻地向他低头致意。你要结婚了,恭喜你!
我不会后悔,她紧咬着唇,痛下决心。
经过很长的一阵沉默之后,雅史也万念俱灰似地叹了口气。然后,他从自己的外套口袋中掏出一张明信片,交给雪子,说道:我没资格收下这个!雪子完全不知情,孝子竟然寄了一张跟寄给她时一模一样的明信片给雅史。
正当她讶异地抬起头时:雅史已经朝车站的方向走去了。不能追!她不断警告自己不能追上去。
雪子一边转身朝回家的路上走去,一边看着明信片上熟悉的字迹。
(前略高木雅史先生:本来应该亲自登门向您道谢才对,但由于时间紧迫,只好以明信片代替,希望您能见谅。托您的福,我终于能够平安出院,我今天才刚回到能登半岛而已。真是谢谢您!多亏有您和雪子的帮忙。
也许是为人父母偏爱自己子女的缘故吧!我觉得雪子变了,上东京之后,爱得比较坚强,同时也变漂亮了。她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完全长大了。这让身为母亲的我,虽然感到有点寂寞,但同时也感到十分欣慰。高木先生,雪子就拜托您了,希望您能好好照顾她。 )最后还有一行附注。
雪子坐在家中的木板走廊上,出神地眺望着庭院。刚刚在雅史面前,忠志也是这付样子。
孝子早就洞察了一切,尽管如此,她仍然愿意相信雪子的梦想,她至死仍然相信雪子。
在不知不觉间,雪子已经起身,走出门外,她倾尽全力奔向车站。
高木先生!
不知道这是出自她的高声喊叫,抑或只是她心中的呐喊。总之,雪子的确是在喊雅史的名字,那个她最钟爱的对象。
月台上吹袭着寒冬彻骨的冷风,但却已经空无一人。一位心地善良的站长,告诉她上行的列车才刚刚开走。
雪子在月台上伫立良久,禁不住泫然泪下。她心想自己为什么还哭得出来呢?她以为早已哭干的双眼,为什么又再度流出新泪呢自己又重新回到了起点。原本已经空无一物的内心,又再度充满对雅史的憧憬。然而,一切都为时已晚。
圣诞节过后会回来
雪子如此跟忠志说后,然后便离开了故乡。她并非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决定那个日期,或许是受到心灵某个角落仍残留着雅史曾经跟她说过今年的圣诞夜,我们一起度过那句话的影响吧!
不过,雅史和初惠的婚礼也订在圣诞夜。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相信哪一方才好。
哥,您真的跟她订了婚啊!
小瞳坐在吧台的椅子上,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坐在她身旁的雅史,发出自嘲似的轻笑说:应该是高木企业和神崎产业吧!
你也收到喜帖了吧!那就来露个面吧!
还有,这个!
雅史递给她的是一家剧场的传单和门票,传单上刊登着乐团的照片,上面有健治弹着吉他的样子。
他突然打电话来,说有东西想交给我,是他拜托我这么做的。
健治在剧场演唱啊!
算是我多管闲事吧!但我不希望你后悔。
小瞳先是点头,继而又摇头。
我打算跟菊雄在一起,跟雪子的哥哥在一起!
是吗?
就这些?
我希望你能跟你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只要是你真心爱慕的对象,不管对方是什么人也无所谓。
雅史说完之后,继续喝威士忌。
小瞳的视线再度落在那张传单上,那位她曾经真正爱慕的对象,正披散着长发弹着吉他。
雪子回东京之后,等着她的人竟然是浩一郎。不过,他这次不是为雅史的事找她,而是想从菊雄那里打听小瞳的事。而且,他还指名希望雪子能跟菊雄一起赴约。
你不想去,对不对?
菊雄和雪子两人手提着土产,在前往高木企业的途中,菊雄不放心似地问了雪子好几次同样的问题。
没办法啊!人家请我们去,我们又不能拒绝。雪子说道。
你跟我很像,都喜欢勉强自己呢!
那些钱,由我来还给他吧!
你要啪的一声摔还给他哦!
不行啦!要不动声色,不然,人家会对你的印象不好。
如果不是为了菊雄跟小瞳的话,她一定会摔还给他的。不,应该是说她根本就不会来赴约了。
身为妹妹的她,打从心底希望,至少菊雄的事能够顺利过关。
要是小瞳是孤儿就好了。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自由自在地
菊雄说到一半,突然停下脚步,他注视着贴在电线杆上的一张传单,是健治的乐团演出的传单。
你的朋友吗?雪子交互看了传单和菊雄一眼,问道。
说说什么傻话嘛!我在东京怎么会有朋友呢?只有一位可爱的女朋友而已啦!
菊雄突然加快脚步往前迈进,他的神情显得有点不悦,因为在他内心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们让菊雄和雪子在董事长室里等,会议室内侧正在举行高木企业和神崎产业的合并契约交换仪式。
双方签署完毕之后,神崎会长神情愉快地和雅史握手说道:这个契约对神崎产业而言,等于是往前迈进了一大步!浩一郎和三浦也心满意足地望着他们。
我女儿也要拜托你了!请接受她爱慕你的一片真情吧!
雅史沉吟了一下,尚未作答,浩一郎立刻代替他回道:你们家的千金小姐,嫁给我们雅史,实在太委屈她了。
契约终于大功告成。
这对身为高木企业董事长的雅史而言,也算完成了一件重大的工作。从今以后,他经年累月负债的私生活,终于可以得到一点一滴的补偿了。
神崎会长一告辞后,浩一郎便悄悄对雅史耳语。
我把松井先生约到董事长室来。
咦?
浩一郎留下一脸困惑的雅史,径自走向董事长室。一切皆按照他的原订计划进行,他的背影透着一股冷静果断和从容不迫的特质。
浩一郎就这样带着他身上散发的这股特质,去接见菊雄跟雪子。
菊雄一开始便以充满敌意的眼光瞪着雅史,但雪子却始终不敢正视他。浩一郎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对他们两人说道:看来你们还真是兄妹情深呢!我想先确定一下令妹的心情。
这件事跟我妹妹无关吧!
菊雄会火冒三丈,这也是他预料中的事,浩一郎以更加嘲讽的笑容说道:松井先生,你能不能冷静一点再说。
菊雄拼命压抑激动的情绪,说道:我在年底以前会回能登,所以最快也要等到过年不过,如果她愿意的话,就全凭她的意思决定。
老实说,你们两人的环境实在相差太多了。浩一郎转而以倔傲的口吻说道:关于这点,不知你有何看法?你们家能配合我高木家的一切礼仪吗?
雪子代替说不出话来的菊雄说道:为了今后我哥哥和小瞳之间的交往,能够获得您的认同,我们愿意遵照您的意思去做。在谈话之中,一直低着头的雪子,这才用尽全力抬起头来,直盯着浩一郎。换句话说,您派人送来赡养费,我们会十分感谢地收下。
雅史的脸色大变,他终于明白了一切。
非常谢谢您送来的钱
菊雄听到这些话,惊讶得张口结舌,但雪子却不管他,仍自顾自地对浩一郎深深地鞠躬致意。浩一郎的脸上流露着安然自若的神情。
我哥哥非常喜欢小瞳。而且,他这个人做事一向都是勇往直前,我可以向您保证,他一定会好好对待小瞳的。
咦!雪子
我也会跟我哥哥一起回乡下,所以,还有我跟我爸爸也会照顾小瞳的。
雪子小姐的意思是浩一郎问道。
我不会再回东京来了。她斩钉截铁地回答。
是吗?浩一郎望了一下雅史,他的表情僵硬,似乎无法动弹。
小瞳能跟你在一起的话,大概会变得坚强一点吧!这么一来,我倒是没有特别的理由反对你跟小瞳交往,你有这么一位能替哥哥着想又识大体的妹妹,算是你的福气。
他虽然没发出声音,不过,在场的人似乎可以听见浩一郎的内心正耀武扬威地狂笑不已。的确,在这场战争中他是唯一的胜利者。
菊雄和雪子按捺住浩一郎加诸在他们身上的满腹委屈,在住处迎接小瞳,他们今天的晚餐是火锅。姑且不论过程如何,菊雄和小瞳的婚事总算没有任何障碍了。小瞳边望着钢内翻滚着的火锅料,边说道:真令人难以相信耶!我爸爸怎么会这么宽宏大量呢?
算了!算了!菊雄以笑容打消心中的念头,说道:不管他心地怎么坏,心肝怎么黑都无所谓,只要我们能够幸福就好,对不对?
轮到雪子开口,她不得不露出假笑说:就是啊!只要看到小憧跟哥哥过着幸福的日子,他一定会谅解的。
让我跟小瞳两人,涤去她爸爸心中的疑虑吧!
干杯!干杯!小瞳你也来吧!
谢谢
小瞳看到他们两人兴致如此高昂,虽然感到有点讶异,不过她还是举杯跟他们干杯。其实,故作开朗样的不光是菊雄和雪子而已,就连小瞳也同样以笑容来掩饰她内心深处掠过的想法。
或许是得到结婚约允诺让他松了口气,不一会儿的工夫,菊雄就烂醉如泥地呼呼大睡。
小瞳也有点微醉,满脸通红。这对酒量向来很好的小瞳来说,的确相当罕见。
当我把菊雄的事告诉我哥哥的时候,你猜他怎么说,他竟然对我说,只要是我真心喜爱的对象,不论是谁都无所谓。当雪子送小瞳出去时,小瞳对她如此说道。她的口气有点像是在责怪雅史,害得雪子也觉得有点不知所措,不晓得该怎么附和。
不过,我真的好希望有一位像菊雄这样的哥哥耶!因为跟他在一起,让人安心多了。
安心和迷恋之间,仍有些微妙的差距。
雪子不由得脱口问道:还有呢?
咦?小瞳反问她,然后恍然大悟她笑道:当然,我很喜欢菊雄哦!
这跟迷恋的意义还是无法等同。
小瞳像是故意要避开云子逐渐诧异的眼光似地,抬头仰望着夜晚的天空。
雪子,我跟你不一样,当我爱一个人的时候,要是对方不能用同等的爱来回报我的话,我的心里就会觉得很不安。跟健治在一起的时候,就经常这个样子。
明天有演唱会哦!
隔天。
你一直都在对我说谎,虽然你不太会说谎,但自从你认识高木之后,你就不断对我说谎,对不对?
菊雄用郑重其事的语气对雪子说道,尽管雪子回问他:怎么了?你为什么突然提这件事?但他不但没回答,而且还一反乎常中途穿插玩笑的态度。
对了!小瞳说她今晚要去听健治的演唱哦!
演唱而已嘛!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你不在乎吗?
无所谓啦
白天,忠志打过电话给菊雄,说他在整理孝子的遗物时,发现雪子写给他的信,信上提到的都是一些她和雅史在一起的乐事。
过去就算了,不过,从今以后,你不可以再对我撒谎了哦!
你现在对那个人有什么感觉?
因为菊雄的样子跟平常有异,雪子觉得好像有点被他的气势压倒,但她还是喃喃自语似地说道:我希望他能给我幸福。
就这样?
能够遇见无法遇见的人就像是作梦一般
对了,那一定是自己在作梦,雪子边说边重新说服自己。
正因为如此,她才能强颜一笑。
如今我已经大梦初醒了!
哥!女人只要能保有一个最美好的回忆,就有足够的勇气活一辈子。
她努力装出最灿烂的笑容。
雪子起身,轻轻地拍了菊雄的肩膀一下。
哎呀!你别因为担心我而故意逞强哦!我看你还是快点赶去演唱会比较好!
啊!不,我
快去啊!你得牢牢地抓住小瞳的心才行别像我一样,变成可悲的梦境。
她在心中附加了这么一句。
然而
到了最后的最后,小瞳的心还是从菊雄的手中悄悄地溜走。
当菊雄匆匆赶到会场时,演唱已经接近尾声了,舞台上正在演唱着最后一首曲子。小瞳也置身在满座的客人当中,专心凝神地注视着舞台的中央。接着是最后一首歌
健治如此说道,他拿下一直抱着的吉他,满身大汗,双眼因为兴奋和满足而湿润,他拿起放在鼓手旁边的一把新的吉他,这把吉他就是一直放在小瞳房间的那把。
谢谢你今晚来看我!
健治对着观众席的一角,小瞳坐的位置微笑。
乐队开始演奏,受到悠扬旋律包围的感染,健治宛如在祈祷似地引吭高歌。声音不错,这点连菊雄也赞同。他的歌声并非靠技巧取胜,而是洋溢着款款深情。
小瞳泪流满腮。
菊雄默默地走出场外。
对不起!菊雄!
当小瞳注意到菊雄在出口处等她的时候,不禁低着头靠过去,用微乎其微的声音向他道歉。菊雄则十分痛苦地注视着小瞳。
我很想看我一直很想看健治认真弹着吉他的样子。在认识你之前,我就是靠着这点信念活下去的。他是我的一切,那个时候,我的整个世界里就只有他,所以,我无论如何都要来听他的歌声。
菊雄仍然沉默,他既无法开口责怪她,也无法骂她。小瞳也不再为自己辩解了。
我哭的话,也一定是因为你。我只会为自己心爱的女人流眼泪而已。
他眼前又再度浮现小瞳在演唱会中哭泣的模样,她哭的样子真美,美得令他心碎,令他心生羡慕。
对不起对不起!菊雄我对不起你!
你不用跟我道歉。要道歉的话,你还不如快去菊雄用下巴指着灯火已经熄灭的演唱会。你还是快去找健治吧!
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应该说谢谢才对!
才刚刚到手的爱情和幸福,以及对东京的梦想,转眼间已成空。
菊雄拖着沉重步伐,神情沮丧地回家,雪子正在公寓门前迎接他。
不需要任何言语。
菊雄和雪子,两人皆一言不发地沉默着。
东京对他们而言,终究只是个可悲的梦想
十二月的东京夜色,是由清脆的圣诞银铃和绚烂的七彩灯饰妆点而成的。
街道上重复地上演着不计其数的邂逅与离别。
由欢笑和泪水交织而成的街道,其间也洋溢着些许的偶然、后悔、自暴自弃、幸与不幸。
在这条街,曾经以诚待人却遭背信忘义;曾经被伤得遍体鳞伤,继而又对某事魂牵梦萦。
雪子在这样的街道上,已经生活了三年。
童话故事和浪漫传奇,终究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东京这个城市对雪子而言,代表的仅仅只是平凡微不足道又乏善可陈的小小现实。
圣诞节来临
雪子仍然如同往常一样在工厂工作,偶尔也会抬头望望窗外的天空。今年大概也见不到圣诞老人了。菊雄今天晚上就要搭夜车告别东京了,如今这里就只剩下她孤伶伶的一个人。她想待会儿下班后,也顺便去买张返乡的车票吧!如此一来,就可以告别这一切了。
身穿晚礼服的雅史,独自伫立在饭店的屋顶花园,凝视着东京铁塔。再过几分钟,他和初惠的结婚舞会就要开始了。
哥!我不会跟你说恭喜的啦!
他的背后传来小瞳的声音。
雅史并没有回头,他只是静静地点头。
舞会开始的同时,雪子正在工厂的事务室内紧握着听筒,是忠志打来的电话。
我一直在想,你妈会跟你怎么说。
怎么了?
别问那么多,你静静地听我把话说完。
爸爸
你还是留在东京奋斗吧!
你妈虽然不会说什么风趣的话,但我想如果她还在世的话,一定也会这么对你说的。
嗯
雪子!祝你幸福!
但愿你能获得幸福啊雪子
东京和能登,相隔千里的父亲和女儿。瞬间,两人的眼前同时浮现孝子的笑容。
先挂断电话的人是忠志,他不想让女儿听见自己哽咽的声音。
做父亲的果然还是不及格,竟然无法完整地表达对女儿的感情。他面露苦笑,以手背粗暴地擦拭自己的眼眶,然后对着放在遗像前的碗公斟酒。
干杯完毕后,雅史为了向众人致词,朝麦克风走去口尽管他是众所瞩目的焦点,但却始终低着头。浩一郎的致辞、司仪的声音,就像掠过耳边的风。
他和雪子之间的回忆点点滴滴,宛如波涛般,在他内心一一涌现,然后又逐渐消退。
这一切皆源于那把红色的伞。
她的笑容是如此地令人目眩。
但所有的一切却以泪水收场。
那把伞大概还在雪子的公寓吧!我大概再也无福消受她那纯真的笑容了吧!就这样让一切都结束,真的能了无遗憾吗全场的客人,看见雅史一言不发地站在麦克风前,顿时为之哗然。
就在此时
高木!
菊雄冲进了会场。他用手拨开企图从背后拉住他的接待人员,并瞪着雅史大叫。
我今晚就要回乡下!回能登半岛!我特地赶来让你见我最后一面!等见过我之后,你再去结你的婚吧!
受到菊雄气势的影响,全场鸦雀无声。
你明白吗?明白我来找你的理由吗?
数名警卫人员企图制止菊雄,却被雅史一声住手!喝退。
只见恢复了自由的菊雄,再次对雅史怒目而视。
我专程来送回你的失物!这笔让人看了一肚子火的赡养费,还给你!
就在他发出怒吼的同时,他把一百万日圆的钞票丢向空中,一百张一万日圆的纸钞,就像雪花一般,在整个会场上飘扬。全场惊叫声四起,浩一郎也大叫:把他赶出去!几名警卫这才回过神来,将菊雄架住。
高木!我妹妹说能认识你,是她这辈子最美好的回亿!她被你害得那么惨,经常以泪洗面,竟还说你是她这辈子最美好的回忆!
你听见了吗?你给我掏空耳朵仔细听着!拥有最美好回忆的我妹妹,才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女人!你给我记住!王八蛋!
菊雄甩开警卫人员,昂首阔步地离开会场。他已经把心里想说的话,都倾吐一空了。他已经没有任何失物留在东京了。
天啊还剩一件
雅史一直伫立在原地,注视着菊雄渐行渐远的背影。
小瞳跑到他身边来。
初惠和三浦也靠过来。
浩一郎轻拍雅史的肩膀,要他回座。
他开始移动脚步。
却是朝会场的出口走去。
他跑了起来。
其他的一切,他已经视若无睹了。
除了远方雪子的笑容之外
会场一片哗然。小瞳则吹起了口哨。
你成功了!菊雄!从今以后,我们可以结成亲家了然后,小瞳对着已经奔出走廊的雅史,说出这全世界唯一的妹妹给他的祝福。
哥!恭喜你
初惠因为董事长夫人的美梦和自尊一举被粉碎后,而发出不合时宜的哽咽声。然而,当唯一仍保持冷静的三浦对她低喃道:还好!契约已经订好了,我们公司倒是没什么损失哦!于是,她立刻抛开假哭的面具,转而瞪着三浦道:你说什么啊!
两人的这一幕毕竟逃不过雅史司机的眼光。
那个男的跟那个女的有染!
他指着他们两人,竭尽全力大声喊叫。
两人顿时脸色苍白。
浩一郎和神崎会长皆目瞪口呆,无法动弹。
雅吏使尽全力地跑到出口,却不见菊雄人影。
不过,倒是发现了他的失物。
是雪子的那把红色的伞
旁边还附上一张菊雄用毛笔写的便条纸。
(拿走吧!小偷)字迹写得相当潦草。
雅史望着纸条,露出苦笑,仿佛在仔细玩味菊雄的想法一般,他轻轻地拿起那把红色的伞,然后将它紧紧地握在手中。
今后不管发生任何事,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躲在暗处偷偷窥视他的反应的菊雄,这才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虽然妹妹被抢走了,有点寂寞。不过,妹妹的梦想却因此可以有一个圆满的结局不过,应该说现实生活中的一个小故事,现在才刚刚要上演呢!
妹妹菊雄提着塞得满满的行李箱,抬头仰望即将转成黄昏的天空。
妹妹希望你能获得幸福这才是爸爸、妈妈,还有我的最大梦想
☆☆☆
东京铁塔亮着五彩缤纷的灯饰。
圣诞老人身穿晚礼服,手持红伞,站在工厂前对着她微笑。
这伞是你哥哥给我的!
我的婚事吹了哦!
雪子仍然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
然而,逐步向她走近的圣诞老人,的确就是雅史。
雅史的声音,不是在她耳畔响起,而是震撼她整个心灵。
今后,有一阵子我可能整天都要待在公司,总得说服我父亲才行,所以可能每天都很忙,因此可能会留你一个人在家。可能会连续好几个晚上都只有你一个人独守空闺。
你也许会因为不习惯那种生活而感到不知所措,不过,我绝不会再让你伤心难过的。还有
雅史停在伸手便可抱住她的地方,重新凝视着雪子,他的微笑中带着一抹坚定。
我会守护你的,我会一生一世永远守护着你。
雪子用泪眼注视着雅史,她因为内心激动,所以喉咙哽住,说不出话来。
我她的声音在颤抖,我可以带给你幸福吗?
没问题的!雅史点点头。
这是我的决定!
我真正想要的东西,就只有你!
她说不出话来,同时也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有雅史手中握的那把红色的伞,就像黑夜闪煤在海面上的灯塔一般,指引着雪子的心灵前进。
雪子投进雅史的怀抱。
雅史也用全身紧紧地环拥住她。
圣诞快乐!
妹妹啊
仅将这个小小的故事,献给全世界怀抱着梦想的妹妹们。
以及那些疼惜爱作梦的妹妹的所有哥哥们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