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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慧眼识英雄

响马 獨孤紅 7680 2023-02-05
海容格格站了起来,一双美目却直望着费独行。 送客的是姚师爷,没费独行什么事,白云芳也没跟出去。 贵宾们一出前厅,白云芳便一抬手娇笑说道:鼓足了气而来,泄尽了气而归,我刚才真想大叫几声痛快。费独行,你真行,让我由衷的佩服。 费独行微一欠身道:谢谢总领班夸奖。 白云芳道:我说的是实话,不是你当初想得周到,就只这胡三奶的家产一事,今天便无词以对,准出岔子。 费独行道:那是姚师爷做得高明。 白云芳道:可却是你教他的。 费独行道:不 白云芳道:别瞒我了,我都知道。 两个人这儿正说着,姚师爷步履匆匆的进来了,白云芳忽然压低话声道:待会儿到我那儿去一下,我有要紧事儿。 姚师爷来了,白云芳走了。

姚师爷折回来就是来夸费独行,表露他那佩服之意的。 费独行应付了几句,把那本名册交还给他就走了。 他去了白云芳那儿。 白云芳的手脚真快,就这一会儿工夫她已经换了衣裳,上身是小褂儿,下身是裙子,令人有还我女儿家娇柔本来之感,费独行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一向对他并不友善的白云芳,今天居然含嗔地看了他一眼道:看什么,不认识了么? 费独行有点窘,赧然一笑道:属下还真有点不认识了。 白云芳瞟了他一眼道:你的口才我早就领教过了,今儿个我是主,你是客。别什么属下属下的了,跟我里头坐吧。 里头!白云芳那垂着帘的香闺对面,那间精雅的小书房里!一张小方桌,上头摆着四样精美小菜,两副杯箸,还有一壶酒。 费独行看得一怔,讶然说道:总领班这是

白云芳含笑说道:先别问,坐下再说,不是我一大早就让喝酒,我要不抢个早,待会儿晚一点又找不着你的人,我不让你多喝,哪怕是一杯都行。 她话说得很诚恳,把费独行让坐下,她满斟了两杯,然后含笑举杯,望着费独行道:来!我敬你一杯,也略表我的谢意。 费独行跟丈二金刚似的,一时摸不着头脑,他道:总领班这到底是 白云芳道:先喝了这一杯,我自会告诉你,我先干为敬,也表明我这酒丝毫没掺假。 她当真把一杯酒一仰而干。 费独行双眉一扬道:总领班这是什么话,能得总领班这般好意,这杯酒就是穿肠毒药我也要喝了它,算我敬总领班。他一举杯也喝个点滴不剩。 白云芳没再斟酒,不知道她有没有酒量,只是她这一杯酒喝下去,娇靥上已泛起了酡红,她望着费独行含笑说道:一大早,我不勉强你,你要愿意喝,你自己再倒,要不愿意喝就随便吃点儿菜,这都是今儿个早上我自己下厨做的,不管好吃不好吃,你总得尝点儿。

费独行心里突然泛起一阵莫名的激动,他伸手抓起了筷子,道:总领班这番好意,不管是什么我也要吃点儿。 他拣了一样,夹了一筷子。 那箸菜入口,他直了眼,忍不住由衷地道:我还不知道总领班能烧这么一手好菜,虽天厨星、女易牙不过如此! 的确不假!就在这当儿,他突然发现了白云芳的另一面。 白云芳笑笑说道:你别臊我了,我们女儿家该会的太多了,像我,自小就在江湖上东奔西跑的,女儿家该会的我都不会,倒是女儿家不该会的我全学会了,不谈这些了,今儿个我让你到我这儿来,一方面为贺你往里迈了一大步,一方面也为谢你保住了我这个总领班的职位!而且也让我得到了一份奖赏。 原来是这么回事。 费独行忙道:我当不起总领班这个谢字

白云芳道:别总领班、总领班的好么,今儿个咱俩是朋友,我把你当朋友,你也把我当朋友不好么? 白云芳今天有点儿怪! 费独行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一点头道:我敬遵芳谕,我刚才说 白云芳摇头说道:用不着解释什么,我很清楚,姚师爷有排挤我之心,你也应该希望把我挤出去,可是你没有,要不是你那一句话,我虽不致于会马上被挤出去,可是从今后我就得看姚师爷的脸色了,我多年的辛苦也毁于一旦了,所以我该谢谢你,真的!撇开一切都不谈,我由衷地感谢你。 费独行耸耸肩道:你一定要这么想,那我也没有办法,能有这么一顿吃的,我又为什么要多解释。 他这话说的够风趣,白云芳笑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包含着一种异样的东西!

笑了笑之后,她道:还有!谢谢你昨儿夜里高抬贵手,放过了我那两个师兄! 费独行陡然一怔,道:好快的消息! 白云芳道:这没什么,我一直跟外头随时保持联系。 费独行道:这我就要解释了,你不该谢我,不是我高抬贵手,而是我不得不敢不高抬贵手,因为我有把柄握在你手里! 白云芳浅浅一笑道:你这解释也有点牵强,我也有把柄落在你手里。 费独行道:你我曾经约法三章 白云芳微一摇头道:我一向很自负,可是我却觉得我越来越摸不透你,你知道我的身分,也明知道我来此是负有某种任务,你有很多机会可以打击我,而你却一个一个都放弃了,不但放弃了,反而在我危急的时候拉了我一把,这究竟是为什么? 费独行又耸了耸肩道:你要一定非这么想不可,我也只有这么说了,不管你是来干什么的,对我个人总不会有什么害处,我有把柄握在你手里,我不得不放你一马,我要是放你一马,你长远,我也长远,要不然我就得跟你来个玉石俱焚,我不干这种傻事!

白云芳头一偏,望着他道:可知道你这解释也牵强? 费独行道:怎么牵强了? 白云芳道:你有把柄落在我手里是不错,可是你不打击我已经很够了,你绝不该在我危急时拉我一把,这有点超越常理!按常理,你应该巴不得别人打击我,对么? 这位姑娘的确是冰雪聪明,也心细如发。 费独行夹了一口菜,借着吃这口菜的工夫思索,很快地,他吃下了那口菜,他也说了话:这恐怕跟我的脾气,跟我这么多年在江湖上的奔跑有关系,有道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见不得别人有危难!只要让我见着了,不管他是谁,我都要拉他一把。 白云芳看了他一眼道:你得感谢我做的这菜,要不是这口菜,恐怕你一时答不出话来。 好厉害的姑娘! 费独行心头猛地一震,脸上也不由一热,咳了一声,刚要说话!

白云芳悠然一笑又道:别忘了,对敌人是不能慈悲的啊,救了敌人就等于害了自己。 费独行苦笑一声道:要不我怎么会在江湖上待不住!跑到这儿来碰运气,混饭吃呢? 白云芳摇头说道:用不着这么说,不管你怎么说,我知道我已经真正多认识了你一层,过去关于你的传闻,我听得太多了,现在我才知道那些传闻不可靠,不正确! 费独行道:你恐怕错了,我要真是你所想像的那种人,孙万川也不会自绝了。 白云芳道:那是他糊涂,他并不真正了解你!他认识你这么多年,恐怕还不如我见你这几面,跟你相处这短短的时日看得真切。 费独行道:你真正了解我? 白云芳道:要不要我举一辈古人你听听? 费独行道:我洗耳恭听! 白云芳道:昔日南宋鄂王麾下有位王佐

费独行心神震动,一笑说道:我明白了,这中堂府中可有陆文龙在么? 白云芳道:我再举个近的,就拿我来说吧,我现在在和中堂府当差,并不能说我甘心卖身投靠,同流合污,也不能说有损师门的名声。 费独行笑道:这么说你认为我也是有为而来? 白云芳道:我不敢这么说,因为我现在还没有发现什么,不过我绝不相信你跟这中堂府里的其他人一样。 费独行一笑说道:没想到白姑娘把我费某人看得这么高,我应该敬白姑娘一杯! 他拿起酒壶要为白云芳斟酒。 白云芳抬手一挡道:别让我喝了,要喝你自己喝吧,我只有一杯的量,有些个话还没到我该说的时候,我现在极力地强忍着,要是多喝一杯,恐怕我就忍不住了。 费独行呆了一呆道:你这话

白云芳微一摇头道:我刚不说了么,现在还没到我该说的时候! 费独行道:那我就自己喝一杯!略表敬谢之忱! 他当真自己倒了一杯,一仰而干。 喝干了这一杯,他放杯抬眼要说话! 白云芳却已开口说道:别忙着想走!我还有话跟你说。 费独行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白云芳接着说道:我告诉你两件事,这两件事都跟你有关,你要听清楚了 费独行道:请说,我洗耳恭听。 白云芳道:头一桩,我的师兄们昨儿晚上给我送来了信儿,据他几位得到的可靠的消息,关外的胡匪已经分几拨进关里来了,而且是往京里来!他们为的是找你,因为你在老龙河畔伸手坏过他们的事,据说他们是装扮成各形各色的人进关来的,为的是逃避官家的耳目,也为不让你先听到风声。

费独行双眉微扬道:有这种事?他们可真急仇得很啊! 白云芳微一摇头道:以我看他们的来意并不那么单纯。 费独行哦一声道:他们到京里来还有什么别的目的么? 白云芳道:他们恐怕要顺便做一票买卖。 费独行道:在京里? 白云芳嗯了一声。 费独行道:胆子不小,什么买卖? 白云芳道:这话就要从老龙河畔说起了,你可记得当日你在老龙河畔伸手坏了他们的事,断了他们一笔财路,救的是什么人么? 费独行悠然一笑道:姑娘对我的过去,可说打听得相当清楚。 白云芳笑笑说道:说穿了不值一文钱,这些都是严姑娘告诉我们的。 费独行沉默了一下道:我救的那个人,是辽东总督的幕宾,此人姓徐名治平没有错吧? 白云芳道:没错!这位徐先生是位饱学之士,为人也十分正直耿介,甚得辽东总督的倚重。 顿了顿,眼望费独行道:你可知道他当日是往哪儿去么? 费独行道:应该是到京里来! 白云芳道:不错!他是到京里来的,你可知道他那趟到京里来,是来干什么的么? 费独行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知道他身上带有很贵重的东西,要不然他不会只带着黑白双煞护卫,尽量地躲人耳目。 白云芳点点头道:他身上是带有贵重的东西,我只知道是一样非常名贵的东西,可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他是奉辽东总督之命到京里来送礼的,那是件寿礼,送给讷郡王的! 讷郡王?费独行诧然道:我怎么觉得那么耳熟? 白云芳道:讷郡王就是今儿个跟纳兰贝勒一块儿来的那位海容格格的阿玛,你懂什么叫阿玛么?旗人管自己的父亲叫阿玛。 费独行哦了一声道:怪不得我觉得这么耳熟,杜毅跟我提过。 顿了顿道:照这么说,他们还想夺那样东西? 白云芳点头说道:你说着了,他们还不死心,要追到京里来下手,那样东西一定很名贵,要不然那帮胡匪不可能冒这么大风险追到京里来下手,当然了,来找你也是他们的目的之一,可是要不为那样东西,我不以为他们会冒这么大的险。 费独行道:他们要下手,自然是对讷郡王府下手! 白云芳道:那当然!要不是他们另一个目的是为找你,可以说跟咱们毫无关系。 费独行淡漠地说道:我的事儿我自己会了断的,我没吃别人的饭,没拿别人的钱,别人的事儿我就懒得管了! 白云芳看了他一眼道:不管也好!本就不关咱们的事,讷郡王、大学士刘镜勋、御史广兴、吏科结事中王怀祖,这些人都是咱们中堂的大对头,咱们乐得看他们落灾出事! 费独行目中突然异采飞闪,旋即一点头道:你说的是。 白云芳看了他一眼道:我要告诉你的第二件事,也是对你不利的。 费独行笑道:对我不利的事何其多! 白云芳道:我几位师兄知道你已看破了我的身分,虽然你跟我约法三章,但是他们认为这不是长久之计,他们也信不过你,所以他们已经飞函去请我师父以及师叔们了 费独行道:你师兄几位他们的用意何在呢? 白云芳道:自然是为了对付你! 费独行道:这么说,不久的将来,咱们就要正面冲突了? 白云芳摇头说道:我不希望你是我的敌人,也不相信你是我的敌人。 费独行道:这就对了,白姑娘!你我都在这座中堂府里当差,同是为中堂的利益尽心尽力,流血流汗,一点也不冲突,为什么贵门中人一再地想办法对付我,这是什么道理呢? 白云芳道:道理很简单!我们怕你危害我们的工作。 费独行道:既是这样,姑娘当初为什么帮姚师爷把我拉进来呢? 白云芳道:你错了,把你拉进中堂府来是姚师爷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他有所交代,我不能不敷衍敷衍。 费独行道:那也不对,白姑娘!我现在吃人家的饭,拿人家的钱,不能不为人家尽心尽力,流血流汗,只要你们的所作所为不会对中堂不利,咱们之间就不会有什么冲突! 白云芳道:是这样么? 费独行点头说道:是这样。 白云芳道:你可懂我说那句不相信你是我的敌人的真正含意? 费独行道:我认为白姑娘你比你那几位师兄明白,认为我在这儿当差,跟你们的工作并没有冲突。 白云芳摇头说道: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咱们俩的目的可能相同,手法却可能不一样,目的相同,就不应该是敌人。 费独行道:我不懂白姑娘你何指。 白云芳微微一笑道:或许你真不懂,或许你是装糊涂,现在不谈这些了,我几位师兄都赞成把我师父以及师叔们请来,我这个做小师妹的不便反对,不过等我师父以及师叔们到了之后,我倒可以劝阻他们几位对你采取行动 费独行道:谢谢姑娘! 白云芳摇头说道:不用谢我!现在谢也太早了,我不妨告诉你,我只能尽心尽力,却不敢说几位老人家一定听我的,要万一几位老人家不听我的,那只有你自己多小心,也请你多担待了! 费独行道:我就不懂!既然彼此间毫无冲突,为什么要你对付我、我对付你自相残杀呢? 白云芳道:我不说了么,或许因为咱们的手法不同。 费独行道:手法不同?姑娘以为我为什么进中堂府,江湖上,我犯法杀人越狱,我只有待在这个有权有势的地方暂避风头! 白云芳道:这个我知道,可是我不相信你的目的这么单纯,虽然不相信,我却又找不出理由来驳你,要不怎么说我摸不透你? 费独行还待再说! 白云芳微一摇头又道:好了!不用再在这上头斗口了,你守口如瓶,我又摸不透你,怎么斗也斗不出结果来的,我们这些人要对付你,我帮不上你什么忙,可是别人要对付你,我却可以暗中伸手,对付那帮胡匪,需不需要我帮忙? 费独行道:白姑娘!你的好意我由衷的感激,等我需要帮忙的时候我再来告诉姑娘!行么? 行!白云芳一点头道:我随时准备帮你的忙,时候不早了,你有你的事儿,我不能让你老待在我这儿,你走吧! 费独行站了起来道:谢谢姑娘的款待! 白云芳嫣然一笑,道:别弄错了,我这是为谢你的。 经过这一番长谈,两个人之间的隔膜似乎没有了,反之倒似乎近了不少,因之费独行也没再说什么,笑笑转身行了出去! 白云芳也没送他。 不送并不表示冷炎,因为白云芳盯在费独行背影上的那双目光是炽热的。 可惜的是费独行没看见! 费独行离开了白云芳那儿往后走,一边走,一边心里在想。 他不能不承认白云芳是位冰雪聪明、目光过人的姑娘,英察敏锐、缜思细密兼而有之!难怪神州七侠会让她这么一个居末的人发号施令,主持大局。 不用别的理由,从江湖上到和珅这座府哪里,把认识他多年、知他良深的孙瘸子也包括在内,她却是唯一看出他到中堂府来是别具用心的人! 只是有一点白云芳不知道想到没有,要往远处看、往深处看,他们俩的目的是相同的,可是往近处看、往浅处看,他们俩的目的却是截然不同的。 突然 哎呀!我的爷!你上哪儿去了,害得我到处找!都快把我急死了。 杜毅的话声传了过来,随着这句话,杜毅已到了跟前! 费独行定神抬眼,道:怎么,有事儿么? 杜毅道:怎么没事儿,中堂找你半天了! 费独行道:正好,我这就要见中堂去! 他往内院走,杜毅在后头跟,道:兄弟!有什么事儿么? 费独行笑笑说道:当然有,这件事办成了,咱们可又是大功一桩。 杜毅登时精神为之一振,道:好啊,什么事儿,兄弟? 费独行摇摇头道:现在不能说,等我请准了中堂之后再说不迟。 杜毅道:那你快去吧,我在外头等你! 话落,他停了步,刚停下步,突然又像想起什么事儿似的忙招手叫道:兄弟,等等! 他叫住了费独行,一步窜了过去,道:我差点忘了,姚师爷把那两位来过的事儿禀报了中堂,中堂认为你那样对付他们不妥当,也深恐你惹了他们,看样子很不高兴,你可要小心点儿。 费独行可没在意,可是他不能不应付杜毅,他道:我知道,谢谢你!老杜! 他往内院去了,和珅仍是在水榭见他,九夫人也在,正在一口一口喂和珅吃早点呢,姚师爷则垂手站在一旁侍候着。 费独行如今是和珅的贴身护卫,和珅所在的地方,他自然可以随意进出,是故他没经通报就进去了。 姚师爷冲他递了个眼色! 九夫人却是连眼皮都没抬。 费独行到了近前一躬身道:中堂找我? 和珅抬手挡住了九夫人递过来的一调羹莲子,望着他冰冷说道:费独行,你怎么刚到我身边来就给我惹乱子? 费独行道:您请明示! 和珅一拍床道:你还跟我装糊涂,纳兰跟海容都是娇纵惯了的亲贵,他们有得是仗恃,有得是撑腰的,你怎么能那样对他们,你是得了谁的指示了,你这不是给我惹麻烦么? 费独行心里早就明白,和珅好的是权势,除了皇上之外他绝不容谁的权势大过他,要是谁能为他扬眉吐气,他高兴都来不及,绝不会当真叱责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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