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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新官上任

响马 獨孤紅 10870 2023-02-05
跟杜毅到了坐落在内城里的中堂府,恰好正晌午。 费独行发现,这座中堂府确是个能养几百人的地方,占地之大,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这座中堂府盖得也很怪,前后左右都有小院子,中堂府的前院眼后院被这些小院子环绕着,中堂府的护卫、亲随、下人都住在这些小院子之中,而这些跨院子,每一个都有什刹海南岸那座大宅院的前院大。 由杜毅陪着从偏门进入,过了一座跨院、进了前院,幸亏有杜毅陪着,不然费独行会连门都找不着。 在跨院里碰见了九夫人的护卫领班柳舞阳,前后跟两个人似的,他对费独行客气得不得了,客气得近乎恭敬。 杜毅带着费独行走过几条走廊,到了一间屋前,屋门掩着。里头有人说话,杜毅一到便扬声说道:师爷,费爷到了。

快请。姚师爷在里头应了一声,门开了,姚师爷满面带笑拱手,他身边还有个四十来岁的白胖子,也是满脸带笑拱着手。 费独行抱拳欠身,道:师爷。 姚师爷忙道:老弟别客气,快请,快请,等了你老半天了。 屋里摆着一桌菜,不但菜好,连用的杯盘碗碟都是精致考究的,当真是美餐美器,相得益彰。 费独行道:师爷这是干什么? 姚师爷情意什殷的道:老弟头一天进府,这算是我给老弟你接风,略表欢迎之忱,来,来,来,坐,坐。姚师爷熟络里透着真诚,颇让人感动。 落座后,姚师爷指着白胖子道:老弟,这位是府里的金总管,将来的大小事儿都跟他发生关系,所以我请他来让你们俩见见。 姚师爷说完话,金总管立即端起面前酒杯:我痴长几岁托个大,来,老弟,我借花献佛,这头一杯我敬老弟,咱们干了。

有一就有二,你一杯,我一杯,敬的全是费独行一个人,要照今儿这席酒来,看费独行这份差事好当得很。 席散后,姚师爷、金总管,还有杜毅,陪着费独行到了院东,一排四间精舍,推开排头一间的两扇门,外头是小客厅,里头是卧室对著书房,格式、摆设跟什刹海南岸大宅后院里那间精舍一模一样。 金总管道:这就是老弟的住处,隔壁三间住的是另三位大领班。 姚师爷道:他们都出去了,等他们回来我再让他们来见见老弟。 卧室里,床上有叠得整整齐齐的一套穿戴,旁边放着一张银票,一块纯银的腰牌,银票的面额六百两。 费独行讶然说道:师爷,这是 姚师爷含笑说道:这套穿戴平时用不着,府里的人平时都穿便服,有事才用这套行头,腰牌是大领班的腰牌,至于这张银票,是老弟你头一个月的薪俸,大领班月俸六百两,够吧,老弟?

费独行道:何止够,太多了。 杜毅一旁挤挤眼道:费兄什么时候嫌多,可以给我几个。 大伙儿都笑了。 出了精舍,金总管说他还有事儿,一声失陪走了,姚师爷跟杜毅陪着费独行到了东跨院。 东跨院是他辖下十个班的住处,连弟兄带领班,整整一百一十个人就住在这个东跨院里,并不显挤,两排整齐像营房的建筑坐落在两旁,中间还有一大块空地。 屋里有人,院子里也有人,一个个全是黑色的裤褂儿,一个个也都够慓悍的。 三个人一进跨院门儿,院子里的全都恭谨躬身。 姚师爷吩咐集合弟兄,一转眼工夫十个班排得整整齐齐,跟训练有素的军队一样。 费独行看得暗暗皱眉,要把这些人派别的用场,这些人一个足可抵十个旗勇。 姚师爷先让十个领班过来见过费独行,费独行好记性,马上就把十个领班的姓名记得牢牢的,而且他一眼就认出,十个领班之中有八个是北六省黑道上的大凶徒,论名气、论凶狠,都在纪子星跟展森几个之上。

他不知道这八个凶徒有没有认出他来,只是八个凶徒脸上都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 认识过十个领班,姚师爷让费独行跟弟兄们说几句话,这是例行公事,新官上任免不了这一套。 费独行明白,他能不能驾驭这些凶徒,今儿个这头一面很重要,姚师爷似乎也有意思试试他的能耐。 他心里盘算了一下,往队伍前一站,先用锐利目光从排头扫到排尾,他马上发现了毛病,弟兄应该是整整一百个,如今却只有九十二个,他立即问道:还有的人哪儿去了? 没人吭气儿,费独行双眉一扬,沉声道:少的八个人是那个班里的? 留着络腮胡的领班,北六省黑道凶徒之一的巴四海翻了翻眼道:我那个班里的。 费独行道:过来。 巴四海没动,费独行沉声说道:我叫你过来。

巴四海慢吞吞地走了过来。 费独行道:刚才你为什么不说话? 巴四海道:我没听见。 费独行拍手一拳打了出去,他打的是巴四海的左胸,伤不了人,巴四海做梦也没料到这位刚上任的大领班会有这么一着,结结实实挨了一拳,跄踉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队伍里起了骚动。 巴四海脸上变了色,络腮胡一张,两眼凶光一闪,窜起来就扑。 费独行抖手又一巴掌挥了出去。叭地一声,巴四海脸上又挨了一下,退回去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巴四海怔了一怔,两眼凶光暴射,伸手从靴筒里拔出一把匕首,腾身窜扑,一连就是三下。 费独行脚下没动,上半身移挪闪动,一连躲了三刀。巴四海第四刀还没递出,费独行伸了手。

谁也没看见他那只手是怎么伸的,只看见那把匕首已经到了费独行手里。费独行翻腕把匕首往前一递,匕首尖正抵在巴四海的喉咙上。 巴四海大惊失色,要退。 费独行匕首往上一扬,巴四海仰起了脸,脚下硬没敢再动。 姚师爷、杜毅脸上泛起了紧张神色,但都没动没说话。 费独行锐利目光通视着巴四海,冷冷说道:你听见我的话没有? 巴四海没吭气地,还逞硬。 费独行眉宇间掠过一丝像人的冷肃然气,手上微一用力,巴四海的脖子上立即见了血。 姚师爷大惊,忙抬手叫道:老弟 费独行头也没回,道:师爷,我要没有惩治下属之权,这大领班一职您另请高明。 姚师爷硬没敢再说话。 费独行又道:巴四海,您听见我的话没有?

巴四海汗珠子顺着脸往下淌,忙道:听见了,听见了。 费独行收回了匕首,掉转头递向了巴四海。 巴四海一手摸着脖子,一手接过了匕首,匕首入握,他两眼又闪起了凶光。 费独行一双锐利目光逼视着他,一动没动。 突然,巴四海握匕首的手垂了下去。 费独行也开了口:告诉我,你班里的八个弟兄哪儿去了? 巴四海道:派出去了。 费独行道:派出去了?派哪儿去了? 巴四海刚要开口,姚师爷在后头干咳一声道:老弟,一班的八个弟兄是我派出去的,派他们干什么去了,哪儿去了,容我待会儿奉告。 费独行冲巴四海摆了摆手,巴四海头一低,退了回去。 费独行抬眼一扫,道:十班弟兄可有名册? 巴四海立即应道:有,在属下那儿。现在他听见了,也改称属下了。

费独行道:去拿来。 巴四海应声是,飞奔而去,转眼工夫捧来一本名册双手递上。 费独行翻著名册一一点名,他发现有不少名字上打了红杠,旁边又添上了新名字,有的一格里竟有两三个名字被打上了红杠,当然,他明白那是怎么回事。 点过了名一抬手,巴四海乖乖地过来接了过去。他现在什么都懂了。 费独行抬眼又一扫,开口说了话:诸位,我姓费,叫费独行,从今天起,我跟诸位在一起当差,我这个人不是个很难处的人,只要诸位跟我合作,咱们彼此都会很愉快,只要不耽误公事,诸位的私事我一概不过问,我话就说到这儿,耽误诸位的午觉了,请解散歇息去吧。 大伙儿散了,静静地散了。 杜毅过来拍了费独行一下,一扬拇指道:费兄,你真行,我还没有见过他们这么服人的。

费独行冲姚师爷笑笑道:托姚老之福,这头一回总算差强人意。 姚师爷忙道:哪儿的话。哪儿的话。干咳一声接道:我要告诉老弟,有些个地方官不大听话,我派那八个弟兄警告他们去了。趁这机会我也告诉老弟一声,老弟辖下这十个班专管对外,府里的事儿可以一概不管,这老弟明白么? 费独行心往下一沉 府里的事不用费独行管,那就清闲多了,下午没事儿,杜毅邀费独行去了天桥,杜毅跟他开玩笑,说陪他去看看那位许久不见的乐姑娘去。 如今身上带着一块中堂府的大领班腰牌,谁都得卖账,进出内城不但方便,而且神气。 到了天桥,那些棚子里正热闹,说大书的乐敬正的棚子里都坐满了,乱哄哄的,场子里还没见乐敬正父女的人影儿,桌上的茶壶、惊堂木、扇子等应用物都已经摆好了,乐敬正大半是快出来了。

两个人挤到左前方一条板凳上坐下,刚落座,帘儿一掀,里头出来了一个清瘦老头儿跟个标致大姑娘,正是乐敬正父女俩。 乐敬正今儿个穿的是件天青色的长袍,卷着袖口,透着几分洒脱。 乐姑娘穿的是套白底紫花儿裤褂儿,不大不小,不宽不窄刚合身,乌油油的辫子,一排整齐的刘海儿,柳眉杏眼,瑶鼻檀口,肌肤白得欺雪赛霜。 白不意味着柔弱,姑娘她就带着一股江湖女儿的刚健与豪气。 这父女俩一出来,棚子里立刻鸦雀无声,真是掉根针儿都听得见。 喝。不知道哪个冒失鬼叫了一嗓子。 咱们乐姑娘是越来越漂亮了。 杜毅用肘儿碰了费独行一下,一呶嘴道:瞧,费兄,几天不见人憔悴了,不知道为谁哟? 别胡扯了。 费独行也看得出,姑娘是比上回清瘦了些,可是杜毅既然这么说了,他自是不能承认。 就是这时候,乐姑娘一眼看见了杜毅跟他,先是一怔,继而美目微睁,娇靥上飞快掠过一丝惊喜神色,头一低走向桌旁。 瞧见了么,费兄。杜毅冲着费独行眨了眨眼,笑道:兄弟,我当初没说错吧,就是傻子也应该看得出来。 费独行淡然说道:别忘了,咱俩坐在一块儿? 杜毅道:别嘴强牙硬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儿,怎么样,要兄弟给你拉拉红线? 忽听砰然一声响,场子里乐敬正开始了他那一段开场白。 费独行道:别逗了,人家开场了,听着吧。 闲话表过,书归正传。 乐敬正今儿个说的是三国,接昨儿个的,正说到长阪坡赵子龙救主,手里一把折扇就像赵子龙的枪,把个一身是胆的赵子龙勇、忠、义表现得淋漓尽致,似乎活生生的就在眼前。 棚子里的听客一个个都屏息凝神,瞪着眼,张着嘴,几乎忘却自己身在天桥,简直就像时光倒流,自己站在长阪坡上观战一样。 说得好,的确好,没话说,连费独行都听得入了神,暗暗叹赏不已。 他入了神,他可没留意人家乐姑娘直拿那双黑白分明,水汪汪美目瞅他,直能把人给气死。 惊堂目一响,一段说完,叫好声,掌声冲天响起,差点儿没把棚顶掀了去。 乐姑娘提着茶壶冲茶来了,她打左前方开始,给费独行冲茶的时候头都抬不起来了。 杜毅瞅着人家低低说道:乐姑娘,我这位费兄今个儿可是专为看你来的。 人家姑娘耳根子都红了,没吭气儿,提着茶壶往一边儿去了。 费独行也觉得怪不好意思的,扯了杜毅一把道:你这是干什么?人家是个姑娘家,可不比咱们老粗。 这句话刚说完,耳听那边传来乐姑娘一声惊呼,旋听有人大叫了一声,一个混混儿打扮的汉子站起来直跺脚,鞋袜都湿了,脸色也变了。乐姑娘站在那儿竖着柳眉,圆睁美目,脸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就是没掉下来。 开水烫了人了! 乐敬正放下折扇走了过来,冲那汉子一拱手,赔上满脸笑道:对不起,对不起,这位爷,我这个丫头太不小心了 那汉子眼一瞪,龇牙咧嘴地道:对不起?对不起就算了?你知道这壶水有多烫,脚都起泡了,我至少十天半月不能走路。 只听一人冷哼一声低低说道:活该!谁叫你下流摸人家的手。 这话别人没听见,单叫杜毅听见了,他站起来走了过去,费独行一见他走了过去,只有站起来跟了过去。 杜毅来到近前,伸手拦住了乐敬正道:乐老,且慢赔不是,让我说句话。他目光一凝,望着那汉子道:乐姑娘烫了你了,是不是? 那汉子想必不认识杜毅,不知道杜毅是何许人,一瞪眼道:废话,鞋都湿了你,瞧不见么? 杜毅笑笑点头说道:你这是跟我说话?好,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那汉子一指乐敬正父女俩道:让老的花钱给我治脚,让小的侍候我十天半月直到我好。 行,一句话,杜毅一点头道:只是,你当着大伙儿说说看,乐姑娘是怎么烫了你的。 那汉子怔了一怔道:怎么烫了我的?你什么意思?开水浇到了我脚面上,就这么烫了我的,你听明白了么? 这就玄了,杜毅道:乐姑娘一天到晚提着这把茶壶给客人们兑茶,从来就没听说过她烫过谁,怎么今儿个就单烫了你,你的脚比别的脚高贵? 哄然一声有几个人笑了。 那汉子脸色变了,一指杜毅道:我挨了烫你他娘的还说风凉 杜毅一个嘴巴抽了过去,打得那汉子往后一仰,整个人翻到了板凳那边去。 客人中起了骚动,纷纷往旁边躲去。这下乱了,那汉子还有伴儿,两三个汉子拔出了匕首。 费独行一步跨到杜毅身前道:别在这儿闹事儿,人家还要做生意。 一名汉子道:你他娘的算哪头蒜,做生意?别做了,爷们要砸他的场子。往后这碗饭他别吃了,天桥他也别待了。嘴说手不闲,一匕首扎了过来。 客人中响起了几声惊叫。 费独行一伸手便把那把匕首夺了过来,伸根手指头一敲,一把百炼精钢断成了两截,他把匕首柄往几个汉子跟前一扔,冷冷道:你也这样来一下再跟我动手不迟。 几个混混儿看直了眼,吓傻了,一个个脚底下抹油,就要往外溜。 杜毅冷喝说道:站住!听我一句话再走,从今儿个起,谁要敢到乐老的棚子里来捣乱,我就让他像这把匕首,滚吧! 几个混混儿跑了,那挨了烫的是瘸着跑的。 乐敬正赔笑拱手,道:多谢,二位爷,都是我这个丫头 杜毅道:乐老别怪乐姑娘。我看见了,那东西在乐姑娘手上摸了一把,乐姑娘吓得一躲,壶嘴偏了,没偏到他脸上去就算便宜。 乐敬正脸色一变道:是这样啊?我还当丫头你怎么不早说。 乐姑娘低着头,一声没吭。 杜毅道:乐老也真是,乐姑娘一个姑娘家,这话怎么好说出口? 只听一声轻咳从身后传了过来:二位,对不起,打扰一下。 费独行跟杜毅转眼望去,只见眼前一前二后站着三个中年汉子,清一色的天蓝裤褂儿,个个太阳穴鼓起,眼神十足。前头那个白白胖胖的,手里拿着刚才让费独行一指头敲断的匕首把,看了费独行一眼道:朋友好俊的指上功夫,请教贵姓? 费独行何许人,一眼就看出这三个不怀好意,当即淡然说道:姓费。 那白胖中年汉子目光一凝道:费慕书? 费独行道:你认错人了,费独行。 那白胖中年汉子倏然一笑道:算了吧!姓费的,奉天府的公文到京里好些日子,公文里还夹着一张你的画像 杜毅道:你们是哪个衙门的? 那白胖中年汉子瞟了他一眼道:你管不着 杜毅往腰里一摸,托着腰牌递了过去,道:管着管不着? 那白胖中年汉子一怔,马上换上了一张笑脸:哟!敢情您是中堂府的爷们儿,我有眼无珠,我有眼无珠,我们是巡捕营的。 杜毅收回腰牌冷冷说道:一点儿不假,你可真是有眼无珠,费爷是我们府里的大领班,你怎么说他是费慕书? 哎哟!那白胖中年汉子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叫了一声,忙冲费独行欠身说道:该死,该死。原来是费大领班当面,我今儿个是怎么搞的,这对眼珠子真该挖出来喂狗,大人不计小人过,只求求您二位包涵,千万多包涵。赔着笑,哈着腰往后退,退出老远之后,转身出了棚子走了。 杜毅转望费独行,唇边泛起了一丝笑意,转身再看,乐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只有乐敬正还在,这时候乐敬正正冲二人一拱手,赔着一脸强笑道:多谢二位,小老头还要忙生意,失陪了。他也走了,掀帘进了后头一间。 杜毅道:这算什么? 费独行道:这还不明白么,人家一听说咱们俩是和中堂府的,把咱们俩当成了老虎。 杜毅双眉一扬道:我去问问他去。 费独行伸手拉住了他,道:你这叫拉红线么,你这一问我往后还来不来了? 杜毅没再动了。 费独行道:走吧!咱们到别处逛逛去。拉着杜毅往外行去。 棚子后头是间小屋,屋子是小了点儿,摆设也很简单,可是,很干净,真可以说是点尘不染。乐姑娘坐在床沿儿上,脸色白白的,两眼红红的,脸上还有泪渍。帘子一动,她慌忙抹去了脸上的泪痕。 乐敬正走了进来,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道:孩子,谁叫咱们吃的是这碗饭,无论什么事儿都得忍着点儿。 姑娘道:我知道,我不是为这。 乐敬正哦地一声,诧异地看了姑娘一眼,道:那是为什么? 姑娘道:没什么。 乐敬正道:孩子 姑娘道:爹,您别问行不行? 乐敬正两眼忽地一睁道:孩子,难不成你 姑娘拧身一下子站了起来,道:跟您说别问,您怎么忽又坐下去低下了头。 乐敬正脸色趋于凝重,半晌才道:怪不得你这一阵子老是神不守舍,心不在焉的,只见过那么一面,你怎么就 姑娘猛然拍起了头,叫道:爹 听我说,孩子。乐敬正正色说道:咱们乐家当初是个什么门第你清楚。今天虽然咱们父女逼不得已走上这条路,吃上这碗饭,可是咱们人穷骨头硬,志也不短,这种人咱们不沾。 姑娘又低下了头,道:我知道,爹。 乐敬正忽然叹了口气道:先圣先贤的话当真是一点都不错,以貌取人大不智,看他一表人材,相貌堂堂,也风闻他是个真英雄,真侠士,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啊?老兄弟。 外头有人接了口,随着这句话,掀帘进来了三个人,两男一女,一老二少。 两个男的,一老一少,老的是个既瘦又干,大马猴个般老头儿,少的是个猴儿一般的半大小子。那个女的,跟他俩走在一起可大不相衬,是位美艳大姑娘。 乐敬正两眼一直,叫道:老哥哥。 面泛惊喜,一阵激动,抢步过来抓住了瘦老头儿,手都发了抖,颤声说道:老哥哥,你可没把我想死,咱们老哥儿俩有多少年没见了。 瘦老头儿咧咧嘴道:咱们老哥儿俩脸上添了几条皱纹,就是几年没见了。 乐敬正道:老哥哥,你可不老。 瘦老头儿眨眨眼道:不老?黄土都到胸口了,我拼了命地往上窜,结果是越窜越往土里去。倒是你,脸上没多添一条,可真是养生有术啊! 乐敬正道:说什么养生有术,后半辈子的劳碌命,整天价得耍嘴皮,没想到今天会靠这张嘴吃饭。 姑娘过来了,盈盈一礼道:侄女见过大爷。 瘦老头儿目光一凝道:哟!这是素馨,都这么大个姑娘了,瞧瞧,出落得跟朵花儿似的,唉!咱们怎么能不老啊!我还想攀个亲呢,这下可好,只见姑娘长,不见猴儿大,猴儿得叫声姐姐了,傻小子,还不过来叫叔叔。 回手一巴掌拍在半个小脑袋瓜上。 半大小子摸了摸头,冲乐敬正一躬身道:叔叔。 乐敬正措手说道:猴儿都长这么高了,鼻涕也不流了,行了,老哥哥,你有人接衣钵了,你那两手全传给他了吧? 瘦老头儿道:跟着我还能学了别的去。猴儿,叫声素馨姐。 猴儿冲姑娘乐素馨恭恭敬敬一躬身:素馨姐。 乐素馨忙答一礼道:兄弟别客气。 乐敬正道:坐,坐。丫头,你大爷不喝茶,给拿酒来。 瘦老头儿笑道:难得你还记得我这点儿嗜好。 他坐了下去。乐素馨一壶酒已放在面前,他乐得呵呵地,抓起来就是一大口。 乐敬正看了那位美艳姑娘一眼道:老哥哥,这位姑娘是你新收的 瘦老头儿一口酒差点没给呛出来,忙咕登咽了下去,道:该死,该死,我怎么把我们姑娘给忘了。伸手一指美艳姑娘道:这是我刚收的干女儿,承德裕记商行骆宏琛的掌珠,就是去病的那位好朋友 乐敬正哦了一声道:不外,不外。 姑娘骆明珠上前见礼:明珠见过叔叔。 乐敬正道:可不一颗明珠。老哥哥,明珠比素馨大还是比素馨小? 齐天大圣孙震天道:恐怕要比素馨大点儿,素馨该叫声姐姐合。 乐素馨立即亲热地叫了骆明珠一声:姐姐。也许两位姑娘有缘,一见就惺惺相惜,一声姐姐,一声妹妹,马上就黏在了一起。 别看孙继承是个半大小子了,童心还重得很,也跟两个姐姐凑在一起说这说那的。 小儿女辈谈小儿女辈,两个老的也聊上了。聊了几句之后,乐敬正道:老哥哥,今儿个是什么风,把你给吹到京里来了? 孙震天喝了一口酒,不慌不忙地道:说起来是我爱管闲事儿 他把张家口碰见费独行的经过,以及费独行在承德干的事儿本末概略地说了一遍,最后道:我一为求证他究竟是不是费慕书,二为看看他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再加上我这个干女儿要找他,就这么,我们爷儿三个踏上了来京的路。 一听谈及费慕书,姑娘素馨马上就把注意力转到这边来了,骆明珠也是一样,她到京里来的目的就是为找这个自称费独行的人,一听两个老的提起他,焉有不注意的道理,只有孙继承不怎么热衷,可是姐弟三个这话就谈不起来了。 静静听毕,姑娘素馨略感震动地以异样目光向着骆明珠投过几瞥,骆明珠望着这边在留心听两位老人家说话,可没发现姑娘素馨的异样神色。 乐敬正脸色却没露什么,他淡然说道:原来老哥哥是来找这个人的,老哥哥来迟了一步,要是早来一步就能在我这儿碰见他。 骆明珠为之一阵惊喜,她香唇启动,欲言又止。 孙震天则诧声说道:老兄弟,你怎么说,他刚才在你这儿? 乐敬正年纪一大把了,什么话听不出来,他刚才听孙震天告诉他费独行在张家口干的事,又说骆明珠要找费独行,虽然孙震天没怎么明说,他还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他把费独行来这儿听说书的经过说了一遍,却把姑娘素馨的事儿暂时瞒下了。 听完了乐敬正这番话,孙震天扬了眉,道:这么说他现在是和珅府里的大领班了? 乐敬正道:不错,我听得清清楚楚。 孙震天道:这么说他果然就是费慕书。 乐敬正道:这一点我就不敢确定了,不过听那巡捕营的说公文之中还带着画像,他应该不会随便错认人。 孙震天带着几分酒意,哼哼了两声道:在张家口我几番拦他没拦住,到底还是让他钻进了这个门儿里,当初是个大响马,一朝飞上枝头却成了凤凰。嗯,和珅这个门,倒不失为求飞黄腾达荣华富贵的捷径,只是,凭他费慕书在江湖上的名气,凭他那身功夫,只干那么一个大领班,他也不怕委曲? 乐敬正淡然一笑道:他如今神气得不得了,连九门提督辖下,巡捕营里的人明知道他是谁,不但不敢动他,反而得哈腰赔笑递嘻哈儿,他怎么会觉得委曲? 孙震天哼哼一笑道:说的是,看起来世上能不为这四字荣华富贵所诱的毕竟不多,要按他以往的作为,他绝不可能往这个门里挤 乐敬正道:而事实上他如今却是和珅府的一个大领班。 孙震天道: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一个人能做到这一点,可真不容易啊!一旦进入了这个门,他个人的毁誉褒贬那还事小,他自作孽也怨不得别人,可是和珅手上添了一个他,今后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倒霉呢!这我不知道便罢,既然知道了,就绝不能坐视。我这个齐天大圣要斗斗他,看看他是只七十一变呢,还是比我这七十二变还多了一变。 骆明珠早就急了,可听这话更忍不住了,忙叫道:干爹。 孙震天两眼一翻道:怎么?明珠。 骆明珠迟疑了一下道:咱们是不是能多听听,多看看。 孙震天道:难道说你乐叔叔听见的,看见的还不够么? 骆明珠道:我不是这意思,只是,您知道,他在承德 孙震天微一点头道:不错。尽管你爹误会他,甚至于告了官,他在承德仍大义伸手解了裕记商行的危,帮了你爹的忙。可是明珠,他早在八年前的作为胜过他在承德干的事十倍百倍不止,你知道有多少人骂他?你知道有多少人恨他?他还是干他的,他当年是那么个人,而今能变成这个样儿,在承德只伸了伸手,又怎么能凭这一点判定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再说,他在承德伸手是他到张家口去之前,那时候他还没碰见和珅的人,还没有闻见荣华富贵的味儿,要是他先去过张家口,承德的事儿他会不会伸手,那就很难说了。 孙震天说的句句是理,骆明珠一时无词以辩,站在那儿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姑娘素馨突然叫了她一声,把她拉过一边低低说了一阵。 骆明珠听得睁大了美目,道:真的,妹妹? 乐素馨道:姐姐要是不信,可以问问我爹。 孙震天道:什么事?素馨。 乐敬正万没想到姑娘素馨会在这节骨眼儿上把事儿告诉了骆明珠,听孙震天这么一问,他只有把话接了过来。 听完了他的话,孙震天一双圆眼睁得更圆了:有这种事 乐敬正道:刚才你们来的时候,我跟素馨正在谈这件事儿呢。 孙震天霍地转望骆明珠道:明珠,你听见了没有?人要是好,你乐叔叔跟你素馨妹妹会 骆明珠娇靥有点白,道:我明白了,干爹,您照您的意思办吧。 孙震天道:这才是,明珠,要是一段好姻缘,做长辈的只有撮合的道理,哪会给你们拆,小猴儿 孙继承答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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