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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二、成年后的遭遇

彷徨飘泊者 戴維斯 3922 2023-02-05
礼拜堂,每个星期日要去溜一次,这种机械似的生活,实在叫我不耐烦得很。尤其看见别个同年孩子也这样做,一种抑郁和苦闷压住了我的心。我想要改变一下生活,出外自由工作,但毕竟这个计划给我渐渐的实现了。 我来到了一家铁铺,言定五先令的月薪,我开始就业了。那时,祖父的心该是欣慰的。他们忠告我好好地习业,将来当他死了的时候,可以承继我那个师傅的生涯。比我大两岁的哥哥,也步了我的后尘,在一家布店里充当了学徒。只是我的哥哥太愚钝,有一次,店主差他送货,将一件值价二镑二先令的布送往码头,他到了那里,望见白司基亨号船还停泊在江心,他傻得猪也似的,便把那件货色抛在码头上,径自空身儿的回到了店中。老板满以为他的东西已经送出,但直到白司基亨的船长上他店里查问货物,店主气得瞪大了眼珠,盘问起哥哥的底细来。他实告了那天的情形,当时老板知道孺子不可教,马上将他打上一张回票,写信告诉我的祖父,自然他的生意饭碗敲破。

祖父忍痛赔偿了这一笔损失,原来他老人家最怕诉讼,只得闷下了这一口气。但过后几天,一件新奇的趣事又产生在哥哥的玩忽中:是一个下午,祖母买了一条鱼带回家去,预备作为上好的餐点,忽然有人来敲门。她老人家便叫哥哥看住,亲自出去开门。谁知当她返抵室内时,一只雄猫正拖了这条鱼吃得津津有味。祖母惊愕地嚷起来: 富兰生!你为什么不看住它? 这猫要吃它,叫我有什么办法! 哥哥的回话把祖母气住了。他对猫特别好感,让它大嚼爱吃的东西,他的行为,实在是足以惊人的啊! 遗失货色的这段事,很明显地使祖父看出了我那哥哥的智慧。但他总猜不透他为什么蠢到如此程度。有一次,他老人家对祖母说: 利典亚!妳想这孩子笨到这地步,当时为什么不喊一声船上的人呢?

谁知我的哥哥抢嘴上去说: 啊!江中有许多条船,要是我一声叫出来,他们齐都会答应,叫我怎的对付呢? 呸!祖父气得眉毛也竖了起来:快给我住嘴!快再要吃饱了布丁来说话! 我们的那条大街中,所有的女人们,个个是熟悉海洋的。我的祖父他是惯于说话的人,每天上街去,总得和人谈谈风向,潮汐,或是关心她们丈夫和儿子的事。其中有一位少妇的配夫,曾经趁一条桅船到他方去三月未归,甚至连音讯都没有。我的祖父,便怕和那个女人碰见,出门时也总先探望一下她在不在,用意是最好不要碰到她,给她缠住了问话。在事前,祖父对于他们的船和她丈夫的命运,实在他早有预言过了。 很用功的那个孩子谭弗,上面说过他是我的一个唯一良伴。不知在那里他获得了一本巴伦的书籍,不久,我和他俩却给这位大诗人的情感所摄住了。他的个性忽然变得孤独和抑郁起来,当我们一群男女孩子在礼拜堂做功课,课余大家游戏时,他的转变了的个性深深表现了出来。有时,当我们愉快地在玩着捉迷藏抱吻的嬉戏,大家裂开鲜红的嘴唇,露着洁白的牙齿在笑,唯独他谭弗却倚在一支石柱子上,瞪着眼,咬住嘴唇,楞望着我们。我知道他是在发老脾气;幻想和惆怅了,但渐渐几个长辈也注意他了。

更有一次,在海滨,我和他发生了几句龃龉,他便独自到沙滩上,低头望着汪洋的大水,叫唤他没有用,他的古怪脾气当时打动了几个女子,上前劝了他好久,方回到船上去,而且到了船的黑暗的角落里,他仍旧是沉默地不发一语 可是不多久,这种脾气他也改善了。但是,巴伦给我的印象却较迟一些,直到后来,我只有感到读诗的愉快。 我读的是辛兰,孕罗和莎士比亚的不朽名作,我始终忽视华兹华斯的,但智慧开通时候的我,对他也就留意着而神往了。 《修道院的孩儿们》是一部名著,但我的祖母一生纸读过这一部小说,便受她慈母的责斥。所以,她老人家时或警戒我不许我和这类著作接近。她竭力劝我读米尔顿的《失乐园》,和耶格的《深夜沉思集》,因为她赞佩后者在书中的一句格言:蹉跎光阴甚于盗贼。她喜欢我像英国十七世纪名作家班拜扬的风格,但遗憾的是她老人家尚没有看出我和她之间,是距离着一条深渊的鸿沟。

开始改行了。我后来却做起一家卖镜框商店的艺徒来。但我在工作的余闲,不时的犯上了读书的嗜好。有时我一个人在睡觉时,还看书到深夜,明天依然能够起得很早。年轻人自有一种坚毅力,我绝不断然错过苦学的机会,因为我能这样做,有些较我年长的男女们,便预料到我必然有个无限的前途。我习作写诗了,我连韵律和和音也不大懂,却第一次写了一首描写夜的暴风雨的诗,发表了出来,有个朋友竟出我意料的带到了励志会里去朗诵,他告诉人家这是我的作品,不少的人便给了我无限的祝颂! 我后来曾因为到一家剧场里偷偷看了几次戏,兴奋所致,回家来写了一篇舞台艺术的理论文章,也大着胆量捧到会里去诵读,仍然的,有人愉快地欢呼着我,其中有个和我祖母相识的教友,更加给了我极大的赞赏,特别还把这事去告诉我的老人家听!

我的口才不知是怎的,直到如今,我还不能随心所欲去激动一个极普通的人。这也许是我经常大多接近一些谈锋不契投的朋友;和喜欢沉思的缘故吧。忆起某一次的事来,那是在一家旅馆过宿,我和一个被人们惊为学者的旅客相处着。人家告诉我:他具有政治,军事,文化,医药的学识,他而且还是个精通名词和善于读音的知名者。所以他们也不断劝我跟他学习一点,奇得很,那位学者却经常会向我叨教,我心里倒不禁满意起来。 我那时是当着学徒的,但也很自以为幸运。我到什么地方都受人欢迎,受人宠邀,虽然,每次的第一回总不免怕羞。某一天晚上,我到了一个朋友家里去任意谈天,他的夫人正在生病,谁知我在出门的时候,他却告诉我: 啊!我妻子笑得病体着实好了,你为我省了一笔医药费,谢谢你!

但我总还嫌自己不能在较上等的宴会席上,获得自己自由言论的机会,一来,我的口头往往含蓄着许多粗言俗语,搁塞了我要说的动听话,第二该是怕难为情大胆的讲,后来确也是使我言语迟钝的致命伤。 在我当学徒的第二年吧,我碰到了一位年轻的女子,她是离我诞生的地方不远的人,很聪明,这点年纪早已读过了不少文艺书籍。我们交谈过几次后,我就将我的拙作捧给她看。她真热情,当时给了我很大的激奖和勉励,从我眼里望出来,她简直是我心目中的一星辰,我要借这点星光度过一条苦难的海峡,然而,不幸地才认识了她六个月,她死了,我心目中的一颗彗星殒落了。 可是,她一篇生前安慰我的话,始终犹在我的耳边,使我不能忘怀! 接着不幸的是我的祖父也死了。一个爽直,坦白,诚恳,谆善的老年人,我的祖父生平就顶怕欠债和诉讼,他也怕见公庭裁判官。但却为了他人之累,生平上了三次的公堂。

第一次是为了他船上被偷的一条绳索,法官召他去认赃,证明这是陆用的绳索,不是船家物,于是那犯人便得了释放;第二次,他老人家完全是上了当,因为,酒店卖酒有个规定时间,过时卖酒是要受禁的,一个星期日的上午,祖父还睡在床上,有个侦探假装了个酒徒,甜言蜜语来店买酒,女人家不懂事卖给了他,结果祖父给法官传去,敲去了一笔的钱;第三次,就是我们的贼党被破,我下狱受处分的这件事,在前面我已经说出来了。 总之,他老人家不是个伪君子,相反地,他却有着雄狮似的心。有位曾经获得拳击锦标的叫做普契门司的选手被他讥嘲,他是个酒徒,这种故事我的祖父时常地讲给我们听。事情是这样:在一家酒吧间里,他背后的座位里有个自豪的人,在那里大吹其牛,许多人都声高气扬的推崇他,但他老人家不耐烦起来,探出头去,忍不住拆透了他的西洋镜:

佐治船长少吹几声,你别以为了不得,我认识你时你还在那里嚼光光的大麦面包呢,是吗? 对方听见了祖父的话,面红耳赤,只是走过来轻轻地向他打招呼: 唔谭惟斯船长!请你包涵,我在这里是外乡人,外乡人吹吹牛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这件故事我听他老人家讲了至少一百遍吧。 我在学徒生活的最后一年中,似乎比前放荡了一些,因为快学成了,我只等待早些结束。终于期满了,但师傅硬要我帮助几时,我不好推却,只得答应,他出我的工资也较为可观,然而只做了三四个月,我便用托词很圆滑地辞退了。不知怎的我想到美洲去,只是祖母不放心我远走,不给我的川资,所以,我在波列司杜找到了一个职业做,那知正当工作至六个月的时候,我慈爱的祖母的死耗传来,便告退转到家里奔丧。在外流浪了六个月,没有一个不陌生的人,这种生活谁也要感到思想和康健的消沉,我在这时候,连文艺写作的意志也已削弱!

我们三个人继承了祖母一份宝贵的遗产,大家分得很匀。但我份外地想念着我的祖母,爱护着她的一切。她是个浸礼教的信徒,在世时,竭力反对着下列二件事:其一是戏剧,她称剧场为鬼窟;其二她痛恨人的再醮。她老人家在生前很重视我,死后,我也同样像她活着一般地追忆着她! 我是始终服从一个孝字的,也因为她太爱惜我之故,我对我的祖母例外地敬重,可是生来仁慈良善的她,直到逝死前,却并不承认我的孝她是一种感恩的表现。我真大惭愧和惶悚了。 她的死已经十三年了,但到现在,我还是在花用祖母的遗产。当她老人家离世后的不多几时,我是跟了母亲,到她第二个丈夫的家里过度,但是在那里所过的生活,一两个月中没有一天安心。 不得已,我去找寻一位产业的代管人。我见了他,向他支了十五个金镑,到什么地方去呢?我疑问着。

美洲,是在我的脑膜里真正诱惑的,于是我鼓足了勇气,带着无穷的期望上那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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