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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美国★三线越重洋

环游见闻:北美 楊乃藩 4768 2023-02-05
笔者三次飞越太平洋,采取了三条不同的航线。去年六月,由欧洲转道美国返台,是从旧金山到夏威夷的首府檀香山(火奴鲁鲁),停了一宵,再由檀香山飞东京,坐的是日本航空公司的飞机。今年六月由东京直飞安可来奇(Anchorage)【安克拉治】,再由安可来奇经西雅图而到洛杉矶,乘的是西北航空公司的飞机。今年九月,从加拿大归来,是在温哥华搭加拿大太平洋航空公司的飞机,直飞东京。以东京为终点,这三条航线,如同扇子似的张开着,扇面上所绘出的,正是一幅汪洋千顷的白云碧海图。从东京到美国及加拿大,原不止这三条航线,更不止这三家航空公司,不过笔者三次走了三条不同的路线,正如吃菜一样,各尝一脔,换换口味,也是颇为有趣的。

这三条航线,以安可来奇位于最北面。安可来奇是阿拉斯加的一个城市,难开东京的空中距离是二千一百哩。阿拉斯加接近北极,是一片未开发的处女地,地广而人稀。飞机在安可来奇以前,大约有一小时半时间,都是飞越于阿拉斯加上空。机窗下望,一片深棕色的山脉,山顶白云皑皑,山脚下面,尽是些河流湖沼,也都蒙上了冰层。这几百哩的大地,看不到一点绿色,也找不到一丝人烟。我们到那里,是六月初,已是仲夏的天气了,而且丽日当空,晴天万里,但地面上却还是穷阴凝闭的光景,那末冬天的肃杀景象,也可想而知了。 我们在这紫铜色的大地上空飞了一小时多,才看到一片片深绿色的寒带森林,而若干高山的山麓,也露出一些绿意。经过彻夜飞行的飞机,就如释重负般翩然降落。这便是安可来奇这一次旅程所最先踏上的美国国土。阿拉斯加的省会,叫做范朋克(Fairbank),安可来奇只是一个海港。 Anchorage是下锚的意思,大概船只到此,不能再北行,必须下锚,所以以此得名。我们的飞机在这里停一小时,一边加油,一边办理旅客的入境手续。入境手续最重要的分为两部份,一部份是查验证照,一部份是海关检查。在安可来奇办的是前一部份,海关检查是在西雅图办理,因为这样可以免得把行李从飞机上搬下来再装上去。

从国外到美国来的人,大概可以分为三类,一类是出外游历而返国的美国人,这一类人拿有美国护照,当然最为方便。一类是核准的移民,他们将永久居留美国,并入美国籍。美国的移民律是十分严格的,那些同机来此的移民,身上背着贮存证件的圆筒,战战兢兢,唯恐手续不合,要做金元王国的子民,可也真不容易。最后一类是非移民的外国人,其中包括游客、学生、官员、商人等等,各按照所持护照的种类、居留的期限等等而适用不同的规章;好在美国的移民局早已准备一本小册,列明注意事项,你都可以照单行事。 办妥了入境手续,就是已经踏进了美国的大门,紧张的情绪才松弛下来,趁这机会,不妨领略一下阿拉斯加的风光尽管这仅仅是极小的一个角落。

阿拉斯加的阳光真是明媚宜人,照耀而不炙热,风吹来也是怪凉爽的。四周围绕的群山,山顶积雪渐溶,好像绿色蛋糕上淋着奶油。天空是彻底的蓝,云也是彻底的白。怪来诗思清人骨,门对寒流雪满山,正是这番景象。从机场的餐厅临居高临下的望出去,一片旷野尽是草原。完全是原始的气息,如果不是那机场门前广场上停着的上千辆色调鲜明的汽车,谁都想不到这竟是金元王国的领土。 从机场休息室的若干陈饰和广告中,可以约略了解阿拉斯加的情形。因为离开北极不远,因此在夏天,每天有十八小时可以看到太阳,只有六小时是黑夜,有一张照片显示半夜的太阳(Mid︱night Sun)的奇景,朦胧中有七、八个太阳同时呈现天空,后羿复生,恐怕会射不胜射罢!阿拉斯加有著名的爱斯基摩人,从机场休息室所挂的照片里,可以看出他们的脸型,竟完全和我们中国人一样,是不是出于同一源流呢?麦金来山(Mt. Mckinley)是北美洲最高的山,盛产金矿,冬天是滑雪滑冰的胜地。白色臃肿的北极熊,直立傲岸的企鹅,都是这里的特产。最发达的是捕鱼业,萨门鱼的产量最多。此外,绵亘不绝的原始森林,也是美利坚联邦第四十九州的宝藏。

阿拉斯加是美国领土中最接近苏俄的部份,所以这一块土地虽然大而无当,在军事上却有其无比的重要性。安可来奇不一定是重要的军事基地,可是在这规模不大的飞机场上,铁网高张,各型形状古怪的喷射机,不停的起飞降落,发出刺耳的声音,也已经可以触到一些紧张的气息。 我们在清新明媚的安可来奇机场耽了一小时余,继续登上西北航机,昨天一夜的航程是由西向东,这一回则是由北向南。阿拉斯加是和美国本土分离的,中间隔着加拿大。因此从阿拉斯加到美国西岸各埠,有两条路线,一条是内陆线,便是越过加拿大上空,中途可在加拿大的几个城镇停留。另一条是外海线,那就是在太平洋上空飞行,我们的班机走的是后一条路线。 从太平洋方面进入美国本土,有三大门户。最北面的是西雅图(Seattle),中间是旧金山,南面是洛杉矶。这三个地方,是综绾各个航线的枢纽,进进出出,非经三者之一不可。我们从北面飞来,所以必须在西雅图停留,并接受海关的检查。美国海关定有许多规矩,如香烟不准超过三百支,酒不准超过四分之一加仑,不许带植物种籽,超过若干价值的东西都要申请缴税,各项手续,全有规定,如法炮制,非常容易。美国人对此似乎也很规矩,我旁边的一位太太,从海外倦游归来,在机上填写报关单,整理发票,足足费了两个多小时,毫不含糊。美国海关人员,检查行李,工作相当严格,态度却十分轻松,和你说几句笑话,装一些怪腔,使得这一件严肃而不太愉快的工作,在和谐的气氛中过去。进入美国的第一道关口,就给人一个活泼友善的印象。

西雅图的国际飞机场名叫塔可马(Tacoma),离城还有一小时半的汽车路程,我们因为时间匆促,没有进城。我这次去美国的主要目的地是芝加哥,照路线上来说,应该从西雅图直飞芝城的,但是因为在洛杉矶有些事情要联系,洛城的旖旎风光早所向往,去年没有来得及一游,今年也可趁此了却一桩心愿。而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由于去洛杉矶虽然也有几百哩路程,飞机票却用不到加钱。 按照航空公司的协议,横渡太平洋去美国,在西海岸任何一埠停留,都用不到加钱。这一次我们由西雅图去洛杉矶再转芝加哥,固然没有加钱,回来的时候,我从温哥华直飞东京。余庆、祖德两兄由温哥华到西雅图转往旧金山,由旧金山到檀香山,再由檀香山到东京,比我多走了很多路,多玩了好几个地方,多吃了好几顿饭,却也没有多破钞分文。

从西雅图到洛杉矶途中,飞机在波特兰(Portland)、旧金山,各停留一番。不过我们都没有进城,只在机上俯瞰风景而已。我从安可来奇到洛杉矶,就等于把北美洲的西海岸,由很冷到很热,全部历遍了。除了安可来奇以外,我曾游历过的城市,有温哥华(加拿大境,我回来时曾住二天)、旧金山、洛杉矶三地。关于这三处的风光,当另文记述。 现在略述这三条航线的情形。我去年坐的日本航空公司的飞机,由旧金山到檀香山一段是DC-6,由檀香山到东京一段是DC-7C,西北航空公司也是DC-7C,加拿大太平洋公司则是Britannia。 DC-6和DC-7C都是道格拉斯厂的出品,Britannia则是英国制品。因为制造飞机,其复杂精细,数倍于汽车,工厂设备和投资,为数惊人。所以世界上飞机制造厂,只有寥寥几个,道格拉斯和波音,是美国最大的两个飞机厂,据说波音的一个工厂就在西雅图近郊,上下班都有三、四万辆汽车,规模之大,令人咋舌,可惜没有机会去参观一番。 DC-6,DC-7,Britannia都是四引擎的螺旋桨飞机,DC-7要比DC-6的发动力大,载油量多,因此载客多,飞行距离也长。现在道格拉斯厂已经制出DC-8,波音厂也产制Boing 707,都是喷射客机,有了喷射客机,民航事业又迈入一个新的时代。一架喷射客机,可以载客一百多人,每小时可以飞行五百到六百哩,使远程的飞行时间,差不多缩短一半。美国人事事讲速度,时间就是金钱,所以各个航空公司,都争先订购喷射客机,飞机厂来不及生产,预约交货日期,各航空公司也争先发表进入喷射时代的预告,以招徕顾客。从旧金山经檀香山到东京,泛美(PAA)、英国海外(BOAC)等航空公司都已经使用了喷射客机,余庆、祖德两兄,早于一个月前预定机位,都已经客满,放在候补名单中,却始终没有补上;只得仍搭日航,由此也可见得美国人一窝蜂的风气了。

飞越重洋,飞机都在四、五万呎高空,上为青天,下为白云,有时候从云隙中漏出粼粼碧波,其他什么也看不到。至于引擎发动的隆隆声,更加单调。机舱里面,虽然有空中小姐的殷勤侍候,定时供应的佳肴美点,同机旅客萍水相逢海阔天空的闲聊,但是漫漫长途,这些节目,也仅占一小部份时间,其余时间,只有把座椅的靠背放下。侧身酣睡而已。 不过在越洋旅程之中,有两件事情,足以引起观念的混淆,而使你迷惘、奇异,往往要花很多工夫去思索和玩味,那就是空间和时间的变易。空间方面,观念的改正还比较简单。譬如我们从东京飞往旧金山、洛杉矶,在我们看来,那一带是东海岸,可是美国人却称之为西海岸,那是从各自的立场出发,应该如此。但时间的差异,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我们从东京向东飞到阿拉斯加,起飞是下午七时,飞了不多久,天色已从黑夜变为黎明,看看我们的表,却只有半夜一时,原来凡是向东飞的飞机,时计都得拨快,我的表虽然还指的早晨一时,在当地却已是四、五时。因为太阳从东边上升,我们的飞机向东飞去,迎头赶上,时间自然会提早。这时从机窗外望太空,前面是旭日一轮,金光闪耀,后面是明月如镜,清澈澄鲜。而且月在云之上,飞机在月之上,太阳又在飞机之上,这幅奇丽的景色,真是宇宙的壮观。我从温哥华西飞而到东京,情形就正相反。前一次是飞机迎太阳,这一回是太阳追飞机,飞机跑在前面,黑夜就特别漫长。我们在温哥华时间晚上十一时起飞,到了翌日上午九时,已经飞了十小时,机舱外却还是皓月当空,夜色正浓。到东京机场,我们的表指的是下午五时,可是东京时间却是上午九时。实际上飞了十八小时,但如把两地时间比较,却只飞了十小时。其余八小时是白费了。最有趣的是机上餐点,起飞后一小时(半夜十二时)吃了一顿晚饭,上午七时在黑夜中吃了一顿早点,吃后再睡,到中午十二时吃午饭,但是当到达东京的时候,人家还刚吃早点呢!

时间的魔术真令人困惑。因为所谓几点钟,完全是人为的,譬如太阳升起,你定它做六时也可,七时也可,八时也未尝不可。而况由于地球运行的关系,太阳上升的时间也天天变化,于是又有什么日光节约时间之类,把事情更搞得糊涂了。就北美洲来说,加拿大的时间,又和美国不同,因此有时候假如上午八时搭飞机,飞了四十分钟,到达目的地,却是七时四十分。美国西部时间、中部时间和东部时间,加拿大西部时间、中部时间和东部时间,都各有不同。而加拿大火车所用的时间,却又和普通时间不同。令人如堕五里雾中。只有我们驻在华盛顿的大使馆最高兴,因为他们如果要和台北外交部接洽公事,可以在晚上九时通电话,华盛顿晚上九时是台北上午十时,正是上班时分。如果他们要向台北发消息,就可以在上午九时上班的时候打电报,到台北正是华灯初上,报馆的编辑们开始夜生活的当儿!

时间的困扰以外,日子也同样困扰。横越太平洋,要通过国际换日线。去的时候是多一天,譬如我们从东京到安可来奇,就过了两个六月八日,回来的时候是少一天。最妙的是我于九月十六日离温哥华飞东京,中间少去了九月十七日一天,到东京时是九月十八日。九月十七正是今年的中秋节,因此今年我就失去了中秋。置身于太平洋上数万呎高空,云海沉沉,海天万里,诵杜工部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之句,不禁相思撩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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