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页 分类 小说园地 那些我们没谈过的事

第8章 7

朱莉亚四步并一步地爬上二楼,进入屋内。客厅空无一人。她叫了好几次父亲,都没有得到回应。起居室、卧室、浴室,楼上也都看过,到处都没人影。她看到壁炉上新放了一副银制相框,里面镶着安东尼的照片。 妳刚刚上哪里去了?她父亲出声问道,把她吓得跳了起来。 你把我吓死了!你呢,你刚刚跑到哪里去了? 妳为我担心,我很感动。我刚刚出去散步。一个人在这里很无聊。 这是什么?朱莉亚一边说,一边指着壁炉台上的照片。 既然今晚妳要把我放在楼上,我就去整理我的房间,结果无意中在,层厚厚的灰尘底下找到这个东西。我总不能在睡觉的时候旁边摆着一张我的相片!我把它放在这里,不過妳要的话,可以放在别的地方。 你还想出门旅游吗?朱莉亚问父亲。

我刚刚就从妳家前面这条街街头的旅行社回来。没有一件事能取代人际关系。旅行社的小姐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子,而且有点像妳,脸上还带着笑容我刚说到哪里? 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子 正是如此!她同意为我们破例。她在电脑上打了大半个钟头的字,我差点以为她在抄写海明威的全本著作,最后她总算把写有我名字的机票印出来。我还趁机把机位升等呢! 你真的很不可思议!你凭什么认为我一定会接受? 啊,不凭什么。只是想,既然要把机票贴在妳未来的纪念册里,那何不就买个头等舱机票。亲爱的,这是家族作风! 朱莉亚往卧室走去,安东尼问她又要去什么地方。 收拾行李啊,准备两天需要用的东西。朱莉亚答话时,特别强调数目字,这正是你要求的,不是吗?

我们的冒险会长达六天,日期无法更改。尽管我千方百计地拜托伊洛蒂,就是那位我刚刚跟妳提到的旅行社小姐,她怎样都不答应。 两天!朱莉亚在浴室里大吼。 噢,那就随便妳,顶多到时在当地替妳买新裤子就是了。万一妳没注意到的话,我跟妳說,妳的牛仔裤破了,妳的膝盖头都露出来了! 朱莉亚把头探出门外,说道: 你呢?你两手空空地走啊? 安东尼往摆在客厅中央的大木箱走去,然后打开一个小活门,里面的夹层有一只黑色皮制手提箱。 他们事先替我准备一些必备品,这样我就可以衣冠楚楚,前后保持六天的时间,和我身上电池的寿命差不多长!他口气中带着些许得意我趁妳不在家的时候,把海关人员交给妳的证件收回来,也拿回了我的手表。他一边说,一边骄傲地展露他的手腕。不介意我再戴一阵子吧?时候到了,这手表就是妳的了。哦,妳明白我的意思

你要是可以停止在我家搜东西的话,我会非常感激! 在妳家搜东西,亲爱的,这要洞穴专家才有办法做到!我是在顶楼,从被丢在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堆里的牛皮纸袋里找到我的私人物品! 朱莉亚关上行李箱,然后把它放在门口。她对父亲说她出去一会儿,并且会尽快赶回来。现在她必须去跟亚当解释她离开纽约的理由。 安东尼问: 妳打算跟他说什么? 朱莉亚答道: 我想这件事只关系到他和我。 我不在乎跟他有关的事,我在乎的是和妳有关的事。 哦!是吗?这也在你新的程式设计里? 不管妳要用什么理由去解释,我不赞成妳告诉他我们要去的地方。 我想我应该听从一个对保密很有经验的父亲的建议啰。 就当作是男人对男人的建议吧。赶快去,我们最迟必须在两个钟头内离开曼哈顿。

计程车把朱莉亚放在美国大道一三五〇号前。她走进一栋外表嵌着玻璃的大楼,纽约一家大出版社的儿童文学部就设在里面。她的行动电话在大厅内接收不到讯号,于是她到服务台,请接线生让她和考夫曼先生通话。 亚当一听出是朱莉亚的声音,便问道: 一切都好吗? 你在开会吗? 我们在讨论版面设计,一刻钟之后就结束。要不要我跟我们的义大利餐馆订八点钟的位子?亚当的眼神落在电话机的显示萤幕上。 妳在大楼里面吗? 我在服务台 真不巧,我们全体人员都在开会讨论即将推出的新书设计 朱莉亚打断他的话,说道: 我有事要跟你谈谈。 不能等到今天晚上吗? 亚当,我今晚不能和你一块儿吃饭。 我马上下来!他一说完便挂掉电话。

他在一楼大厅内见到朱莉亚。亚当看到她的脸色很阴郁,显然是有坏消息。他说: 地下室有自助餐厅,我带妳去。 我们不如到公园走走,在外面会舒服些。 他走出大楼时便问她: 有这么严重吗? 朱莉亚不答话。两人沿着第六大道走,过了三个街口,进入中央公园。 绿意盎然的小径上几近无人,几个戴耳机的慢跑者在快速地跑步,心神贯注在自己的运动上,和外面世界以及散步的人完全隔离。一只红棕色松鼠走到他们前面,用两只后脚站着,全身直立在讨东西吃。朱莉亚伸手探进风衣口袋,蹲在地上,掏出一把榛果给它。 这只不怕生的松鼠往前靠近,双眼贪婪地盯着战利品,有点犹豫不决。最后欲望胜过恐惧,小松鼠飞快地抓走榛果,到数公尺远的地方去啃食。朱莉亚在旁用温柔的眼光看着它。

亚当看了觉得好玩,问道: 妳风衣口袋里经常有榛果吗? 我知道会跟你一起来这里,所以在上计程车之前买了一包。朱莉亚一边回答亚当的话,一边又拿出一把榛果给那只已有许多伙伴前来会合的小松鼠。 妳在我开会时叫我出来,就是为了让我欣赏妳驯服小动物的功夫吗? 朱莉亚把纸袋里剩下的榛果全撒在草地上,然后站起身,继续往前走。亚当也跟着走。 朱莉亚带着哀伤的口气说: 我要离开。 亚当紧张地问: 妳要离开我? 才不是,笨蛋,我只是要离开几天。 多少天? 两天,也许六天,不会更多。 到底是两天还是六天? 我也不知道。 朱莉亚、妳突然跑到我办公室来要我跟妳走,好像妳周围的世界刚刚垮下来似地。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免得我必须从妳嘴巴中把话一句一句逼出来。

你的时间有这么宝贵吗? 妳生气了、妳有权利、可是妳并没有权利对我生气。我不是妳的敌人、朱莉亚、我只是要做一个深爱妳的人,有时候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要把一些和我无关的气出在我身上。 我父亲的私人秘书今天早上打电话给我。我必须离开纽约去处理父亲的一些事。 在哪里? 靠近加拿大边境的佛蒙特州北边。 为什么不等周末的时候我们两个人一起去呢? 事情很急,不能等。 这是不是和旅行社跟我联络的事有关? 他们跟你说些什么?朱莉亚反问亚当,口气透露出不安。 有人去旅行社找他们。什么原因我不是很清楚,他们退还我的机票钱,可是妳的机票钱没退。他们不愿意告诉我详情。我当时在开会中,没有时间多问。

一定是我父亲的私人秘书,对这种事他很有办法,他可是受过良好培训。 妳是去加拿大吗? 去边境,我刚刚跟你说过了。 妳真的很想出这趟门吗? 朱莉亚脸色阴郁地答道: 我想是的。 亚当把朱莉亚拉在怀里,将她紧紧搂住。 那就去妳该去的地方。我不会再问东问西,我不想连续两次都表现成一个对妳没信心的人,还有,我必须回去工作了。妳陪我走回办公室好吗? 我想在这里再待一会儿。 亚当讽刺地问道: 和妳的松鼠们在一起? 是的,和我的松鼠在一起。 亚当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倒退几步,一边摇摇手,最后沿着小径离开。 亚当? 什么事? 运气真不好,碰到你要开会,我原先是想 我知道,不过最近几天,妳我两人的运气都不是很好。

亚当给她一个飞吻,然后说: 我非走不可了!妳在佛蒙特州给我打个电话,让我知道妳安全抵达好吗?朱莉亚看着他离开。 朱莉亚一踏进门,安东尼便快活地问道: 一切都顺利吗? 非常顺利! 那妳干嘛绷着一张哭丧脸?再说,宁可迟了也不要永远 我也想知道!也许是因为这是我第一次欺骗我爱的人吧? 啊不对,是第二次,我的朱莉亚,妳忘了昨天不過妳高兴的话,我们可以说昨天是热身,不算数的。 越来越了不起!我居然在两天之内欺骗亚当两次。而他,他这么好,对我体贴得不问任何理由就让我离开。坐上计程车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变成一个原本发誓不愿意做的撒谎女人。 别夸张了! 啊,不对吗?欺骗一个对你很信任,甚至连什么都不问的人,有什么比这更无耻?

忙着自己的工作,对别人的生活一点都不关心的人! 这句话从你口中出来,倒是不失讽刺。 没错,就像妳說的,这句话是出自一个在这方面很老道的人口中!我想车子已经在下面等了我们不要太晚走。现在机场的安全管制很繁琐,花在机场的时间都比坐飞机的时间还长呢。 安东尼把两人的行李搬到楼下时,朱莉亚把房子前前后后巡了一遍。她看到壁炉台上的银相框,便把相框反过来,让父亲的照片面对墙壁,然后关上屋门离开。 一小时后,一部礼车驶上通往甘迺迪机场的交流道。 朱莉亚透过车窗看着停在停机坪上的飞机说: 我们搭计程车来就可以的* 没错,不過妳得承认这种车子舒服多了。再说,既然我从妳家取回我的信用卡,而且我想妳不要我的遗产,就让我享受大笔挥霍自己财产的特权吧。妳知道有多少人一生都在辛辛苦苦赚钱,还希望在死后能跟我一样花自己赚来的钱吗?想起来真是空前未有的大享受!好啦,朱莉亚,不要一脸情绪低落的样子。再过几天就可以回到妳的亚当身边了,而且妳回去之后他澴会对妳更好呢。好好利用跟妳父亲相处的这段时间吧。我们最后一次一起出门旅行是什么时候? 礼车刚好靠着人行道停下来。朱莉亚一边下车,一边说: 那是我七岁的时候,妈妈还活着,我和妈两人在游泳池旁边度我们的假,你在饭店的电话间度你的假,处理你的事情。 安东尼边开车门,一边大声说道: 那时候还没有行动电话,这不是我的错啊! 机场大厦人满为患。安东尼翻个白眼,无奈地站在报到柜台前弯弯曲曲的长龙后面。排队等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拿到宝贵的登机证后,又得再度去排队,这一次是要通过安全检查的电子侦测门。 妳看看这些人都焦躁不安,旅行的乐趣都被这些麻烦事破坏了。但也不能怪他们,他们怎么能不烦躁呢,尤其有些人手上还抱着小孩,有些老年人双脚无力,还得被迫站好几个钟头。妳真的认为在我们前面这位年轻太太会把炸药藏在她孩子吃的婴儿罐头里面吗?这可是糖煮杏桃苹果大黄炸药! 跟你说,什么事都可能! 算了吧,稍微有点理性好不好!英国绅士在闪电袭击时刻喝茶的冷静态度都到哪里去了? 在炮火之下吧?朱莉亚低声说,为安东尼的大声说话感到不好意思。你呢,你那个爱发牢騒的个性一点都没变。不过我要是跟安检人员说,跟我同行的人并不真的是我父亲,并且把我们之间奇妙的情况一五一十对他解释,他应该有权失去一点理性,不是吗?因为我呢,我早就把我的理性留在我客厅正中央的大木箱里了! 安东尼听了耸耸肩膀,然后往前走,这时轮到他通过侦测门。朱莉亚回想到自己刚刚说的最后一句话,立刻开口叫他,嗓音中透露出她突然有很紧急的事。 过来,她整个人惊慌失措地说,我们离开这里吧,搭飞机是很笨的主意。我们租一部车子,我开车,六个小时后我们就到蒙特娄,而且我跟你担保,我们在路上可以谈话。我们在车上聊天会更好,不是吗? 妳怎么啦,朱莉亚,什么事让妳怕成这样子? 你难道不明白吗?她在他耳旁低声说。只要两秒钟你就会被发现。你全身上下都是电晶体。你一通过侦测门,警铃就会大响。警察立刻来找你,把你抓起来,搜你的身,把你从头到脚照光,然后呢,他们会把你全身上下零件一个一个拆下来,好了解怎么会有这种不可思议的科技。 安东尼听了只是笑笑,然后往安检人员走过去。他打开护照,把夹在封面内页折边里的一封信拿出来,摊开来后,用指尖夹着交给他。 安检员看了信,立刻叫他的长官过来,并请安东尼站在旁边等候。主管看完信件之后,对安东尼非常恭敬。安检员把安东尼带到一边,用十分礼貌的态度在他身上搜索,之后便允许他自由行动。 朱莉亚却必须跟其他旅客一样接受例行检查。安检员叫她脱掉鞋子和牛仔裤的皮带,还没收她的发夹因为太长太尖还没收她忘在盥洗用具袋里的指甲刀,因为指甲锉超过两公分长。 安检员责备她行事草率。 告示牌上面不是用粗字体把所有不能携带上机的东西都写得很清楚吗?她冲着安检员说,干脆把可以携带的东西标示出来会更简单明了。安检员立刻用警官的口气问她是否对现行法规有疑问。朱莉亚跟他保证完全没有。再过四十五分钟她的飞机就要起飞了,她不等安检员的回答,拿起皮包,往站在远处、带着嘲弄眼神观察她的安东尼走过去。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有权享受特殊待遇? 安东尼把仍然拿在手中的信件摇了摇,笑笑地交给他女儿。 你身上有安装心律调节器? 已经有十年了,我的朱莉亚。 为什么呢? 因为我患有心肌梗塞,我的心脏需要仪器调节。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要是跟妳說那是发生在妳母亲忌日那天的话,妳也许又要指责我过于夸张了。 我怎么都不知道? 或许是因为妳太忙着过自己的生活吧? 没有人告诉我这件事。 那也得知道怎么跟妳联络啊哦,我们就别再为此大做文章了。刚开始几个月,我为了必须佩戴仪器的事很生气。没想到今天是仪器戴着我整个人!我们走吧?再不走,就要赶不上飞机了。安东尼一边说,,边看着飞机起飞告示栏,接着又说,啊,真不巧,飞机要迟一个钟头起飞。万事具备,就差飞机不准时。 朱莉亚利用等飞机的时间去浏览书报摊的报章杂志。她躲在陈列架后面看安东尼。她父亲完全不晓得她在注视他。坐在候机室的父亲,双眼朝飞机跑道的方向呆呆看着,凝视着远方。朱莉亚第一次涌起思念父亲的感觉。她转过身,拨电话给史坦利。 她对着电话低声地说: 我在机场。 她朋友也一样用几乎听不到的嗓音说: 妳马上就要起飞了吗? 你店里有很多人,我是不是打搅你了? 我正想问妳同样的问题呢! 朱莉亚答道: 不对,是我先打电话给你的呀。 那妳干嘛这么小声说话啊? 我刚刚没注意到。 妳应该常常来店里看我,妳给我带来好运,妳走了一个小时之后,那个十八世纪的吊钟就卖出去了。这个货在我手上已经有两年了。 这个老吊钟如果真的是十八世纪的话,不会在乎差几个月的时间找到买主。 这个吊钟也很懂得骗人。我不知道妳跟谁在一起,我也不想知道,但是别拿我当傻瓜,我最讨厌这样。 完全不是你相信的那回事! 亲爱的,相信是属于宗教! 史坦利,我会想你的。 好好享受这几天假期吧。旅行能使人年轻! 说完话后,他不让朱莉亚有任何回答机会就挂掉电话。通话结束后,他看着电话说道: 妳愛跟谁走就跟谁走,可千万别爱上一个加拿大人,把妳留在那里不回来。没有妳的日子真漫长,我已经开始觉得无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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