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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九章

隔离岛 丹尼斯.勒翰 10283 2023-02-05
石板灰的云层遮蔽天空,使得天色急速转暗,此时他们在往内陆半哩之处发现了那些石头。他们翻过了潮湿的陡峭海岸,崖上的滨海野草在雨中变得柔软而滑溜,两人一路攀爬又绊倒了几次,弄得浑身是泥。 他们下方是一片平野,平得就像云层的底部,一片光秃,只有一两丛零星的灌木、风暴吹刮过来一些厚厚的树叶,以及许多小石堆,泰迪原来以为那些小石堆是跟树叶一起被吹来的。不过从峭壁远端一路往下的半途中,他又多看了几眼。 那些小小的、紧密的石堆散布在平野上,每堆间距约六吋,泰迪手搭在恰克肩上,指着石堆。 你算有几堆? 恰克说,什么? 泰迪说,那些石头。你看到了没? 看到了。 一堆堆都是各自分开的。你算有几堆?

恰克看了他一眼,好像觉得他被风暴吹昏头了。那是石头耶。 我是认真的。 恰克又用那个眼神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才把注意力放在平野上。一分钟之后,他说,我算是十堆。 我算也是。 恰克脚下的泥巴滑开,他脚底一溜,整个人猛往后摔,泰迪抓住他一只手臂撑着,好让恰克重新站稳身子。 可以下去了吗?恰克说,朝泰迪微微皱出个气恼的鬼脸。 他们吃力往下走,泰迪走到了那些石堆旁,发现它们排成了上下两行。有的石堆比其他的小很多。其中少数只有三四颗石头,但其他有的超过十颗,说不定还有二十来颗。 泰迪走在两排石堆之间,然后停下来望向恰克说,我们算错了。 怎么会? 比方在这两堆之间,这里?泰迪等着恰克过来,然后他们一起往下看。这里只有一颗石头。单独成为一堆。

在这种大风下?不。那是从其他堆吹下来的。 它跟相邻两堆之间的间距相等,离左边那堆半呎,离右边那堆也是半呎。然后下一行,同样的状况又发生了两次。单独一颗石头形成一堆。 所以呢? 所以,恰克,这里有十三堆石头。 你认为这是她排的,你真这么认为。 我想是有人排的。 又一个密码。 泰迪在石堆旁蹲下来。把军用长雨衣拉高了盖住头,两侧下摆拉到身体前方,遮住他的笔记本免得淋湿。他像只螃蟹横着移动,在每一堆前面停下来,数石头有几个,然后记下来。他算完之后,得到了十三个数字:十八︱一︱四︱九︱五︱四︱十九︱一︱十二︱四︱二十三︱十四︱五。 也许这是个组合数字密码,恰克,用在全世界最大的挂锁上。

泰迪阖上笔记本,放回口袋。猜得妙。 谢谢,谢谢。恰克说。我每天会在卡兹奇山表演两次。拜托你出来行吗? 泰迪把军用长雨衣拉回身上,站了起来,再度感觉到雨水猛扑过来,也再度听到呼啸的风声。 他们往北走,沿着岸边峭壁往右弯,左方远处的艾许克里夫医院在风雨猛袭之下显得模糊不清。接下来半小时,情况更为大幅恶化,他们肩膀紧靠在一起才能听得到对方说的话,两个人摇摇晃晃像醉鬼似的。 考利曾问你是不是待过陆军情报部。你跟他扯谎了吗? 是,同时也不是。泰迪说。我是从一般陆军部队里退伍的。 那你刚加入时呢? 新兵训练后,我被送到无线电学校。 然后呢? 去战争学院参加一个速成班,之后,没错,就去了情报部了。

那你最后怎么会跑到一般部队里呢? 我搞砸了。泰迪得用吼的才能盖过风声。我解错了一份密码。有关敌军位置座标的。 有多严重? 泰迪仍听得见无线电里传来的声音。嘶喊、静电干扰、哭声、静电干扰、机枪开火后,随即是更多嘶喊和更多哭声和更多静电干扰。然后是一个男孩的声音,在众多吵杂声中的背景近处,说着,你知道我身体其他部分在哪儿吗? 大约半个营,泰迪在风中大吼。把他们像肉糕端上了敌人的餐桌。 好一会儿,他耳边只有强风阵阵的声音,然后恰克大吼,对不起,真是太可怕了。 他们爬上了一个土墩,顶端的强风差点把他们又吹下去,可是泰迪抓住了恰克的手肘,两人猛往前冲,低头走了一阵子。他们保持那个姿势,头压低,身体弓起,因此一开始他们根本没看到那些墓碑。他们又继续往前跋涉,雨水模糊了他们的双眼,然后泰迪绊到了一块石板,那石板往后一翻,扭离了原来埋身的土穴,背朝下平躺在地上,就在他们眼皮底下。

╬ 杰可布.普鲁夫 帆缆手 一八三二︱一八五八 一棵树在他们左边倒下,断裂声听起来像是斧头敲穿了锡屋顶,恰克大喊,耶稣基督啊,然后一段树被风吹了起来,掠过他们眼前。 他们双手举起遮着脸,走进了墓园,泥土和树叶和被吹落的树木碎片满天乱飞还带电,他们摔倒了几次,简直是盲目地往前走,泰迪看到了前方有个宽阔的炭灰色形影,于是朝那里指,嘶吼声被风吹得听不见。一大块不晓得什么东西掠过他头顶,近得他都能感觉到轻触过他的头发;他们在风雨中往前奔跑,感觉狂风猛袭双腿,卷起的大块泥土不断拦击膝盖。 一座陵墓。门是钢制的,但铰链已经断掉,地基里生出了丛丛野草。泰迪把门拉开,一阵狂风吹来,把他和门往左边扫,他跌在地上,门从原来断掉的下方铰键上脱落,轰然往后摔回墙上。泰迪滑陷在泥巴里,他站起身来,但猛刮着他双肩的风又让他撑不住而单膝落地,然后他发现黑魆魆的门洞就在前方,于是往眼前那堆淤泥猛扑过去,爬进了门内。

你见识过这种情景吗?恰克说,两人站在门口,望着整个小岛疯狂旋转。狂风中夹带了大量的泥土和树叶、树枝和石头,还有下个不停的雨;风雨扯碎大地时所发出的尖啸声,像是一群野猪狂嚎。 从没见过,泰迪说,他们往后退离门口。 恰克在外套内侧口袋发现了一包火柴还是干的,一口气划了三根,同时努力用身体挡着风,于是他们看到了位于房内中央的那块水泥石板是空的,上头没有棺材或尸体,大概埋葬后这许多年间,已经被偷走或搬走了。石板另一侧的墙上筑出了一张长石凳,火柴熄灭时,他们也走到了石凳旁。他们坐下,风继续在门口狂扫,吹得那扇门不断往墙上擂击。 还真够瞧的,嗯?恰克说。大自然发疯了,看看天空的颜色你看到那块墓碑是怎么后空翻的吗?

我也帮忙推了一把,不过没错,的确很不得了。 哇噢。恰克拧干自己的裤脚,脚底下形成了两个小水坑,他又拉着抖抖自己湿透的衬衫。我们好像不该离家太远的。说不定我们就得在这个地方度过风雨。 泰迪点点头。我对飓风了解不多,不过我感觉这才是刚开始而已。 风会转向对吧?待会儿墓园那边的风就会吹过来了。 不过我还是宁可待在这里,而不是那里。 那当然,不过在飓风中寻找高地?他妈的我们有多聪明? 是不太聪明。 来得太快了。这一秒还只是大雨而已,下一秒我们就变成了飞往绿野仙境的桃乐丝了。 那个故事里是龙卷风。 哪个? 《绿野仙踪》的背景在堪萨斯州。 喔。 呼啸的风声音调更高了,泰迪听得到狂风正猛袭着他背后的厚墙,像拳头擂击般,他的后背都被震得微微颤抖。

只是刚开始,他又说了一次。 你想那些疯子现在都在干嘛? 朝着风雨吼回去啊。他说。 他们沉默无语坐了一会儿,各自抽着烟。泰迪想起了在他父亲船上那天,他第一次明白大自然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而且力量比他强大得多,然后他想像着风就像某种鹰脸尖喙的东西,朝下猛然扑击这个陵墓,还发出乌鸦般的嘎嗄叫声。这个愤怒的大风把海浪变成高塔,把房屋嚼碎成火柴棒,还可以把他抓起来,丢到中国去。 我一九四二年在北非,恰克说。碰到过两次沙暴。不过还是不像这个。只不过,这种事情你事后就忘了,说不定其实一样可怕。 这个我受得了,泰迪说。我的意思是,我现在不会出去走动,不过这个比冷还要可怕。在亚耳丁森林区,耶稣啊,你嘴里呼出来的气都冻结了。到现在我还能感觉到那种冷。冷到我觉得自己的手指头好像在烧。你能想像吗?

在北非,我们碰到的是热。好多人都被热垮了。前一分钟他们还站在那儿好好的,下一分钟就忽然倒下来。有的人被热到心脏病发。我射杀过一个人,他的皮肤被热得好柔软,他还转身看着子弹从他身体另一面穿出去。恰克手指扣扣石凳。望着子弹飞出去,他轻声说。我发誓是真的。 那是你唯一杀过的人吗? 唯一近距离的。你呢? 我相反。杀了一大堆,大部分都是看着他们。泰迪头往后靠着墙,往上看着天花板。如果我有儿子的话,真不晓得要不要让他去参战。即使是像那场我们别无选择的战争。我不确定应该要求任何人去做那样的事。 什么事? 杀人。 恰克抬起一边膝盖,抵在胸前。我父母,我女朋友,还有一些没通过体检的朋友,他们全都会问我,你知道吗?

是啊。 那是什么滋味?他们想知道。你会想说,我不晓得那是什么滋味。那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我只是从上面目睹之类的。他伸出双手。我没法再解释得更好了。这样说有没有一点道理? 泰迪说,在达豪集中营,纳粹党卫军向我们投降,总共有五百人。那时已经有记者在场,可是他们也看到了堆在火车站的大批尸体。他们闻到的气味跟我们相同。他们看着我们,希望我们去做我们做过的事情。而我们也非常确定我们想做。于是我们把那群操他妈的德国佬每一个都处决了。先让他们缴械,让他们背对着墙,然后杀掉。一口气对着三百个人开机关枪。一排排检查,朝每一个还在呼吸的人脑袋再喂颗子弹。如果有战争罪行的话,那就是了,对吧?可是,恰克,那是我们至少能做的。那些操他妈的记者当时都鼓掌。集中营里的囚犯还高兴得哭了。于是我们把几个纳粹冲锋队员交给他们。他们把那些队员给扯得稀烂。那天结束时,我们消灭了地表上的五百条性命。把他们全都谋杀了。不是出于自卫,也没有交战状态。那是凶杀。然而,那件事情没有灰色地带。他们就是该有这么惨的下场。所以,很好可是你要怎么接受这种事情?你要怎么告诉你太太和你父母和小孩,你做过这样的事情?说你曾经处决手无寸铁的人?说你曾经杀过年轻小伙子?虽然那些小伙子穿着制服、拿着枪,但他们还是男孩啊。答案是你不能告诉他们。他们永远不会懂的。因为你的理由虽然正当。但你所做的还是不对的。而且你永远无法抹去。 过了一会儿,恰克说,至少那是出于正当的理由。你看过那些从韩国回来的可怜虫吗?他们始终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去参战。但我们阻止了希特勒,我们解救了几百万条性命。对吧?我们至少做了点事情,泰迪。 是啊,这倒是。泰迪承认。有时候这样也就够了。 那是一定的。对吧? 一整棵树被卷过门外,上下颠倒,树根往上倒竖,像一根根触角。 你看到没? 看到了。它会在大海中央醒过来说,慢着,这不对呀。 我不应该在这里的。 我花了好几年才让那个山丘变成我喜欢的样子。 他们在黑暗中轻声笑着,望着整个岛屿在外头急速旋转,恍如一场幻梦。 那你对这个地方到底有什么了解,老大? 泰迪耸耸肩。知道一点。虽然还很不足,但已经够让我害怕了。 喔,好极了。你害怕。那一般精神病院应该会有什么感觉? 泰迪露出微笑。凄惨恐怖? 好吧。就当我是吓坏了好了。 这里是被当成一个实验性机构。我告诉过你了全盘革命式的治疗法。经费一部分来自州政府,一部分来自联邦监狱局,不过大部分还是来自众议院非美活动调查委员会在一九五一年成立的一个专款。 喔,恰克说。太好了。从波士顿港中的一个小岛去对抗共产党。这要从何着手呢? 他们拿头脑实验。这是我的猜测。他们写下自己所知,交给考利那些以前在战略情报局、现在或许去了中央情报局的哥儿们。不晓得。你听说过苯环己哌啶吗? (译注:苯环己哌啶phencyclidine一般俗称PCP或天使尘angel dust。) 恰克摇摇头。 LSD?梅斯卡林? 都没听过。 这些都是迷幻药,泰迪说。可以让你产生幻觉的药物。 好吧。 即使是最低剂量,再正常的人比方你或我都会开始看到奇怪的东西。 比方上下颠倒的树飞过我们门外? 啊,你在讽刺人。如果我们两个人都看到那棵树,那就不是幻觉了。每个人都会看到不同的东西。比方你现在往下看,会看到你的手臂变成了响尾蛇抬起头来,张开下颚要吃掉你的头。 那我要说,这可真是不幸的一天。 或者是看到那些雨滴变成火焰,一丛灌木变成了猛扑过来的老虎? 那这一天就更不幸了。我根本不该下床的。不过,嘿,的意思是,某种药可能让你真以为这些玩意儿出现吗? 不是可能。只要剂量对,你就一定会产生幻觉。 这些药可真不简单。 是啊,没错。如果吃很多这类药呢?效果大概就像是严重的精神分裂。那家伙叫什么来着?肯恩,就是他。他觉得脚冷。他相信这点。蕾诺拉.葛兰特则看不到你,而是看到道格拉斯.范朋克。 可别忘了,她也以为你是卓别林唷。 我可以模仿他,不过我不晓得他的声音是什么样。 嘿,老大,不错嘛。你在卡兹奇山可以替我暖场。 有些病例纪录证明,精神分裂症患者会抓烂自己的脸,因为他们相信自己的双手是别的东西,比方动物或什么的。他们看到了不存在的东西;听到别人听不到的声音;从完全没事的屋顶上跳下来,因为他们认为那栋建筑物着火了。还有很多类似的状况。迷幻药会引起类似的幻觉。 恰克一根手指指着泰迪。你讲起话忽然比平常博学很多。 泰迪说,我能说什么?我做了些功课。恰克,如果你给重度精神分裂症患者服用迷幻药,你想会发生什么事? 没有人会这么做的。 他们就这么做,而且是合法的。只有人会得精神分裂症。老鼠或兔子或牛都不会得这种病。所以如果要实验以求治疗这种病的话,该怎么办? 拿人类来实验。 给这位先生一根雪茄。 不过一根雪茄也只是一根雪茄,对吧? 泰迪说,随你说吧。 恰克站起来,双手放在那块石板上,望着门外的暴风雨。所以他们给精神分裂症患者药物,让他们精神分裂症状况更严重? 那是实验群组。 那另一个群组呢? 没有精神分裂症的人,也给他们服用迷幻药,看他们的大脑有什么反应。 鬼扯。 大哥,这是有公开纪录的。哪天去参加心理医师会议吧,我就参加过。 可是你说这是合法的。 优生学研究,泰迪说,也一样是合法的。 可是如果是合法的,我们就不能把他们怎么样了。 泰迪朝那块石板凑过去。没错,我不是来这里逮捕任何人的。我只是被派来收集资讯。就这样而已。 等一下派来?老天,泰迪,他妈的我们在这里介入得有多深? 泰迪叹了口气,望着他。很深。 倒回去,恰克举起一只手。回到最起头。你是怎么扯进这件事来的? 是从雷迪斯开始的,一年前。泰迪说。我找了个名义想去夏特克精神病院找他谈。我胡编了个故事,说他有个朋友被联邦政府通缉,我想雷迪斯可能会透露出他一些下落。结果,雷迪斯不在那儿。他已经被转到艾许克里夫医院了。我打电话来这里,可是他们说这里没有他的纪录。 然后呢? 然后这就引起我的好奇了。我打电话给波士顿的几个精神病院,每个人都晓得艾许克里夫医院,可是没有人愿意谈。我跟专收心神丧失的刑事犯的瑞登医院典狱长谈过,我以前见过他两次,我说,巴比,有什么大不了的呢?那是家医院,也是个监狱,跟你那里没有差别嘛,然后他摇摇头。他说,泰迪,那个地方完全不同。他们属于机密性质类,黑箱作业,不要去那里。 可是你还是来了,克说。而我被分派跟你一起来。 我原先不是这么计画的,泰迪说。负责的探员告诉我,我得有个搭档同行,我只好照办。 所以你一直在等,找个借口来这边? 差不多吧,泰迪说。可是要命,我也不敢说会不会有机会。我的意思是,如果真有个病患逃脱,我也不晓得事发时自己会不会出差了,或者会不会派其他人去。或者,要命,有太多不确定的状况了。我只是运气好罢了。 运气好?妈的。 怎么? 这不是运气好,老大。运气不是这么来的。世界也不是这么运作的。你以为你只是碰巧被派来查这件小事吗? 当然。听起来有点疯狂,不过 你第一次打电话给艾许克里夫医院打听雷迪斯时,有没有表明你的身分? 当然有。 那么 恰克,那是整整一年前了。 那又怎样?你不认为他们会密切注意吗?尤其是有关一个他们宣称没有纪录的病人? 再说一次十二个月之前耶。 泰迪,耶稣啊,恰克压低声音,双掌平放在石板上,深深吸了口气。我们姑且说,他们在这里搞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那如果因为你以前打听过这个岛,所以他们已经对你有所了解呢?如果是他们设计你来这儿的呢? 啊,鬼扯。 鬼扯?瑞秋.索兰度在哪里?有没有她存在过的一丝证据?我们只看过他们出示的某个女人照片,还有一份任何人都可以捏造的档案。 可是,恰克即使他们捏造出她这个人来,即使整件事是他们设计的,他们还是无法预测我会被派来查这个案子啊。 你打电话来询问过,泰迪。你曾深入调查过这个地方,到处打听。他们在一个污水处理厂周围围上了通电的篱笆。他们有个监楼设在一个军事堡垒里。他们在一个可以容纳三百人的病院里只收了不到一百名病患。这个地方他妈的太可怕了,泰迪。其他医院都不肯谈论这里,难道你没有因此领悟到什么吗?这里的住院总医师以前跟战略情报局合作过,资金来自众议院的非美活动调查委员会所设立的一个贿赂基金。有关这个地方的一切都在跟你大喊政府活动。你还会惊讶其实过去一年不是你在注意他们,而很可能是他们在注意你吗? 恰克,你要我讲几次才够:他们怎么知道我会被派来查瑞秋.索兰度的案子? 你他妈是猪头吗? 泰迪站直身子,往下看着恰克。 恰克举起一只手。抱歉,抱歉,我太紧张了,行吗? 行。 老大,我的意思只不过是,他们知道你会巴不得接受任何来这里的借口。害死你太太的凶手在这里。他们只需要假装某个人逃走就成了。他们早就知道,必要时你会不惜用撑竿跳跨过港区来到这里。 那道门被扯出了原来仅剩的一个铰链,轰然往后倒在门口,他们望着门猛撞在地上,后被卷入空中,朝墓园飞射过去,消失在天际。 两个人都瞪着门口,然后恰克说,我们两个都看到了,对吧? 他们把人类当成天竺鼠,泰迪说。这点不会让你不安吗? 我被吓死了,泰迪。但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你说你是被派来收集资讯的。谁派你来的? 我们第一次跟考利碰面时,你听到他问起参议员吗? 听到了。 贺里参议员,民主党,新罕普夏州选出来的。他领导一个次级委员会,审理政府补助心理卫生事务的资金。他看到大笔资金流到这个地方,觉得不对劲。接下来,我知道了这个叫乔治.诺以思的家伙。诺以思待过这里,就在C监。他离开这个岛两星期后,在麻州西南部的阿特波罗市走进一家酒吧,用刀子捅人,陌生人。入狱之后,他就说起C监的龙。他的律师想主张他是心神丧失,他也确实符合这个条件,他完全疯了嘛。但诺以思开除了他的律师,直接面对法官承认他有罪,差不多就是乞求能被关进监狱里,任何监狱,只要不是医院就行。他在医院待了大概有一年,可是他的脑袋又开始不行了,最后,他开始讲起了艾许克里夫医院的种种故事。那些故事听起来很疯狂,但参议员认为,或许并不像其他人假设的那么疯狂。 恰克在石板上坐直身子,点了根香烟,边抽边思索着泰迪的话。 可是参议员怎么知道要去找你?你们两个人又怎么有办法找到诺以思? 一时之间,泰迪觉得他看到弧形的亮光扫过了外头的那片风暴。 其实是从反方向发展过来的。诺以思先找到我,然后我找到了参议员。一开始是瑞登医院的典狱长巴比.法瑞斯有天早上打电话给我,问我是不是对艾许克里夫医院还有兴趣。我说当然,然后他告诉我戴登镇有这么一个囚犯,讲了一大堆艾许克里夫医院的奇怪故事。所以我去了戴登镇几次,找诺以思谈。诺以思说他念大学的时候,有一年在考试前有点紧张。他会对老师大吼,用拳头敲碎宿舍里的窗子。最后他就去跟心理辅导室的人谈。接下来,他同意加入一个实验,这样还可以赚点外快。一年后,他离开了学校,成了彻头彻尾的精神分裂症患者,在街角胡言乱语,看到幻象,所有症状他全都有。 所以这个小鬼本来很正常 泰迪再度看到暴风雨中的亮光一闪,他走近门口往外看。闪电吗?应该也算合理,但他之前一直没见到闪电。 就跟一般正常人没两样。也许他有点他们这里是怎么个说法?愤怒情绪的管理问题,但大致说来,他的神智完全正常。一年后,他就发疯了。所以有天他在公园广场看到这个家伙,认为就是当初建议他去找心理辅导室的那个教授。长话短说,反正其实不是,但诺以思把他揍得很惨。于是他被送到了艾许克里夫。 A监。不过他在那里没待多久。那时他已经变得非常暴力,所以他们把他又转到C监。他们给他吃了很多迷幻药,在旁边眼睁睁看着他想像有龙要来吃他,整个人发疯了。我猜想,是比他们期望的还要更疯一点吧,因为到最后,为了要让他冷静下来,他们给他动了手术。 手术,恰克说。 泰迪点点头。一种穿眶前脑叶切除术。那些手术很好玩,恰克。他们会先对你施行电击,然后你听好,用冰钻穿过你的眼睛。我不是开玩笑的。没麻醉。他们到处戳来戳去,从你脑中取出一些神经组织,然后就这样,手术结束。简单轻松。 恰克说,可是纽伦堡规范禁止 纯粹为了科学的利益而拿人体实验,没错。我原来也以为我们逮到了有人违反纽伦堡规范。参议员也这么以为。结果不是这么回事。如果是用于直接治疗病患的疾病,就可以进行这类实验疗法。所以只要一个医师可以说,嘿,我们只是想帮助这个可怜虫,看这些药物能不能减轻精神分裂症、那些药物能不能停止精神分裂症状,那他们就没有违反任何法律了。 慢着,慢着,恰克说。你说这个诺以思进行了一种穿眶,呃 穿眶前脑叶切除术,没错。 但不管这类疗法有多么不文明,如果目的是要让病患平静下来,那他怎么会去攻击一个在公园广场上的人呢? 很显然,这种疗法根本没用。 这种状况很常见吗? 泰迪又看到那些弧形的亮光了,这回他很确定,他听得到各种尖啸声底下透出来的那个引擎闷响。 执法官!那个声音在风中显得很微弱,但他们两个人都听见了。 恰克从石板上跳下来,跟泰迪一起站在门口,他们看得见墓园远端的车头灯,也听到了扩音器传来的大喊声,还有刺耳的噪音,接下来是: 执法官!如果你们在这里,请给我讯号。我是麦佛森副典狱长。执法官! 泰迪说,厉害吧?他们找到我们了。 老大,这是个小岛。他们总会找到我们的。 泰迪跟恰克四目交会,然后泰迪点点头。从他们认识到现在,他第一次看到了恰克眼底的恐惧,他咬紧下颌,想抵抗那股恐惧。 老弟,不会有事的。 执法官!你们在这里吗? 恰克说,我不晓得 我晓得,泰迪说,其实并非如此。紧紧跟着我,恰克,我们现在得走出这个鬼地方。小心不要犯任何错。 然后他们走出门外,进入墓园。狂风有如一列攻防线前的美式足球锋线球员,猛朝他们的身体冲撞,但他们站稳脚步,手臂牢牢扣在一起,抓住彼此的肩膀,朝灯光踉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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