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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63

知更鸟的赌注 尤.奈斯博 3897 2023-02-05
二○○○年五月二日。毕雅卡区,库克利街。 史费勒调高收音机音量,慢慢翻阅他母亲新买的女性杂志,耳中聆听新闻播报员讲述贸易公会领袖最近收到威胁信函的新闻。客厅窗户正上方的雨水槽仍在滴水。史费勒高声大笑。那些威胁信听起来像是罗伊.柯维斯那票人搞的鬼,只希望这次没有太多拼字错误在里头。 他看了看表。今天下午贺伯披萨屋一定爆满。他口袋里连半克朗也不剩,不过这星期他修好家里那台老威法牌吸尘器,可能老妈会愿意借一百克朗给他花用。干他妈的王子!上次王子答应史费勒说再过几天就会把钱给他,结果一转眼都已经过了两个礼拜,这几天他的几个债主又开始用威胁的口吻对他放话,不过最糟的是,他在贺伯披萨屋的桌子被别人霸占了。看来丹尼斯汉堡店殴打事件完全褪色只是迟早的事。

上次他在贺伯披萨屋,心头就涌出一股无可抑制的冲动,想站起来大喊在基努拉卡区杀了那婊子女警的人是他;最后他奋力一戳,鲜血如涌泉般喷出,那女人死在尖叫之中。他觉得没必要提到当时他不知道那女人是警察,也没必要提到他见到鲜血之后差点呕吐。 干他妈的王子!王子从头到尾都知道那女人是警察。 史费勒赚到了钱。没有人可以对他否认这个事实,但是他又能如何?事后为了小心起见,王子禁止史费勒打电话给他,说是得先避避风头。 外头大门的铰链发出尖锐声响。史费勒站了起来,关上收音机,快步走进走廊。上楼梯时,他听见母亲踩在碎石道上的脚步声,然后便进了自己房间,这时母亲将钥匙插入门锁的叮铃声响了起来。母亲在楼下翻找东西时,他站在卧房中央,端详镜中的自己。他抚摸自己的头皮,感觉长仅一公厘的头发如同刷子般摩擦手指。他下定决心,即使四万克朗拿到手,也要去找份工作。他讨厌待在家里,而且老实说,他也讨厌贺伯披萨屋那些同志。他厌倦了跟在那些自己也前途茫茫的人的屁股后头。他在技术学院修过强电流这门课,而且他擅长修理电器制品。很多电工都需要学徒和助理。再过几个星期,他的头发就会长长,盖住后脑的胜利万岁刺青。

是的,他的头发。他突然记起那天晚上接到的一通电话,一个带有特隆赫姆口音的警察问他有关红头发的事!史费勒早上起来之后,以为那是一场梦,直到吃早餐时母亲问他怎么有人凌晨四点还打电话到别人家里? 史费勒的视线从镜子移到墙上。墙上有希特勒元首的照片、Burzum黑金属乐团的演唱会海报、印有纳粹党徽的旗子、铁十字勋章和血与荣耀海报,那张海报是约瑟夫.戈培尔(译注:Joseph Goebbels,1897-1945,德国政治家,曾担任纳粹德国时期宣传部长,被称为宣传的天才,并据希特勒遗书被任命为第三帝国总理。)的老宣传海报复制品。突然之间,他觉得自己的房间十足是个青少年的房间,这还是他头一次这么觉得。只要把瑞典白亚利安反抗组织的旗帜换成曼彻斯特联盟足球俱乐部的围巾,把希姆莱的照片换成足球金童戴维.贝克汉的照片,就会让人以为这是个一般青少年的房间。

史费勒!老妈大吼。 他闭上双眼。 史费勒! 这声音挥之不去,永远挥之不去。 什么事!他粗声大吼,使得整个头部都充满自己的吼叫声。 有人来找你。 来这里?找他?史费勒张开眼睛,犹豫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从来没有人来过这里。就他所知,没有人知道他住在这里。他的心跳开始加速。会不会又是那个说话带有特隆赫姆口音的警察? 他走向房门,这时房门突然打开。 哈啰,史费勒。 春日太阳低低挂在天际,阳光穿过窗户从房门口洒了进来。在背光下,他只能看见一个人的轮廓站在门口,但他一听就认出那说话的声音。 见到我不开心吗?王子说,在身后关上房门。 王子好奇地扫视墙上装饰。你这个地方真不赖。 她为什么让你进来?

因为我给她看了这个。王子举起一张证件在史费勒面前晃动,证件上绘有挪威盾徽,底色是金色和浅蓝色相间,证件另一面写着警察。 喔,干!史费勒说,倒吸一口气。这是真的吗? 谁知道?放轻松,史费勒。坐啊。 王子指指床铺,自己则反坐在写字椅上。 你来干嘛?史费勒问。 你说呢?王子对着坐在床缘的史费勒露出大大的微笑。今天是算总帐的日子。 今天是算总帐的日子? 史费勒依然惊魂未定。王子怎么知道他住这里?还有那张警察证件。他看着王子,突然觉得如果说王子是警察,倒真像个十足十梳理整齐的头发、冷酷的眼神、吸收大量阳光的古铜色脸庞、锻炼结实的上半身、黑色软皮短夹克、蓝色牛仔裤。他之前竟然都没注意到,真是奇怪。

对,王子说,依然微笑着。算总帐的日子终于来了。他从夹克内袋里抽出一个信封,递给史费勒。 也该是时候了。史费勒说,露出转瞬即逝的紧张微笑,把手指伸进信封。这是什么?他问道,抽出一张折叠的A4纸张。 那上面印有八个人的名字,犯罪特警队很快就会来找这八个人,而且一定会采集血液样本,送去进行DNA化验,比对你在犯罪现场掉的帽子上采集到的皮肤微粒。 我的帽子?你不是说你在你车上找到我的帽子,还把它烧了吗? 史费勒惊恐地看着王子,王子摇摇头表示遗憾。 我好像回去过犯罪现场,那时候一对吓得半死的情侣正在等警察赶到,我一定是不小心把帽子掉在距离尸体只有几公尺远的地方了。 史费勒用双手来来回回抚摸自己的光头。

史费勒,你看起来好像很困惑。 史费勒点点头,想要微笑,嘴角肌肉却似乎不听使唤。 你想不想听我说明? 史费勒又点点头。 杀警案向来被警方列为首要侦办案件,不管要花多久时间,一定要捉到凶手才肯罢休。当被害人是我们自己人的时候,我们不会去问线索是怎么来的,这是警察手册里不会写到的。这就是杀害警察的麻烦,负责杀警案的警察是不会放弃的,直到他们王子指向史费勒。逮到凶手为止。一切都只是迟早的问题而已,所以我自作主张,推了办案的警察一把,好让侦办时间可以缩短。 可是 你可能会觉得奇怪,为什么我要帮警察找到你,因为你一定会把我供出来,好减轻自己的刑责对不对? 史费勒吞了口唾液。他试着去思考,但事情太多太复杂,他的头脑卡住了。

我可以明白这一点很难让人想得通,王子说,用手指抚摸挂在墙壁钉子上的铁十字勋章仿制品。当然了,命案发生后,我可以开枪当场把你击毙,但这么一来,警察就会知道你有一伙想湮灭证据的同伴,于是就会继续展开追查。 王子从钉子上取下铁十字勋章项链,挂在自己脖子上,勋章吊在他的皮夹克前方。 另一个做法是,我自己来侦破这件命案,在逮捕你的时候把你击毙,并且布置得像是你拒捕。问题在于这样做,看起来太高明也太可疑了,人家会想我怎么可能单独一个人侦破命案,而且我又是爱伦生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大笑几声。 别看起来这么害怕,史费勒!我只是告诉你这些是已经被我排除的做法而已。我认为可行的做法是坐在一旁观察,掌握办案进度,看着他们包围你,等他们一靠近你,我就跳出来接棒,跑完最后一圈。对了,追查到你的是POT的一个酒鬼。

你是警察吗? 适合我吗?王子指了指铁十字勋章。我不是警察,当然不是。史费勒,我跟你一样是战士。一艘船必须要有无懈可击的防水舱壁,否则只要有一丁点破洞,就会导致整艘船沉没。你知道我向你透露我的身份,代表什么意思吗? 史费勒只觉得口干舌燥,已无唾液让他吞咽。他感到万分恐惧,恐惧自己性命不保。 这表示我不能让你活着离开这个房间,你明白吗? 对,史费勒声音嘶哑。我我的钱 王子把手伸进夹克,抽出一把手枪。 坐着别动。 王子走到床边,在史费勒身旁坐下,双手握住手枪,指向房门。 这是葛拉克手枪,世界上最可靠的手枪,昨天才从德国送来的,制造序号被锉平了,市价大约八千克朗,就当做是头期款好了。

葛拉克手枪发出砰地一声,史费勒跳了起来,睁大眼睛看着房门上出现的小孔。阳光穿过小孔射入房间,犹如一道激光束,光束中可见尘埃舞动。 感觉看看,王子说,把枪放在史费勒大腿上,起身走到房门旁。紧紧握住。完美的平衡对不对? 史费勒不情不愿地用手指圈住枪柄。他感觉得到T恤下的肌肤泌出汗水。天花板有个洞。这时他脑中只有这个念头。他们都还没找水电师傅来,现在这颗子弹又打出了一个新的洞。接着他预料中的声音传来。他闭上双眼。 史费勒! 她听起来好像快淹死了。史费勒握住枪柄。她的声音听起来老像快淹死了。然后他张开眼睛,看见王子在房门前以慢动作回过身来。王子扬起双臂,双手紧握一把浑圆黑亮的史密斯威森左轮手枪。

史费勒! 枪口喷出黄色火焰。史费勒眼前浮现母亲站在楼梯底端的景象。接着子弹击中他,钻入他的额头,从后脑穿出,透过胜利万岁刺青的万岁两个字,射入并穿出木质墙骨,穿过隔音层,停在石棉水泥外墙板之前。这时史费勒已一命呜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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