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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九、贝辛市场镇的上午

嗨,科普利太太欢快地走出房间时说:又是新的一天。我每天醒来都这么说。 新的一天?陶品丝想着,呷了一口浓酽的红茶,不知道我是不是太傻可能是吧要是汤米在,能和他聊聊多好。昨晚真是把我弄得一塌糊涂。 在离房下楼之前,陶品丝把昨晚听到却因为上楼后太疲惫而未及时记下的各种事件和名字,记在她的笔记本上。那些感情色彩过于浓重的旧事,也许零零星星有些是真的,然而大部份却是道听涂说,恶意中伤,闲言碎语或是浪漫的假想。 看来,陶品丝想道:我正在了解的是某地上溯到十八世纪的传言旧事。可是这一切会引出什么样的结果?我又在追寻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更糟的是,我已经身陷其中欲罢不能了。 陶品丝隐约料到今天她首先要对付的是布莱小姐,布莱小姐无疑把她看成是苏登千士勒最具威胁性的人物。于是她千方百计拒绝了种种善意的帮助,迫不及待地向贝辛市场镇驶去。布莱小姐尖着嗓子向她打招呼时,她停下车,解释说,自己得立即去贝辛市场镇赴约她什么时候回来?陶品丝闪烁其辞。她愿意与她共进午餐吗?谢谢布莱小姐,可是恐怕

那就一起喝下午茶吧。四点半,我等着你。 此言无异于皇家军队的命令。陶品丝笑着点了点头,重新发动了汽车。汽车开了出去。 也许,陶品丝想着,既然她打算从贝辛市场镇的仲介公司那里打探消息奈莉.布莱不是可以提供更多资讯?她是那种以对别人无所不知为荣的女人。潜在的问题是,她决意挖掘出关于陶品丝的一切背景。或许今天下午陶品丝可以再次扮演当年她创造的那个角色。 我来了,班金索夫人。陶品丝说道。 她的车沿着路边转过一个急转弯之后,一头撞进了一道矮树篱,避开迎面而来那辆体积庞大、似在玩闹的拖拉机,阻挡了一场灭顶之灾。 她把车停在贝辛市场镇中心广场的停车场,走到邮局,进入一座正好无人使用的电话亭。

接电话的是艾柏,说的是他常说的那句话透着怀疑但简单的一声你好。 听着,艾柏,我明天回家。应该赶得上吃晚饭,也许会更早。贝里福先生若没有特别打电话,也会回去。给我们准备些吃的我看,准备鸡肉吧。 是的,夫人。您现在在哪儿 可是陶品丝已经挂断了电话。 贝辛市场镇的生活似乎是以中心广场为中心的。陶品丝离开邮局之前翻了一本分类电话簿,一共有四家房屋及各种财产代理商,三家都在中心广场,第四家在乔治街上。陶品丝潦草地抄下这些公司的名字,走出邮局前往寻找。 她首先选择的是看上去气度恢宏的洛夫博迪及斯利克仲介公司。 一位脸上长着雀斑的年轻女孩接待了她。 我想就一所房子咨询一下。 女孩听后满脸好奇,仿佛陶品丝询问的是珍稀动物。

我对此一无所知,女孩边说,边回头看了看她的同事,打算把陶品丝移交过去。 一所房子。陶品丝说道:你们是房屋仲介,不是吗? 房屋仲介兼拍卖商。酸果蔓展览厅的拍卖会将于星期三开始,如果您感兴趣的话。拍卖品目录每份两先令。 我对拍卖会没兴趣。我想问的是房子。 装修过的? 没装修过的。我要买或者租。 雀斑姑娘露出一些喜色。 我看您最好和斯利克先生谈一下。 陶品丝欣然同意见见斯利克先生。立即,她便坐在一间面积不大的办公室里,对面坐着的是一位身穿大方格粗呢西服的年轻人。他开始逐页翻看一大本合适的房屋记录,搜寻着细节介绍。他自顾自地说道: 曼德维尔路八号,专业设计建造,三一间卧室,美式厨房哦,不对,已经出手了。阿玛贝尔宅,风景如画,占地四英敌,廉价急售

陶品丝坚决地打断了他的自言自语: 我见到一所很中意的房子,在苏登千士勒村或者说,离苏登千士勒村很近,在运河边 苏登千士勒,斯利克先生露出怀疑的表情。目前我们手头没有那里的房子。叫什么名字? 房子上没有标志,也许是水畔之居或是河湄之居一度叫做桥屋。我想是这样。陶品丝说道:那所房子分为两部份。其中一部份租给别人了,可是租房子的人对房子的另一部份一无所知,没有出租的那一边面临着运河,我很感兴趣。那里似乎没人住。 斯利克先生冷淡地说,恐怕他帮不上忙,不过他仍带着优越感告诉她,也许布洛杰及伯吉斯仲介公司可以帮她。他的语调显出布洛杰及伯吉斯仲介公司颇难登大雅之堂。 陶品丝自己找到了布洛杰及伯吉斯仲介公司。它就坐落在广场对面他们的办公室与洛夫博迪及斯利克仲介公司大致相同在他们乌蒙蒙的窗户里,同样是那种招租单和近期的拍卖传单。公司的前门新近涂了一层胆汁绿的油漆,也许称得上是唯一的可取之处吧。

这场会晤同样令人泄气,陶品丝被引见给斯普里格先生一位看上去性格悲观的老年人。陶品丝再次详细谈了谈她的想法和要求。 斯普里格先生承认他知道她提到的这所房子,可是他帮不了什么忙,他看上去不大感兴趣。 恐怕那所房子买不到。房主不卖。 房主是谁? 我自己都不知道。房子卖过不少次有一段时间传言说被政府强征了。 地方政府要它有什么用处? 说实话,贝(他瞥了一眼刚才在临时记录本上记下的名字)贝里福夫人,如果你能告诉我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见你比那些可怜人聪明多了。地方议会和规划委员会的运作方式总是笼罩着神秘的气氛。那所房子后面做了一些必要的维修之后,以极低的价格租给了噢,对,佩利夫妇。说到真正的房主,那位先生住在国外,似乎对这房子已经没有兴趣了。我想可能在继承程序上出了一些问题。遗嘱由指定的遗嘱执行人执行,出了一些法律上的小问题,而诉诸法律的花费又太大。贝里福夫人,我看房主还情愿这所房子塌掉,因为除了佩利夫妇住的那部份之外,别处都未经修理。那块地皮,当然将来可能会值钱,可是修理破房子毕竟没什么赚头。你若是对这种房子感兴趣,我相信我们可以提供一些更值得一买的房子。想我冒昧,这所房子最吸引你的地方是什么?

我喜欢它的外观,陶品丝说道。那所房子很漂亮。我第一次看到它是在火车上 噢,我明白了。斯普里格先生尽量不显露出女人简直傻得让人不可置信的表情,安慰道:如果我是你,我会把这一切都忘掉。 我想你或许可以给房主写封信,询问他们是否愿意出售。或者你可以把他们或他的地址给我 如果你坚持的话,我们可以和房主委托的律师联系一下。不过我看希望不大。 看来如今办任何事情都得通过律师。陶品丝的话透着傻气和怨气。律师的办事效率通常很低呢。 是的,法律界办事总是耽误时间 还有银行,一样糟糕! 银行斯普里格先生的声音中流露出惊异。 好多人的地址都是由银行转交的。这也很麻烦。 是的,是的,你的话没错。可是现代人太不安于室了,四处流动、出国等等的。他拉开抽屉。我这里有一间房子,叫克罗斯盖茨,离贝辛市场镇两英里,条件很好,花园很美

陶品丝站起身来。 不,谢谢你的帮助。 她决然地向斯普里格先生道了声再见,再一次走进中心广场。 她又去了第三家仲介公司。他们的业务范围主要是出售废弃的养殖场、养鸡场以及普通农场等。于是她很快便辞别了。 最后,她去了乔治街上的罗伯茨及威利仲介公司。这家公司不大,但服务热情,积极主动,只是他们对苏登千士勒既不感兴趣又所知甚少,相反,倒是很积极地推荐一些还没盖完的住房,价格又高得有些可笑。他们举的一个例子让陶品丝大吃一惊。卖力的年轻雇员见他未来的主顾去意已决,只好不情愿地承认说,的确有苏登千士勒这个地方。 您刚才说的苏登千士勒,最好去广场里的布洛杰及伯吉斯仲介公司试试看。他们手头有些那里的房子,不过都很破很旧,年久失修。

离那里不远有一座十分漂亮的房子,在运河边,我从火车上见过的。为什么没有人想住在那儿? 哦,我知道那所房子,它叫河岸,你让谁去住,谁都不愿意。据说那地方闹鬼。 你是说那里有鬼? 他们都这么说,传闻多极了。晚上有响动,还有呻吟声。你若是问我,我想是蛀木器的小甲虫在做怪。 天哪,陶品丝说道:我觉得它看上去如此远离尘嚣。 大多数人会说它太远离尘嚣了。如果冬天闹水灾,运河边的房子怎么办?您得有所考虑。 我要考虑的东西还真是不少。陶品丝尖刻地说了一句。 她决定在朗佛拉格旅馆吃顿午饭,补补元气。一路上,她自言自语不停说着: 要想的东西很多水灾,蛀木器的甲虫,鬼,哗啦做响的链子,无影无踪的房主兼房东,律师,银行。那是一所任何人都不想要、不喜欢的房子除了我之外:好了,我现在想要的是午饭。

朗佛拉格旅馆的菜馆做得很入味,菜量也很多,能让农夫吃得心满意足,不是那种骗骗过路者的法式大餐浓厚味美的汤、火腿、苹果酱、斯蒂顿乳酪如果不喜欢乳酪可以换成葡萄干牛奶布丁。陶品丝、没换。 随意四处走了走之后,陶品丝回到车中,向苏登千士勒驶了回去。她觉得这个上午了无成效。 转过最后一个弯道之后,苏登千士勒教堂赫然出现在眼前。陶品丝看到老牧师从教堂墓地里走了出来。他的步履显得相当疲惫。陶品丝在他身边停了车。 您还在查找那块墓碑?她问道。 牧师的一只手撑在腰背部。 是的,他说:我的眼睛不大行了。碑上刻的字大部份已经无法辨认。我的背也麻烦得很。好多石碑都平躺在地上。真的,有时候弯下腰的时候,我害怕就此再也直不起来了。

我一定不会像您这样认真。陶品丝说道:您已经查阅了教区登记簿,这样就可以交代了。 我明白。可是那位可怜的父亲看上去十分执着,十分认真。我很明白这根本是白费功夫。但是,我觉得这是我的责任与义务。我还剩下一小片墓地没有查完,从这棵紫杉到那边的墙根不过那些墓碑大部份是十八世纪的。可是应该把我的任务彻底完成,这样我才不会自责。不过,我要等到明天再看。 没错,陶品丝说道:您不能太劳累。不如这样吧,她继续说道:我和布莱小姐喝过茶后,我去帮您查看。从紫杉到墙边,对吗? 噢,我怎么能让你 没关系。我非常愿意做这种事情。我觉得在教堂里四处走走是非常有趣的。要知道,那些古旧的碑文会让你想像起当时的生活情景,以及类似的东西。我会感到很高兴的,真的。您一定要回家休息一下。 好吧,不过我还要为今晚的布道做些准备,这是真的。你真是位好心人,真的。非常好的人。 他微笑着看了看她,便向自己的住宅走去。陶品丝看了看表。她把车停在布莱小姐家门口。早死早超生,陶品丝才想着,房子的前门竟开了因为布莱小姐正要把一碟新烤好的小烤饼放到会客室而走到门厅的时候,她看到了门外的陶品丝。 噢,你终于来了,亲爱的贝里福夫人。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茶马上就好,水已经快开了。只剩往茶壶里倒水了希望你想买的东西都买到了。 她看着吊在陶品丝手臂上的空购物袋,难堪已极地说着,表情有些夸张。 嗨,我的运气不大好,真的。陶品丝尽量不去泄漏她上午的行踪,你也知道,有时就是这样有的时候,商店里的衣服不是没有你想要的颜色,就是没有你想要的样式。不过,即便没有达到目的,我也喜欢在一个新地方四处逛逛。 水壶发出的一声尖鸣,像是在声明它也需要别人关注。布莱小姐冲回厨房去处理,把几封还没寄走的信放下来,散落在地上。 陶品丝弯下腰捡起了信,把它们重新放到桌子上。这时,她注意到放在最上面的一封是寄给一位罗塞特利养老院的约克夫人养老院在坎伯兰。 真的,陶品丝想道:我现在发现,整个英国除了养老院还是养老院。可能过不了多久,汤米和我就会遁入其一。 也就在前些日子,有那么一位也许会成为两人院友的人给他们写信,推荐德文郡一家专供老夫老妻居住的养老院大多是退休的公务人员。伙食很好,可以自带家具,设备一应俱全。 布莱小姐手端茶壶重新出现在陶品丝面前。二人落座,开始喝茶。 布莱小姐言语之间不及科普利太太生动、有趣,她更关心的是获取资讯,而非提供资讯。 陶品丝含含糊糊地提起他们前些年在国外任职英国国内的生活太艰难. ,她仔细谈了已经成家的一儿一女,然后慢慢把话题引向布莱小姐在苏登千士勒的种种活动那简直多如牛毛:妇女协会、女童子军、男童子军、保守女性联合会、演讲,希腊艺术、酿制果酱、插花,绘画俱乐部、考古家之友。她又谈及牧师的健康状况、让他自己照顾自己的必要性、他的心不在焉、教区委员之间令人忧虑的分歧 陶品丝赞扬了烤饼,并感谢女主人的热招待,然后起身辞别。 你真是精力充沛,布莱小姐。她说道:你怎能做这么多事情?我简直无法想像。我必须坦白说,经过一天的外出购物之后,我只想在床上躺一会儿半个小时左右的闭目养神,而且,床要很舒服。真谢谢你把我推荐到科普利太太那里。 她很让人信赖。不过,她当然有时话太多。 哦!我觉得她的故事很有意思。 有一半时间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还要住多久? 嗯,我明天就回家。令我失望的是,没有打听到合适的小型房屋。我原本希望能买到运河边那幢漂亮的房子 你最好忘了它。那所房子年久失修,房主也失踪了。是个耻辱的标志 我连房主是谁都不知道,但我想你知道。你好像对附近的任何事都很清楚。 我对那所房子没有多大兴趣。它总是在转手,次数多得让人混乱。佩利夫妇住在房子的一边,另一边很快就要毁掉了。 陶品丝再次道了再见,驱车回到科普利太太家。整所房子安安静静的,显然空无一人。陶品丝上楼之后,扔下购物袋,洗了脸,在鼻子周围扑了些粉,便又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房子。在路口,她四下张望了一下,没有开车,急步转过街角,沿着村后田地里被人踩出来的一条土路,走到了通向教堂墓地的篱笆墙。 她踩着墙两边供人穿越的阶梯,跨进了教堂的墓地,开始实践诺言,查找墓碑。她这样做并无其他用意。在这里,没有她想发现的东西,她只不过是出于好心而已。老牧师为人很和善,她希望他觉得自己的良心无可指责。她随身带了一个笔记本和一支铅笔,以备需要时其他记下有用的东西。她认为她的任务就是寻找一块为某个年龄的孩子所竖的墓碑。这里的墓碑大多年代久远,无甚新意,既不古老得令人唏嘘,也没有感人亲切的碑文。葬在这里的人大多是年纪很大的人,可是她向里面查看的时候,还是不免驻足良久,在脑中想像那些人的生活。珍.艾伍德,一月六日辞别尘世,时年四十五岁。威廉.马尔,一月五日辞别尘世,深切怀念。玛丽.楚夫斯,五岁。一八三五年三月十四日。这个日子太久远了。愿你身边欢乐如潮,幸运的小玛丽.楚夫斯。 她已经快查到墙边了。这块地方的墓碑无人理睬,杂草丛生,仿佛任何人都对教堂的这个角落视若无睹。许多墓碑早已不再直立,而是平躺在地上。连围墙也有所毁坏,接近崩塌,有的地方甚至已经全塌了。 因为墓地位处教堂后部,外面路上的行人看不到,可以想像孩子们一定会到这儿进行破坏。陶品丝俯身查看其中一块石板原来的字已被风化得无法辨别可是陶品丝把它翻成侧立之后,她看到一些字体粗糙的字母和单字,上面也已有一部份长满青苔。 她停在那儿,用食指摸着刻在碑上的字。 任何侵犯这些孩子的人迈士东迈士东迈士东 再往下,是某位生手刻出边缘不齐的几个字: 在这里长眠的是莉莉.沃特斯。 陶品丝深吸了一口气她意识到身后有一团阴影,可是她来不及转头去看,后脑勺便遭到一击。她倒在眼前的墓碑上,在痛楚中陷入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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