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颤刺的预兆

颤刺的预兆

阿嘉莎.克莉絲蒂

  • 悬疑小说

    类别
  • 2023-02-05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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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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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艾达姨妈

一、艾达姨妈 贝里福夫妇正坐在餐桌边吃早饭。他们是一对寻常的夫妇。就在那一刻,全英国成百上千对和他们一样的老夫老妻都在吃早餐。那一天也很普通,一周中有五天总是那样外面看来也许会下雨,但谁也拿不准。 贝里福先生以前的满头红发如今只剩几缕,其他的大多已变成夹杂着灰色的沙黄色。红头发的人到了中年往往如此。贝里福夫人的头发以前是黑色的,浓硬弯曲而蓬松。现在那黑色中也像是随性为之地掺杂了些许灰色,效果倒还不错。她一度想染发,但最终她还是觉得更喜欢自己自然天成的样子。不过,她决定换一种唇膏的颜色,以使自己显得更有精神。 一对在一起吃早餐的老夫老妻,感情融洽,但平淡乏味,旁观者一定会这样说。若这位旁观者是年轻人,他一定会加上一句:啊,是的,看上去很惬意,可是死气沉沉的,老年人都是这样。

然而贝里福夫妇还没有到自认是老人的年纪,他们不知道正因为如此,他们和很多人已被自然而然地宣告为死气沉沉的人了。当然,只有年轻人才会这样宣告,但贝里福夫妇只是宽容地认为年轻人根本不懂得生活。可怜的年轻人,他们总是在担心考试、性生活,及怎样买与众不同的衣服、做个与众不同的发型,让自己更加引人注目。贝里福夫妇认为他们才不过是刚刚度过自己人生的精华期而已。他们很欣赏自己,也爱对方。日子虽一天一天平静地过去,但趣味无穷。 当然也会有不平静的时刻,任何人都不免有不平静的时刻。贝里福先生打开一封信,匆匆扫了一眼就顺手把它放在手边的一堆信上。他拿起另一封信,却没有打开,而是捏在手里。他没有看信,而是盯着吐司架。他的妻子观察了他一会儿,问道:

出了什么事情啦,汤米? 事情?汤米心不在焉地重覆着,什么事情? 我就是在问你啊!贝里福夫人说。 没什么事,贝里福先生回答道:会有什么事? 你刚才在想事情。贝里福夫人不满地坚持着。 我不觉得我有在想什么。 有,你想了。有什么事吗? 不,当然没有。会有什么事情?他接着说:只是刚才收到了水电工的帐单。 噢,陶品丝恍然大悟了,比你想像的多一些,是吗? 是啊,汤米回答道:向来如此。 我真不明白我们怎么没去学着做水电,陶品丝说:倘若你学了这行,我可以做你的副手,那我们就能每天等着捞钱了。 我们真是目光短浅,没看到这么好的机会。 你刚才看的是水电工的帐单吗? 啊,不,是一封呼吁信。

关于青少年犯罪,还是种族融合? 都不是。是为了新近开办的一家养老院。 哦,感觉温馨多了。陶品丝说。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脸忧心? 其实我想的不是这个。 那你到底在想什么? 是个突然闪现的想法。贝里福先生说。 是什么?陶品丝问道:你知道,迟早你一定要告诉我的。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只是在想,也许好吧,是艾达姨妈。 我明白了,陶品丝立即了然于胸,对,她沉思着,轻声说:艾达姨妈。 他们两人的目光相遇了。如今几乎每个家庭都遗憾地存在着或可称之为艾达姨妈的问题。只是她们的名字不同,阿米莉亚姑妈,苏珊舅母,卡西阿姨,琼婶婶等等。她们有的是老祖母,有的是上了年纪的堂姐妹或表姐妹,或是姨婆。可是她们依然活在这世界上,成了人们必须处理的问题,需要妥善安排。大家得去探访合适照料老年人的养老机构,广泛咨询,向医生请教,或向曾经也有个艾达姨妈十分幸福地生活着,最后安然在贝克希尔的劳雷尔养老院(或是斯卡伯勒的快乐牧场养老院)与世辞别的朋友们询问,请他们推荐好的养老院。

现在和以前不同了,伊丽莎白姑妈,艾达姨妈和别的那些姑妈们再也不能快乐地待在她们住了大半辈子的家里,由忠心耿耿但稍嫌专制的老仆佣服侍,而且仍然维持主仆尽欢;或许还会收留那些数不完的穷亲戚,穷侄女、终生未嫁的傻表亲,她们都巴望能有一个每日饱食三餐、卧室舒适的家。那时宾主供需平衡,相安无事。如今情况不同了。 对如今的艾达姨妈们所做的安排必须合适恰当,不能仅仅把它当作是安置一位因关节炎或风湿病从楼上摔下的独居老妪,或将它视为打发那些患慢性支气管炎、常与邻居吵嘴或爱挖苦生意人的老妇。 不幸的是,这些艾达姨妈比年龄刻度属于另一端的小孩子们麻烦得多。小孩子可以领养,可以塞给亲戚,可以在假期中送到合适的学校,或替他们安排一些马车旅行或露营活动。总括来说,孩子们对这样的安排很少有反对意见。艾达姨妈们则截然不同。陶品丝.贝里福自己的姨婆,潘若丝姨婆,生前就是个有名的麻烦人物,根本无人能使她满意。她每进了一家保证提供良好居家氛围和舒适条件的养老院,便会给她的孙甥女写来几封表扬信,对这个特别的地方大加赞扬。但接下来不久,就会传来她已不辞而别、愤然出走的消息。

不行,那地方我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 在一年之内,潘若丝姨婆先后进出了十二家养老机构。最后她写信来说自己遇到一位极有魅力的年轻小伙子。真是个热忱的孩子。他从小就没了妈妈,极需关怀和照料。我已租好一间房子,他不日将前来与我同住。这样的安排对我们都是最好的。我们自然地互相吸引。你不用再为我焦虑不安了,亲爱的璞丹丝。我将来的生活已经安排妥当了。明天我要见我的律师,因为我觉得若我先默文而去(这是想当然耳的),我有必要为他立下遗嘱。不过,我现在可以向你保证我十分健康。 陶品丝为此匆忙北上(上述事情发生在阿伯丁)。不过事实上警察先到一步,带走了魅力无穷的默文。他们已经通缉他很长一段时间了,罪名是使用欺许手段骗取钱财。潘若丝姨婆对此义愤填膺,指责这是迫害人权,但在旁听法庭起诉后(共计二十五起案件),却不得不改变自己对这位被保护人的看法。

我想我应该去看望艾达姨妈了,陶品丝。汤米说道:我已经很久没去看望她了。 我想也是,陶品丝说,却并未表露出热情。有多久了? 汤米想了想,说: 将近一年了。 还要长一些,我想有一年多了。陶品丝说。 亲爱的,汤米说:时间的确过得飞快,不是吗?真不敢相信已经有那么久了。不过,我相信你是对的,陶品丝。他计算了一下,又说:多可怕,人居然可以如此健忘,这不是很可怕吗?真让我觉得难过。 我认为你没有必要内疚,陶品丝说道:毕竟我们给她邮寄过礼物,还给她写过信。 是啊,我明白,这种事情你总是安排得很周到。不过尽管如此,我们还是会读到令人非常沮丧的事情。 你是指我们从图书馆借来的那本可怕的书?陶品丝说:想到对那些可怜的老人来说,那个地方多么糟糕,她们受了多大的罪?

我觉得那些叙述都是真的,是从生活中揭露出来的。 是的,陶品丝说:一定有像那样的地方。的确有些人十分不幸,她们总是命运不济。可是我们又能做什么呢,汤米? 除了尽量细心,我们还能怎么办?仔细挑选一家好的养老院,了解各方面的情况,确保有一位好医生照料她,只能这样罢了。 再没有比默利还好的医生了,你得承认这一点。 是啊,汤米说着,脸上的愁容开始散去,默利是位一流的医生,善良、有耐心。如果出了什么问题,他一定会通知我们。 所以我想你不必担心,陶品丝说:她现在多大年纪了? 八十二,汤米答道:噢,不,不,我想是八十三。他又加了一句:如果你比别人活得都长,那感觉一定很不好受。 那只是我们的感觉,陶品丝反驳道:她们可不这样想。

你怎么知道? 至少你的艾达姨妈不这样想。难道你不记得她告诉我们她比很多老朋友活得长时那股快活的样子吗?她最后说了一句:至于艾米.摩根嘛,我听说她活不了六个月了。她过去总说我的体质太弱,现在毫无疑问我会比她活得长,而且,多活好几年。她谈到这样的前景时可是十分得意的。 可是汤米说道。 我知道,陶品丝打断了他,我知道。尽管如此,你还是觉得那是你的责任,所以一定得去看望她。 难道你觉得我错了吗? 不幸的是,陶品丝答道:我认为你是对的,完全正确。而且我也要去。 她的声音中流露出一丝英雄主义的调调。 不,汤米说:你为什么要去?她不是你的姨妈。不,还是我自己去。 没这回事,贝里福夫人说:我也可以承受痛苦。我们要一起承受。你不喜欢去看她,我也不喜欢,而且我也不认为艾达姨妈喜欢我们去看她。不过,我很清楚,这件事无法推拖。

不,我不想让你去。上次她对你那么粗鲁,你忘了吗? 我并不在意,陶品丝说:那也许是在整个探望过程中,最让老姨妈高兴的一刻。我并不因此记恨她,从来都不。 你总是对她很好,汤米说:虽然你并不十分喜欢她。 没有人会喜欢艾达姨妈,陶品丝说道:若是问我,我会说,不可能有人喜欢她。 人总是会忍不住同情老年人。汤米说道。 我可不同,陶品丝说:我没有你那样的善良心肠。 你比别的女人无情。汤米说。 也许是吧。毕竟,女人除了现实地看待事物之外,根本没有时间考虑别的事情。我是说,我会替那些年迈多病的人感到伤心,如果她们是好人的话。可是如果她们心肠不好,那就另当别论了,这一点你必须承认。假如你二十岁时很惹人讨厌,四十岁时还是惹人讨厌,六十岁时更加惹人讨厌,八十岁时全然成了魔鬼,那么,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仅仅因为他们老了,我们就应该怜悯他们?本性难移啊。我认识几位七、八十岁的老妇人,她们可爱极了。比彻姆太太、玛丽.卡尔,还有面包师傅的祖母,亲爱的老波普莱特太太,她以前帮我们清扫房间。她们都十分可亲可爱,我会为她们甘心付出。

好了,好了,汤米说:现实一些吧。不过你若真想表现你的高尚情操和我一道去 我想和你一起去,陶品丝又插话,毕竟,我和你结了婚,就要和你同甘共苦。不过,艾达姨妈绝对是苦的那一部份,因此我应该和你携手同去。我们要带给她一束花,一盒夹心巧克力,或许再带一两本杂志。你可以给那位某某小姐写信,告诉她我们要去探望她。 下星期吗?星期二我可以去,汤米说:如果你没有意见的话。 就定在下星期二吧。陶品丝说: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我想不起来了,那个被称为护士长或总监的女人。她的名字是帕开头的。 帕卡德小姐。 对。 也许这次和上次的不一样。汤米说。 不一样?怎么不一样? 我不知道。也许发生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也许我们会在去那里的火车上出车祸。陶品丝说着,脸上露出些许喜色。 你为什么希望发生车祸? 我当然并不真的希望。只不过 不过什么? 嗯,也许会是一趟历险吧,不是吗?也许我们可以挽救别人的性命,或是做些有益的事情。有益,同时激发人心。 这是什么怪念头!贝里福先生说道。 我知道。陶品丝赞同他的说法,不过有时这样的想法就是会自己蹦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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