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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钟面

七钟面

阿嘉莎.克莉絲蒂

  • 悬疑小说

    类别
  • 2023-02-05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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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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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早起难

七钟面 阿嘉莎.克莉絲蒂 5983 2023-02-05
一、早起难 年轻随性的吉米.狄西加,一步两阶地跑下烟囱屋的宽大楼梯。由于下楼的速度太过急速,因而撞上了正端着一壶热咖啡穿过门厅的堂堂仆役长崔威尔。多亏崔威尔的镇定和敏捷,因而没有造成任何灾难。 对不起,吉米道歉说。对了,崔威尔,我是不是最后一个下来的? 不是,先生,卫德先生还没有下来。 太好了,吉米说着走进早餐室里。 早餐室里只有女主人一个人,她那谴责的眼光就像是鱼肉摊上的死鳕鱼般令人发毛。真是见鬼了,为什么这个女人要拿这种眼光看他?在乡下过夜,要人准九点半下楼来,门儿都没有。当然,现在已经十一点过一刻,这或许是太过份了一点,可是 恐怕我是晚了一点,库特夫人。你说什么? 噢!没什么。库特夫人以忧郁的声音说。

事实上,她非常担忧有人早餐迟到。在她婚后的前十个年头里,只要欧斯华.库特爵士(当时还没有头衔)的早餐没有在八点钟上,即使仅仅晚了半分钟,他就会大发雷霆。库特夫人已经被训练成把不准时看作是最不可饶恕的罪过,这个习惯已经牢牢养成。而且,她是个急性子的女人,她不由得自问,这些不知早起的年轻人对这世界能有何贡献。如同欧斯华爵士常常对记者还有其他人所说的:我的成功完全归功于早起,以及规律、检朴的生活习惯。 库特夫人是个高大而带有悲剧性美感的漂亮女人。她有对忧伤的黑色大眼和一副深沉的嗓子。若有艺术家想找模特儿画为子女恸哭的雅各之妻,见到了库特夫人一定会高兴得大声欢呼。她去演歌剧一定也很出色演一个饱受丈夫虐待的可怜妻子在冰天雪地里独自蹒跚走着。

她看起来如同埋藏着某种深沉的忧伤,然而事实上,除了欧斯华爵士一路平步青云、迈入成功之途外,库特夫人的生活中毫无忧伤可言。她年轻的时候,是个艳丽的女孩,深深爱上欧斯华.库特。她父亲开五金店,他是他们家隔壁三家脚踏车店里的年轻店员,自小胸怀大志。他们非常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先是挤在一两个房间里,然后买了一幢小屋子,再来是一幢大一点的房子,房子越住越大,不过总是在工厂附近。如今欧斯华爵士出人头地,不再跟他的工厂相依为命,所以租住于全英格兰最宏伟、最豪华的大宅第便成了他的乐趣。烟囱屋是个具有历史性的地方,他向卡特汉爵士租下两年,此举令欧斯华爵士感到他已达到他人生理想的巅峰。 库特夫人却不怎么快乐。她是个孤独的女人。结婚初期,她生活中的主要娱乐便是跟女孩子聊天,等这些女孩子扩充了三倍之后,她的主要消遣还是跟她的家仆聊天。如今,她拥有一群女仆,一个像大主教般的仆役长,几个各有专司的仆人,一群忙碌的厨房、洗涤室女佣,一个脾气吓人的外籍厨师和一位走起路来飘飘做响的大块头女管家库特夫人犹如被放逐到荒岛上的人。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从敞开的落地窗飘走出去。这让吉米.狄西加大大松了一口气,马上动手再多吃一些腰子和培根,充实一下体力。 库特夫人悲凄地在露台上站了一会儿,然后鼓起勇气跟大园丁麦唐诺讲话。他正以专横的眼神扫视着他所统治的领土。麦唐诺是园丁之中的头子,他深知他的地位是要统治别人,而他的统治也相当蛮横霸道。 库特夫人紧张地向他走过去。 早安,麦唐诺。 早,夫人。 他的语气就像个大园丁,悲壮而带着威严,就像一位参加葬礼的帝王。 我在想我们今晚可不可以摘下那些晚生的葡萄当点心? 它们还不适合摘下,麦唐诺说。 他说来语气温和但十分坚定。 噢,库特夫人鼓起勇气说:噢!可是我昨天在屋尾那里尝了一颗,还挺好吃的。

麦唐诺看着她,她脸红起来。他令她感到自己那样做太过放肆。显然去世的卡特汉爵士夫人绝对不会这么失礼,自己跑进暖房里摘葡萄吃。 您只需吩咐一声,夫人,我们就会剪下一串送去给你,麦唐诺尖刻地说。 噢,谢谢你,库特夫人说。好,我下一次会这样做。 可是它们还不适合采收。 是的,库特夫人喃喃说道。是的,我想大概还不适合。那么我们还是留着吧。 麦唐诺巧妙地保持沉默。库特夫人再度鼓起勇气。 我想要跟你谈谈玫瑰花园后面的那块草坪。我不知道那里是不是可以用来当作滚球场地,欧斯华爵士非常喜欢滚球游戏。 有什么不可以?库特夫人心里想着。她上过英国历史课,书上不是说法兰西斯.狄瑞克爵士就是在和同伴一起玩滚球时,看到西班牙无敌舰队来犯?这当然是麦唐诺无法反对的一项绅士传统。然而她忘了那些优秀园丁的显著特性,那就是反对任何人向他提出的建议或意见。

不能做那个用途,麦唐诺不表同意。 他抛入反对的口吻,不过真正的用意是在致使库特夫人全面放弃。 可以清理一下,还有呃,把呃,把那种东西全部砍掉。她满怀希望地继续说着。 好,麦唐诺慢吞吞地说。那行得通。可是这样一来,就得把威廉从下花坛那里调上来。 噢!库特夫人怀疑地说。 他所谓的下花坛对她来说毫无意义,那只是令她模糊地想起一首苏格兰歌曲,但是显然这句话对麦唐诺来说,是个无法克服的反对理由。 那是很可惜的,麦唐诺说。 噢!当然,库特夫人说。是的。 她很纳闷自己为什么这么热切地同意。 麦唐诺紧盯着她看。 当然,他说,如果这是你的吩咐,夫人 他的话吊个尾巴。不过那怀有恶意的语气令库特夫人无法抵抗,她立即投降。

噢!不,她说。我懂你的意思,麦唐诺。不,不,威廉还是留在下花坛工作的好。 我正是这样认为,夫人。 是的,库特夫人说。是的,确实是。 我想你会同意的,夫人,麦唐诺说。 噢!当然,库特夫人再度说。 麦唐诺碰碰帽子,转身离去。 库特夫人闷闷不乐地叹了一口气,望着他的背影。吉米.狄西加饱食了腰子和培根,跨出露台,站在她身旁也叹了一口气,只是态度迥然不同。 好棒的早晨,呃?他说道。 是吗?库特夫人心不在焉地说。噢!是的,大概是吧,我没注意到。 其他人呢?在湖上划船? 我想是吧。我是说,我猜他们是在那里。 库特夫人转身,唐突地冲回屋子里。崔威尔正在检视咖啡壶。 噢,天啊,库特夫人说。那个什么先生还没

卫德先生吗,夫人? 是的,卫德先生。他还没下来吗? 还没,夫人。 很晚了。 是很晚了,夫人。 噢,天啊,我想他总会下来吧,崔威尔? 噢,这是当然,夫人。昨天卫德先生下来时是十一点半,夫人。 库特夫人瞄了一眼时钟。现在已经是十一点四十分。她的心中掠过一阵同情。 你的运气不佳,崔威尔,把餐桌清理好后,一点钟之前还得把午餐摆上。 我习惯了年轻人的生活方式,夫人。 话中的谴责意味表达得很含蓄,但是却错不了。一个枢机主教在谴责一个无心失礼的土耳其人或是异教徒时,也可能是用这种方式。 库特夫人这天早上第二度脸红起来。一项干扰适时发生,解除了她的难堪。门打开,一个一脸严肃、戴着眼镜的年轻人探头进来。

噢!你在这里,库特夫人。欧斯华爵士要见你。 噢,我马上去,贝特门先生。 库特夫人匆匆走出去。 欧斯华爵士的私人秘书鲁波.贝特门从另一条路径出去,他跨出落地窗门外,只见吉米.狄西加仍在那里悠闲地漫步。 早啊,吉米说。我想我大概得去跟那些死丫头陪陪笑脸。你也一起去吧? 贝特门摇摇头,匆匆沿着露台走过去,跨进书房的窗门。吉米愉快地对着那个消失的身影咧嘴一笑。他和贝特门曾经上过同一所学校,当时贝特门是个一脸严肃、戴副眼镜的小男孩,毫无来由地被封了个阿兵哥的绰号。 吉米心想,阿兵哥如今还是跟当年一样讨人厌。生活是真实的,生活需要认真看待,这句话可能是特别为他而写的。 吉米打了个呵欠,慢慢逛到湖边。女孩子们都在那里,一共三个都是普普通通的那种女孩,两个黑色短发,一个金色短发。最爱吃吃笑的那个(他想)是叫做海伦;另外一个叫南西;第三个,不知什么原因,被人叫做袜子。跟她们在一起的是他的两个朋友,比尔.奥维里和龙尼.狄佛鲁,他们都在外交部任闲职,功能只是点缀门面而已。

嗨,南西说(或者是海伦)。是吉米。另一个叫什么来着的人呢? 你不会是说,比尔.奥维里说,杰瑞.卫德还没起床吧?应该想个办法对付他这一点。 要是他不当心点,龙尼.狄佛鲁说,总有一天他会吃不到早餐当他滚下来时,只捞得到一顿午餐或是一杯午茶。 丢脸,那个叫做袜子的女孩说。因为这令库特夫人十分担忧。她越来越像个想生鸡蛋却生不下来的母鸡。这太糟糕了。 我们去把他拉下床来,比尔提议说。走吧,吉米。 噢!我们用细腻一点的方法处理吧。叫做袜子的那个女孩说。 细腻是她蛮喜欢用的一个字眼,她用得很多。 我不是个细腻的人,吉米说。我不知道怎么个细腻法。 我们明天早上一起行动,龙尼含糊地提议说。你们知道,七点钟就把他弄醒,让全屋子的人都吃一惊。到时崔威尔的假落腮胡和茶壶会掉到地上,库特夫人会陷入歇斯底里,昏倒在比尔的臂膀里比尔则感到如同泰山压顶;欧斯华爵士哈!了一声,他的钢铁股票马上涨了一又八分之五点;阿兵哥的反应是把眼镜丢到地上猛踩。

你不了解杰瑞,吉米说。或许足够的冷水是可以把他浇醒也就是说,应用得当的话。不过他八成会翻个身又睡着了。 哦,我们必须想个比浇冷水更细腻的方法,袜子说。 好吧,什么方法?龙尼直率地问道。 没人有现成的答案。 我们应该能想出方法来,比尔说。谁最有头脑? 阿兵哥,吉米说。他正好过来了,像往常一样匆匆忙忙。阿兵哥一向头脑最好,这是他自小以来的不幸所在。我们交给他来想吧。 贝特门先生耐心地听着他们不太连贯的叙述。他的态度有如一个准备起飞的人一样。他毫不浪费时间地说出他的解答。 我建议用闹钟,他敏捷地说。我自己就在用,以防睡过了头。不声不响的将早茶端进房去是无法把人吵醒的。 他匆匆离去。 闹钟。龙尼摇摇头。一个闹钟。要想吵醒杰瑞.卫德,得用上大约一打的闹钟。 这有何不可?比尔脸色绯红,神情热切。我想到了,我们一起到贝辛市场镇去,每个人买个闹钟。 然后是一番嘻闹的讨论。最后比尔和龙尼一起去开车子;吉米负责到饭厅去探视,他很快就回来。 他是在那里没错,正狼吞虎咽的吃着土司和果酱。我们要怎么防止他跟我们一道去? 最后决定利用库特夫人把他缠住。吉米、南西和海伦去达成这项任务。库特夫人一脸惶惑不解。 开个玩笑?你们会很小心吧,我亲爱的?我是说,你们不会把家具刮伤或是弄坏其他东西,或是用太多水吧?我们下星期得把屋子交还给屋主,你们知道。我可不想让卡特汉爵士以为 从车库回来的比尔插嘴保证说: 那无所谓,库特夫人。疾如风布兰特卡特汉爵士的女儿是我的好朋友,她一向不拘小节完全不拘!这你可以信任我。无论如何,我们不会造成任何损害的。这是件再静态不过的事。 十分细腻,那个叫做袜子的女孩说。 库特夫人忧伤地沿着露台走着,杰瑞.卫德正好从饭厅里出来。吉米.狄西加称得上是个白净无邪的年轻人,但相形之下,杰瑞.卫德更形白净与无邪,而他那迷迷糊糊的表情相对使得吉米的脸显得相当聪慧。 早,库特夫人,杰瑞.卫德说。其他人都到哪里去了? 他们都到贝辛市场镇去了,库特夫人说。 去干什么? 说要开个玩笑。库特夫人以她低沉、忧伤的声音说。 一早起来就开玩笑有点太早了吧,卫德先生说。 现在已经不早了。 我恐怕是起得太晚了一点,卫德先生坦诚动人地说。实在怪透了,不管我到什么地方过夜,我总是最后一个起床。 是很怪,库特夫人说。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卫德先生思索着说。我想不通,真的。 为什么你不干脆就起床?库特夫人说。 噢!卫德先生说。 这个简单的解决方法令他有点吃惊。 库特夫人热切地继续说下去。 我听欧斯华爵士说过太多次了,他说世界上再没有什么比守时对年轻人更重要的了。 噢!我知道,卫德先生说。我在城里时就得守时。我是说,我得在十一点之前赶到我们快乐的外交部去。你可别以为我天生就是条懒惰虫,库特夫人。啊,看你下花坛里的那些花,开得正茂盛,我记不得那些花名,不过我们家里也有一些那些淡紫色的什么花。我妹妹非常热中园艺。 库特夫人的注意力马上转移。她内心的委屈阵阵刺痛着她。 你们家的园丁都是什么样子? 噢!我们只有一个园丁。他有点老糊涂,懂的不多,不过你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这是个优点,不是吗? 库特夫人感慨良深地同意。她演内心戏一定很出色。他们开始谈论园丁的种种不是。 与此同时,另一批人的探勘之旅也进行得十分顺利。他们一群人冲进贝辛市场镇的一家大百货公司,而且一下要买那么多闹钟,颇令老板感到困惑。 我真希望疾如风也在这里,比尔喃喃说道。你认识她吧,吉米?噢,你会喜欢她的。她是个很棒的女孩,很会运动,而且告诉你,她也很有头脑,你认识她吧,龙尼? 龙尼摇摇头。 不认识疾如风?你是怎么混的?她实在是了不得。 细腻一点,比尔,袜子说。不要在那里喋喋不休的谈论你的女朋友,办正事要紧。 莫加洛先生莫加洛百货店的老板,开始推销起来: 如果你容许我建议的话,小姐,我会说不要买那个。那是个好钟,我并不是说它不好,不过我极力推荐这一个牌子。它是贵一点,但是很值得。很耐用,你知道。我可不希望你以后来说 显然每一个人都觉得有必要塞住莫加洛的嘴。 我们并不想买耐用的钟,南西说。 只要能走一天就行了,海伦说。 我们不想要细腻的,袜子说。我们要声音很大的。 我们想要 比尔没再继续说下去,因为颇有机械头脑的吉米,已经设定了几个闹钟。再下去的五分钟,整个店里接连响起了不忍卒闻的闹铃声。 最后,他们选了六个声音最大的。 告诉你们,龙尼潇洒地笑了笑说,我要帮阿兵哥买一个。这是他出的主意,他没加入实在不够意思。我要代他买一个。 没错,比尔说。我也帮库特夫人买一个。越多越有趣。而且她正在执行一项吃力的任务。说不定现在正在跟杰瑞那个老小子胡扯哩。 库特夫人这个时候的确正在津津乐道的跟杰瑞细述一个麦唐诺和一棵得奖桃树的冗长故事。 闹钟都包装好,而且付了钱。莫加洛先生莫名其妙的望着那辆离去的车子。时下这些上流社会的年轻人真活泼,真的很活泼,不过一点也不容易了解。他松了一口气,转身接待要来买一把不滴水新式茶壶的牧师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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