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医生坐在诊室桌子后面凝视着陆加说：
了不起，真了不起！你不是开玩笑吧，菲茨威廉先生？
绝对不是，我确定爱渥西是个危险的疯子。
我没有特别注意过他，不过我觉得他可能有点不正常。
我觉得情况还不仅仅如此。陆加严肃地说。
你真的认为里维斯是被谋杀的？
是的，你有没有注意到伤口有沙粒？
托马斯医生点点头。
你告诉我之后，我又查看了一次，我敢说你是对的。
那不就证明了现场经过伪装，而这个人的确是被人用沙袋打死的，或者至少是被沙袋击昏的。
未必。
你指的是什么？
托马斯医生靠在椅背子，双手合十。他说：
如果里维斯白天曾在沙坑里躺过这附近有几个沙坑这也能解释头发里的沙粒。
老弟，我告诉你，他是被人谋杀的。
你可以这么说，托马斯医生冷淡地说，不过这未必就是事实。
陆加强压着怒气说：
我说的话，你大概一句也不相信吧。
托马斯医生笑笑，他亲切而高傲的笑着说：
你必须承认，菲茨威廉先生，你的话实在有点不可思议。你断言爱渥西杀了一名女仆、一个小男孩、一个喝醉酒的酒店老板、我的合伙人，最后还杀了这个里维斯。
你不相信？
托马斯医生耸耸肩。
我对亨伯比的案子略知一二，我觉得爱渥西根本不可能害死他，我真不知道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他是凶手。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下手的，陆加承认，可是一切都跟平克顿小姐所说的完全吻合。
对了，你还断言爱渥西跟踪她到伦敦，然后用车压死她。这根本也没有任何证据！你说的全都是胡思乱想！
陆加严肃地说：
我既然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就一定要找出证据来。明天我要去伦敦看一位老朋友。两天前我看到报上说他被任命为警署总长助理。他了解我，一定会相信我的话。我敢说，他一定会下令彻底调查这一连串命案。
托马斯医生若有所思地抚着下巴说：
哦，想必你一定会很满意，可是万一结果证明你错了
陆加打断他的话。
你就一点也不相信我的话？
相信有人杀了这么多人？托马斯医生扬扬眉头。坦率地说，菲茨威廉先生，我真的不相信，这种事太不可思议了。
也许是很不可思议，可是前后却很一致，只要你相信平克顿小姐所说的是真的，就不得不承认事情跟她说的很吻合。
托马斯医生摇摇头，撇嘴笑了笑说：
要是你跟我一样了解那些老小姐
陆加站起身，极力控制着自己的不快，说道：
总之，你是个怀疑主义者，如果世界上有个多疑的托马斯，你就是名副其实了。
托马斯和善地答道：
亲爱的朋友，我只要求你给我一点证据，而不是光听信一个老小姐可笑又自以为是的胡言乱语。
可是老小姐认为自己看到的事常常是对的。我的梅德丽姑姑就很神，你有姑姑吗，托马斯？
嗯，呃，没有。
真是太遗憾了！陆加说，每个人都应该有姑姑，才能了解为何臆测更胜过逻辑推理。只有老姑姑会知道某某先生是骗子，因为他像她家从前那个狡诈的管家。别人都说像某某先生那么可敬的人不会是骗子，结果老姑姑的猜测是对的。
托马斯医生又露出那种自命不凡的微笑。
陆加的火气忍不住又冒了上来。
你难道不知道我也当过警察吗？我可不是外行。
托马斯医生笑笑，喃喃道：
你是在马扬海峡当过警察。
犯罪就是犯罪，在不在马扬海峡都一样。
当然，当然。
陆加强压着怒火离开托马斯医生的诊所。布莉姬看到他之后便问：
怎么样？进展顺利吗？
他不相信我的话，陆加说，不过细想一下，也难怪，这件事太离谱了，又毫无证据。像托马斯医生这种人，当然不会轻易相信这种没有真凭实据的事。
别人会相信吗？
很可能不会，不过等我明天找到比利．邦斯，事情就会有转机了，他们会调查咱们那位长头发的朋友，爱渥西，最后一定会有所收获。
布莉姬若有所思地说：
我们现在是在明处，对不对？
没办法，我们不能无论如何不能再让凶手杀任何人了。
布莉姬颤抖地说：
你一定得小心，陆加．
我一直都很小心。不要走近有石头凤梨柱子的大门，黄昏时不要去偏僻的树林，吃喝都要小心，这些手段我都知道。
一想到凶手在注意你，这真是可怕。
只要凶手不注意你就好了，亲爱的。
也许会。
我想不会，不过我不想冒险，我要像古老的守护天使一样紧紧地盯着你。
向本地的警方报案有用吗？
陆加想了想，说：
不，我看没用，最好直接去苏格兰警场。
布莉姬喃喃道：
平克顿小姐也是这么想的。
没错，可是我会小心的。
布莉姬说：
我知道明天我该做什么，我要叫戈登陪我一起到那个衣冠禽兽的店里买东西。
好确定我们那位爱渥西先生是否设下陷阱等我往里头钻？
对，就是这个意思。
陆加有点不安地说：
费菲德怎么办？
布莉姬迅速说：
先不管他，等你明天回来之后，我们再宣布这件事。
你想他会不会很难过？
这布莉姬思索了一下，说，他会很不高兴。
不高兴？我的天，说得太轻松了吧？
不，因为你知道，戈登不喜欢别人惹他生气，这件事会使他很不安。
陆加严肃地说：
这样我觉得很不自在。
这天晚上当他准备聆听费菲德勋爵第二十次谈论他自己时，这种感觉尤其强烈。他承认，住在别人家里，却偷了主人的未婚妻，这实在是可耻的行径。不过他觉得像费菲德勋爵这样一个大腹便便、夸夸其谈、神气活现的傻瓜，实在不该奢望娶到布莉姬．可是由于良心的谴责，他反而更加热心地倾听，结果主人对他的印象真是好极了。这天晚上，费菲德的心情特别好，那个司机的死不但没有使他难过，反倒使他更加开心。
早就告诉过你们，那家伙不会有好下场。他得意洋洋地举起一杯葡萄酒靠近电灯，眯起眼睛看，又说：我昨天晚上不是告诉过你们吗？
你的确说过，勋爵。
你瞧，我果然说对了，我的话常常会应验，真是奇怪！
真了不起。陆加说。
我的生活非常奇妙，对，非常奇妙！上天替我把一切障碍都除掉了，我一直对天道深信不疑，这就是我的秘密，菲茨威廉，这就是我的秘密。
是吗？
我是个虔诚信徒，我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世界上的确有天理存在，菲茨威廉，这是毫无疑问的！
我也相信正义。陆加说。
费菲德勋爵还是像往常一样，对别人的信念不感兴趣，他说：
依照上帝的意思去做，祂是不会亏待你的。我一向很正直，也乐善好施，老老实实地赚钱。我没有受过任何人的恩惠，完全是靠个人奋门！你记得《圣经》里以色列的祖先怎样发达起来的吧，上帝赐给他们成群的牛羊，也替他们把敌人除掉。
陆加极力忍住困倦说：
对极了，对极了。
真是神奇，太神奇了！费菲德勋爵说，我是说，与正直者为敌的人，被打倒的方式真是太神奇了！瞧瞧昨天，那个家伙对我破口大骂，甚至想动手打我，结果怎么样呢？他今天到什么地方去了呢？他滔滔不绝地说着，顿了顿，又用强调的语气回答道：死了！受到了上帝的惩罚！
陆加微微睁开眼睛说：
只因酒后失言就这么惩罚他，实在太严厉了点。
费菲德勋爵摇摇头：
这是不可抗拒的，报应来得既快又可怕，有一个赏罚分明的主宰掌管这种事。你记得那些嘲笑以色列先知以利沙的小孩吗？结果都被熊吃掉了。就是这么回事，菲茨威廉。
我总觉得那样报复太过份了。
不，不，你看问题的角度不对，以利沙是个了不起的圣人，任何嘲笑他的人都不得好死，我就是因为自己的亲身经历才知道的。见到陆加露出困惑的表情，费菲德勋爵低声说：起初我也几乎不敢相信，可是每次都碰到这种情形，我的敌人以及诋毁我的人一个个都被打倒、消灭了。
消灭？
费菲德勋爵轻轻点点头，又呷了一口葡萄酒，说道：
每一次都这样。有一次的情形跟以利沙很相似，他也是个小男孩，在我这里打杂。一天我在花园里碰到他，你知道他在干什么？模仿我！他居然敢模仿我，讥笑我！神气活现地大摇大摆走路，还有一群人在旁边看。他居然敢在我自己的土地上嘲笑我！结果你知道他怎么样了吗？不到十天，他就从窗户掉下去摔死了！
后来是那个恶棍卡特，他是醉鬼一个，又爱乱骂人，居然敢到这里来骂我。结果呢？一个星期之后就在小河里淹死了。再说那个女仆，她扯着嗓子骂我，结果很快就遭到报应，不小心喝错了毒药。这种情形不胜枚举，亨伯比胆敢反对我的用水计划，后来也血液中毒死了。噢，这种情况有好多年了。再拿霍顿太太来说，她对我太无礼，没多久就去世了。
他顿了顿，探身把葡萄酒瓶递给陆加。
怎么样，这些人都死了，真不可思议，是不是？
陆加凝视着他，心头突然升起了一种恐怖而难以置信的疑云。他重新打量坐在桌子首席的那个矮胖男人，他正对陆加轻轻地点头，那对金鱼眼还带着蛮不在乎的笑意看着陆加。
陆加脑中迅速闪过许多片断的回忆，霍顿少校不是说过：费菲德勋爵待人非常好，派人送了些他家温室种的葡萄和桃子来。
费菲德勋爵不计前嫌，让汤米．皮尔思到图书馆做擦窗户的工作；亨伯比医生去世之前不久，费菲德勋爵到魏勒曼．克赖茨研究室参观过病毒及细菌培养工作：。
一切都说明了一件很明显的事，而他这个傻瓜却始终没有起疑。
费菲德勋爵还在微笑，那是安详愉快的笑容。他对陆加轻轻点着头。
他们全都死了。费菲德勋爵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