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官看了一眼手表,知道还赶得上开往伊克塞特的火车,但必须加快脚步。他急着想见到崔夫霖上校的姐姐,进一步取得其他家庭成员的地址。于是,他向伯纳比少校匆匆告别,直奔火车站。少校则步行回到三冠旅社。他刚踏上门槛,就见到一个精神焕发的年轻人跟他打招呼。
只见这个年轻人额头发亮,脸蛋泽圆,活像个小男孩。
你是伯纳比少校吗?年轻人问。
是的。
住在西塔佛村一号屋吗?
对。伯纳比少校答道。
我是《每日电讯报》的记者,年轻人说,我
他话还没说完,少校便以纯正的军人作风大发雷霆。
你什么都别再说了,他咆哮咛道,你是个什么货色,我清楚得很。你们这种人不择手段,不知分寸,像兀鹰看到腐尸般绕着命案打转。我告诉你,年轻人,你从我这里是套不出情报的,一个字也套不出,你那份烂报纸没什么故事好写的。你想知道什么,就去问警察。积点功德,放过死者的朋友吧。
年轻人显然无动于衷。他笑得比刚才更开朗。
我说,先生,你发脾气发错对象啦。我根本还没听说谋杀案什么的。
严格说起来,年轻人的话并不确实。艾克汉普顿的任何人都不能假装不知道这件事。谋杀案使这个平静的荒原小镇人人震惊。
我谨代表《每日电讯报》,年轻人接着说,把这张五千英镑的支票转交给你,并向你表达祝贺之意,你参加足球有奖征答,是唯一寄出正确答案的优胜者。
伯纳比少校大吃一惊。
毫无疑问,年轻人说,你应该已经收到我们昨天上午发出的信函,通知你这个好消息。
什么信函?伯纳比少校问,你知道吧,年轻人,西塔佛村的积雪有十英尺厚。在这种天气,你以为邮差会照常投递信件吗?
不过,想必你一定看见你的名字刊在《每日电讯报》得奖者的名单上了吧?
没有,伯纳比少校说,我今天上午还没看报呢。
哦,当然啰。年轻人说,发生了那件憾事。被害人是你的朋友,这我知道。
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少校说。
真不幸啊!年轻人圆滑地说。
他避开少校的目光,接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好的淡紫色的纸,递给伯纳比少校,随即鞠了个躬说:
我谨代表《每日电讯报》向你表达祝贺之意。
伯纳比少校接过那张纸,只说了一句在这种情况下唯一可以说的话。
我请你喝一杯吧,你叫
我叫恩德比,查尔斯.恩德比。我是昨天晚上到的,他解释道,正到处打听该怎么去西塔佛村。我们必须亲手把支票交到优胜者手里,还要刊登一则短讯,让读者觉得有趣。嗨,大家都说不可能,他们说现在正在下雪,根本送不到,可是实在很幸运,竟然在这儿找到你,你就住在三冠旅社。他莞尔一笑:而且很容易就找到你了,因为这里的人们彼此都很熟。
你想喝点什么?少校问道。
喝啤酒吧。恩德比回答。
少校要了两杯啤酒。
谋杀案把这里弄得天翻地覆,恩德比说,无论如何,这案件实在真够古怪的。
少校哼了一声,显得有些困窘不安。他对新闻记者的看法并未改变,不过,对方才刚交给你一张五千英镑的支票,身份总是有些特殊。你总不能马上就叫他滚蛋。
他没有仇家吧?年轻人问。
没有。少校回答。
但我听警察说,死因并不是因为抢劫。恩德比又说。
你怎么知道的?少校问。
然而恩德比先生却没有透露消息来源。
我听说是你发现尸体的,先生。年轻人说。
是的。
那一定很吓人吧?
谈话就这么进行着。伯纳比少校决心不透露任何消息,但恩德比先生手腕十分高明,伯纳比不是对手。恩德比先生提出某些结论,迫使少校要嘛表示同意,要嘛表示反对,于是便间接提供年轻人所需要的消息。年轻人的态度委实令人愉快,所以谈话很顺畅继续着,谈着谈着,少校发现自己居然对这位年轻人有了好感。
最后,恩德比先生突然站起身来,说他必须到邮局去一趟。
麻烦你写一张支票的收据给我,先生。
少校走到写字台前,写好收据,交给这个年轻人。
太好了。
年轻人把收据揣进口袋。
我想,伯纳比少校说,你今天要回伦敦吧?
哦,不回去,年轻人说,我要先拍几张你家的照片,再拍几张你喂猪、铲蒲公英的照片,或是你喜欢做的、具有特色的任何事。你不知道读者多喜欢看这种东西,然后再请你谈谈我怎么使用这五千英镑。这些都是很简单的事情,但如果少了这些,不知道读者会有多失望了。
是的,不过,你瞧,这种天气要去西塔佛村几乎不可能。雪下得太大。已经三天没有任何车辆通行了,还得再过三天,雪才会开始融化。
我知道,年轻人说,真糟糕好吧,好吧,在艾克汉普顿好好享乐吧,三冠旅社还挺不错的。再见,先生,我先走了。
他转身走到艾克汉普顿的大街,朝邮局走去,在那里发电报,电报中表示自己非常走运,关于艾克汉普顿的谋杀案,他可以提供吸引人的独家专访。
他思索下一步的行动,决定去采访已故上校的仆人伊凡斯,这个仆人的名字是谈话时少校不经意透露出来的。
他略加询问当地人之后,便来到福尔街八十五号。被害者的仆人显然今天是个重要人物。他所遇到的每个人,都迅速地指出这个仆人的住所。
恩德比在门上响亮地敲了几下。开门的是个典型的退伍海军军人,恩德比对他的身份毫不怀疑。
你是伊凡斯吗?恩德比兴高采烈地说道,我刚从伯纳比少校那儿来。
哦,伊凡斯犹豫片刻。进来吧,先生。
恩德比应邀而入。有个一头黑发、脸蛋通红、体态丰满的女人正在里屋忙着。恩德比料想她必定就是新婚燕尔的伊凡斯太太。
你过世的主人真是不幸。恩德比说。
太令人震惊了,先生,就是这样。
你认为是谁干的?恩德比问道,使出包打听的绝招。
我想是个流浪汉吧。伊凡斯答道。
啊,不会吧,亲爱的老兄,这种说法毫无根据。
什么意思?
恩德比说:
那是故布疑阵的障眼法。警察一眼就看穿了。
谁告诉你的,先生?
其实恩德比是从三冠旅社的女仆那儿听来的,这位女仆的姐夫就是桂福司警员。
但他并未道出真相,反而答道:
我在警察局有内线。没错,强盗杀人的说法是障眼法。
伊凡斯太太问道:
那他们认为究竟是谁干的呢?
她边说边走了过来。只见她面色惊惶,神情急迫。
听着,瑞贝嘉,别那副模样嘛。她丈夫说。
警察都是又蠢又冷酷的,伊凡斯太太说,只要能抓到人,他们才不管三七二十一。
她飞快瞥了恩德比一眼。
你跟警方有关系吧,先生?
我,没有啊。我是《每日电讯报》的记者。我来看伯纳比少校,他刚赢得足球有奖征答,得到五千英镑的奖金。
什么?伊凡斯叫道,真该死,有奖征答真的没造假吗?
你本来以为有造假吗?恩德比问道。
唉,这是个邪恶的世界呀,先生。伊凡斯有点糊涂了,觉得他那声叫喊有点口没遮拦,我听说他们私底下都会搞些小动作。死去的上校总是说:奖金从来不会落到好地址的,所以他老是用我的地址去参赛。
他有点天真地描述上校赢得三本小说的事情。
恩德比鼓励他说下去。他发现伊凡斯正在讲述一个非常动听的故事,他是个忠心耿耿的仆人简直就是条老忠狗啊。伊凡斯太太如此紧张,他觉得有点纳闷。他把这归因于她那个阶层的人迷信无知。
把下手的坏蛋查出来吧,伊凡斯说,报纸能做很多事,大家都这么说,可以追查罪犯。
这是抢劫,伊凡斯太太说,就是这么回事嘛。
当然是抢劫啰,伊凡斯说,怎么啦,艾克汉普顿才不会有人想伤害上校呢。
恩德比站起身来。
好了,他说,我得走了,我还会来找你们聊的。如果上校曾在《每日电讯报》的竞赛中赢得三本小说,报社就应该以追捕凶手为己任。
对极了,先生。是的,你说得对极了。
查尔斯.恩德比对他俩说再见,起身离去。
我真不懂究竟是谁杀了那家伙?他轻声地自言自语,我认为不是伊凡斯杀的。也许是强盗吧。如果真是这样,那真让人失望。这案件里好像没有女人,真可惜。除非不久之后有重大发现,否则这案子就会湮没无闻了。也许是运气差吧,我还是头一次碰上这种离奇命案。得加把劲才行。查尔斯乖乖,你的机会来了,全力以赴啊。我看,我们那位退伍军人就快对我言听计从,只要我牢记表现出足够的尊敬,把先生挂在嘴上就行。不知道他是否参加过印度叛变事件。没有,当然,他年纪没那么大。应该参加过南非战争吧,错不了,问他有关南非战争的事,这一定能讨好他的。
恩德比先生心里一面转着这些念头,一面悠然自得朝三冠旅社信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