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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四、仆人的证词

三幕悲剧 阿嘉莎.克莉絲蒂 6165 2023-02-05
九月的午后煦阳,照射在梅尔福特修道院的楼房和庭院间,在这两人眼中,此刻再也没有比这儿更祥和的地方了。修道院的一部份是十五世纪时修建的,后来经过重建,又增加了一幢侧楼。从这儿还看不见新的疗养院和它的庭院。 查尔斯爵士和沙特卫由厨娘莱基太太接待。她是一个胖胖的女人,穿着一件讲究的黑色长裙。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个不停。她认识查尔斯爵士,他们之间的谈话大多数都由她一个人独撑了。 我相信,爵士,你能理解主人的死和这一切对我的影响有多大。这屋里屋外到处是警察,他们耸着鼻子查这查那。说来你不会相信,甚至连垃圾箱他们都把鼻子伸进去闻闻。还要问各种问题!他们根本不适合问问题。啊,我这辈子居然会看到这样的事发生。医生是个十足的绅士,就和他的爵位头衔一样令人尊敬。碧翠丝虽然比我晚两年到这儿,但为医生工作对我们而言是无比光荣。那个家伙问了一些问题(我才不会称他为绅士。我已经习惯与绅士们相处,习惯他们的生活方式,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绅士)。我就是要叫他家伙,管他是不是个长官。莱基太太停下来,喘了口气,让自己从滔滔不绝的谈话中休息一会儿。他们要查问屋里所有的仆人情况,我说就是查问。她们都是些好女孩,每一个人都好,虽然朵丽丝清早该做事的时候总是还没起床,我每个星期至少得说她一次;还有薇琪,她做事鲁莽,唉,年轻人嘛,你别奢望能教好她们她们的父母也不会教她们什么。但她们都是些好女孩,哪怕是警官,也不能逼我说与事实不符的话。没错,我对他说,你别指望我说她们的坏话。她们都是好女孩,真的是这样。至于问她们跟凶杀有什么关系,我说问这样的问题本身就不怀好意。

莱基太太停了一会儿又说: 埃利斯先生的情况就不同了,我不知道他的任何事,因此不能回答关于他的问题。在贝克先生休假期间,有人从伦敦把他推荐到这儿,他对这里的情况还很陌生。 贝克?沙特卫问道。 贝克先生曾经是巴塞罗缪爵士的管家,做了七年,先生。他多数时间是在伦敦,住在哈利大街。爵士,你记得他的,对吗?她征询查尔斯爵士。爵士点点头。巴塞罗缪爵士过去在举办宴会的时候,总要把他带到这儿来。但他身体一直不太好,这是巴塞罗缪爵士说的,因此他给了他一两个月的假期,让他在布莱顿附近的海滨度个假,这段期间照样付他薪水。医生真是个好人。埃利斯先生是临时雇用的,所以我对警官说,我无法告知埃利斯先生的任何事。根据他自己所说,他一直是在最好的家庭做事。跟他相处的时候,感受得出他有一种绅士派头。

你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常表现?查尔斯爵士满怀希望地问道。 你问得真奇怪,爵士,若你了解我刚刚话中的意思。我可以说有,也可说没有。 查尔斯爵士用鼓励的目光看着她,于是莱基太太继续说:我不能确切地说那是什么,爵士,但就是有事不对劲 事后诸葛,沙特卫冷冷地想道,总是如此。不管莱基太太如何鄙视警察,她还是不敢否定警察的推断。假若埃利斯真是个罪犯,那么莱基太太早就注意过什么了。 有件事得说说。他这个人有些冷漠,哦,但实在彬彬有礼,像个绅士,就像我刚一说的那样。他一直为名门望族做事,但是他沉默寡言,经常一个人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他这个,我真不知道怎样形容他,这个有些事 你是怀疑他不是一个真的管家吧?沙特卫提示道。

哦,他是的,千真万确,先生。职务上的事他都知道包括社会上的名人。 举个例子好吗?查尔斯爵士客气地提议道。 可是莱基太太变得犹豫不决,含糊其辞起来。她不想传布仆人间的流言蜚语,否则会损害她为人正直的品格。 为了让她放心,沙特卫说: 你不妨先形容一下他的相貌。 莱基太太顿时眼睛一亮: 好,先生。他是一个看起来非常稳重的人。络腮胡,灰头发,有点驼背,有点发胖这使他很担忧,真的。他还有一只手会发抖,但不知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他是一个非常节俭的人,跟我认识的许多人都不一样。他的眼睛有一点毛病,先生,不太能见光,特别是那种很强的灯光,总是让他很不舒服。跟我们不在一起的时候,他会戴着眼镜,但他当班时就不戴。

他没有什么特殊的标记吗?查尔斯爵士问道,没有疤痕?没有受伤的手指?也没有胎记? 哦,没有,爵士,这些东西一概没有。 精采的侦探故事怎么会这么平淡呢!查尔斯爵士叹了口气,故事中的罪犯,总是有某种显著的特征。 他或许掉了一颗牙。沙特卫说。 大概是吧,先生,我自己可从来没看见过。 悲剧发生的那天晚上,他的行为举止怎么样?沙特卫问道,显得有点急了。 这个嘛,先生,我实在说不出,你是知道的,我在厨房里忙,没时间注意到他。 这样啊。 当时传来消息,说主人死了,我们都吓呆了。我哭了起来,就是止不住,碧翠丝也一样。那些小女仆们好像很亢奋,当然也很难过。埃利斯先生自然不像我们那样难受,他是新来的嘛。但他考虑周全,坚持要我和碧翠丝喝一小杯葡萄酒压压惊。现在想想,整晚他,那个坏蛋

莱基太太止住了话,眼睛里闪动着愤怒的目光。 我听说当晚他就失踪了? 是的,先生。他像我们大家一样回到自己的卧室,但一大早他就不见了。当然,这就让警察注意到他了。 是啊,他真是太愚蠢了。你认为他是怎样离开这房子的? 完全不知道。警察好像整个晚上都在监视着房子,但他们也没有发现他逃走。这批警察就是这样。他们不过也是人嘛,跟我们一样,只是他们很能制造紧张气氛,就知道冲进良民的家里,耸着鼻子东张西望。 我听说有人问到秘密通道的事。查尔斯爵士说。 莱基太太吸了一口气。 警察是那样问过。 真有通道吗? 我听别人提起过。莱基太太谨慎地答道。 你知道通道是从哪儿进去的? 不,我不知道,先生。有个秘密通道是不错,但那不是该让仆人知道的地方。要是那些女孩们知道了,她们就会想从那儿溜出去。我下面的女孩出去从后门,进来也从后门,都是清清白白的。

好极了,莱基太太,我想你是非常睿智的人。 莱基太太听到查尔斯爵士称赞的话,就昂起头来。 我不知道,查尔斯爵士继续说,我们是否能问其他仆人几个问题? 当然可以,爵士。可是她们不会比我告诉你的多。 哦,我明白了。我不会问太多埃利斯的问题,我要问的是巴塞罗缪爵士本人的事。比如那天晚上他的行为举止等等。你知道,他是我的朋友。 我知道,爵士,我相当清楚。当时有碧翠丝,有艾丽斯。艾丽斯那时在桌边侍候着。 好的,我希望见见艾丽斯。 然而,莱基太太很重视长幼次序。楼房女仆碧翠丝遂是第一个出现的人。 她是个瘦高女人,双唇紧闭,一本正经,目光咄咄逼人。 查尔斯爵士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之后,将话题引到那个不幸的夜晚在宴会中发生的事情。他们每个人都非常难受吗?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碧翠丝的言谈中渐渐流露出一丝兴奋。她对于悲剧事件有种不可思议的古怪嗜好。 萨克利夫小姐完全崩溃了。她是个非常热心的女士,过去曾在这儿住过。我建议她喝点白兰地或茶,但是她不听,只吃了几片阿斯匹灵,还说她一定睡不着了。可是第二天早晨我给她送早茶去时,她还像小孩那样蒙头大睡。 戴克斯太太呢? 我看不会有什么事让那位太太感到不安吧。听碧翠丝的口气,她并不喜欢辛西亚.戴克斯。她吗?只急着要走,说她的生意要被耽误了。她是伦敦一家服装公司的设计师,这是埃利斯先生告诉我们的。 对于碧翠丝来说,做衣服是一种她瞧不起的生意。 那么她丈夫呢? 碧翠丝哼了一声说: 他喝了白兰地,以稳住自己的情绪。可是有人说,根本稳不住。

玛丽.莉顿.戈尔夫人怎么样呢? 她是一位非常好的女士。碧翠丝说,语气变得柔和起来,我的姨婆在城堡为她父亲做过事。我经常听她说,那时玛丽夫人是一个漂亮的小女孩。现在她也许不再富有了,但一看就知道她是个大家闺秀,而且非常体贴人,从来不会让你感到麻烦,说话总是很中听。她女儿也是一个很好的小姐。当然,他们对巴塞罗缪爵士不太熟悉,但她们难过极了。 威尔斯小姐呢? 碧翠丝原先那种生硬的语气又出现了。 可以肯定地说,爵士,我说不出威尔斯小姐对这件事是怎么想的。 那么你怎么看这个人呢?查尔斯爵士问道,说吧,碧翠丝,好心一点嘛。 碧翠丝木讷的脸颊上突然出现了笑容,因为查尔斯爵士流露出像小学生一般恳求的神情。看来她也无法抵抗查尔斯爵士那强大的魅力,如同那些痴迷的观众。

真的,爵士,我不知道你想要我说些什么? 就是你对威尔斯小姐的看法,你觉得她怎么样? 什么也没有,爵士,根本没有。她当然不会是 碧翠丝犹豫了。说下去,碧翠丝。 好吧,她和别的客人不属于同一阶层,爵士。我知道,她是瞒不了人的。碧翠丝继续和缓地说,她的行为不是一个真正的小姐会做的。她探头探脑的,爵士,你知道我的意思吗?她探头探脑,四处打听。 查尔斯爵士试图进一步诱导她的陈述,但碧翠丝仍然含糊其辞,只说威尔斯小姐探头探脑,四处打听。查尔斯爵士要求她举一个探头探脑的例子,碧翠丝却说不上来,只是重覆说着威尔斯小姐老是打听着跟她无关的事情。 最后他们放弃了。沙特卫又问道: 大家都没有预料到曼德斯先生会突然到来,对吧?

是的,先生。他的车子出了意外,正好撞在大门边。他说,在这儿出事还算走运。那时,家里都住满了人,林登小姐在小书房为他铺了张床。 大家看见他来都很惊讶吗? 哦,是的,先生,这是当然的。 问到她对埃利斯的看法时,碧翠丝也是无可奉告。她很少见到他。他很糟糕,竟会逃跑,但她想不透他为什么会伤害主人。没有谁会那么做。 说说他的情况好吗?我是说医生。他看起来相当期待这次的宴会吗?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他显得特别高兴,先生。整天都是笑逐颜开,好像想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我什至听见他跟埃利斯先生开玩笑,他从来都不会对贝克先生这么做的。他平常对仆人们都很不客气,但一直很仁慈,只是不会跟仆人多说话。 他当时说了些什么?沙特卫急切地问道。 这个,我一时想不起来了,先生。埃利斯先生曾走过来传达一个电话内容,巴塞罗缪爵士问他是否记清楚了名字,埃利斯先生说绝对不会错,当然,他是很有礼貌地说的。接着,医生大笑着说:你是个好仆人,埃利斯,你真是一流的管家。喂,碧翠丝,你认为呢?我很惊慌,先生,主人那样说话,根本不像平时的口气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么埃利斯呢? 他看起来很不满,先生,好像这是他生平没有碰见过的事,简直愣在那儿了。 电话内容是什么?查尔斯爵士问道。 内容吗,爵士?哦,那是从疗养院打来的,是关于一个病人的事,说她已经到了疗养院,而且一路上安然无恙。 你记得她的名字吗? 那是个怪名字,碧翠丝磨蹭了一会儿才说,德.拉许布里杰太太,好像是这名字。 哦,是的。查尔斯爵士安慰她道,再简单的名字,在电话里都是说不清楚的。好了,非常感谢你,碧翠丝。我们现在要见艾丽斯了。 当碧翠丝离开房间后,查尔斯爵士与沙特卫透过目光交换各自的想法。威尔斯小姐探头探脑,四处打听;戴克斯喝醉了酒;他太太无动于衷。还有什么吗?线索未免太少了。 确实少得可怜。沙特卫表示同意。 让我们把希望寄托在艾丽斯身上。 艾丽斯是一个娴静的黑眼睛女人,三十岁了。她很愿意谈。 她本人不相信埃利斯先生与此案有任何关系,他很有绅士风度,警察却认为他是一个低劣的恶棍。艾丽斯肯定他不是那一类的人。 你敢确定,他是个忠诚的普通管家吗? 并不普通,爵士。他不像我从前做事时遇见的那些管家。他安排工作的方式不大一样。 你认为他不会对你的主人下毒? 啊,爵士,我不明白他怎么可能那么做。我当时与他站在餐桌边侍候客人,他不可能在主人的食物里放任何东西而不被我发现。 那饮料呢? 他拿着酒转了一圈,爵士。先上雪利酒,还有汤,然后是白葡萄酒和红葡萄酒。他能怎么做呢,爵士?如果酒里有什么东西,他就会毒死所有的人或者说,会毒死喝了酒的人。凡是主人吃过的,别的人也都吃过、喝过。都是同样的葡萄酒,所有的先生都喝了,还有一些女士也喝过。 酒杯是从托盘里拿的吗? 是的,爵士。我拿着托盘,埃利斯把酒杯放在上面,然后我端着它走出餐具室。当警察来检查的时候,大家都在那儿,装着葡萄酒的杯子也都在桌上。警察并没有发现什么。 你可以确定医生在晚餐时,他吃过或喝过的东西中,没有什么是别人不曾用过的吗? 就我所见是没有。事实上,我敢确定没有。 客人中有谁拿东西给他吗? 哦,没有,爵士。 你知道秘密通道的事吗,艾丽斯? 有个园丁曾跟我说过。通道出口在林子里,那儿有一堆旧墙和倒塌的砖瓦乱石。但是我从没发现屋子里有什么入口。 埃利斯从来没有提起过通道的事吗? 哦,没有,爵士。我敢说,他不知道有个通道。 艾丽斯,你认为到底是谁杀了你的主人? 我不知道,先生。我简直不敢相信谁会这么做我觉得那必定是个意外。 呃,谢谢你,艾丽斯。 如果不是巴宾顿的死,查尔斯爵士等她离开房间之后说道,我们可以把她设定成凶手。她是个漂亮的小姐她站在餐桌边侍候不,不对。巴宾顿是被杀害的,而托利从不会多瞄漂亮小姐一眼。他不是那样被杀掉的。 但是他已经五十五岁。沙特卫若有所思地说。 你为什么这么说? 这是一个男人为年轻小姐失去理智的年龄即使他过去不曾这么做。 你胡说八道,沙特卫,我也已经呃快五十五岁了。 我知道。沙特卫说。 还不等他友善而又刺眼的目光射来,查尔斯爵士赶紧低下眼帘。 沙特卫看得一清二楚,他满脸通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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