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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飞艇

魔鬼的舞蹈 倪匡 13367 2023-02-05
高斯的业务本来就非常忙,再加上现在一连举行好几个时装节。高斯是出名的摄影家,他的好友之一,又是著名的时装模特儿燕玲。是以,他原本就是忙得不可开交,再加上他的嗜好又多,他一天所有的时间,没有一分钟是空闲的,每一天都筋疲力尽地倒在床上。 像高斯这样的忙人,如果说他会在游乐场中,从中午一直耽到黄昏,那实在是令人难以相信的。 可是现在,情形却确然是如此,高斯办公室中的电话不断响着,高斯的女秘书接电话接到手也酸了,听埋怨的声音,听得她觉得坐立不安,而且,办公室中还有三四个人在等高斯。他们都是非见到高斯不可的。 然而,高斯却在游乐场中,手捧着一大包爆米花,将爆米花一颗颗地放进口中,鼓着嘴,不时发出快乐的笑声来,像是他根本没有什么事要做一样。

高斯不是一个人来的,和他一起来的,是两个小女孩,一个八岁,一个六岁,今天是八岁那个生日。她们是高斯的邻居,高斯早已答应过她们,在生日那天,带她们到游乐场来。 这半天,不但那两个孩子玩得兴高采烈,连高斯也觉得自己很少有机会这么高兴过。 他不断地笑着、跳着。现在那两个小女孩正跨着木马在团团转,高斯倚在栏杆上,等那两个小女孩转到他面前时,他就大声笑着,逗着她们。 坐过木马,天色已渐渐黑了,高斯搀住了她们,道:好了,我们该回去了。 那两个女孩子互相望着,高斯已是第三次提议该回家去了,而她们也三次找出理由,驳回高斯的提议。可是现在她们却再也想不出理由来了! 她们叹了一口气,八岁的那个道:好吧!回去了。可是我们得慢慢走出门去。

高斯笑着道:好的,我们慢慢走。 而就在这时,游乐场的灯光全亮起来了。 亮起灯光之后的游乐场,在儿童的眼中,简直就是非同凡响的仙宫。两个小女孩一起叫了起来,高斯忙道:我们说好了,要回去了。 多玩一会,高叔叔。你看,那只飞艇多么好看。六岁的那个仰起了脸。 高斯同意她的话,那只飞艇真的很美丽,它正在时下时上的转圈着,灯光流动,看来就像是一环一环的彩虹一样。 八岁的那个小女孩立时叫了起来:我们再去坐一次飞艇。 不行!我们已经坐过三次飞艇了。 再坐一次,高叔叔,再坐一次飞艇,我们一定乖乖跟你回去。姐妹两人一起仰起头,哀求着。 高斯心软了下来,虽然他知道那两个小女孩可能完全讲话不算数,但是他还是不忍心拒绝她们。他牵着她们向前走去,来到飞艇的旁边,买好了票,等着。

在高斯等待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从高斯的身边,挤了过来,挤到了高斯的前面来。 一个不守秩序的人!高斯厌恶地想着。他瞪了那人一眼,可是那人却伸手握住那两个小女孩的手,道:先生,这两位是你的女儿? 放手!高斯呼喝着。 先生,帮帮忙,请你的两个女儿,坐在我的身边,帮帮忙。我求求你,先生!那人的神色十分惶急,连珠炮也似的说着。 这种要求实在太荒唐了! 那种飞艇游戏的座位,是两人并坐的。但一个成年人和两个孩子,也恰好够坐。那人竟异想天开地要和高斯带去的两个小女孩一起坐,除非高斯是傻瓜,否则当然不会答应他的。 高斯立即道:不行! 他非但严词拒绝,而且在行动上,也表示出他十分坚决的态度来。他用力拍开那人握着孩子的手,将孩子拉到自己的身边。

那人抹着汗,神色更是仓皇,四面张望着,继续哀求着,道:先生,你救救我,他们在找我,如果有孩子在我身边,我就可以躲过去,他们只知道我到了游乐场,想不到我会带孩子来的 这时,旋转着的飞艇已停了下来,闸口打开,玩飞艇游戏的人走了出来,高斯懒得去理睬那人,拉着两个小女孩,走进了闸口。 他们三个人,在飞艇的座位上坐了下来。那两个小女孩对那人像是十分感兴趣,不断地问道:高叔叔,那人为什么要和我们一齐坐? 高叔叔,那人要你救他,你为什么不救他? 高斯摇着头,道:我全不知道,你们别多口,小心下次我不带你们来玩。 八岁的那个眼珠转动着,又说了一句,道:老师说的,我们要帮助他人,高叔叔,你不肯帮助他人,老师一定会罚你。

高斯一怔,他回头看看,只见那人还在闸口犹豫着,又向一个带着孩子的妇人在说些什么,那妇人急急走开去。 终于,那人进了闸口,也在座位上坐了下来,他缩着身子,低着头,像是怕被人发现一样。 飞艇开始缓缓转动了,灯光变幻,映得人的脸一下黄色,一下紫色。两个小女孩登时忘记了那人,又大声呼叫欢笑起来,但是,高斯却还不时回头去望着那人。那人仍然保持着他原来的姿势。突然之间,高斯只看到他的身子向前一伸。 那时候,他坐的位置,正转到最高处,离地足有三十呎!而他那一伸,下半身已出了座位。高斯看到他一只手紧紧地抓住座位前的栏杆。那时灯光是紫色的,映在他的脸上,更显得他的神情恐怖。 他张大了口,像是正在呼叫着,可是一个人的呼叫声,在游乐场中,所起的作用实在太微弱了,根本不会有人听得见的。

在那一刹间,高斯已觉出事情不对头了。 但是,他根本来不及采取任何行动,只见那人的身子又向前俯出。高斯忍不住发出一下呼叫声。那人的身子,从离地三十呎的飞艇中,直跌了下去。 看到那人从飞艇中跌出来的,不止高斯一个人。是以刹那间,所有看到的人,都发出了惊呼声,那一下许多人一齐发出的惊呼声,真是十分刺耳的。高斯看到那人跌在地上,恰好是在离闸口不远处。 飞艇旋转的速度,立时慢了下来,人群从四面八方,向出事的地点涌来。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意外的兴奋,像是他们都觉得并没有做错什么,而得到了意外的收获一样。 高斯看到四名警员刚一抵达那人的身边,就将那人的身子,翻了过来。一个警员在那人的身上,迅速地搜索着,另外三个警员,则在禁止别人接近那人。

高斯在一看到四名警员之际,便惊讶他们如何会来得如此之快。接着,他立即发现,那四名警员的行动,完全不是警方人员应有的行动。 一个念头立时在高斯的脑际掠过:那四个警员是假冒的! 飞艇的旋转速度减慢了,在飞艇上的人纷纷走出来,但是高斯的座位,离地还有八九呎,如果只有他一个人的话,他一定跳下去了。 但是,他却还要照顾那两个小女孩,而那两个小女孩,已吓得瞪大眼,话也不会说。所以,高斯只好等飞艇慢慢转动着。等到他的座位到了地面,他才牵着两个小女孩,走了出来。 他一出座位,便立时向那四个警员叫道:喂!你们是什么人! 那四个警员抬起头来,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却立时转过身,挤进了人群之中。 高斯忙又叫道:拦住他们!拦住他们!他们是假冒的警员。

可是尽管高斯叫嚷着,围观的人群,却一点反应也没有。等到高斯拉着两个女孩子赶过去时,那四个警员,早已不见踪影了。 高斯记住了其中一人的面貌,那人就是动手在死者身上搜索的一个。当高斯大声一喝之际,他抬起了头来,望着高斯,所以给高斯的印象,十分深刻。 高斯只是后悔自己的动作太慢,他不应该去追那四个人,他应该立即举起胸口悬挂着的相机,将那四个人拍摄下来。 可是现在,机会却已经消失了。高斯看到又有两个警员挤了进来。那两个自然是真正的警员了。 高斯低头问道:怎么样,现在回家了? 两个小女孩异口同声道:我们要回家了。 高斯带着他们离开了游乐场。一路上,他的心中十分乱,因为那人在死前,曾求救于他,但因为他提出的办法,实在太过荒唐,所以,高斯拒绝了他。

高斯这时候不免在想:如果自己答应了他,那么,他会不会死? 高斯叹了一声,他不能拿两个可爱的小女孩的安全去冒险,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 等到高斯将两个小女孩送回家中,交还给她们的父母之后,便又赶回游乐场中。 游乐场依然灯火通明,但是却已静得出奇,由于发生了意外,所有的人,都被警方劝离了游乐场。 高斯来到了游乐场门口,两个警员将他拦住,道:游乐场中发生了意外,关闭了。 高斯忙道:我知道 两个警员中,有一位十分性急,高斯才讲了三个字,他已一瞪眼,道:你明知发生了意外,还来做什么?快离去。 高斯想向他解释他所说的我知道这三个字的意思,但是高斯却根本没有机会开口,因为在游乐场中,有几个警官,一起走了出来。

高斯退开了几步,他听得一个警官叹了一声,道:现在的人,真是越来越古怪了,走到游乐场这样的地方来自杀,不知为了什么? 另外几个警官附和着,道:是啊,连自杀也耍花样翻新,真不知这些人心里在想些什么! 高斯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他踏前一步,大声道:那人不是自杀的。 高斯忽然插进来大声嚷叫,令得那几个警官,一起向他望了过来。而在刹那间,那几个警官面上的神情,就像高斯也是一个因为神经错乱而要自杀的人一样。一个警官道:你是什么人? 高斯说了姓名,道:我是一个摄影记者 那警官挥着手,道:你来迟了,你的同行早就来过,而且走了,你去问你的同行拿照片罢,尸体运走了,你也拍不到照片了。 高斯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 他说得十分起劲,可是那几个警官,显然都没有兴趣听他的话。连刚才和他在说话的那位警官,也转身走开去,一起上了警车。 高斯在他们走了之后,还想走进游乐场去,可是再度给两名警员拦住。而且,警员面上的神情,已经很不耐烦了。 高斯叹了一声,他改变了主意,不再坚持要进游乐场,而是过了马路,来到街角的电话亭中,他拨了警局的电话,然后请接线生接到李玉芳警官的办公室去。 一分钟后,他和李玉芳在通话了。 高斯急急地说着,道:玉芳,我是高斯。 我现在正在忙着。李玉芳似乎有些责怪他在现在这种时候打电话来。 我知道,可是有一件很要紧的事,我一定要对你说,在游乐场中死的那人,不是自杀的。 你说什么? 死在游乐场中的那人,不是自杀的,他是被谋杀的,我知道。高斯加强语气。 李玉芳呆了片刻,才道:这件事,警方另外有人处理,我会将你的意见转达给有关方面,如果你想知道结果的话,我会和你联络的。 高斯又再嘱咐道:你一定要告诉他们,那人死得十分离奇,他是被人谋杀的,而且还有人假冒警员搜他的身。 李玉芳笑着,道:是,我知道了。 高斯叹了一声,放下了电话,作为一个良好的市民,他的责任已尽了。他走出电话亭,向对面的游乐场看了一眼,只见所有的灯火已全熄了,守在门口的警员已经离去,游乐场的门口,也拉上了铁闸。 高斯总觉得那人死得十分离奇,而且,死后立即有四个人假冒警员在他身上搜索,更是奇上加奇,他也知道警方何以会判断那人是死于自杀的。 但是,他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好想,他已将消息提供给警方,他所能做的,暂时就只有这样了。 当晚,高斯翻来覆去想了大半夜才入睡,第二天一早,他便没有法子再去想那件事了,因为他实在忙得不可开交。等到他好不容易忙到下午两点钟,总算有时间啃上几口三明治,女秘书却探头进来,道:高先生,有一个电话,一定要你听。 高斯看看三明治中味同嚼蜡的鸡腿,摇手道:不听,不听,什么电话都不听。 女秘书笑着,道:电话是李玉芳警官打来的。 啊!高斯叫了一声,连忙拿起电话,玉芳吗?我是高斯,是啊,那件案子怎么样了? 你提供的线索十分有用,他的确不是自杀的。李玉芳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当他从飞艇上跌下来的时候,我和两个孩子也在飞艇上。高斯十分得意地回答。 你的线索来到了之后,我和承办案子的有关人员力争,他们一致判断那人是自杀的,于是我坚持尸体解剖,解剖的结果,那人真的不是自杀的。李玉芳略顿了一顿,他死于心脏麻痹。 什么?高斯叫了起来。 他死于心脏麻痹,那是一种心脏病突发的症状,可能是当飞艇升高时,他受了惊恐,是以受不住而死的,在他坠地之前,他已死了。 唉,高斯著急得伸手在桌上拍了一下,这一下,将他的午餐拍去了一半,那杯牛奶倒翻了,弄脏了放在桌上的十几张照片。但是高斯却不在乎,他只是著急地说:你们弄错了,他是被人谋杀的,而且他一跌下来,就有四个人假冒警员搜他的身。 李玉芳道:第二点,到现在为止,只有你一个人这样向警方报告。至于第一点,你说的话,是一点根据也没有的,法医解剖的报告,绝不会错。 唉!高斯再度叹着气。他将昨天晚上,在游乐场中和飞艇之前发生的事,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又道:你们真是弄错了。 李玉芳好一会没有出声,才道:好的,我再去和他们说,你等我的电话。 高斯放下了电话,他第三次叹息,将泼泻的牛奶抹干净。这个下午,他有点心不在焉,他等着李玉芳的电话,可是这一等,却等到下午七点钟,李玉芳的电话没有来,她人却来了。 高斯看到李玉芳,实在喜出望外,李玉芳却皱着眉道:高斯,我实在没有法子推翻法医的结论,那人是死于心脏麻痹的。所以,你的被谋杀的说法,实在无法成立。 高斯道:可是那人的确对我说过,有人在追踪他,要杀他! 李玉芳问道:在他死前,有什么迹象? 没有,我看到他的身子突然向前俯去,然后,忽然之间,跌了下去那情形倒真的像心脏病猝发,但我知道他一定不是。 那四个假冒的警员在那人身上,没有搜到什么,就给你惊走了? 是的。高斯肯定地说。 李玉芳在高斯的办公室中,来回踱了几步,道:我有一个推测,但是未被接纳。我的推测是,有一枝远程射枪,发射一种毒针,那种毒物,能致人于死,而死状则和心脏病猝发一样。 高斯跳了起来,道:对,一定是这样。 李玉芳笑道:如果处理案件像你那样简单,倒好办了,我们一定要有证据。我假定你的说法成立,而我们又没有在那人的身上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你想,如果他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在临死之前,他会将那特别的东西,放在什么地方? 飞艇中。高斯立时叫起来。 你有空么?我和你一起到游乐场去。李玉芳说。 一连两天到游乐场去,那是高斯一生之中,从来未曾有过的事情,但是他还是立即道:好,我们现在就去,或许已有人想到了。 不要紧,我已问过了,今天不是假期,飞艇在八时才开放,我们还来得及做第一批的游客,可是,你还记得那人是在哪一只飞艇中? 高斯皱着眉,道:我要到娱乐场去看看,才能肯定,走,快去。 高斯和李玉芳离开了高斯的事务所,一起来到了游乐场。他们走进游乐场时是七时三刻,在飞艇的旁边,已经有七八个孩子,排队等着,飞艇还没有亮起彩色的灯,看来很不起眼。 高斯和李玉芳,排在那些孩子的后面,高斯抬头打量着那些飞艇,突然间,彩色的灯光,亮了起来。高斯实在无法认出,那人昨天在哪一艘飞艇中,因为所有的飞艇,看来完全是一样。 高斯苦笑着,摇了摇头。 李玉芳却并不泄气,她道:不要紧,我们可以一艘一艘地找,总共是二十四艘,我想我们今晚可以完全找遍的,是不是? 当然是。高斯兴致勃勃,能够与李玉芳在一起,已经是十分高兴的事了,而能够和李玉芳在一起办案,他自然更加高兴。 飞艇在八时整开始转动,高斯和李玉芳两人,一次又一次地坐着飞艇玩,连管理人员也觉得奇怪,何以那两个大人对飞艇那么有兴趣。 一直到九时二十分,高斯在他所坐的那飞艇座位的木缝中,找到了一个十分小、扁平的金属盒子,他举着那盒子向李玉芳扬着,李玉芳就坐在他的面前,她笑着,表示她心中的高兴。 飞艇又一次停了下来,高斯和李玉芳,相继跨出了飞艇,高斯将那扁小的金属盒,托在手上,李玉芳立即将之拈了起来。 那金属盒子只有一吋见方,大约只有八分之一吋厚,可是却制作得十分精巧,上面还刻着十分精细的花纹,李玉芳将那盒子扬了扬,道:你猜盒中是什么? 谁知道?高斯扬着眉,是秘密武器的公式,是情报人员的名单,或者是一卷浓缩照相的底片。我们常在电影中看到的,不都是这些东西么? 李玉芳笑了笑,手指在盒边的一个键上按了一按,那盒子的盖,弹了起来。盒盖一弹开,高斯和李玉芳两人,都突然呆住了。 那盒子从外面看来,已经够精巧的了,可是它的内部却更精巧。它的内部几乎是实心的,只有四个很小的方形格子,在那四个小方形的格子中,有着四粒只有半粒米般大小的东西。那东西闪耀着相当夺目的金属光辉,从那种光辉来看,那像是白金。 可是那四粒白金究竟是什么,他们两人,一时之间却看不清楚。 李玉芳忙按上盒盖,抬头向高斯望来,她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在她的脸上,却充满了疑惑,她显然是在问高斯:那是什么? 高斯也无法知道那是什么,他摊了摊手。而就在这时,他已看到两个人,大踏步自李玉芳的身后,向他们走了过来。 游乐场中的人十分多,有两个人走过来,本来决不是值得大惊小怪的事,但是,高斯却立即认出了那两个人中的一个,正是伪冒四个警员的大汉之一。 高斯忙道:玉芳,小心! 他警告着李玉芳,可是他的话才一出口,他的胁下已有硬物抵住,高斯不必低头看,已从李玉芳吃惊的脸色上,知道那是什么了。 在李玉芳一怔间,另外两个人也已到了李玉芳的背后,高斯回头看了一看,他自己身后也是两个人。这时,他已全认出来了,那四个人,正好全是假冒警察的四个人。 这时,四人之中,一个个子最高的沉声道:拿来,别追赶我们,我们的枪法,都是第一流的。 那大汉一面说,一面向李玉芳伸出手去。 那只扁平的金盒还握在李玉芳的手中,李玉芳想抵赖,也无从赖起,她只好缓缓将那金盒交到那大汉的手中,而她的神色,却十分镇定,道:请问,那盒子中的东西是什么? 那大汉一把抢过盒子来,闷声道:如果你聪明的话,最好别再想起这件事,这位先生已经管得太多,如果再多管闲事,那就要受点教训了。 对我而言,那不是件闲事。李玉芳镇定地说,一个人被你们谋杀,我是警方人员,你们却用武器威胁我,你们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那四个大汉中的三个,脸上一点特异的表情也没有。看他们的情形,像是根本不懂李玉芳在说什么一样,只看到那个子最高的扬了扬眉,冷笑一声,道:我知道你是警方人员,但这件事,根本不是你们管辖范围之内的事,这件事并没有犯罪。 一个人被你们谋杀了。高斯怒叫着。 可是那大汉却没有回答,他只是扬了扬手,对其他三人,说了一个字,那三人一起向后退去。其中两个,技巧地将手枪遮着,但是枪口仍然对准着李玉芳和高斯,那高个子向相反的方向退去。 他们的行动十分快捷,转眼之间四个人便全消失在人丛中不见了。 高斯顿着足,想向前追去,但是李玉芳却拉住他,道:你想干什么?刚才他们就在我们身边,我们已无计可施,就算给你追到了他们又怎么样? 高斯顿着足,挥着拳,道:难道就这样让他们逃走了么? 当然不,李玉芳沉思着。她略停了半晌,才继续道:我想可以找到他们的。 李玉芳的话,不禁令高斯大是讶异起来,他望着李玉芳,李玉芳的脸型十分俏丽,眼睛大而美丽,天然的长睫毛覆盖着她乌黑的眼珠,使她看来,十分动人。高斯不禁摇了摇头,她说可以找到那四个人,她的话,有什么根据?真令人难以相信。 李玉芳微笑着,道:高斯,你的观察力也实在太差了,那四个人身上有什么特征,你没有注意到? 高斯皱起了眉,他的确没有注意到。本来,他颇以自己能一眼便能认出那四个人正是假冒警察为荣,但现在他却只有苦笑。 李玉芳道:别呆想了,我告诉你,他们四个人的身上,至少有几件特征,是可以辨明他们的身份的,他们的手很粗大,手臂下全刺着青花,有三个,左臂下刺的是一只熊猫。 高斯望着李玉芳,连连点头,李玉芳一说,他也想起来了。 李玉芳又道:他们的皮鞋,鞋尖方而向上翘起,只有两种人,是穿这种笨重的鞋子的,一种是军警,另一种是海员,他们是海员。 高斯十分佩服李玉芳的推理,但是他却仍然不服道:他们是海员,也无法找到他们,在这城市中,有成千上万的海员。 是的,可是他们却自己暴露了身份,在我说明自己是警方人员之际,对方四人之中,有三个一点反应也没有,那说明他们听不懂我的话,他们是外国海员,而个子最高的那个,呼喝了一个字,其余三人,便向后闪了开去,他叫的那个字你听得懂不? 高斯摇摇头,道:听不懂。 李玉芳笑了起来,她的笑容实在十分甜,十分妩媚,她道:我却懂,那一个单字相当于我们话中的走字。那是斯拉夫语系统中的语言,他们等于已告诉了我,是什么外国船上的海员。 高斯啊地一声,李玉芳讲明白之后,他也觉得李玉芳说能够找到他们,一点也不值得奇怪了。 李玉芳来回踱着,高斯反倒着急起来,道:你怎还不通知警方,派人到船上去对付他们? 李玉芳摇头道:行不通,大队警方人员到船上去,船上的人一定否认,而我们也没有确凿证据,可以控告那四个人。 他们谋杀了那一个人。高斯急忙道:而我是目击证人,这还不够么? 李玉芳叹了一声,她望着高斯的神情,就像是望着一个固执的小孩子一样,她道:高斯,你太天真了,事实上,你只看到那人从飞艇上跌下来,而法医的尸体解剖报告,则证明那人死于心脏病突发。 高斯张大口,道:可是事实上 事实上,我们没有任何证据,我们要对付这四个人,只有采取私人行动。 李玉芳瞪视着高斯:你够胆子和我一起去么? 高斯像是受了极大委屈似地叫起来,道:这是什么话,这种问法,太岂有此理了。 李玉芳笑着,他们两人一起离开了游乐场。所有的声音都静了下来,等他们来到码头时,更静得令人感到气氛出奇神秘。 那艘大轮船就泊在码头旁,船首漆着十分古怪的文字,高斯根本不认识。他们两人在码头的木柱后面站定,仔细观察着那艘轮船。 那是一艘客货轮,十分巨大,甲板上有人在走来走去。在码头和轮船之间,搭着一张梯子,那似乎是从码头到船上的唯一通道。 当然,如果他们有特殊的装备,他们可以潜水到船旁边,再发射有勾的绳索,勾住船舷,然后攀下去。但是,高斯不是詹姆士.庞德,李玉芳也不是飞天神猫,他们当然无法采取那样的办法。 李玉芳看了片刻,才道:高斯,看来我们只有从那梯子走上船去了。 高斯也想到这一点,因为甲板上虽然有人,但是在那梯子的附近,并没有什么人。他们上船的动作如果快捷些,是不至于惹人注意的,他们上了船之后,可以有充分的机会躲起来。所以,高斯听得李玉芳那样说,也立时点了点头。 高斯和李玉芳从柱后走了出来,他们的行动一点也不闪缩,但是却十分快捷,两分钟后,就踏上甲板,然后,隐没在黑暗之中。 他们紧贴着凉冰冰的钢板站着,高斯低声问:我们应该怎么办? 要利用你的常识了,我想,这是一件不寻常的事,不会只是那四个海员的私事。我们首先要找到船长,你可知道在一艘船上,通常来说,船长总是住在什么地方的?李玉芳问。 高斯惭愧地笑着,道:你明知船长大概是在什么地方的,为什么要来问我? 李玉芳笑了一下,她拉着高斯的手,向前贴着舱壁走去,一遇到前面有人走过,就立时停下来,不一会,又来到了一道钢梯前。 当他们来到梯前之际,钢梯噔噔作响,恰好有两个人向下走来。高斯和李玉芳两人,立时身形一闪,闪到了梯后,那两人下了梯,径自向前走去,高斯和李玉芳,立时互望了一眼。 那两人正是在游乐场中挟持他们四人中的两个! 高斯立即向李玉芳竖了竖大拇指,表示她推测的准确,李玉芳笑了一下,当那人匆匆走开了后,他们两人迅速地上了那座梯子。 梯子上,有一个小小的空间,那是船长室之外的空地,通常是作为船长召见高级船员的地方。根据通常的惯例,低级船员如果不是奉了召唤,而到这地方来的话,是会被视为对船长怀有恶意的。所以,高斯和李玉芳一到这里,就比较不容易被人发现了。 他们两人贴着船舱的舱壁,来到一扇圆形的窗子之前,在那扇窗之前,有两只重叠放着的救生船,那救生船正好遮住他们的身子。 李玉芳向高斯作了一个手势,示意高斯留意四周围是不是有人经过,她则向窗中张望。 她看了约一分钟,轻轻碰了碰高斯,叫高斯去看,高斯忙探高头,从那窗内望了进去,只见船长正坐在一张桌子之前。 那张桌子,就放着那只极其精致的小盒,小盒的盒盖打开着,船长的手中,执着一只放大镜,他正在对那个小盒,用放大镜仔细地察看着。 他是如此的聚精会神,以致根本未曾发现,窗外正有人在窥伺着他。 高斯当然知道,船长用放大镜在察看的,正是那金盒之中,几粒比米还小的事物。而且,从船长那聚精会神的状态看来,那些小小的东西,一定是极有吸引力的,那也正表示这东西十分重要! 但是,高斯却仍然无法想出,小金盒中只有半粒米大小的东西是什么。 他也聚精会神地望着船长的动作,只见船长在仔细察看了半晌后,抬起头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船长是突然间抬起头来的,当他抬起头来之际,高斯根本一点防备也没有。 等船长一抬起头来,高斯在猝然之间,和他打了个照面后,身子连忙往后退去,却又砰地一声,撞在救生艇上。 李玉芳被高斯这突如其来的行动,吓了一跳,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高斯却已知道事情不妙。而在这样的情形下,他根本来不及解释,他只得一伸手,拉住李玉芳的手,便向外奔去。但是就在他刚奔出一步,船长室的门,便突然打开,船长已满面笑容,从船长室中,冲了出来。 高斯一见船长冲出来,不由分说,右拳已挥了出去。高斯曾学过西洋拳,那一下右勾拳的力道着实不轻,砰地一声,击在船长的下颚上,击得船长的身子,倒撞进船长室去。 但是,高斯的这一拳,对他的处境并没有多大的改变。他只不过又奔出了一步,船长又再度出现,而这一次,在船长的手中,已握有一柄大型的军用手枪。同时,他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喝道:站住! 船长原来的声音,可能是很清朗的,但是在挨了高斯一拳之后,即使他原来有梅兰芳般优美的嗓子,也会变得口齿不清了。 高斯还想再逃,但是铁梯上,已有两名大汉,一起奔了上来,来势汹汹。 船长的面色极其难看,他的口在动,多半是在将被击歪的牙齿,用舌头顶正它,然后他道:你们是什么人?将他们押进去! 那两个船员随着船长的喝令,呼喝着,道:进船长室去,进去! 在这种情形下,高斯完全没办法了,可是李玉芳却十分镇定,她冷冷地向那两个船员望了一眼,那两个船员,不由自主停止了呼喝。李玉芳很客气地道:船长,我们上船来,和阁下指使属下的船员,伪冒当地警察一事有关。 船长呆了一下,立即吼叫道:有什么证据? 李玉芳微笑着,道:船长,你问有什么证据,你刚才那一句话,就已经是证据了,你知道你做过什么事,虽然你已消灭了证据! 船长的面色变得十分难看,他仍然神情狠恶,但是已可以看得出,有几分色厉内荏的味道了。 他道:不论你是什么人,你们上船来,是非法的! 李玉芳双眼一扬,道:是么?那么,原来属于你船上的一个人,现正在政府殓房之中,对于这件事,阁下又有什么意见呢? 李玉芳的话是咄咄逼人的,船长的神态更尴尬了,他喃喃地道:真该死,竟没有将他的证件一起搜出来,真该死! 李玉芳道:怎么样,船长,你是希望警察大队立即登上你的船来,还是我们先作一次私人性质的谈话?请你选择。 船长忙道:先谈谈,我们可以先谈谈。 这时候,高斯对李玉芳,已是佩服之极了。船长收起了手枪,道:请! 同时,船长对那两个船员道:你们守住门口,别让任何人走进来。 那两个船员立时答应着,船长、李玉芳和高斯三人也走进了船长室。 那小金盒仍然在桌上,而且,仍然打开着。 李玉芳向那小金盒望了一眼,道:贵国的间谍活动,一向十分出色,但是这次却十分拙劣,拙劣到了要谋杀和伪冒警员的程度。 在李玉芳这样说的时候,船长脸上神色的惊愕,简直是难以形容的。 他急急地道:小姐,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李玉芳向那小金盒一指,道:这自然是一种相当重要的情报了,对不对? 船长脸上,惊愕的神情,逐渐消失,等了半分钟后,他突然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是如此响亮,分明是在笑李玉芳,李玉芳在那一刹间,也不禁十分尴尬,因为从船长的神态中,她可以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了。 船长一面笑着,一面来到了桌边,拿起了那放大镜来,道:小姐,你来看,请你来看。 李玉芳的心中,充满疑惑,她连忙走了过去,在船长的手中,接过放大镜来,凑在那小金盒中看去,高斯也连忙来桌边。 只见李玉芳的脸上,现出了几乎难以置信的神情来,高斯忙问道:玉芳,那是什么? 李玉芳将放大镜递给了高斯,道:你自己看。 高斯接过了放大镜,他一看之下,也不禁呆住了。在放大镜下,那些小粒在放大到和小指甲差不多大小,一共是六粒,竟然是六只白金制成,维妙维肖的跳虱,甚至还用极细小的红宝石,作跳虱的眼睛! 高斯抬起头来,李玉芳已问道:船长,究竟是什么意思? 船长不说什么,他拿起了那金盒,并在那金盒的底部,拉开一个小小的空格来,取出一柄小钳子,夹起一只白金跳虱来,又用另一根针一样的东西,向那跳虱刺了一刺,然后,他放下了那白金跳虱,那跳虱竟在桌子上,跳动了起来,高斯和李玉芬两人,更看得奇了! 船长吸了口气,道:这是十八世纪时,我们国家工匠的杰作,这可以说是无价之宝,在动乱时流到外国,我最近奉命,以十分高的价钱,去买回来,准备带回去的。 可是被人偷了?李玉芳问。 是的,我的二副起了盗心,他偷走了那金盒,溜上岸去,我当然要去找他,而且找到了他之后,一定要将他抓回来。为了避免引起麻烦,所以我手下的人,只好伪冒警员,警员抓人,是不惹人注目的。 李玉芳道:在贵国警员抓人,或者司空见惯,但在我们这里,却一样惹人注目的。 李玉芳轻轻地刺了船长一下,令得那船长,感到十分尴尬,他勉强一笑,道:一切事情,就是这样了。这东西应该放在博物院中,因为它象征着人类头脑的智慧和双手的精巧,可以达到这一地步。 我同意你的说法。李玉芳点着头,望向高斯,我们该走了。 可是,高斯叫起来:那二副是给他们害死的,这就算了么? 李玉芳笑了起来道:高斯,你怎么还不明白?二副当然不是给他们害死的,他偷了宝物,心情本就紧张。他一定是有很严重的心脏病,当飞艇突然升高时,他惊上加惊,心脏的运动就停顿了。 高斯眨着眼,李玉芬道:走吧,那是正确的结论,不必怀疑了。 高斯苦笑了一下,他本来以为飞艇上发生的事,是一幕惊心动魄的谋杀,或者是曲折离奇的间谍案子,可是事实上,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李玉芳和高斯一起走出了船长室,船长送了出来,李玉芳道:船长,你的二副,我想你应该去办一个手续,将他的尸体领回。 是!是!船长回答着,这件事请小姐保守秘密,别传开去。 李玉芳笑道:自然,我私自上船,也是非法的啊! 她的笑容,一直到下了船,还是那样甜,看得高斯有点儿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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