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车，我发现手机还关着，打开手机检查留言，五通留言都是今天早上传的。昨晚上床时，我已经把所有的留言删掉了。
九点十一分：莎宾，我是欧拉夫，我站在妳家门口，但不确定妳有听到门铃声，我需要跟妳谈一谈。
九点三十二分：我在附近绕了一下，可是妳还没起来，我不知道妳那么会睡，对了，妳的车呢？妳出去了吗？听到回电给我，我要回家了。
十点十五分：莎宾，回电给我。
十点半：妳在哪里？妳的手机为什么没开？
十点五十四分：我现在要开车去丹海尔德镇，我希望一起做点高兴的事，不過妳得先回电话给我。妳在哪里？
他真的很不可思议，没有悔恨、没有道歉。
已经快十一点了，趁他还没再打之前，我把手机关掉。欧拉夫的声音还回荡不去，我开到从伊莎贝儿的日记上抄下来的第一个地址。
威廉︱亚历山大王子运河就在黄金带上，是很抢手的地区，有着昂贵的高楼建筑。我不敢停在河边，所以停在后面的巷子里走回来。我在二十三号前停下来。
范奥修家族写在大门旁的铜制门牌上。
我按下门铃，几乎马上听到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大门随后打开。一位白发梳理整齐的年老女性狐疑地看着我。
您是范奥修太太吗？欧拉夫的母亲？我问。
是的。
我伸出手，我是莎宾．柯霍希，欧拉夫的女朋友。
她高雅地握住我的手，摇一摇，看看我身后的街道。
我一个人，我微笑着说，欧拉夫有事，我今天正好要来丹海尔德镇，刚好开车经过这条街，不知道为什么停下来，我想是有点好奇吧，如果不方便的话请直说。
她美丽的脸庞出现一抹微笑，妳顺道来真是太好了，我们都该情不自禁，就有可能发生最棒的事。请进，莎宾，我正要煮咖啡。
我跟着范奥修太太进到玄关。
柯霍希，她没有回头说道，这个名字听起来很熟悉，我们以前见过面吗？
没有。我说。
真特别。
沿着挑高的天花板、狭长的走廊，进入的是一个明亮宽广的绿洲，也就是客厅。擦亮的拼花地板闪闪发光、柔和色调的高雅布料、白色石膏墙、许多古董。天花板缀着看起来是真品的十九世纪装饰。
真是间美丽的房子。
这间房子很漂亮，范奥修太太微笑说，欧拉夫觉得我一个人住太大了，可是我没办法想像离开这里。
妳說的对。在范奥修太太的示意下，我坐在一张扶手椅上，她坐在沙发上。
趁着煮咖啡的时候，她说，我们来彼此认识一下。欧拉夫终于交了个女朋友，真好！你们在一起很久了吗？
几个礼拜。妳为什么说终于？欧拉夫有交过其他女朋友不是吗？
范奥修太太摇摇她修剪整齐的头，欧拉夫和女孩子交往有问题，他太挑剔了。
可是，他在办公室里很受女生欢迎。
范奥修太太微笑，对他似乎没有影响。我偶尔问他和女性之间的关系，妳可以称之为母性的好奇，但他所告诉我的，让我对有媳妇这回事不抱太大希望。这个太爱炫耀、那个太骄傲、另一个又觉得自己很漂亮，没完没了。几个月前他跟我说：妈，好像没有哪个女孩子就是很自在地当自己，她们只会眉来眼去、调情，都没办法跟她们正常地聊天，她们眼里只有追求的快感，几个礼拜后就失去兴趣了。欧拉夫没办法忍受这一点。他是个认真、温柔的男孩，不是毫无优点。
不过，他在我之前不是有过一个女朋友吗？我打探着。
喔，对啊，可是他从来没有介绍这些女孩子给我认识，结束得太快，他每次都很失望。
妳知道是哪些人吗？也许我认识。
亲爱的孩子，我真的说不上来。如我所说的，我从没见过这些女孩子，除了那一个，艾莲恩．哈佛坎普，一个又漂亮又聪明的女孩子，没有维持下去真是可惜。失陪一下，我去看咖啡煮好了没有。她优雅地起身离开房间。
我拿出日记本写下这个名字，艾莲恩．哈佛坎普。
我想，我认识艾莲恩，范奥修太太拿着托盘回来的时候，我撒谎说道，她不是住在阿姆斯特丹吗？
范奥修太太的双眉之间出现一条淡淡的皱纹。不是，我想她是丹海尔德人。他们一起在阿姆斯特丹念书，不过她现在住在这里。告诉我，孩子，你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
她以优雅的姿态倒了咖啡，拿起一小盘模样可口的饼干。我拿了一片，回想起古塞克的巧克力。
在办公室，我说，但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了，欧拉夫以前和我哥哥罗宾是好朋友。
罗宾．柯霍希！当然，就是这个名字让我觉得很熟悉，罗宾我很熟，所以妳是他妹妹？天啊，真巧。她拿起一个小夹子，夹了一块方糖放在杯子里，莎宾，妳也加糖吗？不要？很明智，糖分对身材不好，并不是說妳需要担心这一点，妳的身材既完美又苗条。
您也是。我不假思索地说，您的气色看起来很好，范奥修太太，和我想像中差很多。
妳想像的又是如何？
我感觉到一股热气从颈部升到脸颊。嗯，我是说欧拉夫有时候有点粗鲁，和您差很多。
范奥修太太低头搅拌杯子里的咖啡。
是的，欧拉夫是如此，这一点来自他的父亲，他也有乡下人的个性。可是，本质上他是个好孩子，一个诚实的男孩。他每星期六早上都来看我，她惊讶地抬头，你们为什么没有一起来？
什么意思？
他每星期六都来吃午饭，十二点会到。
那口咖啡在我的嘴里停住，我看一眼眼前的时钟十一点半。于是我几口喝光咖啡，本来想慢慢来，但已经没有时间了。
范奥修太太，妳记得伊莎贝儿．哈曼吗？
记得，我当然记得她。
她和我同班。
我知道。她说。
这一点让我很意外，意外到不知道该如何继续，甚至不确定想从这段话里得到什么。线索？答案？可是，妳必须要问对问题。绝望地看一眼时钟，我继续打混仗。
欧拉夫深爱着伊莎贝儿，对不对？我说。
很多男生都很迷恋那个女生，我不喜欢她。她玩弄他们的感情，她会让他们上钩之后再甩掉他们。我警告过欧拉夫，爱情是盲目的，他们在一起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她失踪的那一天。她失踪的时候，欧拉夫非常难过，好几个星期都没办法和他说话。
可是警方有侦讯他对不对？
当然，但他没什么可说的，她失踪的那一天，他根本就没见到伊莎贝儿。
我以为他们约好那天下午要见面。
欧拉夫那天下午考完试就直接回家了，当时我是这么告诉警方的。
他没有去见伊莎贝儿？
他直接回家。范奥修太太挺起身子，我见到眼前的她态度突然改变，声音透露出一股我不喜欢的冷漠。我动了动，再看一次时钟，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我该走了，范奥修太太，谢谢您的咖啡。
别起来。她的声音很冷淡，我马上看出欧拉夫冷淡的表情得自哪里。
她弯身向前，就像他一样，然后说：妳不是来打招呼的，是不是？
我没有回答，从地上拿起包包，不理会她继续坐下的命令，我真的该走了。
时间是十一点五十分。
莎宾！范奥修太太大声叫我。
我在门口停下来，她跟在我身后，但我不怕她。我们彼此打量一番，这样虚弱的女人没办法阻挡我。
她看到我的眼神改变了吗？她仍然站着，双手交握没有说话。我们之间的沉默如刀剑一般。她终于说话时，出口的问题令我意外。
妳真的是欧拉夫的女朋友吗？
本来是。
他自己知道这一点吗？
犹豫一下之后，我摇摇头。
她安心地说，我就是担心这一点。
为什么要担心？
如我所说的，欧拉夫留不住女朋友。我不知道原因，艾莲恩没办法解释，妳能解释给我听吗？
时钟敲十二下，当当声在屋子里回响着。
我真的该走了。我几乎是跑到玄关，前门拴着门链，我急忙拉开门链，打开大门。每一秒都预期手臂上出现一只手阻止我。然后，我站在街上，阳光照在我的脸上。
我听到运河的尽头处嘈杂的引擎声。我应该走那个方向，但朝反方向跑开，不在乎范奥修太太有没有在看。那辆车停在范奥修门前的时候，我正在角落。
那是一辆黑色标致汽车，车门还关着，没有人下车。我转过角落，有点预期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但什么都没有。为了预防万一，我沿着巷子跑得更远，躲在一条小巷子里，靠在篱笆上喘气。
恢复之后，我开始找我的车子。停得满远的，我上了车，把车门全部锁上。
我的手机里有六通留言，我没有听就把车子开走，前往邮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