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九日星期六，下午
约拿转进了约翰．萨缪森的双亲至今仍居住的小街道，一眼就看到他们的住处，一间两坡式屋顶、漆成传统红色的十八世纪房舍。庭院里有一个破旧的儿童游戏屋。由于萨缪森家位于隆起的坡地上，从正面只能勉强瞥见后方波罗的海暗黑深沉的海水。
我得挂了，安雅。
他把车停进一条耙梳得整整齐齐、边缘还布置着鹅卵石的车道，两手往脸上抹了一把才下车。走到门前按了门铃，等候片刻，再按一次，最后终于听到里面有人高喊。
来了！
门锁喀啦一声，一个十来岁的少女推开了门。她的眼睛画了浓黑的眼线，头发染成紫色。
嗨。她打了声招呼。
我叫约拿．李纳，他说道：是国家刑事调查局干员，妳爸妈在家吗？
女孩点点头转身正要叫人，却见一名中年妇人已经站在玄关里凝视着约拿。亚曼妲，她话声中带着惊怕说道：问他问他要做什么。
约拿摇摇头。我想我要说的话，最好不要站在门口说。他问道：我可以进来吗？
可以。母亲低声说。
约拿进屋后关上了门。他看看小女孩，她的下唇已开始颤抖。接着再看看伊莎贝拉．萨缪森，她双手紧抱在胸前，面如死灰。
约拿深吸一口气，轻声解释道：我真的非常非常遗憾，我们找到了约翰的尸骨。
母亲握拳按住嘴巴，发出细微的呜呜声，身子往墙上靠却滑倒跌坐在地。
爸！亚曼妲大喊：爸！
有个男人奔下楼梯，当他看见妻子在地上哭泣，随即放慢脚步，脸上仿佛再无一丝血色。他看看妻子、女儿，最后看着约拿，只说了三个字：是约翰。
我们找到他的尸骨了。约拿压低声音说。
所有人都坐在客厅里，母亲悲伤难抑地哭泣，女孩则一手搂着她，父亲看起来仍出奇冷静。约拿见过这种情形，这些男人有时候是女人，只不过较为罕见几乎没有任何反应，依然继续说话问问题，询问细节时声音里有一种特殊的空洞语气。约拿知道他们不是冷漠不在乎，而是在奋战，拼了命想把痛苦到来的时刻往后延。
你们是怎么找到他的？母亲趁着哭泣稍缓的空档问道：他在哪里？
我们本来是到一个绑架嫌犯家里去找另一个孩子，约拿说：警犬闻到了气味，把我们带到院子里去。
院子里？
约拿咽下口水。据刑事病理专家估计，约翰已经被埋了十年。
约瓦金．萨缪森抬起头来。十年？他摇摇头低声道：约翰是十三年前失踪的。
约拿点点头，深感解释得精疲力竭。我们有理由相信带走令公子的人把他关起来他低下头去，再次抬头时极力保持声音的镇定，继续说道：约翰被关了三年，才被歹徒杀害。他死的时候五岁。
到了此刻，父亲的脸崩溃了，他如钢铁般牢固的表面瓦解成无数碎片，有如一块薄薄的玻璃，着实令人不忍卒睹。他的脸皱缩起来，泪水开始奔流而下，厅里充斥着可怕刺耳的啜泣声。
约拿环顾四周，看着墙上裱框的照片，认出其中一张便是夹在档案中，两岁的约翰穿着警察制服的照片。他还看到一张是女孩参加坚信礼，一张是父母亲开心笑着举起一个新生儿。他吞咽着口水静静等候。事情还没结束。
我还得问你们一件事。等他们缓和情绪片刻后，他说道：我要问你们有没有听过一个名叫莉蒂亚．艾佛森的女人。
母亲茫然地摇头，父亲眨了几下眼睛，很快地说：没有，从来没听过。
亚曼妲小声地说：她她就是带走我弟弟的人吗？
约拿神情严肃地看着她。我们认为是的。
当他起身时，掌心已经汗湿，并能感觉到汗水从身体两侧往下流。
请节哀，他说：我真的非常、非常遗憾。他将名片放到他们面前的桌上，并写下一名咨商师与一个互助团体的电话号码。如果想到什么或者只是想找人谈谈，请打电话给我。
他正要出门，那位父亲忽然站起来。等一下我要知道，你们抓到她了吗？你们抓到她了没有？
约拿咬牙说道：没有，还没有抓到她，但已经有线索。她很快就会落网了，我保证。
一回到车上，他立刻打给安雅，安雅也马上接起电话。事情还好吗？
从来就没好过。约拿声调毫无变化地说。
电话另一端安静了一会儿。
你还有特别想找什么吗？安雅语带迟疑地问。
有。约拿回答。
你知道今天是星期六吧。
那个父亲说谎。约拿继续说：他认识莉蒂亚。他说从来没听过这个人，是在说谎。
你怎么知道他在说谎？
我问话的时候，他的眼神有点怪。我不会看错。
我相信你，你一向都不会错，对吧？
对，没错。
如果怀疑你，就得忍受你说：我不是早就告诉你了？
约拿暗自一笑。妳愈来愈了解我了，安雅。
除了你想得没错之外，还有没有什么要告诉我的？
有，我要去乌勒霍克。
现在？今晚我们有圣诞餐会耶。
今晚？
约拿，安雅像小孩子似的说：是我们员工的圣诞聚会，要去斯坎森聚餐。你不会忘了吧？
我一定要去吗？约拿问道。
对，一定要来。安雅专横地说：而且你要坐在我旁边。
只要妳不几杯黄汤下肚就发酒疯的话。
你应付得来的。
如果妳能好心地打电话去乌勒霍克，让我到了以后，能有人跟我谈谈莉蒂亚的事，妳想对我怎么样都随便妳。约拿说。
天哪，那么我已经准备好了。安雅高兴地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