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二日星期六,晚上
西蒙娜站在窗边,发觉自己的脸在夜黑中有如透明的影子。当她看见父亲那辆老旧的日产霹雳马并排停在大门外,连忙强将泪水往肚里吞。父亲敲门时,她已经站在玄关;她先闩上安全门链打开来看,之后才又重新关上门,解开门链,勉强微微一笑。
爸,她才喊一声,便开始掉泪。
肯奈特张开手抱住她,闻到父亲夹克上熟悉的皮革与烟草味,那几秒钟内,她仿佛又回到童年。
我来了,宝贝女儿,肯奈特安慰道。他往玄关的椅子上坐下,把西蒙娜抱在腿上。艾瑞克不在家吗?
我们分手了。
天哪,肯奈特叹了一声。
他掏出一条手巾,西蒙娜从他腿上轻轻起身,擤了几次鼻子。随后他挂上外套,发现班雅明的外出服没有动过,鞋子还摆在鞋架上,背包则靠在前门墙边。
他一手搂着女儿的肩膀,用大拇指揩去她眼睛下方的泪水,然后领她走进厨房。他让她坐到椅子上,拿出滤纸和咖啡壶,按下机器开关。
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吧。他口气平静地说,一面拿出马克杯。从头说起。
于是西蒙娜详详细细地告诉他,第一夜她半夜醒来,深信屋里有人,接着说到厨房里的烟味、敞开的前门、从冷藏室和冷冻库溢出的迷蒙光线。
艾瑞克呢?肯奈特用挑衅的口吻问道:艾瑞克做了什么?
她略一迟疑才看着父亲的双眼说:他不相信我的话,他说肯定是我们当中有人梦游。
我的老天。肯奈特说。
西蒙娜感觉自己的脸又开始扭曲皱缩。肯奈特分别替两人各倒一杯咖啡,又在纸上记下一些东西后,叫她接着说。
她向父亲说起第二夜自己因为手臂被刺而醒来,下床之后,听到班雅明的房里传出奇怪的声音。
什么样的声音?肯奈特问道。
轻笑声,她不确定地说:呢喃声,我也不知道。
后来呢?
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这时候忽然看到一个人,有个人弯身站在班雅明旁边
怎么样?
然后我的腿就不听使唤,没法动弹,直接跌倒在地。我只能躺在地上,眼睁睁看着班雅明被拖出去天哪,他的脸,他是那么害怕!他大声地喊我,伸手想拉我,但我那时候根本动不了。她默默坐着,呆视正前方。
还记得其他事情吗?
什么?
那人长什么样子?进屋的那个人?
不知道。
有没有注意到他有任何特征?
他的动作很奇怪,有点弯着身子,好像会痛的样子。
肯奈特记下来。再想想。他鼓励道。
爸,当时很暗。
那艾瑞克呢?肯奈特问道:他在做什么?
在睡觉。
睡觉?
她点点头说道:过去几年他吃药吃得很凶。他睡在客房,什么也没听到。
肯奈特的神情充满不屑,西蒙娜登时明白艾瑞克何以要离开了,至少明白了一部分。
吃药?肯奈特若有所思地说:什么药?妳知道药名吗?
她拉拉父亲的手。爸,现在嫌犯不是艾瑞克。
他将手抽走。儿童遭受的暴力几乎清一色都是家中成员所为。
我知道,可是
肯奈特冷静地打断她。我们面对现实吧,入侵者显然有医药方面的常识,而且有取得药品的管道。
她点点头。
妳没有看到艾瑞克在客房睡觉吧?
门关着。
但妳没有看到,对吧?妳也不确定当天晚上他吃了安眠药,对吧?
对。她不得不承认。
我们只能针对事实,试着从中确认某种真相。我现在只是针对我们知道的事,小西。他说:我们知道妳没有看见他在睡觉,他有可能在睡觉,但这个我们不知道。
肯奈特站起来,拿出一条面包,再从冰箱取出奶油和起司,做了份三明治递给西蒙娜。须臾过后,他清清喉胧说:艾瑞克为什么会替约瑟.艾柯开门?
她直瞪着父亲。你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是他开的门,会是什么原因?
我觉得这个对话太愚蠢了。
为什么?
艾瑞克很爱班雅明。
对,可是说不定出了什么差错。也许艾瑞克只是想和约瑟谈谈,想劝他打电话给警方或是
别说了,爸。
如果想找到班雅明,就得问这些问题。
她点了点头,觉得自己的脸被撕成碎片,接着用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说:也许艾瑞克以为是别人。
谁?
我觉得他在和一个叫丹妮耶拉的女人交往。她说这话时,避开了父亲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