札克和山姆用干洗店店长及膝的塑胶袋改装成克难的雨衣，走下长长的木制楼梯，最起码上半身还是干的。
走到最底下时，他们往伯恩赛德桥的桥墩走去。游民聚集在大桥跨距的中间，缩成一团躲起雨来。虽然地面是干的，冷风和湿气却恣意蹂躏着这开放的空间。
上半身包着黑色塑胶袋的戴维一见他们走近，便过来迎接。
找到他了吗？戴维问。
不是他干的。山姆说。
戴维骨碌碌地眨了眨眼。你确定吗？
山姆点头。戴维，他死了。他跟我们一样，只是一枚棋子。
噢！戴维低头看着地面，左脚的大拇趾戳进土里。那他会回来找我，又拿火烧我，烧烂我的皮肤，让我一直尖叫。
我不这么认为，山姆说，他以为你已经挂了，但我们还是需要你的帮忙。
戴维眯起双眼。怎么帮？
再帮我们看看毕业纪念册。你说亚伦带了朋友来帮忙，我们要知道是哪些人。
戴维又变得兴奋不已。 OK，看我的。
札克和山姆跟着戴维走到他临时栖身的棚子旁，等他从背包里挖出毕业纪念册。
我以为你把这些东西都藏在隧道里。札克说。
戴维耸耸肩。现在把它带在身边很安全。
戴维翻开毕业纪念册，找到五百多名学生的大头照，用手指点在第一张面孔上，然后一排一排点下来，嘴里默念着每个人的名字。
他停了下来，找到了亚伦第一个带来帮忙的人。札克看了一下，摇了摇头。这我不认识，他说，总共有几个人？
三个。戴维敲敲自己的太阳穴。
再找下一个。山姆的口气不太耐烦。
戴维又一张一张点了下去，这次他停在中间。
札克看了一眼，叹口气，又摇了摇头。
点到字母Q地方，戴维又停了下来，指着一个健壮的年轻人。这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顶着一头毫无生气的栗色头发，一绺绺油腻腻地披在肩上。去掉头发的遮掩，他的脸孔有种古怪的塑胶感，鼻子就跟退休的拳击手一样扁平，同时眼睛藏在黑色的镜框后，薄薄的嘴唇也不带有一丝感情。
山姆，你记得这个人吗？戴维弹了一下照片，他读书过目不忘，但是跟只人猿一样笨拙。我有三支佛式聚光灯被他一碰就烧坏了。
山姆看着照片，模糊的记忆逐渐成形。他的脸怎么了？
他被烧伤了，札克说，声音颤抖。一开始他说在他刚学走路时，曾经不小心踢到一壶沸水，把自己给烫伤了。所以我在宝贝卡丽出生后变得紧张兮兮，总觉得放在炉子旁的水壶把手一定得朝内才行。
山姆一捻手指。这就对了。以前每次办选角活动时，我们都要靠他帮我们弄到酒。他只要把头发一拨，收银员就不好意思看他的脸，也不会跟他要身分证明，还挺管用的。
戴维咧嘴一笑。对呀，超酷的。
山姆续道：有一次办完活动我开车载他回家，遇见他爸，超可怕的。他的手臂也烧伤了，而且烧得非常严重。我记得他说是在工厂出了意外。这人叫什么名字啊？
卢卡斯。札克说。
你认识他？
记得吗？我说过瓦迪克跟他女儿是一个熟人介绍来的。
那熟人就是他吗？
山姆语带责难，札克则脸色发白。我们已经好多年没联络了。大概十年前他曾经来找过我吧，倾家荡产，过得很糟。我很同情他，也尽力帮他，但他几乎全身烧伤，烧伤的面积也比当初说的还大，而且应该是很久以前所受的伤。我想办法在他脸上动了一些手术，不过他身上没留下多少可以用的完好组织。我觉得他应该很满意我的手术，后来才会介绍瓦迪克的女儿来。
干！山姆一脚往地上踢去，一脸挫折。他就跟瓦迪克坐在同一台车里，但我居然没留意他的长相！不管这变态的浑蛋过得如何，他怎么可以怪到我们头上呢？铁木才是真正的坏蛋，我们有做错什么吗？
或许他只想变得跟我们一样，札克用心思索，但是不论怎么尝试，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毁了我们就会让他更好过吗？山姆恨恨地问。
或许他最后终于明白自己是个怎样的人。
他不是人，是禽兽。山姆吐了口口水。
札克点头。他要从头开始。铁木是很有前途的足球员，速度之快远近驰名：你是要在好莱坞闯出事业的金童；就连我也在外科手术界小有名气。你看到罗柏森电脑上的新闻报导了吧，他就是要毁掉我们。
山姆咬牙切齿。他在电话上说我们做什么都很顺利，可他却不愿意看看大家后来的状况。铁木的足球生涯从十九岁就完蛋了，我最近拿到最好的角色居然是一支他妈的海狸队广告。他是有理由嫉妒你跟亚伦，但是其他人呢？
因为，札克说，他不在乎我们现在的身分，他只在乎我们的过去。
戴维听着两人的对话，不禁瞪大双眼。
山姆揉了揉太阳穴，用力按下手指。你觉得这些全是卢卡斯搞出来的吗？
札克又点了点头。他已经遍体鳞伤，不管他举出什么理由，他身上的伤疤都绝非意外，因为他有好多层疤痕组织，太明显了，根本就连续不断。
但是他这么折磨我们，对他来说有意义吗？他真不平衡到这种地步吗？山姆咄咄逼人。谁知道？札克回答，念高中的时候他一直是个小喽啰，永远当不上大头目。有可能他认为要融入人群，就一定要跟别人有相同的兴趣。一开始他跟着我，但是我比你们大一岁，医学院对他来说又遥不可及。然后他选了你，可是没机会踏上舞台。最后只剩亚伦了，亚伦应该也让他跟了一阵子，只不过卢卡斯最后还是失败了。我帮他看过几次诊，我觉得他在烧伤意外当中除了失去皮肤，还失去了其他东西。或许绑架跟谋杀在他的道德观里不算什么。
三个男人盯着照片中面如白纸的男孩，四周一片死寂。
应该就是他了。山姆开口，打破沉默。
札克也同意。
山姆站起身来，发现雨势变小，转成了毛毛细雨。厚厚的云层遮住阳光，虽然才到黄昏时分，感觉起来却像黑夜。
我们要去哪里找卢卡斯？山姆问。
瓦迪克一定知道。
戴维跃起身子。我也可以帮忙，这里是我的地盘。
山姆咬牙切齿地说：只要朋友愿意帮忙，我们就不会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