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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剥下一圈树皮(Ring︱Barking)

湛蓝深处 瑪琪.姬 7103 2023-02-05
一抹阴影掠过花园的尽头。弹指一瞬间,黑影朦胧。 乌娜从不抱怨,也从不哭泣。这是她一直坚持的事情,她的失败不足为道,她这个人也是。她从不向人求助,也不打扰邻居?你错了,她是英国人,只是比较恬淡寡言。毕竟,英国人早已失去昔日帝国了。但是她居住的那条街,那条他们已住了一辈子的地锦街(Woodbine Road)(虽然说乌娜从来没有喜欢过那个街名,而且两年前,她组了一个居民委员会说服当地政务委员会,将名字改成蔓藤大道或是落花巷)他们在那条街买下第一间房子,却没有想到那也是他们的最后一间,乌娜觉得,这条街道早已不再有英国风情了。乌娜冷冷地朝窗外望去,过往她可以看见他在那里掘土,看到他稀少的头发,还有老旧的套头毛衣。如今那里空无一物。只有冷酷且忧愁的紫杉。

一抹阴影掠过他们花园的尽头。弹指一瞬间,黑影朦胧。 乌娜没办法说明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在紫杉之后、梧桐木附近,远比静止、潮湿的紫杉木还要阴郁,也比腐坏的土壤还要漆黑;但却黝黑、流畅,像呼吸一样活灵活现。仁慈的幻影啊!是朋友吧,乌娜如此想着,同时那也让乌娜精神一振。那是活生生的物体。 自从乌娜的丈夫过世后(他享年四十四岁,年轻得令人无法置信,虽然说他比乌娜年长),乌娜镇日待在屋内,抗拒着阳光,变得举步维艰,也无法言语,这突如其来的打击瘫痪了乌娜的一切。将她的日子砍劈成遍地荒芜,徒留乌娜在一笼苦难里。乌娜的身体僵直、面容沉重,宛若木制面具。毕竟,他俩已结缡二十载。那是二十年来都一同用餐与共枕的日子。

乌娜五年前便丢了工作,那时银行决定关闭他们的地区分行,加上乔治一直以来都是乌娜的靠山,他总说希望乌娜能留在家里,毕竟他的收入足以支撑两人的生活,也足以抚养小孩,那时他们仍盼着有孩子的她全新的日子曾因为希望而充满光芒:上医院就诊、测试、荷尔蒙检验,一段满溢着花蕾、落叶,和阳光的日子。那些想像的脸庞,悦耳的姓名为那些微弱的梦想中的孩子,随口而取的乳名。 嗯,总之,最终那些孩子从未到来,五年之后,乔治离去了。整整半辈子的美好计画;不知怎地只留给乌娜一片虚无。乌娜接下来的余生该怎么办呢?每天她都像行尸走肉般,紧握着手中细小的婚戒来安慰自己。 虽然说,昨晚乌娜曾梦见飞翔。有阳光,自由自在,还有一双不知名的手引领她飞进温暖的蓝天。乌娜在醒来时了解到有些什么已经改变了。

伴着苹果和浆果的秋天就要来了。她为自己煮了一碗里头加入干燥浆果的粥,看起来饱胀而且湿润。那一小包食物让乌娜享有长寿、健康的人生。燕麦对动脉是很健康的。过去乌娜常帮乔治煮开,但乔治很固执,不仅喜欢吃荷包蛋,而且常常在花园里抽烟,虽然说乌娜告诉他不要那么做。乌娜会因为自己尝试着做那些事而觉得比较健康吗?她想想也许可以打开收音机,却惊讶地发现开关上满布了灰尘。没错,她想收听今日一切,听见抑扬顿挫的男声会让她倍感慰藉。乌娜想着男人啊,我总是喜爱着他们。 直到邮差的到来,乌娜才觉得好些,邮差将一大叠笨重的信件猛力塞进狭小的信箱,乔治从来没有将信箱换掉,过去他一直保证会去做。乌娜性急地撕开邮件:是她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去追讨的退款单,即使她听见乔治急迫的声音在耳边低语着:亲爱的乌娜,快去讨啊!快去讨回来。

那些邮件让乌娜伤心:全都是递错的邮件。乌娜觉得,从来没有足够多的人因为乔治往身而觉得遗憾过。乔治是英年早逝的好人,过往那些喜欢他的人写给他的信也寥寥无几。他人的悲怆也许可以减缓乌娜自身的伤痛。除此之外,乔治也没有好好地被赞颂过。有些仪式就那样被省略了。 于是乌娜像只螃蟹一样蜷缩在电脑前,漫无目的地浏览那些充斥着爱、慈善,或是幽默的电子邮件。乌娜打开乔治以前寄来的讯息。他总是那么风趣,在电子信件里仍像活着一样,总在他不该写信的办公时间捎来讯息。但乌娜读得太频繁了,那些讯息变得破旧、乏味。 从秋季潮湿的花园那端,传出一阵刺激的颤抖。乌娜感受到了生命的悸动。 乌娜望去:空无一物,但阳光随即将奇迹揭晓,蓬勃萌发的雪白珊瑚藤爬满墙面,一路绕着紫杉向上爬去,再沿着梧桐缓滑而下,那些位在顶端洁白的藤蔓,在无垠的蓝天下闪烁着。约莫四十呎高吧,像攀爬在喧闹树上的狂野吉普赛攀登者,让整片草地黯淡,也让乌娜的植物消瘦孱弱。乔治承诺过要将梧桐砍下,但如今乌娜则是放任不管,随其失控。她离开窗户,转身进入屋内。

要是有孩子的话,日子就大不相同了。乌娜的检验结果很正常,所以她总是怀疑要是和别的男人的话,说不定已经有孩子了。这样的想法听起来不忠,现在对乌娜来说则是为时已晚,她四十岁了。乌娜并不怪乔治,他们早就放弃希望了。 很快地,墙的那头再度闪烁。 乌娜下定决心。她要上楼到她丈夫的衣橱那里,把那些曾包覆乔治诱人身形的衬衫,曾让他温暖的夹克,还有那些像爱抚似地,在他双脚上轻勾出圆弧状的袜子,全都拿到慈善商店去。其他人能利用这些乔治再也用不到的东西。也许乌娜会请政务委员会来将床搬走,因为她不再需要双人床了。乌娜要买给自己全新的单身日子,也许只有过往的一半宽阔,但不再有过往的一半虚。 空乌娜走上楼,在那张他们共枕了二十载的玫瑰红床罩上坐下来休息。然后乌娜躺下,感受着她的婚戒,直到她双手放松、沉沉睡去为止。乌娜再一次梦见了飞翔。

当乌娜醒来时,她感到很愉快,那是乔治心脏病发以来,她第一次感到快乐。她打开橱柜。此时一只灰白色的蛾飞了出来,吓了乌娜一跳,她将羊毛衫披在身上,心想那也许是乔治的灵魂,我应该要释放他;于是乌娜开始将衣架一个个取出,把衣服都往身上堆,一件件抚触,闻着乔治残存的男人余味、依稀的香烟苦味。乌娜动作轻柔但衣服却凌乱地丢成两堆,一堆要寄至商店,一堆则是对谁来说都没用,该要丢掉的。乌娜敏捷地工作,她听见自己在唱歌。 也许是因为她在唱歌的关系,起先,乌娜并没有听见电锯的声音。一直到吵闹的声音持续不断,她才探头去看。一双乌娜买给乔治的夏季奶油色袜子(像一对初生的灰白幼犬似地缠在一起),从她的手中滑落至地面,并遭到遗忘。

电锯的咆哮声响像一队黄蜂大军压境。 是乌娜左边的邻居,他们正在扩建房子,已经好几周了。那对夫妇鲜少与乌娜交谈;他们太忙碌了,加上又有三个年幼的孩子。平常乌娜并不大注意那些噪音。但是,这次噪音听起来远比以往还要靠近。几乎就像是从她的花园传出来一样。 由于乌娜有些无聊,又独自一人,而且也想从整理乔治的衣服中喘口气,于是她悄悄下楼打开上锁的后门走至户外。在早晨时分里,她感到无比惊讶。 有个矮小、肤色黝黑的人站在那里。有个男人在她的花园里。一切看来都不一样了。乌娜试着了解来龙去脉:一道锐利的阳光、成堆砍下的木柴、男人脚边如海浪般流动的白色花海、灰色木梁上的淡绿色伤口、像汗水一样闪耀、流淌而出的树汁。但噪音已经停止。男人手握着电锯,浑身颤抖。他看起来矮小,是个印地安人。乌娜对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男人张大着嘴,却一言不发。你在做什么?乌娜先是缓缓地说,随着愤怒和力气的积累,进而渐趋大声,你在做什么!我真不敢相信!这是我的花园!你干了什么好事? 他开始往后退,嘴里喃喃自语。树长得太高了。太高了,不是吗?落叶总是会掉到我家的屋顶上,也挡住了番茄的阳光。只是砍掉一点点而已,亲爱的,也许他不断地往后退,看起来和乌娜一样讶异,他了解自己犯下了大错因此眼神无光,他直直盯着乌娜,突然身手矫捷抱起像鳄鱼一样凶狠的电锯,触电似地一跃而起,他短小的双腿慌乱地爬过那道潮湿的墙面,消失无踪。 乌娜继续在她那惨遭蹂躏的花园里大吼。你怎么敢这么做!这太令我生气了!这是我的财产!太荒谬了!乌娜不用去想要说些什么:那些话语自然脱口而出。所有栅栏都垮了。乌娜对她一生应得的报酬意识,伴随一阵暴怒,洪水般涌上心头。

但对她的邻居嘶吼并不会有任何奖赏。乌娜爬到一堆木柴上头好看见墙的另一端。当乌娜的头伸得比墙更高时,几位女子从屋内跑出来。有四个人盯着乌娜看,他们站在草坪和菜园的走道边,四张脸孔都因为恐惧而表情冻结。乌娜瞬间认出了那位妻子:在印第安商店工作的佩图太太。乌娜从来都不知道他们住在这里。那些女孩大概有十来岁吧,乌娜并不是很会猜测年纪。那些可爱的小玩意啊,是那么地耀眼而且纤瘦。她们的嘴巴都张得大大的,像小小的黑色圆圈一样。 爹地!爹地!她俩同时放声尖叫。 你已经铸下大错了。乌娜突然脱口而出,她听见自己可笑的言词。我要去报警。你麻烦大了!那三位女性开始嚎啕大哭。乌娜觉得自己毫无遮掩地呆立在墙上不动,便极尽优雅地爬下墙,但却一不小心踩到树枝而扭到脚,大吼着:干!妈的!干!她已失去道德上的权威了吗?

乌娜的疼痛已稍微舒缓,她环视花园四周的损害远比她所想像得还严重。就像有群野兽在这里交媾过一样。这样的想法让乌娜怒不可抑。没错,她决定了,她要去报警。她要拍下这些证据然后打电话给警方。我是寡妇!乌娜拨了电话,对着电话那头看不见、合唱团似的女声,以这句话做结。 乌娜带着相机回来,离现场越近,她的身体开始做出一些前所未见的陌生举动,让她觉得自己像逐渐死去一样。乌娜看到男人用贪婪的电锯在树干上狠狠割了一圈,形成一道树皮尽落的环状苍白裂痕,一圈夺走树性命的伤口,让树在微酸的空气中流泪。一阵疼痛从乌娜双眼后方海浪般打了上来,感觉就像在刚撕裂的皮肤上撒盐一样。先是一阵抽搐,再来是一阵悲怆。乌娜了解她正在哭泣。泪水如同小溪从她的眼眶流下。男人把那棵戴着皇冠般雪白的藤蔓树活活地剥了皮。毫无未来可言了。树永远不会复原。 当乌娜走进屋内时,仍听得见那一家人在呜咽。男人的女儿们正对他说:爹地,你不应该砍树的。老师有教我们,不可以砍树。她们身后传来佩图太太的悲叹:我的天啊,普拉奈,你到底干了什么好事?你有了一台新机器就发疯了!我才离开一小时你就犯下重罪! 晚上八点时,乌娜的门铃响起,无论是谁按的门铃,在这几年守寡的日子里,这个时间实在太晚了,于是乌娜让门链拴着,从裂缝向外看。乌娜很开心看见中年警探蓝色的斜纹哔叽布上衣、银色的钮扣,还有如同石榴般红通通的脸庞。 我很讶异你来了。乌娜坦白地对他说。我想说你会因为哈勒斯登的爆炸案而分身乏术。 女士,我们试着为所有的民众服务。他这么说时声音听起来沙哑干渴,但在一杯茶之后便轻松许多,乌娜拿照片给他看时,他吹了一声口哨。 像这样的争执,那位员警表示,通常最好避免上法庭。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和对方谈谈。让他们了解一下状况。我明天马上帮你处理。 光是谈谈,嗯,有用吗? 员警精明地回答她:有些人也许有点猪头。但我们这么做对妳又有什么损失呢? 隔天乌娜比平常早起一个小时。自从乔治走后她总是睡得很晚,因为并没有值得起床的目的,也没有人会为她送上一杯茶。乌娜总在幽暗的卧室里躺到十点左右。但今天早上,有些什么变得不一样了。一道阳光直射在她的脸颊上,像魔杖一样优雅地敲开了她的双眼。乌娜躺了几秒,稍作思索后,随即明白了,没错,今天远比平常还要明亮许多。因为那个神经的印第安人袭击了我们的树。 十点时门铃微弱地响起。乌娜开门后发现他俩都站在台阶上,那对(皮肤)有色夫妇,看起来疲惫而矮小,两个人都紧紧抓着手提袋,他们的眼神羞怯地紧盯着客厅地板。我们是来赔罪的。佩图太太一边以勉强可以听得见的音量小声地说,一边戳着她先生的胸膛。乌娜注意到那个矮小的男人有着一头浓密的黑发,像是梳子无法驯服的动物毛发一样。 进来吧,乌娜说,你们最好进来。她转过身好让他们能跟着她走进屋内。你白痴啊,快道歉啊!那妻子低声在她先生的耳边说着。 要来杯茶吗?乌娜问他们。为了建立被害人的身分,她补充:当我们查看花园的损伤时,发现实在是太糟糕了。我感到非常地难过。 太糟糕了,真的太糟糕了。看过现场的残骸后,佩图太太如此在她先生耳边咕哝着。你知道的,他有点精神不正常。她试图要博取乌娜的信任。你也知道,男人嘛,就因为他新买了台机器我才离开一小时,对这事情完全一无所知,等我回家,他就已经铸下大错了。我们没有要惹麻烦的意思,也从来没有惹过麻烦。我们住在这里十三年以来,什么麻烦都没有惹过。今天早上警官来按我们家的门铃,有一辆警车就停在外面呢。 我很遗憾。乌娜不加思索地回道,嗯,当然啰,不是全然的遗憾。她很快地补充,接着看见佩图太太正在流泪,两道眼泪流过满布皱纹的橄榄色脸类,细细直直的,像两条闪着光芒的小径。 佩图太太一边流泪一边说:我丈夫会把一切清理干净。没问题的,他什么都会做。但请不要再叫警官到我们家里。 乌娜发现自己正握着那女人的手。我们的女儿也一直在哭。佩图太太加上了这句。妳知道这对孩子会有什么影响的。年长的女儿都结婚了,但我那些年幼的女儿呐!她紧紧抓着乌娜的手。你也有孩子对吧? 昨晚我一直在哭。乌娜岔开她的话,同时提高音量,因为乌娜觉得天秤快失衡了。妳也知道的,我丈夫在这个夏天过世了。 我很难过,非常地难过。佩图太太说着,同时瞬间退回她原本的位置。真是太遗憾了,这真是太糟糕了。她粗鲁的踢了她丈夫一下。到目前为止他都缄默不语,眼下挂着深深的黑眼袋。当靴子踢到他的骨头的时候,他猛地动了起来。 亲爱的,很对不起。非常、非常地对不起。他说道,你也看到了,我那间新的小屋,真是有够乱七八糟的。你的树叶都落到水沟里他突然倒抽了一口气,同时闭嘴,那让乌娜了解到他妻子又再踢了一脚。佩图太太迅速地插话:快告诉这位女士你会修好一切。虽然他看起来傻里傻气的,不过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水就快煮开了。乌娜这么对他们说。当乌娜端着茶回来时,他们正端坐在长椅上,向乌娜展示塑胶袋里的东西。男人早上去过B&Q,买了一些保护被切剥的树皮的溶液。我马上就去涂,绝不乱搞。他的双唇就像乌娜那些未经修剪的野蔷薇果实一样红。乌娜发现自己正对着他微笑。他的双眼漆黑得像浆果一样闪烁。佩图太太烘烤了蜂蜜派,她像是恳求般端着不放。她丈夫试着要拿走一片,她马上将他的手拍开。 这两位女士就坐在阳光下将香气四溢的甜点沾着奶茶食用,乌娜吞吞吐吐地谈论她的丈夫(乔治和我从未起过争执。)。佩图太太有些惊讶,却也附和(普拉奈太怯懦了,所以也不会和我吵。),佩图先生则是来回忙碌着。虽然他动作有些像小丑,却十分坚毅敏捷,很快就让花园看起来好多了。他将那些砍下的树枝丢到墙的另一边去,也在那些受伤的树皮上不断地挥舞手上的刷子。 佩图先生是最后离开的。当他正一边小心翼翼不去碰到那堆乔治的旧书(乌娜很想贩售出去),一边手拿着工具迅速整理玄关的时候,邮差来了。如同以往的硬塞和撕裂的声音,信件塞到一半,一半还留在信箱外兀自呆板晃动着,犹如曼岛猫【注】的尾巴,直到邮差终于用蛮力成功将信件塞入。无生命的信件遭受了毁坏。 【注】曼岛猫(Manx Cat):突变造成,尾巴长度从正常至无尾皆有可能。体型中等、短毛,看起来圆润,走路会像兔子一样。在此也有隐射乔治与乌娜之间膝下无子的状况。 毫无希望。乌娜对佩图先生这么说,没有新的东西。一直以来都令人失望。 他突然想到一着妙计。他的双眼因为喜悦而闪耀。 他说:信箱太小了。我知道的,我什么都知道。我是木工。我可以做一个新的、更大的给妳。没问题的,我朋友有一大堆剩下的金属材料。当然,不用钱。这样一来所有的信都放得下。我会帮你解决的。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是个有家室的人,也有好得不得了的事业。儿子们都会帮我。三个儿子,五个女儿都会噢。显然男人在自夸,他又重新找回他的骄傲。 那真是太棒了,乌娜说:真的,太谢谢你了。那真是太棒了。你也看到了,我的丈夫乌娜突然掉泪,她试着接下去说:我先生就是无法佩图先生,对不起我哭了。 普拉奈,他说:你可以叫我普拉奈。 普拉奈很好听呢。那代表什么意义呢? 没什么意义。他说着,同时拿出一条上头沾染了乌娜的树渍的手帕。 那一定有什么意义。乌娜充满感激地接下手帕,拭去她不断流下的眼泪。 亲爱的,实际上普拉奈的意思是爱。他站在玄关旁说。此时乌娜让门开着,她站着不停地感谢他,微笑、同时也流泪,而他只是不断地说抱歉、抱歉。层层的情绪在乌娜脸上来去,宛若风雨所吹落的那些颜色明亮的落叶。乌娜越哭,他就越不停地道歉,而他越是道歉,乌娜就越是微笑,就在他们一来一往时,一阵风像舞者倏地把门关上,将他们吹往屋内;那些从屋顶锯断的珊瑚藤,正凌乱地散落在其坠落之处,而白色花瓣在紫杉修剪过的枝干上,如泡沫般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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